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越推越远-《囚春台》

  赵德全猛地直起身子,老泪纵横:“不,不是的!老奴今日去见了娘娘,她……她在意的!她还问了您呕血之症的事……”

  “啪嗒”一声,祁蘅手中的香料跌落在地。

  他倏地转身,眼中寒光乍现:“你告诉她了?”

  此时此刻,这个境地,赵德全什么都顾不上了,如今他一把岁数,也活够了,索性豁出去全都承认了。

  他重重叩首,一字一句:“老奴……老奴今日去找了娘娘,把陛下的一切都告诉她了。”他声音发颤,“陛下要杀要罚奴才都可以,但求陛下不要再伤着自己,娘娘她是在意您的!”

  祁蘅眸色骤然冷了下来,指节捏得发白:“谁准你擅作主张的?”

  原来,阿余都知道了……

  原来最不堪的秘密,终究还是被她知晓了。

  ——那她此刻会想什么?

  是觉得他可怜?还是会更厌恶他这副自甘堕落的模样?

  觉得曾经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念头一旦生出,就像一把刀,会狠狠剜进心口。

  她一定会更失望,更看不起他。

  祁蘅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她快嫁人了,他本不愿她再与自己的事牵扯过多,再打搅她。

  不过……

  祁蘅垂眸盯着地上散落的香末,忽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自己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吧?

  她大抵……是不会在乎的。

  指尖用力碾碎香丸,洒在了地上,他抬眸问道:“桑余的大婚……是什么时候?”

  赵德全连忙答道:“回陛下,后日。”

  “后日……”祁蘅闭了闭眼,额角突突地跳着疼,“知道了。”

  他强撑着直起身子:“阿依娜送往南疆的信,可都截下了?”

  “春连已照陛下的吩咐盯紧了。”赵德全低声道,“她确实一直与南疆暗通款曲。”

  祁蘅轻笑一声,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攥着龙案边缘,指节泛白。

  ——再撑一撑。

  撑到阿余穿上嫁衣那日。

  撑到能干干净净地,远远看她一眼。

  “去准备吧。”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后日朕会去看她,后日……”

  后日她凤冠霞帔,他总要体面些。

  至少不能让她看见,那个曾许诺护她一生的人,如今连站都站不稳的模样。

  ——

  夜里。

  柳凤凤从书铺回来后,才听说了昨日的事,便问桑余:“所以……你们吵起来了?”

  桑余轻轻摇头:“不算吵。”

  她唇角牵起一抹苦笑,“你晓得我们的性子,对彼此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只不过……”

  桑余想起李识衍昨日的话。

  他今天一整天都没回来。

  “只不过第一次听他说出那些藏在心里的话,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些话,应该在李识衍心底许久了。

  他从前在江南时不在乎,也是因为祁蘅不曾出现,而如今,婚事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搅乱,他才会乱了方寸。

  桑余都理解的。

  只是她昨日才意识到。

  柳凤凤张了张口,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说起来,两个人都没有错,这世间情事,原就不是非黑即白。

  “哎呀,眼下你们小两口闹别扭都是小事。”她正色道:“绝不能让阿依娜的毒计得逞,这可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

  如果大元的皇帝染了南疆的异香,就不说传出去该如何再让满朝文武臣服,南疆也定会以此为要挟。

  桑余点头,眉间凝着忧虑:“可你我皆无官职在身,一介女子,此事又能做些什么?”

  祁蘅要立李识衍为帝师……

  如果只是因为香料,那为什么会这么快为皇位谋后路?

  哪怕这个后路是他最不想见的李识衍?

  还有他那日来说过的那些话,就像分别前会说的话。

  柳凤凤刚要开口,目光却忽然越过桑余肩头,怔在了原地:“哥……识衍哥哥?”

  桑余呼吸一滞,蓦然回首——

  李识衍正立在门边,此时暮色下沉,月光盈盈,为他镀上一层清辉。

  他似乎是一整日的忙碌,水米未进,脸色有些发白,又急着赶回来,身形都有些不稳。

  见桑余望来,李识衍唇角微扬,对她小心的笑了笑。

  两个人像是很久未见,一动不动的望着彼此,一切却又在不言中。

  桑余忽然想哭。

  她是真的想哭。

  她以为,李识衍和她,不会再回到以前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就心如死水,对李识衍没有到离不开的地步,可是……等到真的见不到他了,自己心里竟然会涌上酸涩和担忧。

  柳青苑快步进来,拽着妹妹的袖子就往外走:“傻丫头,别在这儿碍事。”

  门扉轻合,屋内霎时静了下来。

  李识衍向前两步,在桑余面前站定。

  “今日……我仔细想了昨日之事。”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不该说那些话。”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影摇晃。

  李识衍伸手,指尖轻轻抚平她微蹙的眉心:“那些从不是阿星的错。”

  “可却让你好不容易对我生出的信任,险些摧毁,是我忘乎所以,以为可以干预你的想法。”

  “我更不该……瞒着你。”

  “阿星,对不起。”

  桑余心头一酸,眼眶蓦地发热。

  她从未想过,自己对李识衍竟能爱得这样深。

  深到连他那些隐忍的痛、那些不安的试探,都让她心疼得发颤。

  是她有过那样不堪的过往,又让那些过往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刺。

  “阿星,”李识衍轻叹一声,虔诚的说:“我不要你因为念着我的好才嫁给我……也不要我们之间……永远隔着说不清的误会,我怕这些误会,会把你推得越来越远……”

  话音未落,桑余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

  她将脸埋在他胸前,用力摇头,发丝拂过他地脸,沾上了李识衍眼底微微的潮意。

  “李识衍。”

  “嗯?”

  “我不爱祁蘅了。”

  “我知道。”

  “我不会爱任何人。”

  “阿星……”

  “可我爱你,李识衍。”

  听见这句话,李识衍闭上眼,心底愧疚不忍。

  他为什么一定要做那些事,一定要逼着桑余这样说出她藏在心底的话呢?

  祁蘅,你听见了么?

  她不会再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