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所有人有条不紊的过了洛水，侯景压低声音，对着身后亲卫道：
“传令下去，过河之后全军人衔枚，马裹蹄，尽量不要惊动关中之人。”
身后亲卫领命而去，不多时，整支队伍都动了起来。士兵们从行囊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粗麻布，熟练地包裹在马蹄上。战马不安地喷着鼻息，却被主人温快速安抚下来。
侯景满意地看着这一切，这些从军中精挑细选的兵士们个个面容坚毅，眼中战意盎然，却又规整得很。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抱怨寒冷，只有铠甲摩擦的窸窣声和兵器偶尔碰撞的轻响，显然军纪十分严明。
“有此精锐何愁不立大功！”司马子如不知何时也策马贴近，抚须感慨道。
侯景闻言下意识勒紧缰绳：
“遵业放心，老侯这次绝不拖累大伙儿！”
他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引得前面的斛律光也回头瞄了一眼。
司马子如哈哈一笑，故意用马鞭轻点侯景胸前护心镜，压低声音道：
“听说咱们这次出征前，王妃和月姝娘子还专程去天龙寺求了平安符，王妃那不必多言，就是不知道月姝娘子是为谁求得啊！？”
见侯景瞳孔骤缩，他促狭地眨眨眼：
“万景放心！等万景这回再立大功，我亲自保媒，替万景向王妃讨要这朵解语花！”
“战事要紧！”侯景辛苦维持的威严仪态终告破功，一张黑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遵业何苦这个时候来消遣我！”
亲卫们默契地退开几步，谁不知道那月姝娘子是王妃身边最得宠的侍女，更别提军中暗暗私下流传的这位侯都督醉酒对着王妃侍女高歌的逸事了。
司马子如却不依不饶：
“怎么，听万景的意思，是不需要我这位月下老人了？”
“遵业！”侯景几乎要要捏断马鞭：
“那自是……自是……”
见这位沙场猛将窘迫得手足无措，司马子如终于见好就收。
他意味深长地拍拍侯景肩甲：
“放心，王妃早就有意成全。”
他凑到侯景耳边：
“月姝娘子连嫁衣都备好了，只等万景凯旋！”
侯景逃也似的翻身下马，等踏上西岸坚实的冻土，只觉一股热流从胸口涌向四肢百骸。
他下意识摸向袖中暗袋，那里静静躺着月姝求来的平安符，与高王亲手交给他的调兵虎符紧贴在一处。
“全军听令！”
侯景终于回神：
“即刻起，全速向渭州进发！”
两千双眼睛同时亮了起来，士兵们沉默地整理装备，检查弓弦是否受潮，箭囊是否系牢。一个年轻士兵用冻得通红的手指为角弓上油，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情人。
“出发！”
马鞭破空声撕碎雪原寂静，裹着粗布的马蹄踏碎薄冰，两千铁骑如黑色洪流倾泻向西。
侯景一马当先，朔风卷着冰碴扑面而来，割得他面庞生疼。但这种疼痛反而让他血脉贲张，仿佛又变回那个跟着高欢身后在怀朔引弓射雕的少年。
雪原尽头，朝阳正刺破云层。侯景眯起眼睛，恍惚看见多年前的怀朔城外，那个披着破旧皮袄的高大身影转身对他大笑：
“侯万景！大丈夫当领万骑！立不世之功！”
此刻冰原映着朝阳，两千铁甲寒光凛凛——这不正是当年约定的景象么？
…………
第一日的行军在沉默中结束。见天色已晚，侯景下令在一片松林旁扎营。
没有篝火，没有热食，士兵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啃食冻硬的干粮。
侯景蹲在一棵倒伏的松树后，借着月光研究地图。
地图上标记的每一个隘口、每一条小路都已经深深刻在他脑海中。但他还是重新记了一遍，末了，他在抱罕郡的位置重重一点。据龙雀司传来的情报，那里是慕容世伏必去之地。
“希望那贼厮跑的没有那么快。”侯景自言自语。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士兵们，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丝骄傲。
这些兵士们裹着毛毡，没有人抱怨，没有人问何时能生火做饭，只是安静地咀嚼着干粮。
“报！”
一名斥候踏雪而来，声音压得极低：
“前方三十里发现吐谷浑后卫部队踪迹，约百十骑，正押送辎重缓行。”
侯景眼中精光暴射，猛地站起身：
“分出百骑，即刻追击！”
“都督且慢。”
斛律光从阴影中走出：
“此战当‘抓大放小’，这等小股兵力就不必分兵去虚耗兵力了。”
侯景眉头皱在一起：
“眼前就是军功！儿郎们冒雪奔袭这么长时间，难道就为看蛮子大摇大摆逃走？”
斛律光不慌不忙解释：
“高王来的时候曾说过，若遇吐谷浑后卫，可不必管它，我军此行务必直取吐谷浑主力。慕容世伏携冯翊公主必在主力军中，此乃‘大’；后卫辎重不过是‘小’。”
侯景一把抓过布帛，借着月光细看。
确实是高王的字迹无疑，龙飞凤舞，还时常缺笔少画：
“万景勇猛，然此战重在擒王，勿因小利失大势。”
雪片落在布帛上，很快融化成水渍。
侯景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胸口剧烈起伏。他能感觉到身后士兵们投来的灼热目光——这些勇士渴望战斗，渴望用吐谷浑人的血来提振士气。
“都督，”斛律光的声音很轻：
“想来苏先生也和您说过，咱们虽是选锋精锐，可兵力并不充足啊。”
侯景沉吟片刻：
“也好，那也不必惊扰他们了，全军休整两个时辰，咱们拂晓再出发！”
雪，下得更急了。
拂晓时分，侯景站在一处高岗上，眯着眼往西边不住眺望。
两天的急行军，士兵们眼中已布满血丝，却无一人掉队。
“大都督，龙雀司有消息了。”
斛律光递上一份密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字。
侯景接过来，认真辨认片刻，突然咧嘴一笑：
“好！好个可足浑道元！确实是好样的！没给我们怀朔老兄弟丢份儿。”
斛律光点了点头：
“高王素来有识人之明，他既然亲口评说可足浑道元是个敦厚之人，那便可以信任。如今他既然已经做出了行动，我们便可安心了。”
说着，侯景猛地扯动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改道！传令全军！即刻转向西南！”
斛律光愕然看向侯景：
“咱们不按原计划与可足浑道元会师渭州了？”
“傻小子！”侯景俯身拍了拍少年肩甲：
“龙雀司消息确凿，可足浑道元那老小子把渭州城门钥匙都递到咱手里了，还绕什么远路？”
他鞭梢直指陇山方向，眼中精光暴射：
“要我说，咱们也不必耽误时间了，就追着慕容世伏的屁股打！后路自有怀朔老兄弟替咱们守着！”
“传令下去，过河之后全军人衔枚，马裹蹄，尽量不要惊动关中之人。”
身后亲卫领命而去，不多时，整支队伍都动了起来。士兵们从行囊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粗麻布，熟练地包裹在马蹄上。战马不安地喷着鼻息，却被主人温快速安抚下来。
侯景满意地看着这一切，这些从军中精挑细选的兵士们个个面容坚毅，眼中战意盎然，却又规整得很。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抱怨寒冷，只有铠甲摩擦的窸窣声和兵器偶尔碰撞的轻响，显然军纪十分严明。
“有此精锐何愁不立大功！”司马子如不知何时也策马贴近，抚须感慨道。
侯景闻言下意识勒紧缰绳：
“遵业放心，老侯这次绝不拖累大伙儿！”
他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引得前面的斛律光也回头瞄了一眼。
司马子如哈哈一笑，故意用马鞭轻点侯景胸前护心镜，压低声音道：
“听说咱们这次出征前，王妃和月姝娘子还专程去天龙寺求了平安符，王妃那不必多言，就是不知道月姝娘子是为谁求得啊！？”
见侯景瞳孔骤缩，他促狭地眨眨眼：
“万景放心！等万景这回再立大功，我亲自保媒，替万景向王妃讨要这朵解语花！”
“战事要紧！”侯景辛苦维持的威严仪态终告破功，一张黑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遵业何苦这个时候来消遣我！”
亲卫们默契地退开几步，谁不知道那月姝娘子是王妃身边最得宠的侍女，更别提军中暗暗私下流传的这位侯都督醉酒对着王妃侍女高歌的逸事了。
司马子如却不依不饶：
“怎么，听万景的意思，是不需要我这位月下老人了？”
“遵业！”侯景几乎要要捏断马鞭：
“那自是……自是……”
见这位沙场猛将窘迫得手足无措，司马子如终于见好就收。
他意味深长地拍拍侯景肩甲：
“放心，王妃早就有意成全。”
他凑到侯景耳边：
“月姝娘子连嫁衣都备好了，只等万景凯旋！”
侯景逃也似的翻身下马，等踏上西岸坚实的冻土，只觉一股热流从胸口涌向四肢百骸。
他下意识摸向袖中暗袋，那里静静躺着月姝求来的平安符，与高王亲手交给他的调兵虎符紧贴在一处。
“全军听令！”
侯景终于回神：
“即刻起，全速向渭州进发！”
两千双眼睛同时亮了起来，士兵们沉默地整理装备，检查弓弦是否受潮，箭囊是否系牢。一个年轻士兵用冻得通红的手指为角弓上油，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情人。
“出发！”
马鞭破空声撕碎雪原寂静，裹着粗布的马蹄踏碎薄冰，两千铁骑如黑色洪流倾泻向西。
侯景一马当先，朔风卷着冰碴扑面而来，割得他面庞生疼。但这种疼痛反而让他血脉贲张，仿佛又变回那个跟着高欢身后在怀朔引弓射雕的少年。
雪原尽头，朝阳正刺破云层。侯景眯起眼睛，恍惚看见多年前的怀朔城外，那个披着破旧皮袄的高大身影转身对他大笑：
“侯万景！大丈夫当领万骑！立不世之功！”
此刻冰原映着朝阳，两千铁甲寒光凛凛——这不正是当年约定的景象么？
…………
第一日的行军在沉默中结束。见天色已晚，侯景下令在一片松林旁扎营。
没有篝火，没有热食，士兵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啃食冻硬的干粮。
侯景蹲在一棵倒伏的松树后，借着月光研究地图。
地图上标记的每一个隘口、每一条小路都已经深深刻在他脑海中。但他还是重新记了一遍，末了，他在抱罕郡的位置重重一点。据龙雀司传来的情报，那里是慕容世伏必去之地。
“希望那贼厮跑的没有那么快。”侯景自言自语。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士兵们，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丝骄傲。
这些兵士们裹着毛毡，没有人抱怨，没有人问何时能生火做饭，只是安静地咀嚼着干粮。
“报！”
一名斥候踏雪而来，声音压得极低：
“前方三十里发现吐谷浑后卫部队踪迹，约百十骑，正押送辎重缓行。”
侯景眼中精光暴射，猛地站起身：
“分出百骑，即刻追击！”
“都督且慢。”
斛律光从阴影中走出：
“此战当‘抓大放小’，这等小股兵力就不必分兵去虚耗兵力了。”
侯景眉头皱在一起：
“眼前就是军功！儿郎们冒雪奔袭这么长时间，难道就为看蛮子大摇大摆逃走？”
斛律光不慌不忙解释：
“高王来的时候曾说过，若遇吐谷浑后卫，可不必管它，我军此行务必直取吐谷浑主力。慕容世伏携冯翊公主必在主力军中，此乃‘大’；后卫辎重不过是‘小’。”
侯景一把抓过布帛，借着月光细看。
确实是高王的字迹无疑，龙飞凤舞，还时常缺笔少画：
“万景勇猛，然此战重在擒王，勿因小利失大势。”
雪片落在布帛上，很快融化成水渍。
侯景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胸口剧烈起伏。他能感觉到身后士兵们投来的灼热目光——这些勇士渴望战斗，渴望用吐谷浑人的血来提振士气。
“都督，”斛律光的声音很轻：
“想来苏先生也和您说过，咱们虽是选锋精锐，可兵力并不充足啊。”
侯景沉吟片刻：
“也好，那也不必惊扰他们了，全军休整两个时辰，咱们拂晓再出发！”
雪，下得更急了。
拂晓时分，侯景站在一处高岗上，眯着眼往西边不住眺望。
两天的急行军，士兵们眼中已布满血丝，却无一人掉队。
“大都督，龙雀司有消息了。”
斛律光递上一份密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字。
侯景接过来，认真辨认片刻，突然咧嘴一笑：
“好！好个可足浑道元！确实是好样的！没给我们怀朔老兄弟丢份儿。”
斛律光点了点头：
“高王素来有识人之明，他既然亲口评说可足浑道元是个敦厚之人，那便可以信任。如今他既然已经做出了行动，我们便可安心了。”
说着，侯景猛地扯动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改道！传令全军！即刻转向西南！”
斛律光愕然看向侯景：
“咱们不按原计划与可足浑道元会师渭州了？”
“傻小子！”侯景俯身拍了拍少年肩甲：
“龙雀司消息确凿，可足浑道元那老小子把渭州城门钥匙都递到咱手里了，还绕什么远路？”
他鞭梢直指陇山方向，眼中精光暴射：
“要我说，咱们也不必耽误时间了，就追着慕容世伏的屁股打！后路自有怀朔老兄弟替咱们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