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急智与算纸-《谍海密码:孤岛迷踪》

  时间: 1942年3月17日,傍晚时分(紧接上章)

  地点:上海公共租界,“听雪楼”旧书铺后院密室及前堂

  前堂传来的呵斥声和翻箱倒柜的动静,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苏砚因高度专注计算而构筑起的心理屏障。冷汗几乎是一下子就从背脊冒了出来,浸湿了内衫。

  “太君,我们这都是些旧书,没什么违禁的…” 伙计阿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但还在努力维持着镇定。

  “八嘎!闭嘴!检查!” 日本兵生硬的中文粗暴地打断了他,伴随着书本被粗暴扫落在地的“哗啦”声。

  暴露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窜入苏砚的脑海,让他四肢瞬间有些发凉。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动作快得带倒了桌上的茶杯,凉透的茶水泼洒出来,迅速晕湿了桌面上那些要命的演算纸!

  “糟了!” 苏砚心中惊呼,手忙脚乱地去抢救那些纸张。墨水字迹在水的浸润下开始模糊、晕染,但那些数学符号和草图轮廓依然清晰可辨!这要是被看到,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念头:把纸吞下去?来不及,太多。塞进灶膛?密室没有灶台。藏在身上?搜身怎么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前堂的脚步声似乎朝着通往后院的门口来了!阿福还在试图阻拦:“太君,后面是堆杂物的,又脏又乱…”

  “滚开!”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苏砚的目光急速扫过整个密室。书架?不行,肯定会被翻。床底?太明显。墙角那个装废纸的破竹筐?也许…但风险依然极大。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数学家的脑子在这一刻摒弃了所有复杂的演算,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叠最关键、画着爆破模型草图和核心公式的演算纸,目光最终落在了刚才老周修理收音机留下的那堆工具和零件上。

  有了!

  苏砚一个箭步冲过去,也顾不上脏,双手并用,飞快地扒开那些散落的螺丝、电线、旧电容和一小撮用来清理工具的木屑刨花,然后将那叠演算纸胡乱地团了团,猛地塞进这堆金属和木屑垃圾的最底下!做完这个动作,他顺手抄起旁边一把油腻的螺丝刀和一小块电路板,假装正在研究什么,背对着门口,心脏却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几乎就在他刚转过身,摆好姿势的下一秒,“砰”的一声,密室那扇不算厚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屋顶簌簌落灰。

  两个端着三八式步枪的日本兵闯了进来,刺刀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寒光。领头的是个曹长(军曹),矮壮身材,一脸横肉,眼神凶悍地扫视着狭小的密室。后面跟着个年轻的二等兵,同样面目不善。

  阿福被另一个日本兵推搡着跟了进来,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被日本兵用枪托杵了一下后背,把话噎了回去。

  苏砚强迫自己镇定,慢慢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恰到好处的茫然,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螺丝刀和电路板。他用带着点吴侬软语口音的上海话,怯生生地问:“阿…阿是啥事体啊?吾勒拉修物事(我…是什么事情啊?我在修东西)…”

  那曹长根本没理会苏砚的话,三角眼像探照灯一样在密室里扫来扫去。书架、床铺、桌子…目光最后落在了苏砚身上,以及他手里那些“破烂”上。

  “你的,什么的干活?” 曹长用生硬的中文喝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苏砚脸上。

  苏砚心里一紧,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有点被吓到的、拘谨的书呆子模样,晃了晃手里的螺丝刀和电路板:“修…修收音机。格只物事坏脱了,老板叫吾试试看(这个东西坏了,老板叫我试试看)。”

  他故意把话说得有点磕巴,显得没什么见识。

  曹长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苏砚清瘦,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脸上还沾了点刚才蹭上的机油灰,看起来确实像个穷酸学徒或者不得志的修理匠。

  “搜!” 曹长对身后的二等兵一摆头。

  那二等兵立刻行动起来,开始粗暴地翻查。书架上的书被一摞摞扯下来扔在地上,床铺被掀开,被褥抖落,桌子抽屉被拉出来,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倒了一地——包括那本《古今笑史》和一些苏砚用来伪装的杂书。

  苏砚的心随着每一次翻动而抽搐,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墙角那堆工具垃圾。老天保佑,千万别去动那堆“破烂”!

  幸运的是,那堆东西看起来实在太像垃圾了,满是油污和金属碎屑。二等兵的刺刀在里面随意拨弄了两下,挑起了几根电线,又嫌弃地踢了踢竹筐边缘,并没有深入翻找。

  苏砚暗暗松了口气,但悬着的心依然没有落下。

  曹长的目光再次回到苏砚身上,显然对这个出现在书店后院的“修理匠”仍有怀疑。“你的,身份证明!”

  苏砚心里咯噔一下。他的身份证明是顾慎之帮忙伪造的,虽然精细,但并非天衣无缝,如果仔细查验…

  他慢吞吞地伸手往长衫内兜里摸,脑子里飞速旋转着万一被识破该如何应对。是束手就擒,还是…他捏紧了手里的螺丝刀,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堂突然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似乎有很多人涌了进来,还夹杂着几句日语和更响亮的呵斥。

  密室里的曹长和二等兵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扭头看向前堂方向。

  只见一个穿着体面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个经理模样的中年男人,陪着笑脸,引着另外一名级别更高的日本军官走了进来。那军官肩章显示是个少尉,神态倨傲。

  “太君!误会,都是误会啊!” 西装男人用流利的日语说道,声音洪亮,足以让后院的人都听清,“我们是正经做生意的,‘听雪楼’在租界开了十几年了,童叟无欺啊!这些旧书都是从各家各户收来的,绝对没有违禁品!您看,这是工部局的登记证明,这是纳税记录…”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叠文件递给那名少尉军官,同时隐蔽地给阿福使了个眼色。

  阿福福至心灵,立刻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经理!您可来了!太君们这…这查得我们都没法做生意了…”

  那少尉军官皱着眉头,翻看了一下文件,又瞥了一眼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前堂和挤在后院门口的曹长几人,用日语不耐烦地对曹长说了几句什么,大致是问怎么回事,有没有发现。

  曹长立刻立正,恭敬地报告,说后面发现一个修理收音机的支那人,正在盘查。

  少尉军官的目光越过曹长,落在密室门口拿着螺丝刀、一副鹌鹑样的苏砚身上,只看了一眼,就厌恶地挥了挥手:“一个修东西的苦力,有什么好查的!浪费时间!收队!”

  原来,这次搜查并非针对“听雪楼”或者苏砚,而是日军近期在租界内进行的一次大规模、无差别的“治安强化”突击检查,旨在威慑和搜寻任何可能的不稳定因素。“听雪楼”只是不幸被随机抽中了。而这位突然出现的“经理”,显然是顾慎之或者老周安排的,用于应付这种突发情况的“安全阀”之一,可能动用了一些上层关系或者金钱打点,及时赶来平息事端。

  曹长虽然心有不甘,但不敢违抗上级命令,恶狠狠地瞪了苏砚和阿福一眼,悻悻地一挥手:“撤!”

  日本兵们像潮水般退去,前堂的喧闹渐渐平息。

  密室里,苏砚直到再也听不到日本兵的脚步声,才猛地松了一口大气,感觉双腿一阵发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完全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阿福也是靠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依旧惨白,喃喃道:“吓…吓死我了…”

  那位“经理”模样的男人走进密室,警惕地看了看外面,然后关上门(门轴已经被踹得有些松动了)。他看向苏砚,眼神锐利,但语气还算平和:“没事吧?”

  苏砚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发虚:“没…没事。谢谢您。”

  “自己人,不用客气。”“经理”简短地说,然后快速交代,“这里不能再待了,虽然这次混过去了,但难保没有下次。你们尽快转移。老顾回来知道安排。” 他说完,又对阿福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仿佛从未来过。

  密室里再次只剩下苏砚和阿福,还有满地的狼藉。

  劫后余生的感觉笼罩着两人。苏砚走到墙角,小心翼翼地扒开那堆工具垃圾,将里面那团已经被汗水、油污和紧张情绪浸得有些皱巴巴、边缘还被木屑划破的演算纸掏了出来。

  看着这些差点让他们万劫不复的纸张,苏砚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一方面是庆幸,另一方面,一种巨大的后怕和无力感涌上心头。在绝对的暴力面前,他的那些数学模型、精巧计算,显得如此脆弱。

  “妈的,这帮天杀的小鬼子!” 阿福这时才仿佛找回了一点力气,低声骂了一句,开始弯腰收拾被扔得满地都是的书,“说来就来,说搜就搜,简直不拿人当人!”

  苏砚默默地将那些珍贵的演算纸一点点抚平,尽管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他没有说话,但阿福的骂声,以及刚才那刺刀几乎捅到眼前的恐惧,像烧红的烙铁,在他心里烙下了更深的印记。

  这不是书斋里的学问,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他之前理解这一点,但从未像此刻这般,有着切肤之痛。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密室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这次是正常的推开)。顾慎之和老周一前一后闪了进来。

  两人一看室内的景象,脸色都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 顾慎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和关切。

  阿福心有余悸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重点描述了日本兵的蛮横和苏砚急中生智藏匿证据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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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周听完,走到苏砚身边,看了看他手里那叠皱巴巴、脏兮兮的纸,又看了看苏砚还有些苍白的脸,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没有调侃,语气带着难得的郑重:“好小子!临危不乱,是块料!刚才可真悬呐!”

  顾慎之仔细检查了一下门口被踹坏的门轴,又扫视了一圈狼藉的密室,目光最后落在苏砚身上:“人没事就好。东西也没暴露,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顿了顿,看向苏砚,“害怕吗?”

  苏砚抬起头,看着顾慎之深邃的眼睛,坦诚地点了点头:“怕。”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现在…更恨。”

  是的,恐惧之后,是如同野草般滋生蔓延的恨意。对吉田的杀父之仇,对日本侵略者肆意践踏、视人命如草芥的恨。

  顾慎之似乎看懂了他眼中的情绪,微微颔首:“记住这种感觉。但它不能吞噬你,要让它变成你的力量。” 他话锋一转,“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必须立刻转移。新的安全点已经安排好了。”

  老周接口道:“对,赶紧撤!这地方晦气!妈的,耽误老子搞‘算盘珠子’!” 他所谓的“算盘珠子”自然指的是炸药。

  苏砚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抚平了些的演算纸仔细地叠好,郑重地放进贴身的口袋。经过这一遭,这些纸的分量,在他心中又重了几分。

  他协助阿福快速收拾了一些必要的物品,主要是那些伪装用的书籍和少量个人物品。至于密室里其他东西,只能暂时舍弃了。

  很快,几人趁着夜色初降,租界华灯初上,人流依旧嘈杂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听雪楼”旧书铺。

  坐在黄包车上,穿行在依旧繁华,却也暗流涌动的上海街头,苏砚回头望了一眼那间曾经给予他短暂庇护,此刻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破败安静的旧书铺。

  一个新的安全点,意味着新的开始,也意味着未知的风险。

  然而,就在他们抵达新的、位于法租界更深处一条里弄的石库门住宅,刚刚安顿下来不久,顾慎之出去接头带回了一个新的消息。

  他脸色凝重地对苏砚和老周说:“我们之前怀疑内部有问题的线索,断了。”

  老周眉头紧锁:“断了?怎么断的?”

  顾慎之的声音低沉:“负责追查那条线的人,‘算盘’,今天下午在闸北…牺牲了。初步判断,是遭到了灭口。”

  算盘?!苏砚记得这个人,是地下党内部一个精干的情报分析人员,擅长从庞杂的信息中找出规律,代号“算盘”。他正在秘密调查组织内部可能存在的泄密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