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五万件-《重回1998从国库券到商业帝国》

  第一批一万件货出厂那天,滨城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

  凌晨四点,天还黑着,雪已经积了半尺厚。十辆解放卡车在厂区里排成一条长龙,引擎没熄,排气管喷着白气,车灯的光柱在雪幕里切割出模糊的通道。工人们穿着军大衣,呵着白气,一箱一箱地装车。纸箱是定制的,深蓝色,印着银色的“卫东”LOGO和日文“取り扱い注意”(小心轻放)。每个箱子上都贴着标签,写款号、颜色、尺码、数量。装一箱,勾一笔,装一箱,勾一笔。

  赵志刚站在头车旁,手里拿着发货单,手电筒的光打在纸上,一行一行对。他已经三天没怎么合眼,眼里全是血丝,但精神绷得紧紧的。这批货,一万件,要发往大连港,赶明天的船期。船期是死的,晚一天,日本那边货架就空一天,违约金是货值的5%,五十万。这钱,赔不起。

  “赵叔,最后一车装完了!”刚子跑过来,头上、肩上都是雪。

  “点数了吗?对上了吗?”

  “对上了,一万件,一箱不少。箱子捆好了,帆布盖上了,防雨雪。”

  “行,发车。路上慢点,雪大,安全第一。每两小时给我打电话报位置。”

  “明白!”

  头车的大灯闪了两下,缓缓启动。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清晰。车队像一条苏醒的龙,慢慢爬出厂区,消失在雪幕里。

  林卫东站在办公室窗口,看着车队远去。手里的茶杯已经凉了,他没喝,就这么站着。窗外,雪还在下,越下越大。车间里的灯还亮着,夜班工人还在赶第二批货。机器声隔着玻璃传进来,闷闷的,但有力。

  “林经理,货发了。”林秘书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刚签完的发货单,“赵叔来电话,说路上虽然雪大,但高速没封,中午能到大连港。下午装船,明天中午开船。时间卡得刚好。”

  “好。”林卫东转过身,在办公桌前坐下,“第二批的进度呢?”

  “第二批一万件,已经完成六千件。按现在的速度,月底能完成。但面料库存只够三天了,杭州那边昨天来电话,说最近原料棉涨价,真丝价格要上浮8%,问咱们接不接受。”

  “8%……”林卫东心算了一下,一匹真丝素绉缎涨八块,一万件要一千匹,八千块。五万件,四万块。这不是小数。“回复他们,价格可以谈,但必须保证供应。另外,让他们发正式的调价函,我们要入账。”

  “是。还有,苏州沈厂长那边,新研发的真丝天丝混纺面料,小样寄来了,您看看。”林秘书递过来几块面料小样。

  林卫东接过,对着灯光看。面料是浅灰色的,光泽比纯真丝柔和,手感挺括又不失柔软。他抽出一根丝,轻轻拉,有韧性。又用手搓了搓,不起毛。

  “测试数据呢?”

  “缩水率3%,色牢度4级,强度比纯真丝高20%。沈厂长说,成本比纯真丝高15%,但性能好,适合做外套和裤子。问咱们要不要下订单,他们好备料。”

  “下。先订五百匹,做明年春季系列的样衣。如果市场反应好,再加单。”

  “明白。那价格……”

  “按他们的报价,不加价。但要签保密协议,这面料,两年内只能供应我们。”

  “行,我去谈。”

  林秘书走了。林卫东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这半年的画面:春节时接第一笔日本订单的兴奋,真丝工艺攻关的煎熬,松本顾问的严苛,对赌的压力,制度推行的阵痛,供应链深耕的艰难……现在,第一批一万件货发出去了,像送走一个孩子,既轻松,又牵挂。

  轻松的是,最难的坎迈过去了。牵挂的是,市场会给出什么反应?第二批货能不能按时完成?面料涨价、成本上升怎么消化?明年春季系列的设计、生产、销售怎么安排?

  问题一个接一个,永远没完。但这就是做企业。就像爬山,爬上一座山,看到的是更高的山。不能停,停就掉队。

  电话响了,是孙建军从深圳打来的。

  “卫东,货发了吧?”

  “发了,刚走。”

  “好。日本那边,小林经理来电话了,说第一批货上架三天,卖了八百件。速度比预想的快。他们要求第二批货提前一周到,赶圣诞节促销。能不能做到?”

  提前一周。林卫东脑子里飞快地算:第二批货一万件,原定月底完成,提前一周就是十二月中旬。现在十二月初,还有十天。要完成剩下的四千件,平均一天四百件。现在的产能,一天三百五十件。差五十件。

  “能。”他没犹豫,“告诉他们,第二批货十二月十五号到港,保证赶上促销。”

  “行,我回复。另外,周先生问你,明年春季系列的样衣,什么时候能看?他那边要安排香港专卖店的开业,时间很紧。”

  “样衣在做了,月底能出来。但周先生得过来一趟,有些设计细节要当面定。”

  “好,我转告。卫东,你那边……撑得住吗?听你声音,很累。”

  “撑得住。习惯了。”林卫东笑笑,“深圳那边怎么样?国内市场有动静吗?”

  “有。省城第一百货的刘科长,又加单了,这次要五百件。说咱们的衣服,虽然贵,但回头客多。广州的友谊商店也来谈了,要代理咱们的品牌,在华南开专柜。条件在谈,但前景不错。”

  “好,你把握。但记住,国内市场,价格可以灵活,但质量不能降。咱们的品牌,刚起步,口碑比利润重要。”

  “我懂。你放心。”

  挂了电话,林卫东起身走到车间。夜班工人在忙碌,机器声在宽敞的车间里回荡,像一首永不疲倦的歌。流动架在工位间穿梭,裁片、半成品、成品,有条不紊地流转。墙上的电子屏显示着实时数据:产量、次品率、工时利用率。绿色,表示正常。

  陈师傅在巡检,看见林卫东,走过来。

  “小林,还没休息?”

  “睡不着。陈师傅,第二批货要提前一周,能赶上吗?”

  陈师傅算了算:“现在一天三百五十件,要提到四百件。得加班,延长工时,或者加人。但工人累了,质量会下降。而且,夜班工人已经连续上了一个月,再加班,怕撑不住。”

  “加人吧。再招五十个熟手,充实夜班。工资开高点,有加班费。告诉工人们,这批货赶完,发双倍奖金,放三天假。”

  “行,我明天就安排招人。但小林,这么赶,质量……”

  “质量不能松。郑总监那边,质检要加倍。关键工序,全检。宁可慢点,不能出错。”

  “我明白。”

  第二天,招工启事贴出去,来了不少人。但熟手少,生手多。陈师傅挑了三十个有基础的,紧急培训三天,上岗。夜班工人从六十人加到九十人,分两班,人停机不停。产量提到三百八十件,还差二十件。

  “从工序优化上挖潜力。”郑总监在早会上说,“我观察了几天,有几个工序的流转可以优化。比如袖子的缝制,现在是一个人缝完,等质检,再流到下道。可以改成缝完直接流,质检在后面抽检,发现问题再追回。这样,流转时间能省十分钟。一天三百八十件,就是三百八十分钟,六个多小时。这六个多小时,能多出三十件。”

  “但抽检有风险,漏检的次品流下去,损失更大。”陈师傅担心。

  “所以质检点要后移,移到关键节点。比如袖子缝完,不检,但绱袖前必须检。这样,即使有次品,也只在半成品阶段,不会到成衣。”

  “可以试试。但责任要明确,谁漏检谁负责。”

  “行,我调整流程,今天试行。”

  流程优化后,产量突破四百件。质量抽检,次品率没升,反而降了0.2%。因为流转快了,工人等活的时间少了,注意力更集中。

  “看来,效率和质量,不一定是矛盾的。”郑总监看着报表,有些感慨,“关键在管理,在流程设计。以前咱们总觉得,要质量就得慢,要快就得降质量。其实,好的流程,能让又快又好成为可能。”

  “这就是管理的力量。”林卫东说,“但这套流程,要固化下来,要培训,要变成习惯。不然,人一换,又回去了。”

  “我在做标准化作业手册,图文并茂,简单易懂。新人来了,三天就能上手。老工人,也能对照改进。”

  “好。这事,你抓到底。”

  产量稳在四百件,第二批货赶在十二月十四号完成。比承诺的提前一天。装车,发货,赶船期。这次,没下雪,路好走。赵志刚押车,一天一个电话报平安。

  货发走的第三天,日本那边的传真来了。是小林经理亲自发的,日文,林秘书翻译过来,只有一句话:“第二批货收到,质量稳定,客户满意。续订三万件,分六批,明年一月至六月交货。请确认。”

  三万件,半年。平均每月五千件。比现在的产能,又高了一截。

  林卫东拿着传真,看了很久。订单,是企业的命。有订单,就有活干,有钱赚。但订单太多,产能跟不上,交不了货,信誉就砸了。这道理,他懂。

  “接不接?”林秘书问。

  “接。”林卫东放下传真,“但条件要谈。价格,按第二批的涨5%,因为面料涨了。交期,每月五千件,但允许±10%的浮动,因为春节要放假。预付款,提高到40%。答应这些,就签。”

  “好,我回复。”

  回复过去,日本那边很快确认。合同一周后寄到,条款按林卫东的要求写的。预付款40%,一百二十万,三天内到账。

  一百二十万。账上一下子就宽松了。但林卫东知道,这钱不能乱花。要投在设备上,投在人才上,投在研发上。企业要发展,必须不断投入。

  他召集核心团队开会,讨论明年的计划。

  “三万件订单,是机会,也是压力。现在的产能,月产四千件。要提到五千件,得扩产。设备要加,人要招,车间要扩。但更重要的是,管理要升级,技术要创新,品牌要建设。大家说说,怎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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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师傅先开口:“设备,再加五十台缝纫机,十台锁边机,五台整烫机。人,再招一百,熟手五十,新手五十。车间,现在两个车间满了,得再租一个。这些,都要钱,要时间。”

  “钱有,预付款一百二十万,够用。时间,现在十二月,春节前必须完成扩产,春节后开工。两个月,来得及吗?”

  “紧,但能行。设备我去联系,人建军去招,车间我去谈。”

  郑总监说:“管理要升级。现在三百多人,分成三个车间,还能管过来。再加一百人,四个车间,得设车间主任,分层管理。MES系统要升级,增加排产模块、物料管理模块。这要投入,要培训。”

  “投。系统升级,你负责。车间主任,从现有骨干里提拔,你定标准,我面试。”

  王教授说:“技术要创新。CAD要升级到三维版本,能模拟面料悬垂、动态效果。自动裁床要加视觉识别,能自动对花对格。这些,国内还没有,得从日本或德国引进。贵,但长远看,值。”

  “引进。你列清单,做预算,我们去谈。”

  孙建军在电话里说:“品牌要建设。日本市场稳了,国内市场要发力。我建议,明年在北上广深开四家直营店,做形象展示,也做市场测试。同时,发展加盟商,快速铺开。但直营店投入大,风险高,要谨慎。”

  “先开两家,北京、上海。选址要核心商圈,面积不用大,但形象要好。装修、货品、人员,你负责。加盟商先不急,等直营店跑通了模式再说。”

  梁设计师和苏设计师也参加了会议,他们负责产品。

  “明年春季系列,二十款,样衣月底完成。但面料要用新的真丝天丝混纺,成本高,定价要高。市场接受度,是个问号。”梁设计师说。

  “先做,先试。日本、香港、国内,同步上市。用最好的面料,最好的工艺,定最高的价格。咱们的品牌,要往上走,不能一直在中端徘徊。”林卫东说。

  “但高端市场,竞争激烈,国际大牌多。咱们一个新牌子,凭什么?”

  “凭设计,凭工艺,凭诚意。咱们的衣服,是认真做的,一针一线,都能看到心血。这,就是最大的竞争力。”

  散会后,林卫东一个人留在会议室。窗外,天黑了,城市的灯火亮起来。车间里的机器声,穿过夜色,隐隐传来。

  五万件订单,完成了两万,还有三万。明年,还有三万。数字在变大,压力在变大,但希望也在变大。

  他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父亲还躺在医院,他为医药费发愁,倒腾国库券,摆摊卖衣服。一年时间,天翻地覆。

  成长,真快。快到有时让他恍惚,这到底是不是梦。

  但手里的合同是真的,车间的机器是真的,工人的汗水是真的。这不是梦,这是他用一个个不眠夜,一次次咬牙坚持,换来的现实。

  路还长,山还高。但他相信,只要方向对,只要人在,只要心齐,就能一直走下去。

  夜深了,他关掉会议室的灯,走回办公室。

  桌上,放着那份三万件的合同。他拿起笔,在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

  林卫东。三个字,写得沉稳,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