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蜚蠊之灾仓廪惊变-《我的N次穿越殃家祸国》

  月华清冷,泼洒在鹿台之下新筑的几座巨大仓廪上,勾勒出它们沉默而敦实的轮廓。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晒谷的干爽暖意,混着泥土与谷物最朴实的芬芳。姬娆指尖捻起几粒从仓门缝隙溢出的饱满粟米,月光下颗颗圆润金黄,蕴藏着东夷新垦荒地上第一个丰收季的所有希望。她嘴角微微弯起,这沉甸甸的收获,是修正历法后最有力的回响,是对那些“妖妃祸农”谣言的无声耳光。

  “夫人,”随行的女人奴隶阿桑低语,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一丝紧绷,“您闻到了么?”

  姬娆凝神。空气里那点若有似无的、甜腻得发闷的怪味,之前被谷香遮掩,此刻却悄然浓重起来,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腐朽气息。

  “开门!”姬娆心头一沉,果断下令。

  沉重的木门被守卫推开,发出沉闷的“嘎吱”声。门内景象撞入眼帘的瞬间,姬娆呼吸骤停,身后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月光吝啬地洒入门内一小片区域,照亮了靠近门口的巨大谷堆。然而那不再是纯粹的金黄!谷堆表面,覆盖着一层令人头皮发麻、不断涌动起伏的浓稠黑色!那是数不清的、油亮硕大的蜚蠊(蟑螂)!它们层层叠叠,彼此纠缠翻滚,贪婪地啃噬着饱满的粟粒,窸窸窣窣的咀嚼声汇聚成一片令人牙酸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低语浪潮。月光下,它们坚硬的甲壳泛着诡异的幽光,细长的触须疯狂摆动,汇成一片令人作呕的黑色沼泽。

  更深处未被月光直射的黑暗中,无数细小的、幽绿的光点密密麻麻地浮动着,如同鬼火,那是更多蜚蠊贪婪的眼睛,贪婪地吞噬着商王朝的命脉。那股甜腻闷人的腐臭味,正是从这无数虫豸聚集翻腾的“黑沼”中蒸腾而出,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肺腑之上。

  “天谴…这是天谴啊!”一个年轻的守卫牙齿格格打颤,脸色惨白如纸,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住口!”姬娆厉声喝斥,声音在巨大的仓廪中激起短暂的回响,压下了那令人窒息的咀嚼声和守卫的惊惶,“点起火把!照亮里面!”

  火焰跳跃着,奋力驱散黑暗。火光所及,景象更加触目惊心。巨大的谷堆像是被无形的蛀虫侵蚀,不少地方已深深塌陷下去,形成一个个丑陋的黑洞,无数蜚蠊正从那些深不见底的“伤口”中源源不断地爬进爬出。仓廪四壁原本坚实的夯土墙根处,赫然被蛀蚀出无数孔洞,成为虫群进出的通道。角落里,一些来不及逃窜的老鼠尸体横陈,皮毛上同样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虫豸,正疯狂啃噬着腐肉,加速着死亡的蔓延。

  瘟疫!一个冰冷彻骨的词语砸在姬娆心头。她猛地想起前世文献中记载的惨状——鼠疫杆菌,这无形死神最凶悍的爪牙之一,其传播的温床,正是眼前这肮脏、拥挤、鼠虫横行的景象!甜腻的腐臭仿佛瞬间带上了血腥的铁锈味。

  “立刻封锁所有仓门!任何人不得擅入!所有接触过仓廪内外的人,原地待命,不得离开半步!”姬娆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瞬间压倒了仓廪内令人作呕的窸窣声和守卫们粗重的喘息。她猛地撕下一片衣角,迅速蒙住口鼻。

  “阿桑!”她转向最信任的女人奴隶,“带可靠人手,速去城中所有药铺、陶坊、染坊!不计代价,将能找到的石灰、硫磺全部收来!有多少要多少!快!”

  阿桑没有丝毫迟疑,用力一点头,带着两个同样蒙住口鼻的女人奴隶,如离弦之箭般冲入夜色之中。姬娆的目光扫过剩下那些面无人色的守卫和仓吏,语气森寒如冰:“传令下去,全城戒严!发现鼠踪、虫患,立报!有发热、寒战、颈项肿痛者,即刻隔离,其居所十步之内,严禁出入!违令者——”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一个下意识想往后退缩的仓吏,“立斩!”

  “诺!”守卫们被这前所未有的肃杀之气震慑,强压下恐惧,轰然应命。仓吏们更是抖如筛糠,汗如雨下,扑通跪倒一片,头深深埋下,不敢抬起分毫。

  时间在恐惧与等待中煎熬爬行。每一刻,仓廪内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声都像是在啃咬着王朝的根基。姬娆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立在仓门之外,目光穿透黑暗,死死盯着那翻滚的黑色虫潮。蒙脸的布帛下,她的嘴唇紧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是谁?是那些被新历法断了财路、被夺了奴隶的贵族?还是西岐潜伏的鬼魅?这绝非天灾!那甜腻中一丝若有似无的、不自然的药味…是诱饵!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阿桑带着人回来了,身后跟着气喘吁吁、一脸惊惶的药铺和陶坊主事,还有十几名健奴,肩挑手扛,将一袋袋灰白的石灰、一块块暗黄的硫磺块堆积在仓廪外的空地上,迅速堆成了几座小山。浓烈刺鼻的硫磺味和石灰的干燥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暂时压住了仓廪内的腐臭。

  “夫人!按您的吩咐,全城能寻到的石灰、硫磺尽在于此!”阿桑语速极快,胸膛剧烈起伏。

  “好!”姬娆眼中寒光一闪,指向仓廪,“石灰铺地!厚厚一层!封死所有看得见的老鼠洞、虫穴!硫磺块,砸碎!研磨成粉!越快越好!”

  命令如山。健奴们立刻行动起来,挥动沉重的石锤,将坚硬的硫磺块砸成小块,再放入石臼中奋力舂捣。沉闷的敲击声和石臼的摩擦声在夜色中回响,黄色的硫磺粉末如同烟雾般升腾弥漫,辛辣刺鼻的气味越发浓烈。另一边,大袋的石灰被倾泻而出,沿着仓廪外墙根和所有发现的孔洞入口,被守卫们用木板奋力推刮,形成一道道灰白的、干燥的封锁线。

  姬娆亲自上前,抓起一把刚刚舂好的、尚带粗粝颗粒的硫磺粉。那刺鼻的味道直冲脑门,带着强烈的灼烧感。她毫不犹豫,抓起一把,大步走到敞开的仓门前,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手臂猛地一扬!

  唰——!

  金黄色的硫磺粉末,如同带着怒火的沙尘,被狠狠扬撒进仓廪大门内侧那片翻腾的黑色虫潮之中!

  “嗤嗤…滋滋滋…”

  粉末接触虫群的瞬间,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灼烧声骤然响起!仿佛滚油泼进了冷水!被硫磺粉覆盖的蜚蠊群瞬间疯狂扭动、翻滚!坚硬的甲壳上冒出细微的白烟,细长的触须焦黑蜷曲!一股更加浓烈、混合着蛋白质焦糊和硫磺辛辣的怪异气味猛地从仓内喷涌而出!

  虫群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蚂蚁,惊惶失措地向黑暗深处、向未被粉末波及的区域拼命逃窜!那令人窒息的黑色“沼泽”边缘,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之粉硬生生灼烧出一道焦黑扭曲的“岸线”!

  “撒!”姬娆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所有门缝!窗隙!通风口!凡是能让那些东西钻出来的地方,给我用硫磺粉堵死!用石灰封牢!”

  “撒进去!往深处撒!”她指着仓廪内部那些巨大的、被蛀蚀塌陷的谷堆黑洞。

  健奴们精神大振,恐惧被这立竿见影的效果驱散了大半。他们抓起簸箕,铲起硫磺粉,奋力向仓廪深处扬洒。金黄色的粉末如同降下的死亡之雨,笼罩向那些翻涌的黑色虫潮。嗤嗤的灼烧声和虫子垂死挣扎的窸窣声在巨大的仓廪内响成一片,仿佛无数细小的哀嚎。刺鼻的硫磺烟雾越来越浓,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黄色屏障。

  同时,更多的石灰被倾倒在仓廪门口和所有新发现的孔洞上,如同白色的堤坝,阻隔内外。

  “封门!”姬娆厉喝。

  沉重的仓门被守卫们合力推动,带着巨大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摩擦声,缓缓合拢。门缝闭合的最后一瞬,姬娆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猛地刺向仓廪角落阴影里那个面无人色的管仓小吏——微子启安插在此处的眼线,田仲。就在方才硫磺粉扬入虫群、众人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她清晰地捕捉到田仲眼中一闪而过的、绝非恐惧的阴鸷与失望!以及他脚下,一个极其隐蔽、正试图用靴尖碾入泥土的、尚未被虫群完全啃噬干净的暗褐色麦粒——那麦粒带着一种不自然的霉斑,正是那怪异甜腻腐臭的源头之一!

  仓门轰然紧闭,隔绝了那如同地狱的景象和声音。浓烈的硫磺与石灰气味弥漫在四周,辛辣、干燥,带着一种强行镇压后的惨烈气息。

  姬娆缓缓摘下蒙面的布帛,月光照亮她毫无血色的脸,唯有那双眼睛,在清辉下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比仓廪深处那些幽绿的虫眼更加摄人。她转向被石灰和硫磺封锁的仓廪,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夜色,落在每一个惊魂未定的人耳中,更如同冰锥,狠狠刺向角落里那个自以为隐于暗处的身影:

  “天灾?哼…好一个‘天灾’!这仓廪里的虫鼠,啃的是大商的根基!吸的是万民膏血!”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伏一地的仓吏,最终定格在田仲那微微颤抖的、竭力低垂的头顶。

  “传令下去,”姬娆一字一顿,寒意森然,“自今夜起,各仓轮值,日夜不息!给我盯紧了!一粒粟米、一只虫子,再敢有失…”

  她刻意停顿,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停顿,让空气都为之冻结。

  “…管仓者,连同其身后主家,皆以**资敌叛国罪论处,车裂!夷三族!**”

  “夷三族”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田仲头顶!他身体剧烈一晃,再也支撑不住,瘫软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还沾着硫磺粉末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月光下,他那身仓吏的麻布袍子,瞬间被冷汗浸透,紧贴在不住颤抖的脊背上。

  姬娆不再看他,转身,拂袖。沾着硫磺粉尘的裙裾在夜风中扬起一道冷冽的弧线。空气中,那浓烈的硫磺与石灰气味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苦杏仁味,若有若无地飘过她的鼻尖。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鹿台深处那片沉沉的黑暗。身后,巨大的仓廪如同蛰伏的受伤巨兽,被硫磺与石灰的死亡气息重重包裹、镇压。那被强行封堵的瘟疫之口,暂时噤声,然而阴影深处,更剧烈的腐败与反扑,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