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苏明漪:阿姐,你可知吕雉和戚夫人阿依娜:知道怎么了?-《北京保卫战逆转,延大明百年国祚》

  船尾的风渐渐软了,带着水汽的凉意漫进船舱时,琪亚娜正踮脚替朱祁钰理着衣襟。他今日穿了件月白的常服,领口松着,露出半截锁骨,琪亚娜的指尖划过他颈间时,他忽然偏头,在她手背上轻轻啄了一下。其其格正趴在矮几边,和同来的小姑娘阿吉玩翻花绳,两个小姑娘的笑声脆生生的:“皇上又偷亲娘娘!”

  苏明漪跟着阿依娜走进来时,正撞见这一幕。烛火在朱祁钰眼底跳着,映得他平日里略显沉郁的眉眼都染上了暖意,琪亚娜红了脸,伸手去拧他胳膊,却被他反手攥住,按在膝头坐着。阿吉不知从哪里摸出颗野山楂,塞给其其格,两人缩在角落偷偷分食,酸得龇牙咧嘴,又怕被大人看见,捂着嘴笑个不停。舱外的萤火不知何时聚在了窗棂边,绿莹莹的光透过纱帘渗进来,把这一室的热闹照得半明半暗。

  苏明漪的脚步顿了顿。她在宫里三年,见惯了帝后的相处——英宗与钱皇后是相敬如宾的客气,孙太后对先帝则多是敬畏。像这样带着烟火气的亲昵,连带着两个小姑娘的嬉闹,是她从未见过的。心口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涩。

  阿依娜注意到她的失神,伸手扶了扶她的肘弯:“怎么了?风凉了,先进来坐。”

  舱内摆着张矮几,上面还温着壶未喝完的桂花酒。阿依娜替她倒了杯热酒,指尖碰着她的手背,还是凉的。“刚才在船尾吹了那么久,仔细受了寒。”她絮絮地说着,像小时候那样,把自己的狐裘披风解下来,裹在苏明漪肩上,“这是去年新做的,比你那件旧的暖。”

  苏明漪捧着酒杯,酒液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却没焐热心里的那点凉。她看着朱祁钰把一块蜜饯喂进琪亚娜嘴里,看着琪亚娜笑着拍开他的手,目光扫过角落里的两个小姑娘时,忽然软了眉眼——其其格正把自己的琉璃盏递给阿吉,让她看里面残留的萤火翅膀,阿吉则从腰间解下个小小的狼牙挂坠,塞进其其格手里,小声说着什么。

  那是两个孤女最真诚的分享,不带半分宫里的算计。苏明漪忽然想起那日在坤宁宫,她听见汪皇后对身边的宫女说:“皇上龙体为重,琪亚娜妹妹年轻,不懂事,带着些来历不明的孩子在宫里疯跑,成何体统?你们多劝着些。”

  语气是温和的,可那“来历不明的孩子”六个字,像根细针,扎在苏明漪心上。

  舱内的烛火忽然“噼啪”爆了个灯花,把她的思绪惊了回来。朱祁钰不知何时靠在软垫上睡着了,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琪亚娜正替他掖着被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其其格和阿吉不知玩累了,头挨着头趴在矮几上,也抱着琉璃盏打起了瞌睡,阿吉的小辫还缠在其其格的发间,两人呼吸匀匀的,像两只偎在一起的小兽。

  阿依娜拉着苏明漪往侧舱走,怕惊扰了他们。侧舱里只点了盏小灯,光线昏昏的,倒更适合说话。阿依娜替她拢了拢披风,刚要开口,却见苏明漪望着舱门的方向,眼神发直。

  “在想什么?”阿依娜问。

  苏明漪转过头,睫毛上还沾着点水汽,像是刚哭过的样子。她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银锁,忽然轻声问:“阿姐,你可知吕雉与戚夫人?”

  阿依娜的手猛地一顿。她虽在草原长大,却也听部落里的汉地商人说过些前朝故事。吕雉是汉高祖的皇后,戚夫人是宠妃,这故事的结局,是戚夫人被做成了人彘,成了后宫争斗里最血淋淋的注脚。

  她看着苏明漪苍白的脸,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在宫里时,听老太监说的。”苏明漪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盖过,“说戚夫人年轻貌美,能歌善舞,汉高祖总护着她,连太子都想改立她的儿子。后来汉高祖死了,吕雉就……就把她的手脚都砍了,扔在猪圈里。”

  她的声音发颤,指尖冰凉,抓着阿依娜的胳膊,力道大得让阿依娜都觉得疼。“阿姐,你说,皇上他……他会不会像汉高祖一样?琪亚娜姐姐和其其格,还有阿吉她们……”

  阿依娜的心沉了下去。她终于明白苏明漪在怕什么。朱祁钰如今宠着琪亚娜,连带对其其格、阿吉这两个捡来的孩子也格外纵容,就像当年汉高祖护着戚夫人母子;汪皇后是正宫,性子看着温和,却未必没有吕雉的狠厉。更要紧的是,朱祁钰的身子一向不好,若真有那么一天……这两个没根没底的孩子,怕是第一个遭殃。

  “胡说什么。”阿依娜强压下心头的寒意,拍了拍她的手背,“汪皇后不是吕雉,琪亚娜也不是戚夫人。其其格和阿吉虽没了亲族,可皇上亲口认了她们做义女,宫里的人都看着呢,谁敢动她们?”

  “可皇上的恩宠,是会变的。”苏明漪的声音更哑了,“我在宫里见多了,一旦没了靠山,再小的孩子,也能被阴私吞得连骨头都不剩。阿吉才六岁,其其格也才八岁,她们懂什么?若是被人扣个‘不祥’的罪名,连收尸的人都找不到……”

  她抬起眼,眼眶红得像兔子:“汪皇后看其其格的眼神,我见过。那日其其格把草原的马奶糕分给小皇子,汪皇后站在廊下,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嘴角却没笑。阿姐,宫里的人笑不笑,心里想什么,我看得懂。”

  阿依娜沉默了。她想起初见汪皇后时的情景,那位皇后端坐在凤座上,笑容得体,眼神却像淬了冰,落在其其格和阿吉身上时,总带着点说不清的审视。她那时只当是宫规束缚,此刻被苏明漪点破,才觉出那笑容背后的距离——那是对“无依无靠者”的天然轻慢,一旦有机会,便可能化作利刃。

  侧舱的灯忽明忽暗,映着苏明漪惶恐的脸,像极了草原上迷路的小羊。阿依娜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明漪,你听我说。”

  苏明漪在她怀里抽噎着,点了点头。

  “其其格和阿吉,不是没根的孩子。”阿依娜一字一顿地说,“她们的项圈上刻着皇上的私印,腰牌上盖着内务府的红章,这是御赐的信物,等于给了她们‘平安符’。汪皇后若敢动她们,先问问琪亚娜手里的护命牌答不答应,问问京营里那些受过琪亚娜恩惠的将领答不答应。”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苏明漪颈间的银锁,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的思绪更清晰了些:“再说,琪亚娜比你想的聪明。她教两个孩子认汉字,学宫规,却也没忘了教她们草原的法子——怎么辨方向,怎么藏踪迹,告诉她们‘身后有姐姐在’。这孩子看着直爽,心里比谁都亮堂。”

  “可人心……人心是会变的。”苏明漪喃喃道。

  “变也不怕。”阿依娜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咱们在京郊的马场里养着三百匹最好的战马,是给琪亚娜备着的。真要是有那么一天,夜里一声呼哨,马队就能闯进皇宫,把她们娘仨还有阿吉都接出来,谁也拦不住。”

  这是草原部落私下里的约定,本不该说给宫里人听,可此刻看着妹妹惶恐的样子,阿依娜忍不住说了实话。苏明漪的身子猛地一颤,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

  阿依娜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傻丫头,以为没了亲族的孩子在宫里,就真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琪亚娜带在身边的那些侍卫,看着是护卫,其实是草原各部凑的人手,宫里风吹草动,不出三日就能传到关外。汪皇后要是懂事,就该知道什么人碰不得。”

  苏明漪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她怀里,肩膀还在轻轻发抖。阿依娜知道,这些话或许不能完全打消她的顾虑,深宫三年磨出的恐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抹平的。

  她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哼起了草原上的调子。那调子很老,是母亲教给她的,说能安神。

  “你还记得吗?”阿依娜的声音混着哼唱,变得很轻,“小时候你被狼崽子吓着了,整夜整夜地哭,我就抱着你哼这个,你听着听着就睡熟了。”

  苏明漪的哭声渐渐小了,只是还在抽噎。

  这时,主舱传来其其格的喊声:“阿依娜姐姐!阿吉说要听草原的故事!”紧接着是阿吉软糯的附和:“要听狼和小羊的!”

  阿依娜拉着苏明漪往外走,经过主舱时,看见朱祁钰已经醒了,正靠在榻上听琪亚娜讲草原的趣事,其其格和阿吉挤在他膝前,听得眼睛发亮。阿吉忽然指着窗外,大声说:“那里有星星掉下来了!”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只萤火虫撞在了纱帘上,正挣扎着发光。

  朱祁钰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那是萤火虫,不是星星。等天亮了,朕让侍卫捉一罐子给你们玩。”

  阿吉立刻拍手:“要分给其其格一半!”其其格也挺起小胸脯:“我也给阿吉留半袋奶豆!”

  琪亚娜笑着摇头,眼里的温柔像漾开的春水。苏明漪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或许真的不会像吕雉与戚夫人那样吧。

  至少此刻,这船舱里的暖意,是真的。孩子们的笑声,是真的。阿姐说的那些藏在暗处的守护,或许也是真的。

  窗外的萤火不知何时散去了,天边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江风穿过芦苇荡,送来远处寺庙的晨钟声,悠长而安宁。苏明漪望着角落里头挨头的两个小姑娘,忽然觉得,天亮了,好像什么都能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