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父辈的阴影与信任危机-《谍海密码:孤岛迷踪》

  (南京特高课)

  吉田把那份文件轻轻放在苏砚面前的水泥地上——这里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文件封皮是日文,上面印着“京都帝国大学·学术交流人员档案(1925-1928)”。

  “你父亲苏明哲教授,”吉田的声音像渗进地缝的冷水,“当年在京都帝大数学系做访问学者时,可是风云人物。他的导师,山口重信教授——哦,就是刚才被你怼得说不出话那位山口老先生的伯父——非常欣赏他。”

  苏砚没动,但眼皮轻微地颤了颤。

  吉田蹲下身,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翻开档案第一页。泛黄的照片上,是年轻时的苏明哲,穿着和服,站在一群日本学者中间,脸上带着苏砚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的笑容。

  “你看,那时候多好。”吉田的语气近乎惋惜,“如果他当年留在日本,现在至少是帝大教授,说不定已经拿到菲尔兹奖提名了。可你猜怎么着?1928年,济南惨案发生后,他连夜收拾行李,连学位论文答辩都没参加,就逃回中国了。”

  “那不是逃。”苏砚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是回家。”

  “回家?”吉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回到一个积贫积弱、军阀混战、连个像样研究所都没有的国家?苏先生,你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你觉得这明智吗?”

  苏砚盯着照片上父亲年轻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这些事,父亲从未详细说过。他只说过在日本留学过,只说“那时候看清了一些事”。

  吉田又翻过一页,是一份日文信件复印件,字迹工整。“这是你父亲回国三年后,写给山口教授的信。你日文不错,应该看得懂。”

  苏砚的目光落在信纸上。开头是寻常问候,但中间一段话被红笔圈了出来:

  “……眼下国内局势混沌,学生深感所学无用武之地。昔日师友所论‘数学无国界’之理想,在血与火面前显得苍白。近来接触一些军方人士,彼等对密码通讯兴趣浓厚,然所用之法粗陋可笑。学生偶有所得,构想一种基于动态数论模型的加密思路,或可弥补一二,也算不负所学……”

  苏砚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看明白了吗?”吉田的声音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你父亲,早在回国后不久,就已经开始研究密码了。而且,他最初的研究动机,可不是为了什么‘抗日救国’——他是觉得中国军方的密码太烂,看不下去,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

  “你胡说!”苏砚猛地抬头,眼睛赤红。

  “我胡说?”吉田慢条斯理地又翻出一份文件,这次是中文的,抬头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技术顾问聘任意向书(1934年7月)”,下面有苏明哲的亲笔签名和一句批注:“时机未到,婉拒为宜。”

  “军统早就找过你父亲,”吉田一字一句地说,“可他拒绝了。为什么?因为他清高?不屑与特务机构为伍?还是说……他在待价而沽,想找个更合适的买主?”

  “闭嘴!”苏砚想扑过去,但铁链哗啦一声把他拽回原地,手腕被勒得生疼。

  吉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胜利的光芒:“苏先生,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侮辱令尊。恰恰相反,我是想让你明白——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都是天才。但天才往往看不清现实。你们执着于纯粹的真理,却不知道这个世界是由权力和利益驱动的。”

  他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你父亲如果当年愿意和我们合作,‘钥匙’早就完善了,这场战争可能已经以更文明的方式结束了。他不用死,你也不用在这里受苦。可惜,他做了错误的选择。”

  苏砚浑身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父亲的形象在他心里一直如山岳般巍峨正直,可现在,吉田抛出的这些碎片,像毒刺一样扎进他对父亲的全部认知里。

  那些信,那些档案,看起来不像假的。父亲真的和日本人保持过联系?真的曾经犹豫过?

  “你不信?”吉田看穿了他的心思,从档案袋里又抽出一张照片,“那你看这个。”

  照片上,是苏明哲和另一个中国男子的合影,背景像是茶楼。那个男子四十岁左右,穿着长衫,脸很模糊,但身形……

  “这个人,你认识吗?”吉田问。

  苏砚盯着照片,心脏突然狂跳起来。那个身形……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他叫郑云山,”吉田缓缓说道,“是你父亲回国后结识的‘好友’,经常一起探讨数学问题。1936年后失踪。”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当然,这是他在中国的名字。他在我们这里的代号是……‘银杏’。”

  银杏!

  苏砚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他想起来了!父亲书房里,确实有一个常来的客人,父亲叫他“郑先生”。那人总是傍晚来,和父亲在书房一聊就是半夜。苏砚见过几次,但没太留意。最后一次见,好像是……1936年秋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银杏’是我们最优秀的潜伏人员之一,”吉田的语气带着赞赏,“他在中国学术界潜伏多年,发展了不少有价值的关系。你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不可能!”苏砚嘶吼,“我父亲绝不会……”

  “绝不会什么?和日本间谍来往?”吉田笑了,“苏先生,人是会变的。或者说,人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你父亲或许真心想用数学报国,但这不妨碍他和‘郑先生’成为朋友,交流学术——当然,在交流中,无意间透露一些他对密码学的新想法,也是难免的。”

  他看着苏砚惨白的脸,知道这番话起了作用。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最好的办法不是折磨他的肉体,而是颠覆他坚信的东西。

  “所以你看,”吉田的声音变得柔和,像在劝慰一个迷路的孩子,“你和你父亲,本质上是一类人。你们有天才的头脑,却困在狭隘的民族情绪里。把‘钥匙’交出来,不是背叛,而是完成你父亲未竟的事业——让真正的智慧,为更先进、更有秩序的力量服务。”

  苏砚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吉田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内心正在崩塌。只需要最后轻轻一推……

  良久,苏砚抬起头,脸上竟然没有吉田预期的崩溃或愤怒,而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吉田课长,”他的声音很轻,“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证明我父亲不干净,想让我觉得交出‘钥匙’是理所应当的。”

  吉田微微皱眉。

  苏砚继续说:“那些信,那些档案,那些照片……是真的吗?也许是。但你能证明,我父亲知道‘郑先生’是日本间谍吗?你能证明,他是有意泄露情报吗?”

  他顿了顿,嘴角竟然扯出一丝笑:“你刚才说,人是会变的。那我告诉你——我父亲确实变了。他从一个只想展示才华的学者,变成了一个宁可死也不把研究成果交给侵略者的人。这就是他的选择。”

  吉田的脸色沉了下来。

  “至于你,”苏砚盯着他,眼神锐利起来,“你这么着急地给我看这些,这么着急地想从我嘴里挖出‘钥匙’的秘密……是不是因为,你们那位‘银杏’先生,后来也没能拿到完整的东西?是不是因为,我父亲最后察觉了什么,切断了联系?所以你们才不得不……杀了他?”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石头。

  吉田的瞳孔骤然收缩。

  (皖南营地)

  上午的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切出几道明晃晃的光斑。宋怀明靠在床头,小口喝着卫生员递过来的野菜粥。

  帐篷帘子被掀开,林默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宋班长,该喝药了。”林默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把药碗放在床边的小木凳上。

  宋怀明连忙撑起身子:“哎哟,麻烦林同志了。我这……真是不好意思。”

  “应该的。”林默在旁边坐下,状似随意地问,“宋班长,您这些年在外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都怎么过来的?”

  宋怀明叹了口气,眼神望向帐篷外,似乎陷入回忆:“别提了……东躲西藏,跟野人似的。刚开始伤重,就在山洞里躺着,靠那个采药的老爷子隔几天送点吃的。后来能动了,就帮着老爷子采药,换点粮食……”

  他说得很细,甚至描述了采某种草药时要怎么避开毒蛇,怎么辨认方向。林默静静听着,不时点点头。

  “对了,”宋怀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这次回来,听说咱们支队搞到了什么重要的……‘钥匙’?是叫这名吧?哎,我这刚醒,迷迷糊糊听照顾我的小战士提了一嘴,说是什么能打鬼子的大杀器?”

  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老兵对新装备那种朴素的好奇。

  林默心里却警铃大作。研究“钥匙”的事是绝对保密的,除了支队领导和极少数核心人员,根本没人知道具体名称!那个被派来“照顾”宋怀明的小战士虎子,是谭克明特意选的机灵鬼,嘴巴严得很,怎么可能随口乱说?

  她脸上笑容不变,顺着话头说:“是啊,是挺重要的东西。不过具体是啥,我也不太清楚,我就是个文员,负责抄抄写写。”

  “哦哦,那是,那是。”宋怀明连连点头,“机密大事,是该保密。你看我,就是好奇,多嘴了。”

  他又喝了口粥,像是随口闲聊:“不过话说回来,林同志,你这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吧?江浙一带的?”

  “我上海来的。”林默说。

  “上海?好地方啊!”宋怀明眼睛一亮,“我1935年去过一次,外滩那楼,真高!哎,你是在上海做什么的?怎么也跑到咱这山沟里来了?”

  这个问题很普通,但林默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在试探她的背景。

  “家里做些小生意,后来鬼子打来了,书也读不下去了,就想着出来做点事。”林默回答得很模糊,“跟着朋友一路颠簸,就到这里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不容易,不容易。”宋怀明感慨,“一个女娃娃,能跑到前线来,有骨气!”

  两人又聊了几句,宋怀明把药喝了,林默便起身告辞。走出帐篷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宋怀明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一副疲惫的样子。

  但她注意到,在她转身的瞬间,宋怀明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那眼神锐利清明,哪有半点病号的萎靡?

  林默心里一沉,快步朝支队部走去。

  半路上,她遇见了慧明。这个沉默的武僧刚从后山回来,身上沾着露水和草屑。

  “慧明师父,”林默压低声音,“有发现吗?”

  慧明摇摇头:“阿秀,没踪迹。像是……蒸发。”

  “宋怀明有问题。”林默把自己的观察快速说了一遍,“他知道‘钥匙’这个词,还试探我的背景。而且……他的手太干净了。”

  慧明听完,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

  “等他自己,露出脚。”慧明说完,朝炊事班的方向走去——他负责营地警戒,也要巡查各处。

  林默琢磨着“等他自己露出脚”这句话,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是刘政委临时组建的“钥匙”研究小组所在的帐篷。

  帐篷外有两个战士站岗,看到林默,点头示意。林默是少数被允许进入的人之一。

  帐篷里,刘政委和三个戴着眼镜的参谋正围着一张小桌子,桌上铺满了苏砚的手稿和他们的演算纸。几个人眼睛都熬红了,但精神亢奋。

  “……这里,苏砚同志标注的‘混沌初始值’,必须和当天的日期、时间,甚至气温建立函数关系,”一个年轻参谋激动地说,“这样生成的密码,每一次都是全新的,就算截获了这次的电文,对破译下一次也毫无帮助!”

  刘政委抬头看见林默,招招手:“林默同志,来得正好。你看看这段,这是不是你父亲笔记里提到过的‘模运算嵌套’?”

  林默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是的,不过苏砚在这个基础上做了改进,加了随机扰动因子……”

  她正说着,帐篷帘子忽然被掀开,谭克明拄着拐杖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老刘,林默,你们出来一下。”

  三人走到帐篷外僻静处,谭克明压低声音说:“刚才宋怀明那边,虎子汇报说,老宋问了他不少关于研究小组的事——问都有谁在里头,帐篷位置,晚上几点换岗……”

  刘政委脸色一变:“他打听这个干什么?”

  “说是关心同志,说研究重要东西,保卫工作一定要做好。”谭克明啐了一口,“屁!他一个刚回来的伤员,操这份心?”

  林默心念急转:“他是不是想摸清情况,然后……”

  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喊:“着火了!炊事班那边着火了!”

  几人猛地转头,只见炊事班方向冒出浓烟,隐约有火光!

  “不好!”谭克明脸色大变,“调虎离山!”

  几乎同时,研究帐篷那边传来一声闷响和战士的呵斥:“什么人?!”

  慧明如鬼魅般从旁边窜出,直奔研究帐篷。林默和谭克明也赶紧往回跑。

  帐篷外,一个穿着军装、用布蒙着半张脸的人被两个站岗战士按在地上,正在挣扎。地上掉着一把匕首和一个……自制的燃烧瓶?

  慧明一把扯下那人脸上的布。

  不是宋怀明。

  是一个谁也不认识的陌生面孔,看起来二十出头,眼神凶狠。

  “说!谁派你来的?!”谭克明厉声问。

  那人咬着牙不吭声。

  林默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卫生队方向。隔着一段距离,她看见宋怀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帐篷门口,正朝这边张望。火光映着他的脸,那表情……

  不是惊讶,不是担忧。

  而是一种近乎阴冷的观察。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相接。宋怀明立刻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大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但他的眼神,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林默看得清清楚楚。

  那绝对不是自己人的眼神。

  (南京特高课)

  吉田看着苏砚,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吉田才缓缓开口:“苏先生,你很聪明。但聪明人往往死得更快。”

  “是吗?”苏砚居然笑了,那笑容里有种破釜沉舟的坦然,“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我?因为‘钥匙’还没到手,因为你没法向你的上级交代——花了这么大代价,死了这么多人,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话戳中了吉田的痛处。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苏砚继续进攻:“我父亲死了,你们没拿到‘钥匙’。‘银杏’失踪了——我猜,他不是失踪,是暴露了,或者被灭口了?现在你们抓到了我,可我还是不给。吉田课长,你说,你的上司会怎么看你?一个屡次失败的特高课课长?”

  “闭嘴!”吉田终于失了风度,一把揪住苏砚的衣领,“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当然敢,”苏砚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但杀了我,你就彻底输了。杀了我,‘钥匙’就真的石沉大海。而你,要么切腹谢罪,要么……被送上军事法庭,罪名是‘重大情报失误’。”

  他每说一句,吉田的手就紧一分,指关节捏得发白。

  但最终,吉田松开了手。

  他退后两步,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军服,又恢复了那副儒雅的模样,只是眼神冷得吓人。

  “你说得对,我现在不会杀你。”吉田缓缓说,“但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也有无数种方法,让皖南那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苏砚一眼:“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如果你还不合作……我会让你听到林默的惨叫。我保证,那声音会通过电台,清清楚楚地传到你耳朵里。”

  门被重重关上。

  苏砚靠在冰冷的墙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刚才那番对峙,他用尽了全部勇气和智慧。他赌吉田不敢杀他,赌赢了。

  但赌注是明天。

  还有,父亲和那个“银杏”……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档案是真的吗?父亲真的和日本间谍有过往来而不自知?还是说……吉田在档案上做了手脚?

  苏砚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父亲的过去,而是活下去,把“钥匙”真正交到能用它打鬼子的人手里。

  还有林默……她一定已经到根据地了。刚才吉田说“让皖南那边的人一个一个死”,是不是意味着,根据地里的“沉睡者”已经开始行动了?

  苏砚的心揪了起来。

  他必须想办法传递消息出去。可在这里,重重看守,与世隔绝……

  等等。

  苏砚忽然睁开眼睛,看向刚才吉田放在地上的那些档案。纸张散落着,其中有一张是空白的公文纸,背面朝上。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皖南营地)

  火很快被扑灭了,只是烧掉了炊事班半堆柴火。那个纵火未遂的年轻人被押走审讯,但大家都明白,他只是个棋子。

  真正的威胁,还在营地里。

  支队部帐篷里,赵支队长、刘政委、谭克明、林默和慧明再次聚在一起,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查清楚了,”谭克明咬着牙说,“那小子是山下李家庄的地痞,前两天突然阔绰了,酒馆里吹牛说接了个‘大活’。我们的人去问,他家里人说,昨天傍晚有个外乡人找他,给了两块大洋。”

  “外乡人长什么样?”

  “说不清,戴着草帽,压得很低。只说让他在今天上午炊事班最忙的时候,去研究帐篷那边扔个火瓶子,制造混乱。事成之后再给三块大洋。”

  刘政委推了推眼镜:“这是声东击西。如果刚才慧明师父不在附近,如果站岗的战士反应慢一点,可能真让他得手了——就算没烧掉资料,制造了混乱,真正的内鬼就能趁机做别的事。”

  “比如,潜入帐篷,偷拍或者抄录资料。”林默接口。

  赵支队长看向慧明:“你刚才怎么会在附近?”

  慧明言简意赅:“直觉。宋怀明,太安静。”

  是啊,一个刚刚“死而复生”、回到组织怀抱的老兵,按理说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很多事要问。可宋怀明除了最初那套说辞,之后表现得过于……安分守己了。

  这不正常。

  “现在怎么办?”谭克明问,“直接抓起来审?”

  赵支队长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没有铁证。他现在是‘英雄归来’,我们凭空抓人,会寒了战士们的心。而且……我总觉得,他背后还有人。那个外乡人是谁?阿秀又在哪里?他们之间有没有联系?”

  他看向林默:“林默同志,你和宋怀明接触过,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或者说漏嘴的地方?”

  林默仔细回忆,忽然想起一个细节:“他喝粥的时候,用的是左手。”

  “左撇子?”

  “不,他右手受伤了,用左手很正常。但是……”林默努力捕捉那一闪而过的印象,“他左手拿碗的姿势,很稳,很熟练,不像临时改用左手的人。而且,他手指上有老茧,位置……像是经常握笔,或者握枪的人。”

  握枪的老茧和握笔的老茧位置不同,有经验的人能分辨出来。

  “还有,”林默补充,“他问我是不是上海人时,眼神里有种……我说不上来,像是知道什么,在试探。”

  帐篷里安静下来。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宋怀明,但都没有决定性证据。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报告声:“支队长,宋班长说要见您,说有重要情况汇报。”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赵支队长沉声道:“让他进来。”

  宋怀明被虎子搀扶着走进帐篷,左腿还打着夹板,但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他看到这么多人,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哟,都在呢?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开会了?”

  “没事,老宋,坐。”赵支队长示意虎子扶他坐下,“听说你有重要情况?”

  宋怀明坐下,叹了口气,表情变得严肃:“支队长,我刚才躺在那里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个放火的小子……他怎么会知道咱们这儿有个重要帐篷?还偏偏挑今天动手?”

  他环视众人,语气诚恳:“我怀疑……咱们内部,恐怕有鬼子的眼线。”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帐篷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

  谭克明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贼喊捉贼?这戏演得够足啊!

  赵支队长面不改色:“哦?你觉得会是谁?”

  宋怀明摇摇头:“我说不准。但我回来这一路,听到些风声……说鬼子在咱们根据地安插了一个代号‘老枪’的资深间谍,级别很高,可能已经潜伏好几年了。”

  老枪?

  这又是一个新名字。

  宋怀明继续说:“我还听说,这个‘老枪’最近接到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搞到咱们刚得到的那个什么‘钥匙’。所以我在想,今天这事,会不会就是‘老枪’指使的?”

  他说得情真意切,如果不是大家已经对他起疑,恐怕真会被这套说辞唬住。

  刘政委推了推眼镜,顺着他的话问:“老宋,这些消息你从哪儿听来的?”

  “路上,一些黑市消息贩子嘴里漏出来的。”宋怀明说,“我为了找部队,在黑市混过一阵,那里三教九流,什么消息都有。不过真真假假,我也拿不准,就是觉得……该跟组织汇报一声。”

  很完美的解释。黑市消息,无法查证,但又能为自己提供的信息来源做掩护。

  赵支队长点点头:“嗯,这个情况很重要。老宋,你刚回来就为组织操心,辛苦了。先好好养伤,其他事我们来处理。”

  宋怀明连连摆手:“应该的,应该的。我就是……就是觉得,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不能白活,得为打鬼子出份力。”

  他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这才让虎子搀扶着离开。

  等他走远,谭克明立刻啐了一口:“呸!还‘老枪’?编得跟真的似的!他这是想转移视线,把自己摘干净!”

  “不,”林默忽然开口,眼神凝重,“他可能……真的是在传递信息。”

  “什么意思?”

  “他刚才说,‘老枪’要不惜一切代价搞到‘钥匙’。”林默分析道,“如果他真是内鬼,这句话可能不是说给我们听的,而是……说给他真正的同伙听的。是在告诉同伙,计划有变,需要更激进的手段。”

  慧明忽然开口:“火,是警告。也是,信号。”

  “信号?”刘政委皱眉。

  “告诉同伙,”慧明一字一句,“他,到位了。可以,行动了。”

  帐篷里瞬间安静。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宋怀明今天的全部表演——受伤归来、刺探情报、甚至主动举报所谓的“老枪”——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

  目的不是掩盖自己,而是为下一步更大的行动铺路。

  而那个行动,很可能就是……强抢“钥匙”!

  赵支队长猛地站起身:“立刻加强研究帐篷的守卫!双岗,不,三岗!所有接近的人,无论身份,必须严格检查!还有……”

  他看向林默,眼神复杂:“林默同志,从今天起,你搬到研究帐篷旁边住。苏砚同志留下的资料,只有你和老刘能完全看懂。你必须确保,在任何情况下,这些资料都不能落入敌人手中。”

  林默郑重点头:“我明白。”

  “另外,”赵支队长压低声音,“我们要给‘老枪’……设个套。”

  (南京特高课,深夜)

  昏暗的牢房里,苏砚靠着墙,借着门缝透进来的一丝微光,盯着手里的一张纸。

  那是从吉田留下的档案里偷偷撕下来的空白页。他用指甲,在纸上划着极浅的痕迹。

  不是字,是数学符号。

  一组简单的傅里叶变换系数,但排列顺序很特别。如果懂行的人看到,会认出这是一种古老的、基于《易经》六十四卦的编码方式,是他父亲早年研究过的一种冷门密码。

  他要把根据地有高级内鬼的消息传出去。

  但怎么传?

  守卫每两小时换一次岗,送饭的士兵从不说话,吉田明天就要来听答复……时间不多了。

  苏砚的目光落在自己破烂的袖口上。布料粗糙,但……

  他忽然有了主意。

  用指甲在袖口内侧,按照刚才纸上划的符号顺序,轻轻划破经纬线。不仔细看,就像衣服磨破的毛边。但如果对着光,从特定角度看,那些破损的走向,会隐约构成卦象。

  他需要有人看到这件衣服,需要有人懂这套密码,需要有人把消息传回根据地……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但苏砚没有停。他一下一下,用疼痛维持着清醒,在袖口上刻下无声的警告。

  父亲,如果您真的和“银杏”有过交集,那么请您在天之灵保佑,让我这次……能救下该救的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守卫规律的步伐,而是更轻、更缓的。

  苏砚立刻把纸片塞进嘴里,吞了下去。袖口则自然地蜷起,遮住划痕。

  牢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不是吉田,也不是守卫。

  而是一个穿着和服、提着食盒的日本女人。她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清秀,但眼神空洞,对着苏砚深深鞠躬,用生硬的中文说:

  “先生,请用饭。”

  苏砚愣住了。

  ---

  (本章完)

  下集预告:

  深夜送饭的日本女人究竟是谁?苏砚袖口的密码能否被人发现?皖南营地,赵支队长设下的“套”能否钓出“老枪”?宋怀明接下来会使出什么招数?林默身负保护“钥匙”重任,又将面临怎样的危险?南京与皖南,两场生死博弈同步进入高潮!《谍海密码》第五卷第八章:致命的饭盒与钓鱼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