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阿依娜:傻傻妹妹,现在该叫我什么?-《北京保卫战逆转,延大明百年国祚》

  阿依娜:傻傻妹妹,现在该叫我什么?

  船尾的桂花酒气渐渐淡了,江风里漫进些芦苇的清苦气。

  苏明漪把最后一点奶酥渣舔进嘴里,舌尖还留着暖甜,眼角的泪痕却已被风舔得发紧。阿依娜正替她理着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触到她后颈时,苏明漪像只受惊的小兽,猛地缩了缩脖子。

  “还怕我?”阿依娜笑起来,指腹轻轻蹭了蹭她颈后细软的绒毛,“在草原时,你总爱扒着我脖子睡,口水能把我衣襟浸湿半片,倒忘了?”

  苏明漪的脸“腾”地红透了,从耳根一直烧到下颌。她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袖口的暗纹,声音细若蚊蚋:“那时候……那时候小不懂事。”

  “现在就懂事了?”

  阿依娜挑眉,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往上抬了抬。月光正好落在苏明漪脸上,她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光,像落了层霜,“在宫里受了委屈,连找个人说的胆子都没了?若不是今儿夜里你肯开口,我还当你在这深宫里,真成了掐不出声的面团。”

  苏明漪的唇瓣颤了颤,刚要说话,船头忽然传来一阵轻响。其其格拉着也平跑回来,手里捧着个琉璃盏,里面盛着几十只萤火虫,光点在她掌心里明明灭灭。“阿依娜姐姐,明漪姐姐,你们看!”她把琉璃盏举得高高的,小脸上沾着芦苇叶的绿痕,“皇上说这叫‘流萤’,比草原的星星好看呢!”

  琪亚娜和朱祁钰也跟了过来,朱祁钰手里还捏着片半枯的芦苇,正低头听琪亚娜说着什么,嘴角噙着点笑意。见阿依娜望着他们,琪亚娜笑着扬了扬下巴:“其其格非要把萤火虫装起来,说要带回宫当灯使,拦都拦不住。”

  “草原的晚上只有月亮和星星,哪见过这个?”阿依娜接过琉璃盏,指尖碰着冰凉的盏壁,里面的萤火忽然齐齐亮了亮,映得她眼底也浮起层暖光,“明漪小时候也爱追着萤火虫跑,摔进草垛里,扎了满身的草籽,还哭着说要把星星抓回家给我当嫁妆。”

  苏明漪的脸更红了,伸手去捂阿依娜的嘴,却被她轻轻攥住了手腕。阿依娜的掌心带着常年骑马磨出的薄茧,蹭得她手腕发痒,那点痒意顺着胳膊爬上去,竟在心里挠出片酸软来。

  “那时候你总叫我‘阿姐’,”阿依娜忽然放轻了声音,目光落在她被攥红的手腕上,“一声比一声甜,追着我跑遍了整个草场。后来……后来我送你入宫,你在宫门口跪了半个时辰,抬头看我时,却只叫了声‘阿依娜大人’。”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像怕惊散了什么。苏明漪的手腕猛地一颤,想抽回手,却被阿依娜攥得更紧了些。她看见阿依娜眼底的光暗了暗,像被云遮住的月亮。

  “那时候……宫里规矩大。”苏明漪的声音发涩,“太监说,在外人面前要守礼,不能叫得太亲近。”

  “可刚才在船尾,就咱们姐妹俩,你还是叫我‘大姐’。”阿依娜微微倾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明漪,你抬头看看我。”

  苏明漪咬着下唇,慢慢抬起眼。月光顺着阿依娜的发梢淌下来,在她眉骨处投下片浅影,那双总是带着锐气的眼睛,此刻竟软得像草原初春化了一半的雪。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离宫那日,阿依娜也是这样看着她,只是那时阿依娜的眼眶是红的,手里攥着她的小袄,指节白得吓人。

  “傻妹妹,”阿依娜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在草原上,你叫我什么?”

  苏明漪的睫毛抖了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那些被宫规、被谨慎、被三年委屈压在心底的称呼,像破土的草芽,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点细碎的气音。

  “说不出口?”阿依娜笑了,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握住她冰凉的手,往自己掌心拢了拢,“那我替你说。你叫我‘阿姐’,叫了整整十二年。从你刚被部落捡回来,裹在件破羊皮袄里,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我时,就开始叫了。”

  她的掌心很暖,像揣着个小暖炉,把苏明漪指缝里的寒气一点点逼出去。苏明漪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阿依娜背着她走了半夜去找萨满,草原的夜风刮得像刀子,阿依娜却把她裹在自己的外袍里,嘴里不停地哼着古老的调子。那时她烧得迷迷糊糊,只知道往那片温暖里钻,嘴里胡乱喊着“阿姐,阿姐”。

  “在宫里这三年,你过得苦。”阿依娜的声音低了些,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凸起的骨节,“我知道你怕,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就再也回不了草原。可明漪,你抬头看看,我来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的宫墙轮廓——那道黑沉沉的影子正卧在江南的夜色里,像头沉默的巨兽。“我来接你了。”阿依娜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接你回草原,回咱们的毡房去。那里的风是暖的,奶酒是烈的,不用管什么规矩,不用看谁的脸色,你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

  苏明漪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不是刚才那种压抑的抽噎,而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烫得像火。她想开口,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哽咽声,像只终于找到窝的幼鸟。

  船头的其其格正缠着朱祁钰问东问西,琪亚娜回头望见这边的光景,悄悄拉了拉朱祁钰的衣袖。朱祁钰会意,抬手揉了揉其其格的头顶:“咱们去船头放萤火虫,让它们回水里找家,好不好?”

  “真的能找到家吗?”其其格捧着琉璃盏,眼睛亮晶晶的。

  “能。”朱祁钰的目光掠过船尾相拥的两人,落在远处跳动的萤火上,“它们认路。”

  脚步声渐渐远了,船尾又只剩她们俩。阿依娜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笨拙地替苏明漪擦眼泪,却越擦越乱,把她脸颊擦得通红。苏明漪忽然扑进她怀里,胳膊死死圈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像要嵌进她骨血里。

  “阿姐……”

  这两个字终于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点发颤,却清晰得像落在湖面的雨。阿依娜的身子猛地一僵,随即抬手紧紧抱住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把脸埋在苏明漪的发顶,闻到那股熟悉的、混着皂角和淡淡药香的味道——那是三年前她亲手给苏明漪梳发时,留在发间的气息。

  “哎。”阿依娜应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我在。”

  苏明漪把脸往她怀里埋得更深,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襟,像当年在草原时那样。只是这次,她不再是那个摔进草垛会哭鼻子的小丫头,阿依娜也不再是那个能把她扛在肩上跑的姑娘了。她们之间隔着三年的宫墙,隔着数不清的委屈和思念,却在这一刻,被一声迟来的“阿姐”,连回了当年的草原。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苏明漪的声音闷在她怀里,“孙皇后说,你们早把我忘了,说草原上的人,心硬得像石头。”

  “放屁。”阿依娜低骂了一句,带着草原姑娘特有的直率,“去年冬天,琪亚娜从宫里捎信回去,说你在坤宁宫扫雪,手冻得肿成萝卜,其其格连夜给你缝了副羊毛手套,让琪亚娜想法子给你送去,收到了吗?”

  苏明漪一愣,忽然想起去年深冬,琪亚娜悄悄塞给她个锦袋,里面是副灰扑扑的羊毛手套,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惊人。她当时只当是琪亚娜随手给的,没敢问来历,此刻想来,那针脚里藏着的,竟是千里之外的牵挂。

  “还有前年,你生辰那日,我让人往宫里送了坛马奶酒,说是西域进贡的新品,你喝到了吗?”阿依娜又问,指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是我攒了半年的奶,亲手酿的,就怕宫里的酒太淡,你喝不惯。”

  苏明漪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记起来了,前年生辰那日,御膳房确实送过一坛陌生的酒,她偷偷尝了一口,那股熟悉的奶腥气差点让她哭出来。只是那时她不敢多喝,怕被人发现端倪,最后偷偷倒进了坤宁宫的石榴树下。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全是有人在背后,替她挡着宫里的风霜。

  “傻妹妹,”阿依娜捧起她的脸,用帕子细细擦去她的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在拂去花瓣上的露水,“现在知道了?该叫我什么?”

  苏明漪望着她,眼眶通红,嘴角却慢慢翘了起来,像雨后初晴的月牙。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哑,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清亮:“阿姐。”

  “哎。”阿依娜笑着应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才对嘛。”

  江风又起,吹得芦苇沙沙作响。远处的萤火还在飞,琪亚娜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其其格的欢呼,像串碎银落在水面上。苏明漪靠在阿依娜身边,看着船头那片跳动的光亮,忽然觉得,掌心的暖,怀里的温度,还有那句终于说出口的“阿姐”,比江南所有的桂花都要甜。

  阿依娜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银锁,链身有点发黑,锁面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漪”字。“这个,还认得吗?”

  苏明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是她刚被捡回部落时,阿依娜用自己的银镯子融了,给她打的长命锁,说是能挡住灾病。她入宫前,阿依娜把它塞进她的行囊,说“戴着它,就像阿姐在你身边”。后来在宫里被搜检时,她怕惹麻烦,悄悄把它藏在了坤宁宫的砖缝里,原以为早就丢了。

  “琪亚娜帮你找回来的。”阿依娜把银锁挂在她颈间,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竟慢慢暖了起来,“她说你当年藏东西的地方,跟草原上藏奶干的法子一个样,一找就找到了。”

  苏明漪摸着胸前的银锁,忽然笑了,眼角的痣在月光下闪着光。她想起小时候,阿依娜总说她藏东西笨,藏了奶干的草垛,第二天准会被羊群扒开。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没学会藏好自己的心思。

  “阿姐,”苏明漪忽然抬头,眼里闪着点狡黠的光,像当年在草原上想偷喝奶酒时那样,“那坛马奶酒,我没喝够。”

  阿依娜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笑声在江面上荡开,惊飞了芦苇丛里的夜鸟。“傻丫头,”她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等回了草原,让你喝个够,醉倒在毡房里,我才好趁机拔你几根头发,给你编个新的发绳。”

  苏明漪也跟着笑,眼泪却又掉了下来。只是这次的泪,是甜的。

  船身轻轻晃着,像在草原上遇到的温柔的风。苏明漪靠在阿依娜肩头,听着远处的欢笑声,指尖摩挲着胸前的银锁,忽然觉得,江南的夜,好像真的没那么难挨了。

  至少此刻,她叫对了那个名字,也等来了那个回应。

  远处的萤火还在飞,像无数双眼睛,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姐妹。江风里,终于又有了草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