第296章 雨霁园深渐起尘-《金陵烬未央卷》

  第一折 残红犹带雨

  荣国府的晨露裹着紫藤萝的碎瓣,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黛玉推开潇湘馆的窗,见檐角垂下的铜铃还挂着水珠,被风一吹晃出细碎的响,倒比往日添了几分清越。案头的白瓷瓶里,那支绿萼梅不知何时绽了新蕊,嫩黄的花心顶着晨露,像缀了颗碎钻。

  "姑娘瞧这梅开得多好。"紫鹃正用细布擦拭着银壶,壶底的缠枝纹被擦得发亮,"昨儿北静王府送来的新炭,我煨了莲子羹,您趁热喝。"

  黛玉接过玉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暖意,忽然想起昨日宫门前的红墙。那抹朱红在雨里瞧着格外沉郁,倒像极了贾政被带走时,官服上的颜色。她舀了勺莲子羹,甜香里混着点焦味——想来是紫鹃走神时煨过了火,这丫头自昨日起就总望着角门发呆。

  "宝二爷呢?"黛玉轻声问,目光落在窗台上那只"刘海戏金蟾"的风筝上。竹骨上的蝉翼纱被雨水浸得有些发皱,倒像湘云哭红的眼角。

  "一早被老爷叫去书房了。"紫鹃往炉子里添了块炭,火星子溅在青砖上,"周瑞家的来说,昨儿吴先生离府时,往忠顺亲王府的方向去了,宝二爷怕是去查这个。"

  黛玉的手顿了顿,莲子羹在碗里晃出涟漪。她想起元春塞给她的那支金簪,簪头的凤凰嘴里衔着颗珍珠,昨夜被她藏在妆匣的夹层里,与父亲留下的那半张药方压在一处。这两样东西碰在一处,倒像两块互斥的磁石,总让她夜里睡不安稳。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宝玉披着件半湿的披风走进来,发梢还滴着水。他手里攥着张纸,纸角被雨水泡得发卷,上面盖着个朱红的印鉴,瞧着像是官衙的文书。

  "刚从都察院回来。"宝玉把纸往案上一放,拿起黛玉的莲子羹就喝,"吴先生没回王府,倒是去了刑部大牢,想探视前太子的旧部,被拦在门外了。"

  黛玉凑近看那文书,上面的字迹潦草,像是仓促间写就的,其中"盐引江南"等字被圈了又圈,墨迹都透了纸背。她指尖划过"万松书院"四个字,忽然想起那口老井,井边的青石板被常年的井水浸得发乌,"海客"二字的刻痕里总积着泥。

  "父亲说,学田的地契得尽快转到北静王府名下。"宝玉的声音沉了些,往炉边凑了凑,"忠顺亲王虽被圈禁,但他的门生还在六部任职,保不齐会偷换地契上的印鉴。"

  黛玉忽然想起周先生袖口的黄绸子。那料子摸着极滑,倒像是宫里的贡品,边角处绣着的暗纹,与元春宫装下摆的花样有几分相似。她把这话说给宝玉听,见他眉头皱成个疙瘩,指节在案上轻轻敲着,像在盘算什么。

  "前儿在狱神庙,"宝玉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我见父亲袖口沾着点金粉,那颜色与赵姨娘珠花上的'顺'字标记一模一样。"

  窗外的风突然卷起片紫藤花瓣,正落在黛玉的发间。她抬手去拂,指尖触到微凉的发,忽然想起贾政被带走时,官服的玉带钩上挂着半片碎绸,也是这般的明黄。那时候只当是慌乱中勾破的,此刻想来,倒像是故意留下的记号。

  紫鹃端来新沏的茶,茶烟袅袅里,黛玉看见案上的绿萼梅又开了些,嫩黄的花心在烟里若隐若现,像藏着说不尽的心事。她忽然明白,这荣国府的日子,就像这梅蕊,看着清雅,内里却藏着数不清的尖刺,稍不留意就要被扎出血来。

  第二折 旧痕叠新伤

  荣国府的账房里弥漫着股墨汁混着霉味的气息。周先生走后,案上的算盘蒙了层薄灰,算珠间还卡着片干枯的紫藤花瓣,想来是前日风雨从窗缝里刮进来的。宝玉站在博古架前,望着那只嵌玛瑙的鼻烟壶,壶底的"刘"字被人用墨涂过,倒像块新长出的疤。

  "宝二爷,这是新账房吴先生留下的册子。"一个小斯捧着摞蓝布封皮的账册进来,膝盖在门槛上磕了下,册子散落一地,其中一本滑到宝玉脚边,封皮上用朱笔写着"江南盐引"四个字。

  宝玉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册页边缘的火灼痕迹,与上次见的那本江南田庄账册一模一样。他翻开看,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倒像是故意模仿周先生的笔迹,只是"两钱"等字的写法总透着股生疏,像是读书人硬学账房先生的笔触。

  "吴先生住东厢房时,"小斯在一旁嗫嚅道,"总夜里点灯,窗户纸上的影子瞧着像在烧什么东西,火光红得很。"

  宝玉的目光落在账册里夹着的张字条上。字条是用洒金纸写的,上面只有"初十,井"两个字,墨迹发乌,倒像是用茶水调的墨。他忽然想起黛玉父亲的药方,上面也记着"三月初十",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闷得发慌。

  走出账房时,见探春提着个竹篮从月亮门过来,篮里装着些丝线和布样,是要送去给黛玉描绣的。她看见宝玉手里的账册,眉头立刻皱起来:"刚从老太太院里来,听见邢夫人在说,要把府里的田庄都交给忠顺亲王府的人打理,说是'暂存',等风头过了再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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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存?"宝玉冷笑一声,把账册往怀里塞,"怕是以暂存的名义,把地契换成他们的印鉴吧。前儿周先生说,江南那二十亩学田,早就被他们在户部改了备案,只瞒着咱们府里。"

  探春的手猛地收紧,竹篮的把手勒出红痕。她掀开篮里的布样,最底下压着张抄来的诗稿,是湘云新作的《咏雨》,其中"残荷承露泣,旧燕绕梁飞"两句被人用朱笔圈了,旁边批着"似有怨怼"四个字,笔迹与账册上的倒有几分像。

  "这是从吴先生房里抄的。"探春的声音发颤,"他不仅改田庄的账,还在背地里抄咱们姐妹的诗,不知要做什么。"

  宝玉想起黛玉案上的诗稿,"紫萝香里听莺啼"那句的墨汁下,似乎还藏着别的字迹,当时只当是晕染了,此刻想来,倒像是被人用淡墨改过。他拉着探春往潇湘馆走,脚步急得带起风,廊下的紫藤花瓣被卷得纷飞,像场紫色的雪。

  黛玉正在窗前描绣样,绷架上绷着块素色软缎,上面绣了半只鸳鸯,另一只刚起了个头,喙边的金线闪闪发亮。见他们进来,她放下绣绷,指尖还沾着点金线的碎屑,像落了星子。

  "你们瞧这个。"黛玉把绣绷转过来,鸳鸯的眼睛用的是两颗极小的珍珠,是从湘云送的耳坠上拆下来的,"刚发现,这软缎的布纹里夹着些金箔,对着光看才能瞧见。"

  宝玉把布样凑到窗前,阳光透过布纹,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金点,像撒了把碎金子。他忽然想起贾政袖口的金粉,还有赵姨娘珠花上的"顺"字,这些金屑倒像是同一种东西,只是被做成了不同的模样。

  "吴先生在账册里夹了张字条。"宝玉掏出那张洒金纸,"说初十在井边,想来是要去万松书院。"

  黛玉的指尖在"井"字上顿了顿,忽然想起父亲的药方。"三月初十"旁边,还有行极小的字,是用朱砂写的"金符",当时只当是药引,此刻想来,倒像是某种信物。她望着窗外渐高的日头,忽然觉得这荣国府的天,比往日更沉了些,像要压下来似的。

  第三折 蛛丝缠玉阶

  荣国府的午后总有种昏昏欲睡的气息。贾政书房的窗开着半扇,风卷着石榴花的香气进来,落在摊开的《论语》上。贾政用朱笔在"其身正"三个字下画了道线,笔尖的墨滴在纸上洇开,像颗小小的黑痣。

  "老爷,北静王府的人来了。"小厮在门外回话,声音压得很低,"说带了江南学田的新地契,要您过目。"

  贾政放下笔,看见走进来的是王府的长史官,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的盒子,盒角嵌着铜锁,锁上刻着朵梅花。长史官的袖口沾着点泥,像是刚从城外回来,鞋面上还有草屑,倒像是去过田埂。

  "王爷说,这地契用了双印鉴。"长史官打开盒子,里面的地契叠得整整齐齐,上面盖着荣国府和北静王府的两个红印,"户部那边已经备案,就算有人想换,也得两道手续。"

  贾政拿起地契,指尖触到纸背的褶皱,像是被人反复折过。他忽然注意到,两个印鉴的边缘都有些模糊,倒像是盖的时候纸动了,这在王府的文书里是极少有的。他不动声色地把地契往桌上放,余光瞥见长史官的手指在袖袋里动了动,像是攥着什么硬物。

  "前儿宝丫头派人送了些新茶。"贾政忽然岔开话,给长史官倒了杯茶,"说是从苏州采的,比去年的雨前龙井更醇些。"

  长史官的手顿了顿,接过茶杯时,袖口滑下去些,露出腕上的串子,是用黑色的珠子穿的,其中一颗裂了缝,里面露出点金色的粉末。贾政的目光在串子上停了片刻,想起宝玉说的金粉,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下。

  "王爷让小的带句话。"长史官呷了口茶,"初十那天,万松书院的老井怕是要出事,让府里的人别去。"

  贾政的指尖在案上轻轻敲着,案上的砚台里,墨汁映出他的影子,眉头皱得像团乱麻。他想起黛玉父亲的账册,其中一本记着"井中藏金,符契为凭",当时只当是隐喻,此刻想来,倒像是真有东西藏在井里。

  送走长史官,贾政往潇湘馆去。路过抄手游廊时,见几个婆子在扫地上的紫藤花,花瓣堆在青石板上,像座小小的坟。他听见她们念叨,说赵姨娘昨儿去库房领了些金箔,说是要给贾环做新衣裳上的镶边,却被邢夫人罚了,因为那些金箔是宫里赏的,寻常人不能用。

  贾政的脚步顿了顿。他想起赵姨娘鬓边的珠花,那"顺"字的底座是空心的,里面似乎塞着什么东西,晃起来时会响。他忽然明白,那些金箔、金粉、金珠,倒像是同一种东西被拆成了碎片,藏在府里的各个角落,等着被人凑成原样。

  到了潇湘馆,见黛玉正和宝玉在廊下看风筝。那只"刘海戏金蟾"的风筝被修好了,竹骨上缠了圈金线,在阳光下闪着亮。黛玉手里的线轴转得飞快,风筝越飞越高,变成个小小的黑点,倒像是要钻进云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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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宝玉看见他,忙收了线,"长史官来过了?"

  贾政点点头,目光落在黛玉腕间的银镯子上。那镯子的缠枝莲纹里,似乎卡着点金屑,像是从什么东西上蹭下来的。他忽然想起元春送的那支金簪,簪头的凤凰眼睛,用的正是这样的金屑镶的。

  "初十那天,"贾政的声音沉了些,"你们俩都待在府里,别出去。"

  黛玉和宝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疑惑。风卷起风筝线,在阳光下绷得笔直,像根看不见的弦,一端系着天上的风筝,一端攥在他们手里,稍不留意就要断了。

  第四折 暗流浸阶苔

  荣国府的暮色来得悄无声息。西跨院的灯笼刚点上,就被风卷得摇晃,光在墙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像有人在跳舞。邢夫人坐在炕上,手里翻着本账册,眼皮却不住地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王善保家的,"邢夫人把账册往桌上一扔,铜扣撞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吴先生离府前,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王善保家的正用布擦着个银盒子,盒子上的花纹被擦得发亮,是只展翅的凤凰。她听见问话,手顿了顿,盒子差点掉在地上:"回夫人,他只说......说初十那天,万松书院的井里能挖出宝贝,让咱们别错过了。"

  邢夫人的眼睛亮了亮,像两盏突然被点着的灯。她想起忠顺亲王被圈禁前,偷偷塞给她的那半块玉佩,说是与万松书院的"金符"能拼成一块,凭着这个能换下半江南的盐引。那玉佩此刻就藏在银盒子里,与吴先生留下的半张地图压在一处。

  "贾环呢?"邢夫人站起身,裙摆扫过炕桌,把上面的茶碗带倒了,茶水在账本上洇出片污渍,"让他去备车,咱们明儿一早就去万松书院。"

  王善保家的脸白了白,支支吾吾地说:"环哥儿......环哥儿被户部的人叫走了,说是有账目要核对,怕是今夜回不来。"

  邢夫人的眉头皱成个疙瘩。她知道贾环那点能耐,连算盘都打不明白,哪会被户部叫去对账?定是赵姨娘又在背后搞什么鬼,想把这宝贝独吞了。她想起赵姨娘房里的那个妆匣,锁得严实,上次趁她不在,偷偷掀开看了眼,里面除了些珠花,还有个黄绸子包着的东西,摸着像块牌子。

  "去把赵姨娘叫来。"邢夫人的声音冷得像冰,"就说我有话问她。"

  王善保家的刚出去,就见赵姨娘提着个食盒进来,脸上堆着笑,像朵开得过盛的花。食盒里飘出股甜香,是冰糖雪梨的味道,里面还卧着颗鸽蛋大小的丸子,金黄金黄的,像是用蛋黄做的。

  "夫人尝尝这个。"赵姨娘把食盒往桌上放,"这是用江南新贡的莲子做的,补身子。"她的指甲上涂着凤仙花汁,红得发亮,指尖在食盒边缘划着,像在盘算什么。

  邢夫人没动那点心,目光落在赵姨娘的发髻上。今天她没戴那支镀金珠花,换了支银簪,簪头却嵌着点金箔,与贾政袖口的金粉一个颜色。邢夫人忽然想起吴先生账册里的"金符"二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明儿跟我去趟万松书院。"邢夫人开门见山,手指敲着桌面,"吴先生说那里有宝贝,你去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赵姨娘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下去,搓着手说:"这......这怕是不妥吧?环哥儿还在户部等着我回话呢......"

  "他的事我替你担着。"邢夫人打断她,从银盒子里掏出那半块玉佩,"你只要帮我找到'金符',往后这府里的账房,就让你管着。"

  赵姨娘的目光在玉佩上粘住了,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她想起贾环从户部带回来的话,说前太子的旧部在狱里招了,万松书院的井里藏着能颠覆朝局的证据,谁拿到了,就能得皇上的重赏。她偷偷摸了摸袖袋里的那半张地图,上面的标记与邢夫人的玉佩倒像是能对上。

  "那......那我就听夫人的。"赵姨娘的声音发颤,像是又激动又害怕,"只是......只是得让环哥儿也跟着,他识得些字,或许能帮上忙。"

  邢夫人点点头,心里却冷笑。她才不会让贾环去,那小子毛手毛脚的,别坏了她的大事。她望着窗外越来越浓的暮色,觉得那黑暗里藏着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万松书院的那口老井,像盯着块肥肉。

  第五折 金符隐雾烟

  万松书院的晨雾裹着松针的寒气,在青石板路上织出张湿漉漉的网。黛玉披着件月白披风,站在老井旁的青石板前,指尖拂过"海客"二字的刻痕,昨夜刚下过的雨让石缝里积了水,倒映着她的影子,像沉在水底的玉。

  "姑娘,这石板看着松动得很。"茗烟手里拿着把小铲子,正往石缝里撬,"宝二爷说,底下要是有东西,定是藏在这石板下头。"

  黛玉点点头,目光落在井绳上。那绳子磨得发亮,末端系着的铁桶锈迹斑斑,桶底有个小孔,像只睁着的眼睛。她想起父亲的账册里写着"金符藏于水眼",当时只当是说井眼,此刻看着桶底的孔,忽然觉得那"水眼"指的或许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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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着。"黛玉拦住要下井的茗烟,从发间取下元春送的金簪,"把这个系在绳上放下去,若触到硬物就赶紧拉上来。"

  金簪刚沉到井半腰,忽然传来"当"的一声轻响,像是撞到了什么金属物。茗烟赶紧往上拉,只见金簪的尖端勾着个小小的铜盒,盒上刻着朵梅花,与北静王府地契盒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黛玉接过铜盒,入手冰凉,盒锁是个小小的机关,需要用特定的角度才能打开。她想起那半块药方上的"当归三钱,生地五钱",忽然把金簪的尖端对着"三"和"五"的刻度转了转,锁"咔哒"一声开了。

  盒里没有金银,只有块巴掌大的金牌,上面刻着"海客"二字,背面是幅微型地图,标记着江南盐引的藏匿处,旁边还有行小字:"元妃亲启"。黛玉的手猛地一抖,金牌差点掉在地上——原来父亲藏的不是账本,是能救贾府的救命符。

  "姑娘,有人来了!"茗烟压低声音,指着书院门口的方向。只见邢夫人带着赵姨娘和几个家丁走过来,手里拿着铁锹,显然是来挖东西的。

  黛玉赶紧把金牌藏进披风夹层,让茗烟把铜盒扔进井里。她转身往书院后门走,刚绕过几棵松树,就被赵姨娘拦住了去路。赵姨娘手里拿着半块玉佩,正是邢夫人那半块,此刻正闪着冷光。

  "林姑娘跑得这么急,是藏了什么宝贝吧?"赵姨娘的笑里带着算计,伸手就要掀黛玉的披风,"听说这井里有金符,拿出来让我瞧瞧呗。"

  黛玉往旁边一闪,披风的带子松了,露出里面的银镯子。赵姨娘的目光立刻被镯子吸引,尤其是缠枝纹里的金屑,像见了血的苍蝇。"这镯子......"她刚要伸手去摸,就被赶来的宝玉推开了。

  "姨娘这是做什么?"宝玉挡在黛玉身前,手里的马鞭在地上抽了下,"父亲让林妹妹来取些旧书,倒是姨娘,不好好在府里待着,来这荒郊野岭做什么?"

  邢夫人走过来,目光在黛玉身上扫来扫去,像要把她看穿。"我们来给书院捐些香火钱。"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倒是宝二爷,不去户部帮你弟弟对账,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北静王府的长史官带着几个护卫赶来,手里举着块令牌,上面刻着"奉旨查案"四个大字。"奉皇上旨意,"长史官朗声道,"万松书院藏匿前太子余党罪证,任何人不得擅动!"

  邢夫人和赵姨娘的脸瞬间白了,像被霜打了的菜。家丁手里的铁锹"当啷"掉在地上,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地飞进雾里,没了踪影。黛玉望着长史官腰间的玉佩,与自己藏的金牌背面的花纹正好能对上,忽然明白这一切都是北静王和元春布的局。

  第六折 阶前是非生

  荣国府的暮色里飘着饭菜的香气,却盖不住正厅里的火药味。贾政坐在上首,手里捏着那块金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金牌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像在提醒他刚刚发生的事。

  "你可知罪?"贾政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邢夫人和赵姨娘。邢夫人的发髻散了,珠钗掉在地上,其中一支正是那支刻着"顺"字的镀金珠花;赵姨娘则抖得像筛糠,袖袋里的半块玉佩露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老爷饶命!"邢夫人哭喊着,往王夫人身边爬,"都是忠顺亲王逼我的!他说只要拿到金符,就让贾环当户部尚书......"

  "胡说!"赵姨娘突然尖叫起来,像是豁出去了,"明明是你贪心,说拿到盐引就能富可敌国,还说要把林姑娘的家产也吞了......"

  黛玉站在宝玉身边,指尖攥着衣角,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子。她看着地上的珠花和玉佩,忽然想起父亲账册里的一句话:"利欲熏心,至亲亦可噬",此刻看来,字字都带着血。

  "够了!"贾政把金牌往桌上一拍,声音震得烛火都晃了晃,"邢氏勾结外臣,意图私吞官产,禁足西跨院,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他又看向赵姨娘,"你教唆贾环作伪证,罚去家庙抄经三年,好好反省!"

  邢夫人还想争辩,被王善保家的捂着脸拉了下去,嘴里的哭喊越来越远,像只被掐住脖子的猫。赵姨娘则瘫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着倒比平时顺眼些,只是那眼神里的怨毒,像淬了毒的针。

  "父亲,"宝玉上前一步,"贾环那边......"

  "让他在户部待着。"贾政打断他,语气缓和了些,"经此一事,他该明白什么是正道。"他拿起金牌,递给黛玉,"这东西本就是你父亲留给你的,现在物归原主。"

  黛玉接过金牌,入手依旧冰凉,却比之前多了些暖意。她想起元春在宫里的模样,鬓边的珠花虽少,眼神却比从前坚定,像朵在寒风里开得更艳的梅。她忽然明白,这荣国府的人,不管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还是卑微的奴才,心里都藏着些不敢说的念想,像藏在石板下的金符,不见天日,却始终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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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厅外的月光亮得很,照在廊下的紫藤花上,像撒了层银粉。黛玉和宝玉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却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远处传来湘云的笑声,她正和探春在院子里放那只修好的风筝,风筝线上的金线在月光下闪着亮,像条会发光的河。

  "明儿去给老太太请安时,"黛玉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月光,"得把金牌的事告诉她老人家,让她也放心。"

  宝玉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还有些凉,却比之前暖了许多。他想起万松书院的老井,井里的铜盒该还在,像个被遗忘的秘密,沉在水底,等着被岁月磨成青苔。

  第七折 月移花影动

  荣国府的夜静得能听见花开的声音。潇湘馆的窗开着,月光淌在案上,给那支绿萼梅镀了层银边,花心的嫩黄在月下瞧着像块蜜。黛玉把金牌放进妆匣的最底层,上面压着父亲的药方和元春的金簪,三样东西叠在一起,倒像三代人的心事。

  "姑娘,宝二爷让人送了些新摘的荔枝来。"紫鹃端着个红漆盘子进来,荔枝上还挂着水珠,在月光下闪着亮,"说是南边刚送来的,比上次的更甜。"

  黛玉拿起一颗,剥开红皮,晶莹的果肉露出来,像块冻好的玉。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宝玉也是这样剥了荔枝喂她,汁水流在手上,他就用帕子一点点擦,像在擦拭什么稀世珍宝。那时的月光也像今晚这样,温柔得能溺死人。

  院外传来脚步声,宝玉提着盏灯笼走进来,灯笼上画着只蝙蝠,是取"福"的意思。他把灯笼往廊下的柱子上一挂,光在地上投下圆圆的影,像个小小的月亮。

  "刚从北静王府回来。"宝玉在石凳上坐下,拿起颗荔枝就吃,"王爷说,皇上看了金牌上的盐引地图,龙颜大悦,说要重开江南盐市,让咱们家也参股。"

  黛玉的眼睛亮了亮,像落了两颗星。她想起父亲信里说的"以商养文,以文报国",原来他早就想好了后路,只是这路太曲折,走得人心里发疼。

  "老太太让明儿去她院里吃晚饭,"宝玉又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说是湘云带来的藕粉糕,特意给你留的。"

  黛玉打开布包,藕粉糕的甜香混着月光的清辉,像杯温好的酒。她拿起一块,递到宝玉嘴边,看着他咬下去,嘴角沾了点粉,像只偷吃东西的猫。

  月光在地上移动,把花影投在他们身上,像件流动的衣裳。远处的荷塘里,新叶上的露珠滚落,"咚"地掉进水里,惊起圈涟漪,像谁在夜里叹了口气。

  "等江南的事定了,"黛玉靠在他肩上,声音轻得像梦,"咱们去看看那二十亩学田吧,看看父亲种的那些庄稼,长得好不好。"

  宝玉点点头,把她搂得更紧些。他想起贾政书房里的《论语》,"其身正"三个字下的朱线在月光下瞧着像道伤口,却比之前多了些生气。他忽然明白,这荣国府的日子,就像这月光下的花影,有时模糊,有时清晰,却总在那里,随着月升月落,静静流淌,像条不会干涸的河。

  窗外的绿萼梅又开了些,花瓣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着亮,像无数双眼睛,望着这对依偎在一起的人,望着这深宅大院里的悲欢离合,望着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秘密,像藏在花心的蜜,苦里带甜,甜里带涩,却终究是生活本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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