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林、土狗与“自己人”-《谍海密码:孤岛迷踪》

  时间: 1942年3月22日,清晨

  地点:上海以西,江苏南部某处山林

  冷。

  是那种浸透了衣衫,钻进骨头缝里的湿冷。山林里的晨雾像黏稠的奶白色浆糊,笼罩着一切,也让苏砚、林默和“夜莺”三人的头发、眉毛上都挂上了细密的水珠。

  “阿——嚏!”林默猛地打了个喷嚏,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响亮。她赶紧捂住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前面的“夜莺”。

  “夜莺”脚步没停,只是侧过头,清冷的声音穿透雾气:“忍一下。声音传得远。”

  苏砚扶了扶因为汗水和水汽有些滑落的眼镜,他的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疼。他们已经在这片仿佛没有尽头的山林里跋涉了将近一天一夜,只在后半夜找了个背风的山坳蜷缩着休息了不到三个小时。对于他这个常年埋首书斋,最大运动量可能就是在校园里散步的“前数学天才”来说,这强度简直要命。他的腿肚子都在打颤,脚底板估计已经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

  “我说…‘夜莺’…同志,”苏砚喘着粗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哀求,“咱们…能不能,稍微,慢那么一点点?或者,找个地方,喝口水?”

  “夜莺”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她脸上那些伪装的泥灰被汗水冲出了几道浅痕,但眼神依旧锐利得像山里的鹰。她解下腰间那个皮质水囊,递过来,语气没什么起伏:“不能慢。吉田的搜捕队不是摆设,他们熟悉地形,甚至可能调动附近的伪军。我们必须在今天日落前,穿过这片山,抵达第一个临时接应点。”

  苏砚接过水囊,先是递给旁边嘴唇都有些干裂的林默。林默感激地喝了一小口,又递还给苏砚。苏砚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仰头灌了几大口。冰冷的水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股灼烧感,但身体里的疲惫却像潮水一样再次涌上来。

  “妈的,这比证明黎曼猜想还累…”他小声嘟囔了一句,用的是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这逃难,简直是对他这种脑力劳动者的终极物理考验。

  “夜莺”似乎听到了点什么,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直。“休息五分钟。抓紧时间处理一下脚上的水泡。”她说着,自己则像一只灵巧的狸猫,三下两下爬上了旁边一块高大的岩石,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苏砚和林默如蒙大赦,也顾不得地上潮湿,一屁股坐了下来。苏砚龇牙咧嘴地脱下那双已经快看不出原色的皮鞋,果然,脚后跟和脚掌连接处,几个亮晶晶的水泡耀武扬威。

  林默看着他的脚,心疼地皱了皱眉,从自己贴身的小包袱里摸出一根用油纸包着的针和一小卷棉线。“我给你挑破吧,不然更疼。”她声音轻轻的。

  苏砚有点尴尬,想把脚缩回来:“不…不用,我自己来…”

  “得了吧,苏大天才,”林默难得地带上了一点调侃的语气,虽然脸色依旧疲惫,“你连自己袜子破了个洞都是我发现的。让你自己来,非把脚戳成筛子不可。”她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脚,动作熟练地用针在火上烤了烤(用的是“夜莺”之前允许生的一小堆隐蔽篝火的余烬),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处理水泡。

  苏砚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里有点复杂。这位曾经的银行家千金,如今做起这些事来,竟然也有模有样。环境,真是能逼着人快速成长。

  “我说,林默,”苏砚为了转移注意力,也为了打破这过于“接地气”的尴尬氛围,没话找话,“你以前在家,也…也干这个?”他指了指她手里的针线。

  林默头也没抬,手法利落地用棉线穿过水泡,引出里面的组织液:“想什么呢?以前最多绣个花。这还是跟家里帮佣的王妈学的,她说女孩子家,总要会点基本的生活技能。”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没想到,现在用上了。”

  苏砚沉默了。他想起了自己以前的生活,除了数学,就是咖啡和书本。父亲…父亲苏明哲似乎也从未要求他学这些“没用”的东西。现在想想,父亲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什么?所以才把更重要的“钥匙”,以那种方式留给了他?

  “好了。”林默处理好最后一个水泡,用干净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暂时能舒服点。等到了地方,再找点草药敷一敷。”

  苏砚活动了一下脚,感觉确实好了不少。“谢谢。”他由衷地说。

  “客气什么。”林默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疲惫,却也有一丝温暖,“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岩石上,“夜莺”的声音低低传来:“时间到。出发。”

  三人再次上路。或许是因为处理了水泡,或许是因为短暂的休息,苏砚感觉脚步轻快了一些。但他的脑子却没闲着。

  “那个…‘夜莺’同志,”他加快几步,走到“夜莺”侧后方,“我们第一个接应点,具体是什么地方?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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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莺”目视前方,脚步稳健:“一个靠山的小村子,叫白石滩。那里有我们一个外围联络员,是个老猎户,叫张老栓。他负责给我们提供一些干粮,指一条绕过前面伪军关卡的小路。”

  “外围联络员?可靠吗?”苏砚下意识地追问。经历了上海的一系列背叛和陷阱,他现在看谁都像潜在的危险。

  “夜莺”终于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带着点…赞许?“谨慎是好事。张老栓是本地人,儿子死在了南京,跟日本人有血仇。组织上考察过他几次,暂时没发现问题。但…”她话锋一转,“任何时候,都不能把安全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到了地方,看我眼色行事,少说话。”

  “明白。”苏砚点点头。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在解一道极其复杂的应用题,每一步都需要仔细推演,任何一个微小的变量都可能导致结果谬以千里。只不过,这道题的代价,是他们的命。

  又翻过两个山头,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雾气散了些,山林里的景色清晰起来。远远地,甚至能听到隐约的狗叫声。

  “快到了。”“夜莺”示意大家放缓脚步,更加警惕。“前面山坳下面就是白石滩。记住,我们是逃难投亲的表兄妹,从上海来的,老家在…芜湖。路上遭了土匪,盘缠都丢了。”

  苏砚和林默连忙点头,在心里默记着这套说辞。

  顺着一条被杂草半掩的小路往下走,没多久,一个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出现在眼前。村子很小,很破败,泥坯墙,茅草顶,几缕稀薄的炊烟懒洋洋地飘着。村口一棵大槐树下,拴着一条瘦骨嶙峋的土狗,有气无力地冲着他们叫了两声。

  “夜莺”没有直接进村,而是带着他们绕到了村子后面,在一处孤零零的、看起来更破旧的茅屋前停下。屋前用树枝围了个小院子,里面散养着几只鸡。

  “夜莺”上前,有节奏地敲了敲那扇歪歪扭扭的木门——三短,一长,再两短。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探了出来,眼神浑浊而警惕。

  “找谁?”老人的声音沙哑。

  “老栓叔,”“夜莺”脸上挤出一丝符合“逃难表妹”身份的惶恐和疲惫,“我们是打上海来的,我娘姓张,说是您远房表侄女…路上不太平,来找您讨碗水喝,指条路。”

  老人(张老栓)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尤其是在苏砚那副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眼镜上停留了片刻,这才慢慢拉开门:“进来吧。”

  屋里光线很暗,弥漫着一股烟叶和牲畜混杂的气味。陈设极其简陋,一张土炕,一张破桌子,几个树墩当凳子。

  “坐。”张老栓指了指树墩,自己则走到灶台边,从锅里舀出几碗看起来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没什么好吃的,凑合垫垫肚子。”

  “谢谢老栓叔。”“夜莺”接过碗,递给苏砚和林默,自己也端了一碗,小口喝起来。

  苏砚是真的饿了,也顾不上什么味道,几口就把那碗几乎全是水的粥灌了下去。林默也喝得很快,但姿态依旧保持着基本的斯文。

  张老栓蹲在门槛上,掏出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苏砚放在脚边的、那个虽然沾满泥污但依旧能看出皮质不错的行李箱(里面装着苏砚视若生命的数学手稿和父亲的部分遗物)。

  “几位,这是打算往哪儿去啊?”张老栓吐出一口烟圈,慢悠悠地问。

  “回芜湖老家。”“夜莺”按照预设的剧本回答,“听说那边…安稳些。”

  “芜湖?”张老栓浑浊的眼睛眯了眯,“那可不算近。前面十里店有个卡子,是…是‘和平建国军’的人守着,盘查得紧呐。”

  “和平建国军”,就是汪伪政府的伪军。

  “夜莺”适时地露出焦急的神色:“啊?那怎么办?老栓叔,您是老本地人了,有没有什么小路能绕过去?我们…我们实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她说着,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耳垂(之前为了伪装,她早就摘掉了所有首饰)。

  张老栓沉默地抽着烟,没立刻回答。

  苏砚心里有点打鼓。这老头,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总觉得他那眼神背后藏着点什么。是错觉吗?还是自己太敏感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和狗叫,似乎还不止一两条狗!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张老栓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破旧的窗纸缝隙往外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是赵保长…他怎么来了?还带着几个生面孔,不是村里人…”

  “夜莺”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她无声地移动到门后,手已经按在了后腰的位置——那里,别着她那把从不离身的勃朗宁。

  苏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林默也紧张地抓住了苏砚的胳膊,手指冰凉。

  “老栓!老栓!开门!”外面传来一个粗嗓门的吆喝,伴随着拍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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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栓回头看了“夜莺”一眼,眼神快速交流了一下。“夜莺”微微点头,示意他开门。

  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对襟棉袄、戴着瓜皮帽的胖老头,应该就是赵保长。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皱巴巴黄色军装、斜挎着步枪的伪军!还有一个穿着黑色绸衫、戴着墨镜、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家伙,手里牵着一条吐着舌头、体型不小的狼狗!

  苏砚的呼吸一滞。伪军!还有狗!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谍战片里被军犬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场景。

  “赵保长,您这是…”张老栓堵在门口,陪着笑脸。

  赵保长没理他,小眼睛滴溜溜地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苏砚三人身上,尤其是在林默虽然憔悴却依旧清丽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老栓,你家来客(qie)了?生面孔啊?哪儿来的?”他拖着长音问。

  “是…是远房亲戚,打上海来的,逃难…”张老栓赶紧解释。

  “上海来的?”那个穿黑绸衫的家伙推开赵保长,走上前,墨镜下的嘴角歪了歪,露出两颗金牙,“巧了嘛不是!皇军…哦不,是咱们‘和平建国军’上面刚下了命令,严查从上海过来的可疑分子!几位,身份证明拿出来瞧瞧?”

  “夜莺”往前半步,把苏砚和林默挡在身后,脸上依旧是那副惶恐模样:“这位老总,我们…我们路上遇到土匪,东西…东西都被抢光了,身份证明也…”

  “丢了?”金牙男嗤笑一声,“什么都丢了?骗鬼呢!”他猛地一挥手,“搜!”

  那两个伪军闻言就要往里闯。

  “夜莺”的手在背后,对着苏砚和林默打了个隐蔽的手势——准备动手!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苏砚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急中生智,或许是被这紧张气氛逼出了潜能,他忽然往前一步,脸上堆起一种混合着谄媚、委屈和一点点书呆子气的表情,对着那金牙男就是一躬:

  “长官!长官明鉴啊!”

  他这一嗓子,带着点夸张的哭腔,把所有人都喊得一懵,连那条狼狗都疑惑地歪了歪头。

  苏砚继续他的表演,语速又快又急,还带着点知识分子的“迂腐”:“学生苏文,这是我表妹林小默,表姐叶英(他临时给‘夜莺’编了个名字)!我们真是从上海逃难出来的!您是不知道啊,上海现在乱得很!日本人…哦不不,是皇军,皇军查得严,物价飞涨,还有那些地痞流氓…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想着回老家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他眼圈瞬间就红了,看起来更加情真意切:“路上是真遇到土匪了!就在西边那个…那个黑风岭!那土匪,凶神恶煞的,抢了我们的行李盘缠不说,连我…连我祖传的一块怀表都抢走了!那可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啊!瑞士机芯!走得可准了!”他说得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金牙男被他这一通抢白弄得有点愣,下意识地问:“怀表?什么样的?”

  苏砚立刻来了精神,比划着:“就这么大!银壳的!上面还刻着…刻着…对!刻着‘勤能补拙’四个字!我爹说了,这是我们老苏家的家训!”他编得有鼻子有眼,连旁边的林默和“夜莺”都差点信了。

  金牙男将信将疑,又看向林默和“夜莺”:“你们呢?也什么都没了?”

  林默反应极快,立刻配合地低下头,用手帕(其实是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带着哭腔细声细气地说:“长官…我…我娘留给我的一个玉镯子…也没了…” 那模样,我见犹怜。

  “夜莺”则依旧是那副受惊鹌鹑的样子,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不敢看人。

  金牙男摸着下巴,目光在苏砚那副眼镜和林默姣好的面容上逡巡,似乎在权衡。那两个伪军则有点不耐烦,其中一个矮个子嘟囔道:“王队长,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带回去审审不就完了!这细皮嫩肉的…” 他说着,不怀好意地瞄了林默一眼。

  苏砚心里一紧。妈的,要坏菜!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张老栓突然开口了,他对着赵保长说:“赵保长,您看…我这远房侄女一家也确实不容易…这…这要是带到镇上去,盘问来盘问去,万一惊动了…惊动了山里的…” 他话说一半,留了半截,还意有所指地往远处山峦看了一眼。

  赵保长脸色变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凑到金牙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苏砚隐约听到“新四军…活动…麻烦…”之类的字眼。

  金牙男(王队长)的脸色也阴晴不定起来。他看了看苏砚那“书呆子”样,又看了看哭得“梨花带雨”的林默,再想想可能惹来的麻烦,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哭哭啼啼的,真他妈晦气!算老子今天发善心!”

  他指着苏砚的鼻子:“小子!你说你们从黑风岭过来的?那边真有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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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砚心里狂跳,面上却无比“诚恳”:“千真万确!长官!那土匪头子,脸上还有一道这么长的疤!”他用手从额头划到下巴。

  王队长啐了一口:“妈的,肯定是黑老三那伙人!又他妈跑到老子的地盘附近打野食!”他似乎信了苏砚的鬼话,或者说,他更在意的是可能存在的土匪势力越界,而不是这几个看起来榨不出什么油水的“逃难学生”。

  “滚吧滚吧!”王队长没好气地骂道,“赶紧滚回你们芜湖去!别在这碍眼!”说完,他牵着狗,带着两个伪军和一脸讪笑的赵保长,骂骂咧咧地走了。

  直到那群人的身影消失在村口,茅屋里的三个人才同时松了口气。苏砚感觉自己后背都湿透了,刚才那一番急智表演,简直耗光了他所有的肾上腺素。

  张老栓关上门,回过头,看向苏砚的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不再是纯粹的麻木和警惕,而是…一丝惊讶,甚至有点…好笑?

  “后生,”张老栓的声音还是那么沙哑,但语气缓和了不少,“你这张嘴…可以啊。黑风岭?黑老三?还瑞士机芯?勤能补拙?” 他摇了摇头,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一些,“编得跟真的似的。”

  苏砚有点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情急之下,胡说八道…让老栓叔见笑了。”

  “夜莺”也深深看了苏砚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小子,还有这一手?

  林默则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捂住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她看着苏砚,觉得这个有时候呆头呆脑的数学天才,关键时刻竟然还有这么…这么“滑头”的一面。

  经过这么一闹,屋里的气氛莫名轻松了一些。张老栓从炕席底下摸出几个还算软和的杂面饼子,又给他们倒了几碗热水。“吃点干的。休息一会儿,我告诉你们怎么绕过十里店的卡子。”

  三人道了谢,坐下来吃东西。苏砚一边啃着干硬的饼子,一边心里还在后怕。刚才真是太险了…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忍不住问张老栓:“老栓叔,您刚才跟那赵保长说的…山里的…是?”

  张老栓喝了口水,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远山,声音低沉:“这世道,哪里都不太平。有替鬼子办事的,就有不怕死跟他们干的。这山里…偶尔也能听到枪声。”

  他没有明说,但苏砚三人心里都明白了。是新四军,或者其他的抗日游击武装。

  这个认知,让苏砚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一些。原来,他们并不是完全孤军奋战。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还有无数看不见的烽火在燃烧。

  短暂的休息后,张老栓详细地画了一张简易路线图,标注了几个明显的山头和溪流作为参照物。“顺着这条小路走,大概天黑前能到下一个落脚点,是个废弃的山神庙。庙后面有个地窖,还算隐蔽。到了那里,会有人接应你们。”

  “接应我们?是谁?”“夜莺”追问。

  张老栓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上面只交代,到了山神庙,自然有人认‘珊瑚’的记号。”

  又是“珊瑚”!苏砚摸了摸锁骨下的印记。

  不敢再多停留,三人再次谢过张老栓,在他的指引下,从屋后一条极其隐蔽的小路重新钻进了山林。

  这一次,脚步似乎轻快了不少。或许是因为补充了食物,或许是因为暂时摆脱了追兵,又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前方可能有“自己人”。

  山路依旧难行,但苏砚的心态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开始不再仅仅把自己当成一个被迫逃亡的累赘。他的数学脑子,似乎也能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找到一点不一样的“用武之地”,比如…编故事骗伪军?

  想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乐了一下。

  林默看他偷笑,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苏砚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说:“我在想,或许我爸留给我的‘钥匙’,不光能解数学题,还能…编故事?”

  林默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起来。“夜莺”在前面听着,嘴角也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然而,这短暂的轻松,在他们按照地图指示,于日落时分找到那座破败不堪、到处结满蜘蛛网的山神庙时,瞬间消失了。

  庙里空无一人。

  不仅没有人,连一点最近有人活动过的痕迹都没有。供桌倒塌,神像残缺,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说好的接应呢?

  “夜莺”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快速在庙里庙外检查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珊瑚”的记号,也没有任何暗号或者留言。

  “情况不对。”“夜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接应的人没来,或者…出了意外。”

  苏砚的心也沉了下去。他看着窗外渐渐笼罩下来的暮色,以及远处在暮霭中变得模糊而狰狞的山峦轮廓。

  就在这时,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却清晰的——

  “咔嚓。”

  是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有人来了!

  庙内的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夜莺”闪电般拔出了腰间的勃朗宁,示意苏砚和林默躲到残破的神像后面。

  是谁?是接应的人?还是…追踪而至的敌人?

  苏砚紧紧攥住了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在这荒山野岭的破庙里,他们仿佛成了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