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苏明漪向阿依娜:大姐,其实那天琪亚娜姐姐和皇上那件事-《北京保卫战逆转,延大明百年国祚》

  第六百五十一章:月下的私语

  笛声的尾音被江风卷走时,船板上的桂花酒香还没散尽。苏明漪把两支笛子小心收好,指尖的暖意还没褪尽,心口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方才哭透了的眼眶又微微发烫。

  阿依娜正帮其其格把散落的彩绳缠成束,见她站在原地不动,笑着招手:“愣着做什么?过来坐,夜里风凉。”

  苏明漪磨磨蹭蹭走过去,挨着阿依娜坐下时,船身轻轻晃了晃,像小时候养母摇着她哄睡的摇篮。琪亚娜正和朱祁钰说着什么,月光落在她脸上,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比船尾的月牙还柔和。苏明漪的目光在那两人身上打了个转,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茶碗边缘的花纹。

  “怎么了?”阿依娜察觉到她的局促,往她身边凑了凑,肩膀轻轻撞了撞她的,“还有话没说完?”

  苏明漪咬着下唇,沉默了半晌,忽然抓住阿依娜的手腕,力道大得指尖泛白。“大姐,”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江风吞没,“我……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阿依娜见她神色紧张,便对其其格使了个眼色。其其格机灵,拉着也平往船头跑:“我们去看萤火虫!”苏和端着空茶盘起身:“我去舱里再沏壶茶。”眨眼间,船尾就只剩她们三人——苏明漪、阿依娜,还有不远处正低声说话的琪亚娜与朱祁钰。

  苏明漪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偷偷抬眼瞥了瞥琪亚娜的方向,见那两人正望着水面上的月影,似乎没留意这边,才深吸一口气,把脸往阿依娜耳边凑了凑。

  “大姐,”她的声音发颤,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羞赧,“前阵子……我在后宫的院子里,撞见琪亚娜姐姐和皇上了。”

  阿依娜的眉梢动了动,没出声,只示意她继续说。

  “那天是雨后,”苏明漪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要贴在阿依娜的耳廓上,“我去坤宁宫找琪亚娜姐姐,刚走到月亮门,就看见她和皇上站在廊下。皇上握着她的手,说……说‘往后宫里的事,不必事事逞强’,琪亚娜姐姐低着头,肩膀轻轻抖着,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她顿了顿,指尖攥得更紧了:“我从没见过琪亚娜姐姐那个样子。在草原时她总是风风火火的,像匹没被驯服的小马;进宫后见她,也总带着股利落劲儿,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她。可那天……她靠在皇上怀里,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阿依娜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目光落在远处的水面上。她想起琪亚娜刚嫁给朱祁钰时,写信回瓦剌说“宫里的地砖太凉,不如草原的毡房暖和”,那时只当是小姑娘想家,现在想来,那字里行间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难。

  “我当时吓坏了,”苏明漪的声音带着后怕,“转身就想走,却撞见汪皇后也站在不远处的海棠树后。她手里的帕子都攥皱了,脸色比檐角的冰棱还白,见我看她,慌忙转身就走,裙角扫过石阶上的青苔,差点绊倒。”

  说到这里,苏明漪忽然停住,紧张地抬头看了看琪亚娜的方向。琪亚娜正被朱祁钰逗笑,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动作自然又亲昵,月光落在她脸上,连鬓角的碎发都染着温柔的光。

  “我那时候……”苏明漪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不知道该往哪躲,也不知道该跟谁说。想找你,又怕你在忙;想跟琪亚娜姐姐提,又怕她觉得我多管闲事。”她的眼眶又红了,“我总觉得,皇上和琪亚娜姐姐那样好,汪皇后看在眼里,心里该多难受啊。就像……就像小时候部落里分羊肉,别人都捧着大碗笑,只有我站在边上,手里的小碗空落落的。”

  阿依娜听完,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羊。“傻丫头,”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叹息,“这世上的事,哪能都像草原上的太阳,亮堂堂的一眼看到底?”

  她往琪亚娜的方向瞥了一眼,见朱祁钰正帮琪亚娜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动作自然得像呼吸,便收回目光,对苏明漪道:“琪亚娜嫁给皇上,本就不是件容易事。她刚入宫时,多少人背后说她是‘瓦剌来的野丫头’,说她配不上皇家。皇上护着她,可宫里的风言风语,哪是一句护着就能挡得住的?”

  苏明漪愣愣地听着,阿依娜又道:“你看到她在皇上怀里哭,说不定是受了委屈,终于有个人能让她靠一靠。就像咱们草原上的姑娘,再泼辣,遇到难处了,不也想找个人抱抱吗?”

  “可汪皇后……”苏明漪还是不解,“她是正宫皇后啊。”

  “皇后又如何?”阿依娜的语气淡了些,“皇家的日子,从来不是‘正宫’两个字就能说清的。汪皇后性子柔,心里的苦,怕是比谁都多。可琪亚娜也不容易,她在宫里,除了皇上,能真正信得过的人,没几个。”

  苏明漪低下头,看着茶碗里自己模糊的影子,忽然想起汪皇后上次见她时,鬓角新添的白发。那时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现在想来,那抹白,怕是比宫墙的灰还要沉。

  “你是不是觉得,琪亚娜抢了汪皇后的东西?”阿依娜忽然问,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苏明漪的脸“腾”地红了,慌忙摆手:“不是的!我就是……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好像大家都戴着面具,笑着的时候,眼里都藏着别的事。”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想像她们那样。”

  阿依娜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傻样。你以为草原上就都是直来直去的?部落里分草场,谁不藏着点心思?只是咱们草原人藏不住太久,要么说开了打一架,要么喝顿酒就忘了。宫里的人不一样,他们的心思像江南的水网,绕来绕去,连自己都未必看得清。”

  她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你今年多大了?”

  苏明漪愣了愣:“再过三个月,就十七了。”

  “十七了啊……”阿依娜的语气里带着感慨,“在草原上,早就该说亲了。”她上下打量着苏明漪,眉头微微蹙起,“瞧你瘦的,宫里的饭食不合胃口?”

  提到这个,苏明漪的眼圈又红了。“御膳房的菜做得精细,可……”她声音低了下去,“总觉得没滋味。养母做的奶皮子粥,要搁两勺盐,撒把炒米,喝下去浑身都暖。宫里的粥,甜得发腻,喝多了烧心。”

  “还有呢?”阿依娜追问,“你前儿说在宫里郁郁寡欢,不只是因为规矩多吧?”

  苏明漪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桂花:“去年冬天,孙皇后把我指给了礼部的一个主事。那人……听说都四十多了,原配刚没了三个月。”

  阿依娜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答应了?”

  “我没敢不应,”苏明漪的声音带着哭腔,“孙皇后说‘这是为你好’,说那人是书香门第,能护着我。可我夜里想起这事,就浑身发抖。那人看我的眼神,像看……像看集市上待价而沽的羊羔。”

  她攥着阿依娜的衣袖,指节泛白:“后来不知怎么,这事又黄了。听太监们说是皇上拦了,可我没敢问。从那以后,我就总觉得,自己像棋盘上的棋子,别人想往哪挪,就往哪挪,连说‘不’的力气都没有。”

  阿依娜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她想起当年也先汗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一定要护好明漪”,那时她满口应下,却没料到这孩子在宫里受了这么多委屈。她伸手把苏明漪揽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这事怪我,”阿依娜的声音发哑,“是我没护好你。”

  苏明漪靠在她怀里,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奶酥香,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没哭出声,只任由温热的泪珠落在阿依娜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不远处的琪亚娜似乎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望过来时眼里带着关切。阿依娜对她摇了摇头,比了个“没事”的手势,又低头对苏明漪道:“别哭了,再哭眼睛该肿了。你记着,往后有大姐在,没人能再逼你做不愿做的事。”

  她抬手擦去苏明漪的眼泪,指尖的温度烫得苏明漪一颤。“至于琪亚娜和皇上的事,”阿依娜的声音放得很柔,“那是他们俩的缘分,旁人插不上嘴。汪皇后心里苦,琪亚娜也未必轻松。你啊,不用替她们操心,先顾好自己。”

  苏明漪点了点头,抽噎着说:“我就是……就是觉得心里憋得慌,说出来就好多了。”

  “那就好。”阿依娜笑了,从怀里摸出块奶酥,塞到她手里,“尝尝,其其格带来的,还是热的。”

  苏明漪咬了一口,熟悉的奶香在舌尖漫开,暖得她眼眶又热了。她想起小时候在草原,阿依娜也是这样,总把最好的奶酥留给她。那时的风里有青草香,现在的风里有桂花香,可怀里的温度,竟没什么两样。

  船头传来其其格的欢呼:“萤火虫!好多萤火虫!”

  苏明漪抬头望去,只见船头的芦苇荡里,无数萤火光点忽明忽暗,像谁把天上的星星撒在了水里。琪亚娜和朱祁钰也凑了过去,朱祁钰伸手替琪亚娜拢了拢被风吹起的发丝,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苏明漪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忽然觉得阿依娜说得对。这世上的事,本就像这江南的水,看着平平静静,底下却藏着说不清的暗流。她或许看不懂琪亚娜眼底的温柔,也读不懂汪皇后眉间的愁绪,但她知道,此刻靠在阿依娜怀里,手里攥着温热的奶酥,听着远处的欢笑声,这样的日子,是她盼了三年的甜。

  船身又轻轻晃了晃,江风带着桂花的香扑过来,吹得苏明漪的碎发贴在颊边。她把剩下的奶酥塞进嘴里,甜意漫到心口时,忽然觉得,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和不安,好像被这晚风悄悄吹散了些。

  至少此刻,她不是孤身一人了。

  远处的萤火还在飞,琪亚娜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脆得像草原上的银铃。苏明漪望着那片跳动的光亮,忽然弯了弯唇角,眼角的痣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或许,江南的夜,也没那么难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