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正一的鼓掌声，像冰冷的玻璃珠砸在试验场光滑的金属地板上，清脆、缓慢，却带着一股子能把人骨头缝都冻僵的寒意。他站在高台的阴影边缘，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神，像在欣赏一件刚出土的、沾满泥土的稀世珍宝，又像屠夫在掂量砧板上最后一块好肉。
“精彩…真是精彩绝伦的一场大戏啊，苏砚君。”吉田的声音温吞吞的，像泡得恰到好处的玉露茶，可那茶水里分明掺着砒霜，“为了‘钥匙’，你付出的代价…可真是不小呢。”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透明囚笼里瑟瑟发抖的林默，又落回苏砚那张沾满血污、泪痕未干、因为极致的悲愤和疲惫而扭曲的脸上，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满足感。“赛金花…铁匠张…顾慎之…还有你父亲苏明哲…啧啧，多么昂贵的入场券啊。”
“吉田——！”苏砚从喉咙深处挤出野兽般的低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沫子喷出来的，“我操你祖宗！放了她！有种冲我来！”
“粗鄙。”吉田轻轻摇头，仿佛在训斥一个不懂礼数的顽童，脚步却优雅地向前踱了两步，皮鞋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咔哒”声，像死亡的倒计时。“愤怒，只会蒙蔽智慧的眼睛，苏砚君。你看，”他抬手，指向囚笼旁边那台庞大、复杂、闪烁着幽冷指示灯的终极声波锁主体设备，“苏明哲先生毕生的心血，‘钥匙’最终的归宿…多么精妙绝伦的造物！它不该被仇恨的火焰焚毁，它应该…闪耀在它该在的位置。”
他的目光转向林默，变得“温和”而“慈祥”，如同长辈看着不懂事的孩子：“林小姐，令尊林文轩先生，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天才。他协助完善了最后的频率谐振模型，可惜…太过固执。你们父女，本可以拥有更体面的人生。”
林默蜷缩在冰冷的囚笼地板上，单薄的病号服下身体抖得厉害。她死死咬着下唇，努力不让恐惧的眼泪掉下来，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和父亲如出一辙的倔强火焰，死死瞪着吉田，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呸！…狗汉奸！…我爹…宁死…也不会帮你们害人！”
吉田脸上的“慈祥”瞬间消失，如同面具剥落，只剩下冰冷的金属底色。他不再看林默，目光重新锁定苏砚，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苏砚君，时间宝贵。令妹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现在，请走到主控台前。”他微微抬手，指向声波锁主体设备旁边一个布满旋钮、仪表、推杆和复杂接口的金属控制台。“用你的天赋，用你父亲留给你的‘钥匙’，”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砚依旧紧攥在手里的那颗深紫色紫檀算珠，“…启动它。完成一次…最低功率的定向频率测试。目标…”他随意地指了指试验场远处角落里一个堆放着废弃金属靶标的区域。“那里。证明给我看，‘钥匙’是有效的，是完整的。”
启动它？证明给他看？苏砚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启动这玩意儿？哪怕是最低功率？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亲手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意味着他成了吉田的帮凶！意味着父亲、林文轩、顾慎之、赛金花、铁匠张…所有人的牺牲都成了笑话！
“你做梦！”苏砚嘶吼着，眼睛通红，“有种你就杀了我！想让我帮你启动这鬼东西祸害人？下辈子吧！”
“哦？”吉田挑了挑眉，脸上没有一丝意外，仿佛早就预料到苏砚的反应。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在惋惜一件即将被毁掉的精美瓷器。“苏砚君的骨气，令人钦佩。可惜…”他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银亮的、小巧的遥控器，上面只有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他的拇指，轻轻搭在了那个按钮上。
“林小姐所在的这个特制囚笼，除了能隔绝声波，内部还连接着一个小小的…惊喜。”吉田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介绍一项无关紧要的功能，“比如，注入高压电流。或者…释放一点…神经麻痹气体？只需要我轻轻一按…”他拇指微微用力，红色按钮向下陷了一丝丝。
囚笼里的林默瞬间脸色煞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缩，紧紧贴着冰冷的玻璃壁！
“不——！”苏砚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心脏像是被那只搭在按钮上的拇指狠狠攥住，几乎要捏爆！“别碰她！吉田！你个畜生！”
“选择权在你，苏砚君。”吉田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带着冰冷的诱惑，“启动测试，证明‘钥匙’有效，林小姐安然无恙。或者…”他拇指又往下压了一点点，红色按钮的缝隙几乎消失，“…你继续展示你的骨气，我展示我的…效率。”
时间仿佛凝固了。冰冷的空气像铅块一样灌进苏砚的肺里。他看着囚笼里林默那双充满了巨大恐惧和无声哀求的眼睛，那眼神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赛金花用身体堵住铁门时决绝的眼神，铁匠张倒下前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顾慎之扑过来挡枪的身影…在他脑中疯狂闪回！巨大的悲痛、愤怒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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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砚哥…”林默微弱的声音透过囚笼的扩音器传来，带着绝望的哭腔，“…别…别听他的…别管我…”
“闭嘴！默儿！”苏砚猛地打断她，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眼泪却止不住地汹涌而出。他死死盯着吉田，牙齿咬破了嘴唇，咸腥的血味在嘴里弥漫。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那如同怪兽巨口般的主控台挪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踩在同伴们的尸骨上！
“很好。”吉田的嘴角再次勾起那令人作呕的微笑，拇指从按钮上微微抬起，“明智的选择。请开始吧，苏砚君。记住，定向测试，最低功率。我要看到…频率谐振的完美波形。”
苏砚走到冰冷的主控台前。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旋钮、仪表、闪烁着各种颜色指示灯的复杂面板。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悲愤和恶心感，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启动它？可以！但绝不能按吉田说的做！他必须找到机会！一个能破坏这鬼东西，或者…拉着吉田同归于尽的机会！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每一个接口，每一个标记。这台终极声波锁的核心，显然与上面那台接收测试机一脉相承，但功率和精密度天差地别！最关键的能量核心和频率谐振模块在哪里？破坏点在哪？
“苏砚君，我的耐心有限。”吉田的声音从身后高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苏砚的手指，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异常精准地落在了主控台中央一个特殊的凹槽上。那凹槽的形状…和他手里的紫檀算珠一模一样！他缓缓地，将那颗温润的算珠，嵌入了凹槽。
“咔哒！”
一声轻微的契合声。整个主控台瞬间“嗡”的一声轻鸣，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几十盏指示灯如同繁星般亮起！中央最大的一个圆形屏幕上，复杂的波形图开始跳动！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开始在巨大的设备内部酝酿！
“很好！”吉田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现在，接入谐振波导接口！校准初始频率！我要看到目标区域的空气扭曲！”
苏砚的手指在复杂的旋钮和推杆上移动，动作看似流畅，大脑却在疯狂计算着每一个操作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他找到了频率谐振的核心模块位置——在主控台下方一个厚重的、带着散热格栅的金属箱子里！但那里被多重锁死，强行破坏必然触发警报！
“接入波导…频率校准中…”苏砚模仿着技术人员冷静的语气，实则手心全是冷汗。他的目光飞快扫过旁边一个不起眼的仪表盘——设备内部冷却液循环压力表！压力值在稳步上升，接近安全阈值红线！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超频！利用算珠的谐振特性，在启动测试的瞬间，强行引导能量冲击冷却系统薄弱点！引发内部爆炸或熔毁！代价…可能是设备失控，无差别攻击！他和默儿…也可能被波及！但这是唯一能毁掉这鬼东西、不让它落入吉田之手的机会！
“频率校准完成。”苏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悬在了那个标志着“定向发射”的红色推杆上方，“准备…启动最低功率定向测试。”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推杆！同时，精神高度集中，准备在推杆接触到底的瞬间，用算珠强行引导能量流冲击冷却系统！
“嗡——！！！”
一声低沉而狂暴的嗡鸣猛地从声波锁主体设备内部炸响！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整个试验场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动！巨大的环形发射口开始亮起刺目的白光！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臭氧的焦糊味！
就是现在！
苏砚眼中厉芒一闪！全部心神瞬间集中在嵌入凹槽的紫檀算珠上！他要像操控最精密的数学仪器一样，强行扭曲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恐怖能量流！
然而！
就在他精神力即将触碰到算珠内部那玄奥的谐振频率的刹那！
“咻——咻咻——咻——！！！”
一阵极其尖锐、穿透力恐怖的高频哨声，毫无征兆地、如同亿万根钢针般，猛地从主控台旁边的墙壁通风管道口爆发出来！这声音比他在百乐门、在仓库听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尖锐！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
这声音出现的瞬间！
苏砚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太阳穴！眼前猛地一黑！大脑里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搅动！凝聚起来的精神力瞬间溃散！对算珠的引导被强行打断！
“呃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双手死死抱住剧痛欲裂的头颅！
更恐怖的是！
那台刚刚启动、正处于能量爆发临界点的终极声波锁主体设备，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而混乱的高频哨声瞬间“激怒”！
“嘀嘀嘀嘀嘀——！！！”
刺耳的红色警报灯疯狂闪烁！主控台屏幕上原本稳定的波形图瞬间扭曲、暴涨！如同失控的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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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轰！！！”
一声沉闷的、如同高压锅爆炸般的巨响！
终极声波锁侧面那个厚重的、带着散热格栅的金属箱子，猛地鼓起、变形！一股灼热的、带着刺鼻焦糊味的白色蒸汽，如同高压水枪般从格栅缝隙里狂喷而出！紧接着，是耀眼的电火花“噼啪”乱闪！设备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和电路板烧毁的“噼啪”爆裂声！
“八嘎！怎么回事？！”吉田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骇和暴怒！他猛地看向通风管道口！
失控了！设备被那突如其来的狂暴哨声干扰，能量回路瞬间过载！核心部件正在熔毁！
“不——！我的‘钥匙’！”吉田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狂吼，再也顾不上优雅，猛地从高台上冲了下来，扑向冒烟的主控台！
“砰！”
试验场侧面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被猛地撞开！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头上缠着渗血绷带、脸上还糊着煤灰和油污的庞大身影，像一头受伤的暴熊般冲了进来！是铁匠张！他竟然没死！
他手里没拿工兵铲，而是抱着一个还在“咻咻”狂叫、冒着电火花和黑烟的、破破烂烂的…扩音喇叭？！那刺耳的、如同鬼哭狼嚎的高频哨声，正是从这破喇叭里发出来的！
“狗日的吉田！吃屎去吧！”铁匠张瞪着血红的牛眼，脸上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狞笑，用尽最后力气，把那个狂叫不止的破喇叭，狠狠朝着正在冒烟、电火花乱闪的终极声波锁主体设备砸了过去！“苏先生！快带林小姐跑——！！！”
“铁匠张？！”苏砚又惊又喜！是铁匠张！他用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破喇叭，模拟了那要命的哨声（虽然极其粗糙狂暴），干扰了设备，制造了混乱！
“八嘎！拦住他！”吉田气疯了，拔出手枪就指向铁匠张！
但铁匠张砸出喇叭后，巨大的身体晃了晃，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轰隆”一声栽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
“嘀嘀嘀——轰隆！！！”
被破喇叭砸中、又被内部过载能量冲击的终极声波锁主体设备，终于承受不住！侧面那个金属箱子如同被吹爆的气球，猛地炸开一个大洞！灼热的金属碎片和零件像炮弹般四下飞溅！一股浓黑的、带着刺鼻焦糊味的烟雾冲天而起！整个设备发出垂死般的哀鸣，指示灯瞬间熄灭了大半！彻底瘫痪！
“我的‘钥匙’！！”吉田看着冒烟瘫痪的设备，发出一声痛彻心扉、如同野兽般的嚎叫！他精心策划多年、付出无数代价才到手的终极武器，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混乱！浓烟！飞溅的碎片！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苏砚强忍着头痛欲裂，猛地扑向囚笼！主控台因为设备爆炸而断电，囚笼门上的电子锁发出“嘀”的一声轻响，锁舌弹开了！
“默儿！”苏砚一把拉开沉重的玻璃门，将虚弱惊恐的林默从里面拽了出来！“走！”
他拉着林默，看也不看暴跳如雷的吉田和那台冒烟的废铁，朝着铁匠张撞开的那个暗门方向没命地狂奔！浓烟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拦住他们！开枪！开枪！”吉田气急败坏的吼声在浓烟中响起！
“砰砰砰！”子弹呼啸着打在苏砚和林默身后的金属墙壁和设备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苏砚拉着林默，一头扎进暗门后的通道！通道狭窄，一片漆黑，弥漫着更浓的焦糊味和灰尘！
他们没命地向前跑！身后是吉田疯狂的咆哮和零星的枪声！
不知道跑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直到身后的声音彻底消失，只剩下两人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通道前方，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还有…哗哗的水声？
终于跑到头了！通道出口被一堆坍塌的碎石和扭曲的金属管道堵住了一大半，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爬过的缝隙。缝隙外，是浑浊的、泛着油污和垃圾的黄浦江水！冰冷的江风带着浓重的水腥味灌了进来！
出口竟然在江边的排污口附近！
苏砚先把虚弱的林默从缝隙里推了出去，自己再艰难地爬出。两人浑身湿透，沾满污泥和油污，狼狈不堪地瘫倒在冰冷的江边乱石滩上，望着远处外滩模糊的灯火，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没…没事了…默儿…我们…出来了…”苏砚喘着粗气，紧紧抱着林默冰冷发抖的身体，声音哽咽。
林默把头埋在他怀里，无声地抽泣着，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
“噗通！”
一个沉重的物体，从他们刚刚爬出来的排污口缝隙里掉了下来，砸在旁边的烂泥里。
苏砚警惕地看去——是一个黑色的、防水的油布小包裹！
谁扔出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爬过去，捡起包裹。入手沉甸甸的。他解开油布，里面赫然是几本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厚厚的技术笔记！笔记封面上，是父亲苏明哲那熟悉的、刚劲有力的笔迹：《“声波谐振”频率模型及“锁”结构终极演算 - 苏明哲绝笔》！
父亲完整的研究笔记！真正的“钥匙”核心！
包裹里，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苏砚颤抖着手打开。
上面是赛金花那熟悉的、带着一丝潦草却依旧刚硬的笔迹，字迹被水渍晕开了一些，却依旧清晰：
苏先生，林小姐： 老周（灰鸽）已毙，临死吐实。吉田胁迫其女，逼其窃取核心图纸及声源数据。真图纸在此。速离上海！‘钥匙’在血脉，在人心，不在器物！勿念。 ——赛金花绝笔 另：铁匠憨货命硬，死不了，已送走。保重。
苏砚死死攥着父亲的笔记和赛金花的绝笔信，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油纸上，混着污泥，晕开一片。
赛金花…她到最后…还在为他们铺路…
“砚哥…”林默虚弱的声音响起，她挣扎着坐起身，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她伸出冰凉的手，轻轻拂过苏砚脸上混着血泪的污泥，然后，探向自己脖颈——那里，挂着她一直贴身佩戴的、那颗深紫色的紫檀木小算珠。
她将算珠紧紧握在手心，眼神清澈而决绝，看着苏砚，一字一句，声音虽弱，却如同淬火的钢铁：
“爹的仇…顾先生、赛老板、张大哥的仇…还有…吉田的债…” “我们…一起讨！”
“精彩…真是精彩绝伦的一场大戏啊，苏砚君。”吉田的声音温吞吞的，像泡得恰到好处的玉露茶，可那茶水里分明掺着砒霜，“为了‘钥匙’，你付出的代价…可真是不小呢。”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透明囚笼里瑟瑟发抖的林默，又落回苏砚那张沾满血污、泪痕未干、因为极致的悲愤和疲惫而扭曲的脸上，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满足感。“赛金花…铁匠张…顾慎之…还有你父亲苏明哲…啧啧，多么昂贵的入场券啊。”
“吉田——！”苏砚从喉咙深处挤出野兽般的低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沫子喷出来的，“我操你祖宗！放了她！有种冲我来！”
“粗鄙。”吉田轻轻摇头，仿佛在训斥一个不懂礼数的顽童，脚步却优雅地向前踱了两步，皮鞋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咔哒”声，像死亡的倒计时。“愤怒，只会蒙蔽智慧的眼睛，苏砚君。你看，”他抬手，指向囚笼旁边那台庞大、复杂、闪烁着幽冷指示灯的终极声波锁主体设备，“苏明哲先生毕生的心血，‘钥匙’最终的归宿…多么精妙绝伦的造物！它不该被仇恨的火焰焚毁，它应该…闪耀在它该在的位置。”
他的目光转向林默，变得“温和”而“慈祥”，如同长辈看着不懂事的孩子：“林小姐，令尊林文轩先生，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天才。他协助完善了最后的频率谐振模型，可惜…太过固执。你们父女，本可以拥有更体面的人生。”
林默蜷缩在冰冷的囚笼地板上，单薄的病号服下身体抖得厉害。她死死咬着下唇，努力不让恐惧的眼泪掉下来，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和父亲如出一辙的倔强火焰，死死瞪着吉田，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呸！…狗汉奸！…我爹…宁死…也不会帮你们害人！”
吉田脸上的“慈祥”瞬间消失，如同面具剥落，只剩下冰冷的金属底色。他不再看林默，目光重新锁定苏砚，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苏砚君，时间宝贵。令妹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现在，请走到主控台前。”他微微抬手，指向声波锁主体设备旁边一个布满旋钮、仪表、推杆和复杂接口的金属控制台。“用你的天赋，用你父亲留给你的‘钥匙’，”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砚依旧紧攥在手里的那颗深紫色紫檀算珠，“…启动它。完成一次…最低功率的定向频率测试。目标…”他随意地指了指试验场远处角落里一个堆放着废弃金属靶标的区域。“那里。证明给我看，‘钥匙’是有效的，是完整的。”
启动它？证明给他看？苏砚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启动这玩意儿？哪怕是最低功率？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亲手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意味着他成了吉田的帮凶！意味着父亲、林文轩、顾慎之、赛金花、铁匠张…所有人的牺牲都成了笑话！
“你做梦！”苏砚嘶吼着，眼睛通红，“有种你就杀了我！想让我帮你启动这鬼东西祸害人？下辈子吧！”
“哦？”吉田挑了挑眉，脸上没有一丝意外，仿佛早就预料到苏砚的反应。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在惋惜一件即将被毁掉的精美瓷器。“苏砚君的骨气，令人钦佩。可惜…”他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银亮的、小巧的遥控器，上面只有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他的拇指，轻轻搭在了那个按钮上。
“林小姐所在的这个特制囚笼，除了能隔绝声波，内部还连接着一个小小的…惊喜。”吉田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介绍一项无关紧要的功能，“比如，注入高压电流。或者…释放一点…神经麻痹气体？只需要我轻轻一按…”他拇指微微用力，红色按钮向下陷了一丝丝。
囚笼里的林默瞬间脸色煞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缩，紧紧贴着冰冷的玻璃壁！
“不——！”苏砚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心脏像是被那只搭在按钮上的拇指狠狠攥住，几乎要捏爆！“别碰她！吉田！你个畜生！”
“选择权在你，苏砚君。”吉田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带着冰冷的诱惑，“启动测试，证明‘钥匙’有效，林小姐安然无恙。或者…”他拇指又往下压了一点点，红色按钮的缝隙几乎消失，“…你继续展示你的骨气，我展示我的…效率。”
时间仿佛凝固了。冰冷的空气像铅块一样灌进苏砚的肺里。他看着囚笼里林默那双充满了巨大恐惧和无声哀求的眼睛，那眼神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赛金花用身体堵住铁门时决绝的眼神，铁匠张倒下前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顾慎之扑过来挡枪的身影…在他脑中疯狂闪回！巨大的悲痛、愤怒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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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砚哥…”林默微弱的声音透过囚笼的扩音器传来，带着绝望的哭腔，“…别…别听他的…别管我…”
“闭嘴！默儿！”苏砚猛地打断她，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眼泪却止不住地汹涌而出。他死死盯着吉田，牙齿咬破了嘴唇，咸腥的血味在嘴里弥漫。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那如同怪兽巨口般的主控台挪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踩在同伴们的尸骨上！
“很好。”吉田的嘴角再次勾起那令人作呕的微笑，拇指从按钮上微微抬起，“明智的选择。请开始吧，苏砚君。记住，定向测试，最低功率。我要看到…频率谐振的完美波形。”
苏砚走到冰冷的主控台前。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旋钮、仪表、闪烁着各种颜色指示灯的复杂面板。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悲愤和恶心感，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启动它？可以！但绝不能按吉田说的做！他必须找到机会！一个能破坏这鬼东西，或者…拉着吉田同归于尽的机会！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每一个接口，每一个标记。这台终极声波锁的核心，显然与上面那台接收测试机一脉相承，但功率和精密度天差地别！最关键的能量核心和频率谐振模块在哪里？破坏点在哪？
“苏砚君，我的耐心有限。”吉田的声音从身后高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苏砚的手指，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异常精准地落在了主控台中央一个特殊的凹槽上。那凹槽的形状…和他手里的紫檀算珠一模一样！他缓缓地，将那颗温润的算珠，嵌入了凹槽。
“咔哒！”
一声轻微的契合声。整个主控台瞬间“嗡”的一声轻鸣，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几十盏指示灯如同繁星般亮起！中央最大的一个圆形屏幕上，复杂的波形图开始跳动！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开始在巨大的设备内部酝酿！
“很好！”吉田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现在，接入谐振波导接口！校准初始频率！我要看到目标区域的空气扭曲！”
苏砚的手指在复杂的旋钮和推杆上移动，动作看似流畅，大脑却在疯狂计算着每一个操作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他找到了频率谐振的核心模块位置——在主控台下方一个厚重的、带着散热格栅的金属箱子里！但那里被多重锁死，强行破坏必然触发警报！
“接入波导…频率校准中…”苏砚模仿着技术人员冷静的语气，实则手心全是冷汗。他的目光飞快扫过旁边一个不起眼的仪表盘——设备内部冷却液循环压力表！压力值在稳步上升，接近安全阈值红线！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超频！利用算珠的谐振特性，在启动测试的瞬间，强行引导能量冲击冷却系统薄弱点！引发内部爆炸或熔毁！代价…可能是设备失控，无差别攻击！他和默儿…也可能被波及！但这是唯一能毁掉这鬼东西、不让它落入吉田之手的机会！
“频率校准完成。”苏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悬在了那个标志着“定向发射”的红色推杆上方，“准备…启动最低功率定向测试。”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推杆！同时，精神高度集中，准备在推杆接触到底的瞬间，用算珠强行引导能量流冲击冷却系统！
“嗡——！！！”
一声低沉而狂暴的嗡鸣猛地从声波锁主体设备内部炸响！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整个试验场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动！巨大的环形发射口开始亮起刺目的白光！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臭氧的焦糊味！
就是现在！
苏砚眼中厉芒一闪！全部心神瞬间集中在嵌入凹槽的紫檀算珠上！他要像操控最精密的数学仪器一样，强行扭曲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恐怖能量流！
然而！
就在他精神力即将触碰到算珠内部那玄奥的谐振频率的刹那！
“咻——咻咻——咻——！！！”
一阵极其尖锐、穿透力恐怖的高频哨声，毫无征兆地、如同亿万根钢针般，猛地从主控台旁边的墙壁通风管道口爆发出来！这声音比他在百乐门、在仓库听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尖锐！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
这声音出现的瞬间！
苏砚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太阳穴！眼前猛地一黑！大脑里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搅动！凝聚起来的精神力瞬间溃散！对算珠的引导被强行打断！
“呃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双手死死抱住剧痛欲裂的头颅！
更恐怖的是！
那台刚刚启动、正处于能量爆发临界点的终极声波锁主体设备，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而混乱的高频哨声瞬间“激怒”！
“嘀嘀嘀嘀嘀——！！！”
刺耳的红色警报灯疯狂闪烁！主控台屏幕上原本稳定的波形图瞬间扭曲、暴涨！如同失控的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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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轰！！！”
一声沉闷的、如同高压锅爆炸般的巨响！
终极声波锁侧面那个厚重的、带着散热格栅的金属箱子，猛地鼓起、变形！一股灼热的、带着刺鼻焦糊味的白色蒸汽，如同高压水枪般从格栅缝隙里狂喷而出！紧接着，是耀眼的电火花“噼啪”乱闪！设备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和电路板烧毁的“噼啪”爆裂声！
“八嘎！怎么回事？！”吉田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骇和暴怒！他猛地看向通风管道口！
失控了！设备被那突如其来的狂暴哨声干扰，能量回路瞬间过载！核心部件正在熔毁！
“不——！我的‘钥匙’！”吉田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狂吼，再也顾不上优雅，猛地从高台上冲了下来，扑向冒烟的主控台！
“砰！”
试验场侧面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被猛地撞开！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头上缠着渗血绷带、脸上还糊着煤灰和油污的庞大身影，像一头受伤的暴熊般冲了进来！是铁匠张！他竟然没死！
他手里没拿工兵铲，而是抱着一个还在“咻咻”狂叫、冒着电火花和黑烟的、破破烂烂的…扩音喇叭？！那刺耳的、如同鬼哭狼嚎的高频哨声，正是从这破喇叭里发出来的！
“狗日的吉田！吃屎去吧！”铁匠张瞪着血红的牛眼，脸上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狞笑，用尽最后力气，把那个狂叫不止的破喇叭，狠狠朝着正在冒烟、电火花乱闪的终极声波锁主体设备砸了过去！“苏先生！快带林小姐跑——！！！”
“铁匠张？！”苏砚又惊又喜！是铁匠张！他用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破喇叭，模拟了那要命的哨声（虽然极其粗糙狂暴），干扰了设备，制造了混乱！
“八嘎！拦住他！”吉田气疯了，拔出手枪就指向铁匠张！
但铁匠张砸出喇叭后，巨大的身体晃了晃，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轰隆”一声栽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
“嘀嘀嘀——轰隆！！！”
被破喇叭砸中、又被内部过载能量冲击的终极声波锁主体设备，终于承受不住！侧面那个金属箱子如同被吹爆的气球，猛地炸开一个大洞！灼热的金属碎片和零件像炮弹般四下飞溅！一股浓黑的、带着刺鼻焦糊味的烟雾冲天而起！整个设备发出垂死般的哀鸣，指示灯瞬间熄灭了大半！彻底瘫痪！
“我的‘钥匙’！！”吉田看着冒烟瘫痪的设备，发出一声痛彻心扉、如同野兽般的嚎叫！他精心策划多年、付出无数代价才到手的终极武器，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混乱！浓烟！飞溅的碎片！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苏砚强忍着头痛欲裂，猛地扑向囚笼！主控台因为设备爆炸而断电，囚笼门上的电子锁发出“嘀”的一声轻响，锁舌弹开了！
“默儿！”苏砚一把拉开沉重的玻璃门，将虚弱惊恐的林默从里面拽了出来！“走！”
他拉着林默，看也不看暴跳如雷的吉田和那台冒烟的废铁，朝着铁匠张撞开的那个暗门方向没命地狂奔！浓烟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拦住他们！开枪！开枪！”吉田气急败坏的吼声在浓烟中响起！
“砰砰砰！”子弹呼啸着打在苏砚和林默身后的金属墙壁和设备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苏砚拉着林默，一头扎进暗门后的通道！通道狭窄，一片漆黑，弥漫着更浓的焦糊味和灰尘！
他们没命地向前跑！身后是吉田疯狂的咆哮和零星的枪声！
不知道跑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直到身后的声音彻底消失，只剩下两人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通道前方，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还有…哗哗的水声？
终于跑到头了！通道出口被一堆坍塌的碎石和扭曲的金属管道堵住了一大半，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爬过的缝隙。缝隙外，是浑浊的、泛着油污和垃圾的黄浦江水！冰冷的江风带着浓重的水腥味灌了进来！
出口竟然在江边的排污口附近！
苏砚先把虚弱的林默从缝隙里推了出去，自己再艰难地爬出。两人浑身湿透，沾满污泥和油污，狼狈不堪地瘫倒在冰冷的江边乱石滩上，望着远处外滩模糊的灯火，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没…没事了…默儿…我们…出来了…”苏砚喘着粗气，紧紧抱着林默冰冷发抖的身体，声音哽咽。
林默把头埋在他怀里，无声地抽泣着，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
“噗通！”
一个沉重的物体，从他们刚刚爬出来的排污口缝隙里掉了下来，砸在旁边的烂泥里。
苏砚警惕地看去——是一个黑色的、防水的油布小包裹！
谁扔出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爬过去，捡起包裹。入手沉甸甸的。他解开油布，里面赫然是几本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厚厚的技术笔记！笔记封面上，是父亲苏明哲那熟悉的、刚劲有力的笔迹：《“声波谐振”频率模型及“锁”结构终极演算 - 苏明哲绝笔》！
父亲完整的研究笔记！真正的“钥匙”核心！
包裹里，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苏砚颤抖着手打开。
上面是赛金花那熟悉的、带着一丝潦草却依旧刚硬的笔迹，字迹被水渍晕开了一些，却依旧清晰：
苏先生，林小姐： 老周（灰鸽）已毙，临死吐实。吉田胁迫其女，逼其窃取核心图纸及声源数据。真图纸在此。速离上海！‘钥匙’在血脉，在人心，不在器物！勿念。 ——赛金花绝笔 另：铁匠憨货命硬，死不了，已送走。保重。
苏砚死死攥着父亲的笔记和赛金花的绝笔信，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油纸上，混着污泥，晕开一片。
赛金花…她到最后…还在为他们铺路…
“砚哥…”林默虚弱的声音响起，她挣扎着坐起身，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她伸出冰凉的手，轻轻拂过苏砚脸上混着血泪的污泥，然后，探向自己脖颈——那里，挂着她一直贴身佩戴的、那颗深紫色的紫檀木小算珠。
她将算珠紧紧握在手心，眼神清澈而决绝，看着苏砚，一字一句，声音虽弱，却如同淬火的钢铁：
“爹的仇…顾先生、赛老板、张大哥的仇…还有…吉田的债…” “我们…一起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