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最初的“约法三章”-《明末最强寒门》

  岩缝里的气氛,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凝重几分。

  李根柱盘腿坐在最里面,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目光像两把小刷子,从围坐在火堆旁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赵老憨缩着脖子,眼神躲闪;孙寡妇挺直脊背,手按在柴刀柄上;周木匠拖着伤腿,努力坐正,脸上带着初来乍到的忐忑和讨好;周木匠的妻子王氏抱着昏睡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人;只有那孩子偶尔发出几声不安的呓语,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

  “人都齐了。”李根柱开口,声音不高,但在狭小的空间里异常清晰,“今天,有几句话,必须说清楚。”

  他顿了顿,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

  “咱们现在,是五个大人了。”他指了指周木匠一家,“周大哥是带着手艺来的,这是好事。但人多,心也容易散。以前咱们三个,还能靠着点情分和默契凑合。现在不行了。”

  赵老憨忍不住插嘴:“根柱……啊不,头儿,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一起干活,一起分粮……”

  “光是说好没用。”李根柱打断他,语气严厉,“老憨叔,我问你,如果明天找到的吃的只够一个人吃饱,咱们五个怎么分?是你吃,还是周大哥吃,还是孩子吃?”

  赵老憨噎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再问,如果胡家的人搜山搜到附近,咱们是跑,还是躲,还是打?听谁的?怎么跑?往哪跑?”李根柱的目光转向孙寡妇和周木匠。

  孙寡妇沉声道:“是该有个章程。”

  周木匠也连忙点头:“头儿说得对,没个规矩,容易乱。”

  “所以,从今天起,“北山伙”要立下几条死规矩。”李根柱竖起三根手指,“就三条。简单,但谁也不能犯。”

  “第一条,不许内斗,严禁背叛。”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像冰碴子砸在地上:“咱们五个人,现在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绳子断了,谁都活不了。所以,从今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有矛盾,可以找我,找孙婶说,但不能私下斗殴,更不能起坏心、出卖同伴。谁敢把刀子对准自己人,或者为了活命、为了钱粮,出卖其他人的下落——”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刀,缓缓掠过每个人的脸,“剩下的人,共诛之!天涯海角,绝不放过!”

  “共诛之”三个字,带着血腥味,在岩缝里回荡。赵老憨打了个寒颤,周木匠脸色发白,连孙寡妇都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李根柱不管他们的反应,继续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条,听从号令,令行禁止。”

  “山里不比村里,一步走错,可能就是死路。从今天起,我是头儿,孙姐是二当家,老憨是三当家。小事,我们三个商量着定。紧急情况,我来决断。定下的事,说往东,就不能往西;说趴下,就不能站着。有不同想法,可以提,但命令下了,必须执行!谁敢阳奉阴违,或者临阵退缩、不听指挥,第一次重罚,第二次……” 他看了赵老憨一眼,“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赵老憨想起那一耳光,脖子一缩,不敢吭声。

  “第三条,粮草物资,集中分配,严禁私藏。”

  李根柱指向角落里那几袋可怜的粮食:“咱们现在所有的家当,就这些。以后找到的、抢到的、弄到的一切吃的用的,全部归公,由孙婶统一掌管、分配。怎么分?

  按三条来:

  一看谁最需要——比如孩子、病人,优先保证活命的口粮;

  二看谁出力多——出去找食的、探路的、干重活的,多分一点;

  三看谁立功——比如找到新营地、弄到重要工具、打退敌人的,有额外奖赏。”

  他看向周木匠:“周大哥,你手艺好,以后做工具、修东西,就是大功。你腿伤没好之前,口粮按需要给,但伤好了,就得按出力算。”

  周木匠连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但是,”李根柱语气加重,“不管什么理由,任何人,不许私藏一粒粮食、一块盐巴、一根柴火!谁敢偷藏,一旦发现,第一次罚没口粮,第二次……驱逐!”

  “驱逐?”赵老憨失声道,“这冰天雪地的,驱逐出去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没错。”李根柱面无表情,“私藏粮食,就是在偷所有人的命。对这种偷命贼,留着他,就是害死大家。所以,要么守规矩,大家一起苦熬;要么,就滚出去自生自灭。”

  岩缝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柴火噼啪的响声。李根柱这三条规矩,简单、粗暴,甚至有些残忍,但在这个朝不保夕的环境里,却像三根坚硬的铁条,试图将这个松散的、随时可能崩溃的小团体,箍成一个整体。

  “这三条规矩,”李根柱站起身,俯视着众人,“不是商量,是命令。现在,愿意守这三条规矩,愿意留在北山伙同生共死的,举起右手,对着这堆火,跟我念。”

  他率先举起右手,五指并拢,掌心对着那簇微弱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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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寡妇几乎没有犹豫,第二个举起手。

  周木匠看了看妻子和孩子,一咬牙,也举起了手。王氏抱着孩子,腾不出手,但也用力点了点头。

  压力再次给到赵老憨。他看着李根柱冰冷的目光,看着孙寡妇决绝的脸,看着周木匠一家哀求的眼神,又想起山外那三十两银子的悬赏和可能到来的搜捕……他知道,自己真的没得选了。

  他哆哆嗦嗦地,也举起了那只干瘦的、满是老茧的右手。

  “好。”李根柱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念道,“我发誓:从此为北山伙之人,遵三条铁律——不内斗,不背叛;听号令,守纪律;粮归公,不私藏。同甘共苦,生死与共。如有违背,天厌之,人共诛!”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在岩缝中回响。

  孙寡妇跟着念,声音沙哑但坚定。

  周木匠和王氏低声附和。

  赵老憨的声音最小,带着颤音,但也算念完了。

  简陋的“宣誓”仪式完成了。没有香案,没有血酒,只有一堆微弱的篝火和五个走投无路的人。但就是从这一刻起,“北山伙”这个草台班子,才算真正有了一个粗糙但坚硬的骨架。

  李根柱放下手,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规矩立下了,以后就看大伙怎么做。现在,分配今天的口粮。孙姐。”

  孙寡妇点点头,走到粮袋旁,小心地解开。她没有立刻舀粮,而是先看了看周木匠的孩子。孩子还在昏睡,小脸烧得通红。

  “孩子病着,先给他熬点稀的。”孙寡妇说着,舀出最小的一勺杂粮粉,又掰了一小块之前找到的、干瘪的指头大小的野山药,准备用石片煮糊糊。

  她又看了看周木匠的伤腿,给他和周木匠的妻子各分了比平时略多一点的杂粮混合物。然后给李根柱、赵老憨和自己,分了标准份额——大约就是一把勉强能捏成团的、灰扑扑的粮食。

  分配过程公开,所有人都看着。虽然分量有多有少,但理由清楚——孩子病号,伤员需要恢复,主要劳力不能饿垮。赵老憨看着自己那份比周木匠还少的粮食,嘴唇动了动,但想起刚立的规矩,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眼神里难免有些怨气。

  就在孙寡妇准备生火煮饭的时候,一直负责从岩缝缝隙警戒外面的李根柱,忽然脸色一变,猛地抬手:“嘘!”

  所有人瞬间僵住。

  李根柱侧耳倾听,脸色越来越凝重。他听到了!就在岩缝下方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极其轻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声音,还有……一种小心翼翼的、衣物摩擦岩石的窸窣声!

  有人!而且正在靠近!不是野兽,野兽不会这么谨慎、这么……像人!

  “抄家伙!熄火!”李根柱压低声音,迅速下令。

  孙寡妇立刻用沙土扑灭了刚刚引燃的火星。岩缝内瞬间陷入昏暗。周木匠挣扎着摸到了他的凿子,王氏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缩到最角落。赵老憨则吓得差点叫出来,被李根柱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李根柱和孙寡妇则悄无声息地挪到岩缝入口两侧,紧贴着石壁,屏住呼吸,手中的镰刀和柴刀微微扬起,对准了那条狭窄的入口。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停在了岩缝下方某个位置。然后,是一阵更轻微的、像是在摸索或观察的动静。

  岩缝里的五个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会是谁?胡家的家丁?官府的差役?还是那个猎户?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突然,外面传来一个男人压抑的、带着疑惑和贪婪的自言自语,声音很轻,但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却被岩缝巧妙地放大、传递了进来:

  “咦?这缝……好像能通上去?这刮痕……像是新弄的……上面会不会……”

  是那个猎户!张大胆!

  李根柱瞬间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和意图。他不是直冲着这个岩缝来的,而是被岩缝下方周木匠之前查看矿苗时留下的工具刮痕吸引,误打误撞摸到了这里!而且,他发现了岩缝可能通往上方!

  不能让他在下面对岩缝结构探查太久!万一他找到攀爬上来的路径,或者干脆大喊大叫引来同伙……

  李根柱和孙寡妇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必须在他造成更大威胁之前,解决他!

  怎么解决?杀?还是……

  李根柱脑子飞快转动。杀一个猎户容易,但尸体处理、血迹、可能存在的同伙,都是麻烦。而且,他们现在需要情报,需要了解山外的动向。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李根柱脑中成形。

  他对着孙寡妇,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几个字。孙寡妇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狠色,点了点头。

  李根柱又对吓得魂不附体的赵老憨和周木匠做了个“安静、别动”的手势。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身体紧紧贴在入口内侧的石壁上,手中的镰刀换了个更便于突刺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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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岩缝外,张大胆似乎下了决心。他嘀咕了一句:“上去看看……” 接着,传来他开始尝试攀爬岩壁的声音,碎石簌簌落下。

  就是现在!

  当张大胆的一只手刚刚扒住岩缝入口下缘的一块凸起石头,脑袋和半个肩膀刚刚探入岩缝下方那个较小的、起缓冲作用的凹陷空间时!

  李根柱动了!

  他没有冲出去,而是就着岩缝入口内侧的角度,将手中那把锈迹斑斑却磨得锋利的镰刀,闪电般递了出去!冰冷的刀刃,带着死亡的寒意,精准地架在了张大胆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孙寡妇的柴刀也探了出来,刀尖抵住了张大胆的腰眼!

  “别动!别喊!”李根柱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入张大胆的耳中,“动一下,喊一声,立刻死!”

  张大胆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刚刚发现这岩缝似乎另有乾坤,正满心好奇和贪婪地想爬上来一探究竟,猝不及防间,脖子和腰间就被冰冷的利器抵住!他能感觉到镰刀刀刃的锋利和持刀者手臂的稳定,也能闻到近在咫尺的、属于活人的、带着汗味和紧张的气息。

  “好……好汉饶命!”张大胆魂飞魄散,差点尿了裤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就是个打猎的……我什么都没看见……饶命啊!”

  “打猎的?”李根柱冷笑,手上微微用力,镰刀刃紧贴皮肤,“打猎的跑到这深山里,鬼鬼祟祟扒人墙根?说!是不是胡家派来的?还是冲着那三十两银子来的?”

  “不……不是!”张大胆感觉到脖子上一丝刺痛,吓得魂飞天外,语无伦次,“我……我就是……就是看到点奇怪痕迹……想看看有没有矿……我瞎了眼!好汉饶命!银子我不要了!矿我也不要了!放我走!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矿?李根柱心中一动,但手上力道不减:“一个人来的?”

  “就……就我一个!真就我一个!我对天发誓!”张大胆都快哭出来了。

  李根柱和孙寡妇对视一眼。孙寡妇微微点头,示意外面似乎没有其他动静。

  “拖进来。”李根柱低声道。

  孙寡妇一手持刀继续抵着张大胆,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李根柱也配合着,两人一起用力,将这个吓得腿软的猎户,连拖带拽地拉进了岩缝内部,扔在中间的空地上。

  岩缝里光线昏暗,但张大胆还是勉强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五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但眼神凶狠的人,两把明晃晃的刀对着自己,还有角落里那几袋粗布粮食口袋……

  完了!真是那伙“悍匪”!自己这是送货上门啊!

  张大胆瘫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连连磕头:“好汉!爷爷!奶奶!饶命啊!我真不是来抓你们的!我就是……就是贪心,想找点好处……我错了!我真错了!”

  李根柱没有理会他的求饶,而是对孙寡妇使了个眼色。孙寡妇会意,上前快速而熟练地搜了张大胆的身,除了那张老弓、几支破箭、一个水囊、半块硬饼,还有一把小猎刀,没发现其他武器或可疑物品。

  “绑起来。”李根柱下令。

  周木匠虽然腿伤,但手没废,赶紧找出一些搓好的草绳,在孙寡妇的帮助下,将张大胆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嘴里也塞上了一团破布。

  直到这时,岩缝里的其他人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看着这个被捆成粽子的猎户,心情依旧紧张。

  李根柱走到张大胆面前,蹲下身,盯着他那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的眼睛。

  “听着,”李根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不杀你,不是我心软,是你还有用。把你知道的,山外胡家的动静,官府的消息,还有这附近山里其他情况,一五一十说出来。说清楚了,也许能活。敢有半句假话……”

  他拿起张大胆那把小猎刀,在旁边的石头上慢慢磨了一下,发出“刺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岩缝里格外瘆人。

  “我就用你的刀,一片片割下你的肉,喂山里的狼。”

  张大胆吓得魂不附体,只能拼命点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里满是“我说我全说”的哀求。

  李根柱示意周木匠把他嘴里的破布拿掉。

  破布一离嘴,张大胆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哭腔开始交代,把他知道的关于悬赏、胡家动态、县衙差役到来、以及他自己如何发现痕迹、如何贪心跟踪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生怕说慢一点,那冰冷的刀片就会落下来。

  李根柱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里却翻起了波澜。

  悬赏三十两……差役进村……监视家属……这些都在意料之中。但张大胆提到的,他原本以为的“矿苗”痕迹,还有他对这附近地形的熟悉……这些信息,或许有别的用处。

  就在张大胆絮絮叨叨说到他发现岩壁刮痕、怀疑有矿的时候,一直缩在角落、因为害怕而沉默的王氏,忽然怯生生地、小声地插了一句:

  “头儿……当家的……他……他昨天往上爬的时候,好像……好像也说过,那石头……有点特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周木匠身上。

  周木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道:“是……是的,头儿!我昨天找路上来的时候,在那边的岩壁上蹭了一下,感觉那石头……不像普通的青石,有点……有点沉,颜色也偏暗红,还带着点锈色……我当时腿疼,没细看,但好像……好像听老辈人说过,北山早年有人挖到过铁石狗子(指贫铁矿或含铁岩石)……”

  铁石?李根柱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猎户张大胆为了可能的矿苗而来,却成了俘虏。

  而俘虏的口供和周木匠无意中的发现,似乎指向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可能性。

  最初的“约法三章”刚刚立下,就迎来了一次猝不及防的外部冲击和情报收获。

  李根柱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猎户,又看了看角落里那几袋粮食,最后将目光投向岩缝外灰蒙蒙的天空。

  山下的风声,似乎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