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夜奔袭与溃兵之谜-《谍海密码:孤岛迷踪》

  时间: 1942年3月22日,夜晚至23日凌晨

  地点:江苏南部,深山老林

  冷!饿!累!怕!

  这四种感觉像四把锉刀,轮番折磨着苏砚的神经。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夜莺”身后,肺部火辣辣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了粗糙的沙砾。眼镜片上沾满了水汽和不知何时蹭上的泥点,视线一片模糊。他只能死死盯着前方“夜莺”那模糊而矫健的背影,机械地迈动双腿,生怕慢下一步,就会被身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黑暗中可能存在的追兵,彻底吞噬。

  林默的情况比他更糟。她到底是个女子,体力本就不济,加上这一整天的惊恐和奔波,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她紧紧抓着苏砚的衣角,脚步踉跄,有好几次都差点被盘根错节的树根或者突出的石头绊倒,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硬撑着。

  山林里漆黑一片,月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勉强勾勒出近处树木狰狞的轮廓。风声在林梢呼啸,听起来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远处,那隐约的犬吠声似乎并没有被甩远,反而像是跗骨之蛆,时远时近,始终萦绕在耳边,提醒着他们危险从未远离。

  “夜…‘夜莺’…”苏砚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了,“我们…我们还要跑多久?能不能…歇一会儿?就一分钟…”

  “不能停!”“夜莺”的声音从前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但仔细听,也能听出一丝疲惫的沙哑,“军犬的鼻子很灵,我们留下的气味就是路标。停下来,就是等死。”

  “可…可是…”林默带着哭腔,声音虚弱,“我…我实在跑不动了…”

  “夜莺”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神依旧锐利,扫过几乎瘫软的林默和摇摇欲坠的苏砚。她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快速权衡。

  “原地休息五分钟。不许出声,尽量放缓呼吸。”“夜莺”最终做出了妥协,但语气严厉,“苏砚,注意听后面的动静。林默,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苏砚如蒙大赦,也顾不得地上潮湿肮脏,一屁股坐倒在地,靠着树干大口喘气。林默也瘫坐在他旁边,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无声地哭泣。

  苏砚想安慰她两句,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抬起颤抖的手,想擦擦眼镜,却发现手上全是泥污和刚才砸瓦罐时沾上的不知道是灰还是血的东西。他颓然地放下手,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绝望感涌上心头。

  这就是逃亡吗?没有方向,没有尽头,只有永恒的疲惫和如影随形的恐惧。他那颗习惯于在抽象数学世界里遨游的大脑,此刻面对这种最原始、最残酷的生存压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数学可以计算轨道,可以破解密码,但算不出下一脚会不会踩空,也算不出身后的追兵还有多远。

  “妈的…”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是他从上海逃出来后学会的新技能,似乎只有这种粗话,才能稍微宣泄一点内心的压抑。

  “夜莺”没有休息,她像一尊雕塑般站在不远处,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手中的勃朗宁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水…还有水吗?”林默抬起头,声音嘶哑地问。

  苏砚连忙拿起那个皮质水囊,晃了晃,里面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底子。他递给林默,林默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干裂的嘴唇,又递还给苏砚。苏砚也抿了一小口,那点水对于他火烧火燎的喉咙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这样下去不行,”“夜莺”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我们方向没错,一直在往东,但速度太慢。必须找到水源,补充水,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军犬的追踪。”

  “可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儿找水去?”苏砚看着四周几乎一模一样的漆黑树林,感到一阵绝望。这比他当初在图书馆里找一本绝版数学文献难多了。

  “听,”“夜莺”简短地说,然后再次凝神静听。

  苏砚和林默也屏住呼吸,努力去听。除了风声,似乎…真的有极其微弱的、潺潺的流水声,从他们的左前方传来!

  “那边!”“夜莺”当机立断,“休息时间到,起来,我们往水声方向走。动作轻点!”

  希望,哪怕是微弱的希望,也能给人注入力量。苏砚和林默挣扎着爬起来,跟着“夜莺”,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艰难前行。

  越往前走,水声越清晰。大约又走了二十多分钟,拨开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一条大约两三米宽的小溪出现在他们面前。溪水在月光下泛着鳞鳞波光,潺潺流淌,在这死寂的山林里,宛如仙乐。

  “太好了!”林默几乎要喜极而泣。

  三人冲到溪边,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直接趴下去,用手捧着溪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冰凉的溪水划过喉咙,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满足感,暂时驱散了身体的燥热和疲惫。

  灌饱了水,苏砚又用水囊装满了溪水。“夜莺”则示意他们赶紧用溪水清洗一下脸上、手上容易留下气味和痕迹的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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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沿着溪流往下游走一段,”“夜莺”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快速说道,“水流能冲淡我们的气味,应该能迷惑军犬一段时间。”

  这是个好办法!苏砚不得不佩服“夜莺”的经验和急智。三人立刻踏入冰凉的溪水中,逆着水流的方向(根据星辰判断,往东是上游,但他们需要反其道而行,干扰追踪)向下游跋涉。

  溪水不深,只没过小腿,但水底石头湿滑,走起来并不容易。冰冷的溪水刺激着皮肤,让苏砚打了个寒颤,但也让他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溪流在一个拐弯处变得稍微平缓,岸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碎石滩。

  “差不多了,”“夜莺”示意上岸,“我们不能一直待在水里,体温流失太快,而且下游情况不明。”

  三人重新踏上岸边的土地,湿透的裤腿和鞋子贴在身上,又冷又重,非常难受。但经过溪水的干扰和短暂的补水,精神总算振奋了一些。

  “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苏砚拧着裤腿上的水,问道。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

  “夜莺”抬头看了看被树冠遮挡得零零落落的星空,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眉头微蹙:“大致方向没错,还在往东偏北。但具体位置…不清楚。这深山老林,没有详细地图,很容易绕圈子。”

  就在这时,一直比较沉默的林默,突然指着溪流对岸不远处的山坡,小声说:“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个…木屋?”

  苏砚和“夜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对岸山坡的树林掩映下,隐约能看到一个黑黢黢的、类似猎人临时歇脚的简陋木屋的轮廓,不仔细看,几乎和黑暗的山林融为一体。

  木屋!

  三人的心同时提了起来!

  有木屋,就意味着可能有人,也可能有他们急需的补给,比如食物,甚至御寒的衣物或者工具。

  但同样,也可能意味着危险!谁知道那木屋里住的是谁?是善良的山民?还是…敌人设下的另一个陷阱?或者,干脆就是土匪窝?

  去,还是不去?

  “夜莺”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不定,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冒险接近未知地点,是情报工作的大忌。但以他们目前的状态,又湿又冷,体力透支,缺乏食物,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安全的落脚点和补给,恐怕不用追兵赶来,自己就先垮在这山里了。

  “我过去看看,”“夜莺”最终做出了决定,语气不容反驳,“你们俩留在这里,躲在石头后面,绝对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如果听到枪声,或者我十分钟内没有回来,你们立刻沿着溪流继续往下游跑,不要回头!明白吗?”

  苏砚和林默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这太危险了!

  “我…我跟你一起去吧?”苏砚鼓起勇气说道,“多个人…多个照应。”虽然他知道自己去了可能也是累赘,但让一个女孩子(虽然是特工)独自去冒险,他心里过意不去。

  “夜莺”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什么,但很快消失。“不用。你留在这里,保护好林默和你自己。这就是最大的帮忙。”她说完,不再啰嗦,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溪水中,向着对岸泅渡过去。

  苏砚和林默只能按照吩咐,躲到岸边几块巨大的岩石后面,紧张地望着“夜莺”的身影消失在河对岸的黑暗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山林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让苏砚和林默心惊肉跳。他们紧紧靠在一起,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同样的恐惧和不安。

  苏砚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死死盯着对岸那个木屋的轮廓,耳朵竖得老高,生怕错过任何异常的动静。

  突然!

  对岸的木屋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像是木头摩擦的“吱呀”声!

  紧接着,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线,从木屋的缝隙里透出来一点点,但瞬间又熄灭了!

  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怎么了?“夜莺”被发现了吗?交手了?还是…

  苏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忍不住冲过去看看。

  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对岸的树林里,传来了三声短促而清晰的布谷鸟叫声——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

  “是‘夜莺’!她没事!”林默激动地低呼,差点哭出来。

  苏砚也长长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又是一层冷汗。

  很快,“夜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溪边,她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招了招手。

  苏砚和林默连忙从石头后出来,蹚过溪水,与“夜莺”汇合。

  “怎么样?里面有人吗?安全吗?”苏砚一连串地问道。

  “夜莺”的脸色有些古怪,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屋里有人。只有一个,受了伤,看起来…像是个溃兵。”

  “溃兵?”苏砚和林默都愣住了。

  “嗯,”“夜莺”带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向木屋靠近,低声解释,“穿着破烂的国军军服,左肩有枪伤,已经化脓感染,发着高烧,处于半昏迷状态。屋里没有武器,只有一点简单的草药和很少的干粮。不像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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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溃兵?在这深山里?苏砚心里画了个问号。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之后,确实有大量国军士兵被打散,流落在苏南一带的山区,有的成了土匪,有的艰难求生。

  他们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简陋的木门。一股混合着血腥、汗臭和草药味的难闻气味扑面而来。

  木屋里极其简陋,只有一张用木头和茅草搭成的床铺,一个熄灭的、只剩下一点余烬的小火塘。床上,蜷缩着一个穿着脏破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灰蓝色军装的男人。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可能也就二十出头,脸色潮红,嘴唇干裂起皮,双眼紧闭,呼吸急促而微弱。他的左肩处,胡乱包扎着一些破布,暗红色的血渍和黄色的脓液渗透出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在他的手边,放着一个瘪瘪的军用水壶,和半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杂面饼子。

  看到这一幕,苏砚和林默的戒心放下了一大半。这惨状,不像装的。

  “水…水…” 床上的溃兵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林默心软,立刻拿起地上的水壶,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她连忙拿出自己的水囊,凑到溃兵嘴边,小心地给他喂了一点水。

  那溃兵感受到水的滋润,贪婪地吞咽了几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一点眼睛。他的眼神涣散,充满了痛苦和迷茫。

  “你们…你们是…” 他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叫。

  “我们是路过的,”“夜莺”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眉头紧锁,“你这伤很严重,感染了,再不处理,胳膊保不住,命都可能没了。”

  溃兵惨然一笑,眼神里一片死灰:“…没…没事…死了…死了也好…弟兄们…都死了…就剩我一个…逃兵…呵呵…逃兵…”

  他的话语破碎,却透露出巨大的悲伤和绝望。

  苏砚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活下来的人,有时比死去的人更痛苦。

  “夜莺”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里面有一些应急药品,但不多)拿出一点磺胺粉和干净纱布,准备给他重新清理包扎伤口。林默也在一旁帮忙。

  苏砚则警惕地守在门口,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军犬的吠叫声似乎暂时听不到了,也许溪流干扰起到了作用。

  然而,就在“夜莺”刚解开溃兵肩上那肮脏的破布,准备上药的时候,那个原本虚弱不堪的溃兵,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抓住了“夜莺”的手腕!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死死盯着“夜莺”手臂上某个不起眼的位置(可能是之前搏斗时不小心擦伤或者被树枝划破的一点小伤口),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你们…”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更加嘶哑,手指像铁钳一样箍住“夜莺”的手腕,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珊瑚’…‘珊瑚’…你们是‘珊瑚’的人?!”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在小小的木屋里炸响!

  苏砚、“夜莺”、林默,三个人全都僵住了!

  这个陌生的、濒死的溃兵,怎么会知道“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