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人皮请柬-《逍遥剑仙的摆烂日常》

  浓雾,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不是静止,是冻结。每一粒紫色的、带着甜腐气息的雾珠,都像被无形的冰线串联,悬停在半空,形成一片诡异而凝固的紫色幕墙。幕墙之中,那个高大模糊的轮廓,彻底清晰。

  一身漆黑。从头到脚,没有一丝杂色。不是夜行的劲装,也不是幽冥殿那种带着死亡气息的袍子,而是一种更…沉的黑色。像是把最深的夜、最浓的墨、最不见底的古井水,混合在一起,然后浇铸成了一个人形。布料看不出材质,不反光,不飘动,就那么沉沉地坠着,裹着那具高大挺拔的身躯。

  脸上戴着一张面具。同样漆黑,没有任何纹饰,只有眼部开了两个细长的孔。孔后,没有眼睛——或者说,看不到眼睛应有的光亮,只有两潭更深、更纯粹的黑暗,像两个微型黑洞,吞噬着周围本就微弱的光线和……视线。

  他就站在那里,隔着十步的距离,隔着凝固的紫雾,无声无息。冰冷的水腥气以他为中心,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带着深潭淤泥的腐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的水生植物的气息。这股气息是如此浓烈,如此真实,以至于林玄几乎以为自己正站在一口千年古井的边缘,向下凝望着深不见底的、墨绿色的井水。

  沈墨衣襟上的血点,在黑袍人出现的瞬间,颜色似乎更深了些。他握着那枚黑色骨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泛白。但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姿态,只是静静地站着,与那两潭面具孔后的黑暗对视。

  空气沉重得如同实质。

  “咳……”一声压抑的、带着粘稠血沫声响的咳嗽,打破了死寂。是沈墨。他侧过头,用袖子掩住嘴,肩膀微微耸动。放下袖子时,袖口内侧又染上了一小片新鲜的、暗红色的湿痕。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白得几乎透明,额头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衣领上。

  “你……你的伤……”苏九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压抑的惊悸。她想上前,但脚步被那股无形的水腥气压得沉重无比。

  沈墨摆了摆手,示意无碍。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那个黑袍人。

  黑袍人依旧无声。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右手。

  那只手也包裹在漆黑的布料中,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他抬手的动作很慢,慢得像是在抵抗着某种无形的阻力,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而庄重的仪式。掌心向上,五指微蜷,然后,轻轻一翻。

  一枚东西,从他掌心滑落,掉在凝固紫雾笼罩的黑色沙地上。

  “嗒。”

  一声轻响,清脆,带着某种玉石的质感。

  不是骨头,不是棋子,也不是任何看起来有危险的东西。那是一块……碎片。约莫半个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边缘有断裂的痕迹。材质很奇特,非金非玉,在凝固的紫色雾气和微弱的晨光下,呈现出一种内敛的、温润的灰白色。碎片表面,似乎天然生有极其细密的、银色的纹路,那些纹路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流转着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星光。

  林玄的目光,在看到那碎片的瞬间,猛地凝固了。

  他怀里的某样东西,突然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温度,隔着衣物烫着他的胸膛——是之前得到的那块“天玑星匙”碎片!而地上那块灰白碎片散发出的波动,与他怀中的碎片,产生了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共鸣!频率一致,气息同源,就像……就像是从同一件器物上碎裂下来的两部分!

  黑袍人做完这个动作,没有任何停留。他缓缓收回手,重新垂在身侧。然后,他微微侧过头——不是看向沈墨,也不是看向地上的碎片,而是……看向了林玄。

  尽管隔着面具,看不到眼神,但林玄清晰地感觉到,那两潭黑暗“注视”着自己。没有恶意,没有审视,只有一种冰冷的、纯粹的、仿佛在确认某种“标记”的凝视。那凝视只持续了一瞬,快得像是错觉。

  然后,黑袍人向后退了一步。

  凝固的紫雾,随着他这一步,骤然恢复了流动。但流动的方向变得极其诡异,不再是缓慢的翻涌,而是疯狂地、打着旋地向内收缩,仿佛以黑袍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他的身影在漩涡中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后连同那浓得化不开的冰冷水腥气,一起消散在重新流动的紫雾深处,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地上,那枚静静躺着的、流转着微弱星光的灰白碎片,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淡淡的水底腥气,证明着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并非幻觉。

  死寂。

  足足过了十几息,雷大才第一个喘上气来,发出一声拉风箱般的抽气声,腿一软,差点再次跪倒。无耳捂着胸口,独耳剧烈起伏,脸色惨白。画皮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出,滴在沙地上发出“嗤嗤”的轻响。苏九儿快步走到沈墨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还带着不正常的微颤。

  “前辈!”林玄也冲了过去,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地上那块碎片吸引。

  沈墨借着苏九儿的搀扶,缓缓蹲下身,动作因虚弱而显得格外艰难。他没有立刻去捡那碎片,只是低头看着,看了很久,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震惊,困惑,了然,还有一丝极其深重的……疲惫。

  “是……另一半?”林玄的声音有些发干,他捂着胸口,那里怀中的碎片依旧在发烫、震颤,与地上的碎片共鸣不止。

  沈墨缓缓点头,没说话。他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轻轻触碰到那灰白色的碎片。入手温凉,与骨棋的冰冷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更内敛、更沉稳的温度。碎片表面的银色星纹在他指尖触碰的瞬间,似乎微微亮了一瞬。

  他捡起碎片,握在掌心,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惯有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收好。”他将碎片递给林玄,声音嘶哑得厉害,“两块碎片,靠近了,才会有反应。他……是来送这个的。”

  “他到底是谁?”苏九儿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黑袍人消失的方向,紫雾依旧浓郁,但那股令人心悸的水腥气已经淡不可闻。

  “不知道。”沈墨回答得很干脆,他撑着苏九儿的手臂,试图站直,身体却晃了一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弯下腰,额角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嘴角再次溢出血丝,这次的颜色更暗,几乎发黑。“咳咳……但,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不是。”

  他喘息着,看向林玄,眼神里带着某种深意:“他认得你。或者……认得你身上的东西。”

  林玄心头一震。认得我?还是……认得这星匙碎片?那冰冷的一瞥,是在确认什么?

  “先离开这里。”沈墨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紫瘴……咳咳……有变。那老鬼的尸气和棋局的戾气散开,加上刚才那位的‘味道’……这雾,不能再待了。”

  众人没有异议。雷大三人强撑着过来,一左一右搀扶起几乎虚脱的画皮。无耳背好琴,默默走到队伍末尾。苏九儿和林玄一左一右架着沈墨,辨认了一下方向——沈墨指了一个紫雾相对稀薄、水腥气也最淡的方位。

  队伍再次启程,速度比之前更快,带着一种逃离般的急切。每个人心头都沉甸甸的,不仅因为沈墨的伤势,因为那场诡异残酷的棋局,更因为黑袍人神秘的现身和馈赠,以及他留下的、令人不安的谜团。

  这一次,紫雾似乎真的“活”了过来。不再是单纯的阻滞和毒害,雾气深处,开始传出若有若无的、如同无数细沙摩擦的簌簌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浓雾中快速穿梭,数量众多。偶尔,眼角余光能瞥见一抹极快的、模糊的暗影掠过,消失在紫色深处,看不清形状,只留下一缕更浓的甜腐气息。

  没人说话,只有急促的喘息和脚步声在粘稠的雾气中回响。林玄能感觉到架着的沈墨身体越来越沉,温度也越来越低,那是一种不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他吞下的不是骨棋,而是无数块寒冰。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这片紫雾最浓的区域,前方已经隐约可见较为正常的、灰白色的稀薄雾气时——

  “沙沙……沙沙沙……”

  那细沙摩擦的声音,骤然变得清晰、密集,而且近在咫尺!就在他们左前方,不到二十步的浓雾中!

  所有人瞬间停步,绷紧了身体。雷大三人举起斧头柴刀,无耳的手按在了琴弦上,苏九儿松开了沈墨,挡在他身前,指尖寒光闪烁。林玄也将沈墨往身后带了带,另一只手虚握,星辰之力在经脉中开始加速流转,尽管经脉因此传来阵阵刺痛。

  浓雾被搅动,向两侧分开。

  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不是黑袍人,也不是什么怪物。

  那是一个……书生?

  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头戴方巾,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书箱。他脸色苍白,眼眶深陷,嘴唇干裂,一副长途跋涉、心力交瘁的模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很大,很亮,但眼神有些涣散,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瞳孔里倒映着翻滚的紫雾,却似乎没有聚焦在任何具体的人或物上。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卷东西。不是书,也不是画轴,看形状,像是一张……皮革?颜色暗黄,边缘不规则,卷成筒状,被他死死抱在怀里,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

  书生似乎没看到严阵以待的众人,也没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甜腐、血腥和泪水的焦糊味。他只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脚步虚浮,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很轻,但在这死寂紧绷的氛围里,竟奇异地清晰: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就是这里……血月,紫瘴,白骨棋,还有……咳血的守墓人,持枪的星辰子,流泪的毒美人,断耳的琴疯子,背斧的复仇者……齐了,都齐了……师父说的没错,这幅画……这幅画缺的最后一块,就在这里……”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逻辑混乱,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血月,紫瘴,白骨棋……他怎么会知道驿站和刚才棋局的事?守墓人,星辰子,毒美人,琴疯子,复仇者……他是在说……我们?

  林玄浑身发冷,苏九儿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雷大三人脸上露出骇然之色,无耳的独耳剧烈颤抖,连气息奄奄的沈墨,都勉强抬起了眼皮,浑浊的目光落在那个失魂落魄的书生身上。

  书生终于走到了他们面前,大约十步的距离,停下。他抬起头,涣散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掠过沈墨衣襟的血,掠过林玄苍白的脸,掠过苏九儿指间的寒光,掠过雷大手中的斧,掠过无耳背上的琴,最后,停留在被搀扶着、脸上泪痕未干的画皮身上。

  他咧开嘴,笑了。那笑容扭曲,带着一种狂热的、病态的兴奋。

  “齐了……真的齐了……”他喃喃着,然后,像是终于想起了正事,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紧紧抱着的、那卷暗黄色的皮革,双手捧着,缓缓递向前方,递向沈墨和林玄的方向。

  “请……请柬……”他声音发颤,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给……给诸位的……师父……让我送来的……人齐了……就该送来了……”

  “什么请柬?”苏九儿冷声问,指尖的寒光吞吐不定。

  “入……入画的请柬。”书生依旧捧着那卷皮革,手臂因用力而微微发抖,“师父说……诸位是他寻觅多年……最完美的‘模特’……这幅《荒原百鬼夜行图》……缺了诸位,就不算完整……请……请诸位收下……师父在……在‘遗韵山庄’……恭候大驾……”

  荒原百鬼夜行图?模特?遗韵山庄?

  每一个词,都透着诡异和不安。

  沈墨强撑着推开林玄和苏九儿搀扶的手,自己站稳——虽然身体摇晃得厉害。他盯着书生手中那卷暗黄皮革,看了几秒,缓缓道:“拿来。”

  书生如蒙大赦,连忙上前几步,将那卷皮革双手奉上。动作间,皮革的边缘微微展开了一点,露出了内里的材质。

  不是纸,也不是寻常的兽皮。

  那是一种更细腻、更柔软,带着一种不正常温热感的质地。颜色是淡淡的、带着血丝的肉粉色,表面有极其细微的、类似汗毛根部的微小凸起,和皮肤天然的、几乎看不见的纹路。

  是人皮。

  一张被精心鞣制、处理过,薄如蝉翼,却依旧保留着皮肤质感的人皮。

  沈墨接过那卷人皮。入手的感觉印证了他的猜测——温热,柔软,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脉搏般的弹性,仿佛这皮刚从活人身上剥下不久。皮子的边缘处理得很光滑,但能摸到细微的、缝合过的痕迹,似乎是用多块较小的皮子拼接而成。

  他缓缓地,将人皮展开。

  皮子不大,约莫一尺见方。正面,用极其细腻的笔触,画着一幅画。画的是……他们。

  正是在这片紫雾空地上,刚刚结束棋局时的场景——

  沈墨脸色苍白,嘴角带血,手握黑色骨棋,与对面咳血而亡、靠在大石上的枯瘦老人对峙。林玄站在他侧后方,脸色惊疑,手捂胸口(那里藏着星匙碎片)。苏九儿挡在沈墨身前,指尖寒光隐现。雷大三人持斧紧张戒备。无耳闭目抚琴(画中琴已出鞘半寸)。画皮瘫坐在地,捂脸哭泣,眼泪在地上腐蚀出小坑。

  背景是凝固的紫雾,和雾中若隐若现的、高大黑袍人的模糊轮廓。

  每个人物的神态、动作、衣饰细节,甚至沈墨衣襟上的血点形状,林玄眉心的疲色,苏九儿眼中的冷光,都描绘得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仿佛画家本人就站在一旁,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并瞬间将其定格在画布上。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

  最恐怖的是,这幅画,是活的。

  不是真的会动,而是画中人物的眼神,似乎能随着观看者视线的移动而微微转动;画中紫雾的翻滚,似乎能随着现实中雾气的流动而隐隐呼应;甚至,当林玄的目光落在画中“自己”脸上时,他仿佛能感觉到画中那个“林玄”,也在隔着薄薄的人皮,与他对视。

  而且,这幅画散发着一股极其浓烈、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甜腻的、带着铁锈味的颜料气息,混杂着人皮鞣制时使用的、某种刺鼻的药水味,以及一股更深层的、仿佛从画中人物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血腥、泪水和紫瘴的甜腐气。

  “这……这是什么妖术?!”雷大声音发颤,指着那画,斧头都快拿不稳了。

  书生似乎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他脸上那种狂热的兴奋更浓了,搓着手,语无伦次地解释:“是师父的‘留影拓真’之术!以百年尸油调和骨粉、心头血、未干之泪为墨,以怨死之人的背皮为卷,辅以独门咒法,可将特定时辰、特定地点的景象,连同其中人物的‘神’与‘气’,一并拓印下来!只要画不毁,则此景此人此情,便永存于世!师父说……诸位的‘神’与‘气’,是他生平仅见!这幅画……必将成为《荒原百鬼夜行图》的……点睛之笔!镇卷之宝!”

  尸油,骨粉,心头血,未干之泪,怨死之人的背皮……

  每一个词,都让在场的温度降低一分。

  沈墨握着人皮画卷的手,很稳,但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凸了起来。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目光从画上移开,落在书生那张因狂热而扭曲的脸上。

  “你师父,”沈墨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是谁?”

  “师父……师父是‘遗韵山庄’的主人,江湖人称……‘画痴’。”书生提到师父名号,眼中迸发出无比的崇敬和狂热,“师父一生,唯爱搜奇访异,描绘天下至诡、至绝、至艳、至哀之景之人!师父说,寻常山水人物,不过是皮囊色相,唯有在极致的疯狂、绝望、挣扎和……毁灭边缘,才能窥见灵魂最真实的模样!才能画出……真正的‘活画’!”

  他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师父早就注意到诸位了!从你们在驿站用头骨喝茶,用骨头敲曲,挂舌头当风铃开始!师父说,你们是天生的‘画中人’!是这死气沉沉的荒原上,突然燃起的、最妖异、最美丽的鬼火!他观察你们,记录你们,等你们凑齐,等你们走到这最合适的‘景’里!现在,齐了,景也成了,画也拓了!师父在遗韵山庄,备好了最好的‘丹青’和‘画卷’,等你们去……等你们去完成最后的、最伟大的作品!”

  最后的、最伟大的作品?

  林玄心中警铃大作。这个“画痴”,把他们当成了什么?移动的、活着的、可供他随意描绘和“收藏”的“素材”?

  沈墨沉默着,将手中的人皮画卷,缓缓翻了过来。

  背面,没有画。

  只有一行字。

  是用一种暗红色的、粘稠如血的颜料书写,字迹狂放潦草,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癫狂执拗的气息:

  “闻君有百鬼之姿,荒原绝景,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时,遗韵山庄,当备丹青,扫榻相迎。愿以君之神魂为墨,以君之骨血为卷,共绘千古绝唱——《百鬼夜行图》终卷。君素雅达,必不令我徒劳往返也。”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盖着一个鲜红的印鉴。印鉴的图案,是一个扭曲的、似哭似笑的人脸,人脸的眼睛部位,是两个字:

  “画痴”。

  请柬。

  这确实是一封请柬。

  一封用怨死人皮书写,以拓印了他们神魂气息的诡异画面为“礼”,邀请他们前往一个未知的“遗韵山庄”,去充当某个疯子画家“最终作品”的“模特”——或者说,材料的请柬。

  寒意,从每个人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书生见他们看完,搓着手,满脸期待地问:“诸位……去么?师父说了,只要诸位肯去,山庄里的珍藏,任诸位观赏!师父还能……还能帮诸位,把你们最想留住的‘样子’,永远留下来!就像这幅画一样!”

  他指着沈墨手中那幅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活过来的“合影”,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

  沈墨没有回答。他抬起头,望向紫雾渐散的天空,天色依旧阴沉,看不出时辰。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苍白的手,和手心里那枚来自黑袍人的、温润的灰白碎片。

  然后,他缓缓地,将人皮画卷重新卷好。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对待一件真正的艺术品。

  卷好之后,他没有将画卷递给书生,也没有扔掉,而是……递给了林玄。

  “收着。”他说,声音嘶哑,但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林玄一愣,下意识接过。人皮画卷入手,那股温热、柔软、带着诡异弹性的触感,让他头皮一阵发麻。更让他心悸的是,当他手指接触到人皮的瞬间,那画卷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仿佛里面拓印的“景象”和“气息”,感应到了他这个“画中人”的触碰。

  “前辈,这……”林玄看向沈墨,不明白他的意思。这种东西,不该立刻毁掉吗?

  沈墨没有解释。他只是看着那个满脸期待的书生,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

  “告诉你师父。”

  “他的‘请柬’,我们收到了。”

  “他的‘画’,我们也看了。”

  “画得……”沈墨顿了顿,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不错。很像。”

  书生脸上露出狂喜之色:“那……诸位是答应了?今夜子时,遗韵山庄——”

  “告诉他,”沈墨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让书生的狂喜僵在脸上,“我们会去。”

  “但不是去当他的‘模特’,也不是去完成他的‘绝唱’。”

  沈墨向前走了一步,尽管身体虚弱摇晃,但那股骤然爆发出的、混合着血腥、死气和无边冷意的气势,让书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是去……”

  沈墨盯着书生的眼睛,那双因为失血和虚弱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烧着两点冰冷的、令人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幽火。

  “问问他。”

  “是谁给他的胆子……”

  “把我们的样子,拓在那恶心玩意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