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错过-《囚春台》

  柳凤凤搀扶着沈夫人站在朱漆大门前,望着迎亲队伍远去的方向。

  漫天红绸在风中翻飞,锣鼓声渐渐消散在长街尽头。

  李识衍浩浩荡荡的,终于娶走了他心爱的人。

  沈夫人用手帕按了按眼角的泪,柳凤凤也红了眼。

  李识衍终于和桑余终成眷属了。

  “伯母,风大,我扶您回去。”

  沈夫人点了点头,一群人正要回府。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扬起一片尘土。

  季远安飞身下马,衣袍翻飞,神色紧张。

  柳凤凤一怔,这时候,季远安不应该在摘星楼喝喜酒么?

  “你怎么来了?”

  季远安上前,声音里压着明显的焦灼:“陛下呢?”

  柳凤凤愣住:“什么意思?皇上也来了?”

  沈夫人也变了脸色。

  季远安点了点头,急忙快步冲进院内。

  院里到处都是宾客,混乱的紧,看了半天,也没有一个是祁蘅。

  沈夫人似有所悟,提着裙摆快步跟上:“若没猜错,该是在二楼东厢的那位贵宾。”

  季远安闻声,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楼梯。

  他猛地推开雕花木门——

  祁蘅静坐在窗边,半张脸浸在阴影里。窗外飘落的红绸拂过他的肩头,又无声滑落。

  “陛下!”季远安长舒一口气,随即又急又怒,“找了你多久,您就非要这样折磨自己吗?”

  祁蘅没有回头,只是听着渐渐隐去的锣鼓鞭炮声,问:“桑余……嫁走了?”

  季远安喉结滚动,沉重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这个样子,季远安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

  祁蘅轻笑一声,指尖探出窗柩,觉得这风有些冷,像快要下雪了。“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亲眼看着她嫁给别人。”

  “陛下,宫里已经找您找疯了。”

  祁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苍白的手指微微发抖,“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我已经好几日没用过那些香了,没想到戒掉那东西会那么痛苦,可我还是想撑住,忍了这么久,只是想用这双清醒的眼睛,好好看着她笑一次。”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烧红的炭上,转瞬就没了痕迹。

  季远安上前,在祁蘅对面坐下。

  他又把窗子关上,隔绝了一切喜庆的红,屋内愈发寂静。

  “如今可死心了?”季远安低声问他。

  祁蘅沉默良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茶已凉透,映出他愈发苍白的脸色,最终轻摇了摇头。

  “怎么办呢?”他忽然轻笑一声,声音沙哑,“我还是喜欢她啊……我忘不掉,大抵到死也忘不掉,所以她当时忘掉我,是不是也是这么痛苦?”

  “我们二人,就像那些民间的话本子,可我不知道,写这个本子的先生,为什么要为我们布这样一个死局,是我做的恶事太多了么?为什么要在我冷心冷情的时候,她真心的对我。在我开始爱她的时候,她却已经放下了。”

  “为什么……我们之间就是错过?为什么我曾经要那么对她?为什么我不能好好待她……”

  话音未落,祁蘅突然眉头紧蹙,一口鲜血呕在掌心。

  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地上绽开刺目的花。

  “陛下!”季远安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门口的柳凤凤也吓得捂住了嘴,转身就要去寻郎中。

  祁蘅却一把抓住季远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他嘴角还挂着血丝,却扯出一个习以为常的笑:“不疼,我都习惯了。远安啊,送我……回宫吧。”

  “你这个样子怎么赶路?”季远安急道。

  祁蘅摇摇头,目光扫过屋内喜庆的陈设:“不能……弄脏这里,这是阿余的家……”他喘息着,声音越来越弱,“也是她的喜宴……太晦气了……”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就脱力般靠在季远安肩上。

  祁蘅的力气一点点小了。

  消瘦的,苍白的,仿佛一碰就碎。

  季远安扶着祁蘅摇摇欲坠的身子,朝柳凤凤道:“凤凤,不必叫郎中了。”

  或许,郎中来了也没有什么用吧。

  “府院后门在哪儿?我想带陛下回宫。”

  柳凤凤咬了咬唇,推开雕花木门,引着他们往僻静处走去。

  她讨厌这个皇帝。

  可她看过那么多话本子,她明白祁蘅,更在此刻突然意识到,有些错过,是要贯穿两个人一生的。

  到底是谁铸就的呢?

  季远安将祁蘅背在背上,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他们穿过回廊,上了马车。

  朝着与迎亲队伍相反的方向离去。

  渐行渐远。

  祁蘅虚弱地靠在季远安怀里。

  他脸色苍白,唯有唇边那抹血迹格外刺目。

  “远安……”祁蘅忽然轻声开口,“我前些日子,常做一个梦。”

  季远安小心翼翼地为他拭去额角的冷汗:“陛下别说话了,养养精神,我们快回宫了。”

  “梦里……”祁蘅恍若未闻,眼神渐渐涣散,“阿余没有为我去杀人,我也没有……因为那些可笑的虚荣伤害她,骂过她,我没有找陆晚宁。”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随时会消散掉:“我没做皇帝,她是我的王妃……”

  季远安感觉肩头一沉,祁蘅已经闭上了眼睛,唇角却还挂着淡淡的笑意:“我们有一块不大的封地……她每天都会喊我的名字,我每日都能见到她,我们去逛灯节,吃糖葫芦,种满了桑葚花,像寻常夫妻……”

  轿子轻轻摇晃,祁蘅的声音几不可闻:“这样的梦……多好啊……”

  只要能做这样的梦,哪怕用命续着,又有什么关系呢?

  季远安别过脸去,喉头滚动。

  祁蘅已经昏睡了过去。

  轿帘被风掀起一角,季远安抬眼望去。

  此时长安城落下了今冬第一场大雪。

  雪花纷纷扬扬,顷刻间便覆满了长街。

  那些未及收拾的喜绸、散落的鞭炮残骸,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温柔掩埋。

  轿子碾过新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