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商业托付-《掌上锦姝》

  时入初秋,天高云淡,镇国公府与永宁侯府的联姻已成为京城最引人瞩目的盛事,婚期定在三月之后。瀞芷院内,不再有往日的紧绷与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忙碌而充满希望的喜悦氛围。嫁衣的料子已经选定,是御赐的云锦,正由京城最好的绣娘加紧赶制;各色添妆的礼品也开始陆续送入府中,库房渐渐充盈。

  然而,在这片喧嚣的喜庆之下,沈清弦的内心却有一处需要她冷静安排、妥善交割的所在——她的“玉颜斋”。

  这一日,她寻了个由头,禀明母亲要去城外寺庙为婚事祈福,实则金蝉脱壳,悄然来到了“玉颜斋”后院那间她熟悉的静室。

  静室内,香气依旧清雅。张嬷嬷早已等候在此,见沈清弦进来,连忙起身行礼,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小姐,您来了。”

  “嬷嬷快请起,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沈清弦虚扶一把,目光扫过这间承载了她太多秘密与心血的屋子,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她走到窗边坐下,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月白色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嬷嬷,坐。”她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神色平和,“今日请你来,是有要事相商。想必你也知道,我的婚期已定,三月后便要出阁。”

  张嬷嬷依言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神情恭敬而专注:“老奴知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世子爷人中龙凤,与小姐正是天作之合。”

  沈清弦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真实的暖意:“谢谢嬷嬷。正因如此,这‘玉颜斋’日后我恐不能像如今这般事必躬亲,需要寻一个稳妥的长久之计。”

  张嬷嬷的心提了一下,她最担心的便是此事。“玉颜斋”是小姐一手创立,如同她的孩子,若因出嫁而荒废,实在可惜。她试探着问:“小姐的意思是……?”

  沈清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厚厚一叠装订好的册子,推到张嬷嬷面前。册子封面是素净的宣纸,上面是沈清弦亲笔所书的四个清秀小楷——“玉颜规要”。

  “嬷嬷,这是我近日整理的,关于‘玉颜斋’未来三年的发展规划,以及所有的核心配方、工艺要点、原料渠道、核心客源名录,还有……应对各种可能出现危机的预案。”沈清弦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张嬷嬷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那本册子。这哪里是册子,这分明是“玉颜斋”的命脉所在!小姐竟如此信任她,将这一切毫无保留地交托?

  “小姐!这……这太贵重了!老奴何德何能……”张嬷嬷激动得语无伦次。

  沈清弦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嬷嬷,自我创立‘玉颜斋’伊始,你便是我最得力的臂助。你的忠心、能力和对这铺子的感情,我都看在眼里。我将它交给你,并非放弃,而是希望它能在我出嫁后,依旧能良好地运转下去,甚至……发展得更好。”

  她顿了顿,目光恳切而信任:“从今日起,我正式将‘玉颜斋’的日常经营与管理权,全权交予你。你便是‘玉颜斋’的大掌柜。”

  “大掌柜……”张嬷嬷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眶瞬间湿润了。她一个后宅嬷嬷,何曾想过能有今日?这不仅是权力,更是沉甸甸的责任与知遇之恩。她站起身,便要再次下拜,“小姐知遇之恩,老奴……”

  “嬷嬷,”沈清弦再次扶住她,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权责一体。我将铺子交给你,便有几点要求,你需谨记。”

  “小姐请吩咐,老奴万死不辞!”张嬷嬷挺直脊背,神色肃然。

  沈清弦翻开《玉颜规要》,条理清晰地开始交代:

  “第一,品质。这是我再三强调的,亦是‘玉颜斋’立足之本。无论将来规模如何,核心配方与工艺标准绝不可有丝毫懈怠或更改。所有出品,必须经由你亲自抽查,合格方可出售。”

  “老奴明白!必不敢以次充好,败坏小姐心血!”张嬷嬷重重点头。

  “第二,人事。”沈清弦指向册子中的人员名录,“现有的几位核心工匠,我已与他们重新签订了契约,提高了工钱,也明确了泄密的严厉惩罚。你要善加笼络,恩威并施。另外,需着手培养新人,不能将所有技术系于几人身上。可遴选一两名机灵、忠心且手巧的学徒,由你亲自带着,慢慢接触核心工序。”

  张嬷嬷仔细记下:“是,老奴回去就办。”

  “第三,新品。”沈清弦翻到册子后面几页,上面绘制了一些新的胭脂盒样式和香型构想,“我不能常来,但新品的研发不能停滞。这些是我的一些初步想法,你可组织工匠们在此基础上继续钻研。每季度,至少推出一款新品,保持‘玉颜斋’在贵女圈中的新鲜感和吸引力。”

  “第四,账目。”沈清弦合上册子,目光湛湛地看着张嬷嬷,“铺子所有的收支,需建立明晰账册。每月初五,你将上月总账副本,连同盈利的一半,交由春桃带入府中给我。另一半,作为铺子的流动资金、工匠赏红以及你的……分红。”

  “分红?”张嬷嬷一愣。

  “不错。”沈清弦颔首,“从本月起,你不仅是掌柜,亦是‘玉颜斋’的东家之一。你占一成干股,年底根据全年利润分红。铺子经营越好,你的收益便越高。”

  张嬷嬷彻底呆住了,随即老泪纵横。这不仅是信任,更是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甚至光耀门楣的根基!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小姐……小姐待老奴恩重如山!老奴……老奴定当竭尽全力,将‘玉颜斋’打理得蒸蒸日上,绝不辜负小姐厚望!”

  沈清弦这次没有拦她,受了她这一拜。恩情与利益捆绑,方能长久。她温声道:“起来吧,嬷嬷。你的能力,我信得过。日后若遇难以决断之事,或是遇到官面上、同行难以解决的麻烦,可通过春桃告知于我,我……和世子,都会是你和‘玉颜斋’的后盾。”

  她这句话,无疑是给张嬷嬷吃了一颗最大的定心丸。有未来镇国公世子妃和世子爷做靠山,“玉颜斋”何愁不能壮大?

  张嬷嬷抹着眼泪站起身,心中豪情万丈。

  沈清弦又交代了一些细节,比如与哪些原料供应商的合作需要加强,如何维护好现有的贵客关系等等。张嬷嬷一一牢记在心。

  正事谈完,气氛轻松了许多。张嬷嬷像是想起什么,笑着道:“小姐,您大婚在即,铺子里的工匠和伙计们都想表表心意,凑份子给您添妆,又怕东西粗陋入不了您的眼,您看……?”

  沈清弦心中一动,涌起一股暖流。这些都是跟着她创业的“老人”,情谊不同。“他们的心意我领了。添妆不必,你告诉他们,我大婚当月,‘玉颜斋’所有伙计和工匠,每人多发三个月工钱,算是我与他们同喜。”

  张嬷嬷喜道:“那敢情好!老奴代他们谢过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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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玉颜斋”后院悄然离开,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沈清弦靠着车壁,微微阖眼。将“玉颜斋”交托出去,像是完成了人生一个极其重要的阶段总结,心中既有淡淡的怅惘若失,更有一种卸下部分重担的轻松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回到瀞芷院,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庭院染成一片暖金色。

  她刚踏入院门,便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春桃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低声道:“小姐,世子爷来了,在小书房等您呢。”

  他来了?沈清弦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只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缓步走向小书房。

  推开书房的门,只见陆璟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站在那面巨大的书架前,似乎正在浏览上面的书籍。夕阳的金光恰好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和清俊的侧脸轮廓。

  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来,唇角自然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回来了?”

  “嗯。”沈清弦走过去,很自然地问道,“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刚与父亲议完事,顺路过来看看你。”陆璟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敏锐地捕捉到她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释然,“去了铺子?”

  沈清弦在他面前无需伪装,轻轻点头:“嗯,将那边的事情,都与张嬷嬷交代清楚了。”

  陆璟了然,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充满安抚的力量:“都安排妥当了?可有为难之处?”

  靠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沈清弦一直紧绷的心神彻底松弛下来。她将脸埋在他胸前,嗅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闷声道:“都安排好了。只是……毕竟是自己一手创立的心血,骤然交出去,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我明白。”陆璟的手臂收紧了些,“但它永远是你的。张嬷嬷是个可靠的人,你既已安排周全,便不必过于忧心。日后你若还想经营,或是想开别的铺子,国公府绝不会是你的束缚,反而会是你的助力。”

  他的话如同暖流,熨帖着她微凉的心。她抬起头,望进他深邃而诚挚的眼眸中:“谢谢你,陆璟。”

  谢谢你的理解,谢谢你的支持,谢谢你让我知道,嫁给你后,我依然可以是我,是沈清弦,而不仅仅是镇国公世子妃。

  陆璟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夫妻一体,何须言谢。”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调侃,“况且,我的世子妃如此善于经营,将来我的俸禄若是不够养家,恐怕还要仰仗夫人接济呢。”

  沈清弦被他逗得噗嗤一笑,那点怅惘瞬间烟消云散,娇嗔地捶了他一下:“胡说八道。”

  两人相视而笑,温情脉脉在书房内流淌。

  笑过之后,陆璟牵着她的手走到窗边的榻上坐下,正色道:“说起来,我今日来,也有一事想与你商议。”

  “何事?”

  “关于‘玉颜斋’的未来,或者说,关于你商业才能的更大舞台。”陆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陛下近年来鼓励商事,意在充盈国库。我如今协理部分皇商事务,深知其中有许多环节可以优化,许多新品可以开发。你的眼光、巧思和对品质的坚持,正是朝廷所需。”

  沈清弦的心跳微微加速,似乎预感到他要说什么。

  “待我们成婚后,我想向陛下举荐你。”陆璟语气认真,“并非让你入朝为官,而是以一个‘顾问’的身份,参与皇家织造、市舶司乃至内务府采办的一些事务,提供你的见解,甚至……我们可以合作,将‘玉颜斋’的模式,或者说你经营的理念,运用到更大的范围,惠及更多人。”

  沈清弦彻底愣住了。她想过婚后继续经营“玉颜斋”,却从未想过,她的才能可以有如此广阔的天地!不再是局限于一方胭脂水粉铺,而是参与到国家层面的商业事务中去!

  这远比守住一个“玉颜斋”,更让她心动神驰。

  “这……可以吗?”她有些不敢置信。毕竟,女子干政,乃是大忌。

  陆璟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而充满鼓励:“事在人为。陛下是明君,看重的是才能,而非拘泥于性别。况且,你并非直接涉足朝政,而是以其擅长的‘商道’为国效力。有我在,必不会让你陷入困境。”

  他看着沈清弦眼中逐渐燃起的亮光,知道她心动了,微笑道:“所以,将‘玉颜斋’交托出去,并非结束,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清弦,你的天地,远不止于此。”

  你的天地,远不止于此。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沈清弦的心头,将她心中那点因交托铺子而产生的怅惘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开阔与昂扬。

  是啊,她重生一世,苦心经营,不仅仅是为了复仇和摆脱悲惨的命运,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掌握自己的人生轨迹。如今,有一条更广阔的道路在她面前铺开,她有何理由怯步?

  她反手握紧陆璟的手,眼中闪烁着与他一样的锐意与光芒:“好!我愿一试!”

  窗外,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但书房内,两颗彼此理解、相互支持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交托,是为了更好的启航。个人的产业与家国的抱负,在这一刻,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完美地衔接在了一起。沈清弦知道,她的人生,即将翻开远比她想象中更加辉煌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