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标准之下-《重回1998从国库券到商业帝国》

  四月二十日,广州,卫东工厂。

  晨会。车间墙上新贴了一张巨大的“标准之星”排行榜,左边是“质量红榜”,记录着连续三天零瑕疵的工人姓名和工号;右边是“进步榜”,显示着过去一周次品率下降最多的工人。榜首位置,阿芳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标注着“次品率从15%降至2%,进步显着,奖励五百元”。

  老李站在排行榜前,手里拿着质检报告,声音比一个月前稳了很多:“过去一周,全厂次品率4.5%,比上周又降了2.3个百分点。其中,‘标准之星’小组平均次品率1.8%,已经接近滨城水平。这说明什么?说明标准不是做不到,是肯不肯做,用不用心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熟悉的脸。阿芳站在第一排,腰板挺得笔直,眼里的怯懦少了,多了点光。老刘站在她旁边,虽然还绷着脸,但不再梗着脖子。后排那些年轻工人,眼神也比以前专注了。

  “标准是死的,人是活的。但要让衣服活,人得先守死规矩。”老李翻开质检报告,“昨天出了三件次品,两件是同一个问题——袖窿吃势不均。老规矩,拆了重做,工钱没有,但原因要查清楚。质检员发现,是这批面料的缩率比上一批大了0.2%,但咱们还按老参数裁,裁片本身就偏小了。这个问题,不怪缝纫工,怪咱们技术部没及时调整参数。所以,这三件的工钱,由技术部承担,缝纫工不扣钱,但得返工,因为衣服不能出次品。”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有人点头。老李继续说:“但这件事也提醒我们,标准不是缝纫工一个人的事。从裁床、技术、缝纫、质检,每个环节都得按标准来,一个环节出问题,后面全白干。从今天起,咱们实行‘工序连带责任制’。前一道工序出问题,导致后一道工序返工的,前道工序扣工钱,后道工序不扣。但后道工序没发现问题,流到质检才发现的,前后一起扣。大家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声音比以往整齐。

  “好,散会。阿芳,你留一下。”

  工人们散去,阿芳走到老李面前,有些紧张:“李厂长,啥事?”

  “坐。”老李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是滨城陈师傅写的,托他转交。“陈师傅看了你的进步记录,特意写了封信给你。他不方便来,让我念给你听。”

  阿芳愣住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没敢接。老李展开信纸,用带着滨城口音的普通话念:

  “阿芳同志,你好。我是滨城的陈师傅。听说你孩子病了,还坚持工作,次品率从十五降到二,很不容易。做衣服的人,心要静,但心静不是说心硬。你心里有孩子,手里有衣服,两样都要顾好,是难。但难,才见真章。你拆了那两件次品,拆得好。拆线的时候,针是怎么歪的,线是怎么跑的,你看清了,下次就不会再犯。这叫‘长记性’。手艺就是这么一点一点长出来的,急不得。广州潮,面料软,走针要更轻,更匀。你试试手腕放松,用巧劲,别用蛮力。另外,孩子生病,需要营养。这五百块钱,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给孩子买点好吃的。别推辞,就当是师公给徒孙的见面礼。好好干,手艺在身,走到哪都有饭吃。陈有福,四月十八日。”

  信不长,但阿芳的眼泪已经流下来。她接过信纸,看着上面陈师傅颤巍巍但工整的字迹,泣不成声。

  “陈师傅还让我告诉你,下个月,他会来广州,亲自看看大家做的衣服。他希望到时候,能看到你做的衣服,挂在‘标准之星’的橱窗里。”老李说。

  阿芳用力点头,抹了把眼泪:“我一定好好做!不辜负陈师傅!”

  同一时间,滨城,巴黎专线车间。

  杨秀娟正在检查巴黎“匠人墙”项目的样衣。这是二十件特制的“温玉”基础款衬衫,每件对应一位滨城工人的故事,会在巴黎老佛爷店的“匠人墙”上陈列,旁边是这位工人的照片、简介,和一段三十秒的采访视频。衣服本身是简单的白衬衫,但每件的领子内侧,用同色线绣了这位工人的工号和一句手写体的法语格言,来自这位工人自己选的话。

  小红的那件绣的是“精益求精”,王姐的是“慢工出细活”,小芳的是“针线有情”。陈师傅那件,绣的是“匠心致远”,用的是他病后练习的字体,笔画有些抖,但筋骨犹在。

  “陈师傅这件,领子绣得有点歪。”杨秀娟指着那行字,“但唐静说,巴黎那边反而觉得这样好,有‘人的痕迹’。他们希望保留这种不完美,说这才是真实的手工。”

  “可这是次品啊。”小红不解,“咱们的标准,绣花误差不能超过0.3毫米。这行字,整体右偏了0.5毫米。”

  “标准之下,还有标准。”杨秀娟放下衬衫,“陈师傅这件,是‘艺术品’,不是‘商品’。艺术品允许有不完美,甚至不完美本身就是美的一部分。但我们的商品,必须完美。这个界限,咱们得分清。巴黎要的‘匠人墙’,是艺术展示,是品牌故事,可以放松标准。但货架上的衣服,必须严格。不然客人会说,为什么故事里的衣服可以歪,卖给我的不能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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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懂了。”小红点头,“那陈师傅那件,就不改了?”

  “不改。但要在介绍里写明,这是陈师傅病后恢复期亲手绣的,字迹的颤抖是他真实状态的记录。诚实,是最好的故事。”杨秀娟顿了顿,“另外,广州那边的‘标准之星’橱窗,你设计一下。每周选三件最完美的衣服,单独陈列,旁边贴上制作者的照片和故事。让工人们看到,好衣服,是真的会被看见,被记住的。”

  “好。我马上办。”

  走出车间,杨秀娟接到林卫东的电话。

  “杨姐,广州的次品率降到4.5%了,不错。但巴黎那边,‘匠人墙’的样衣,能不能再加点‘料’?玛蒂尔德女士说,光有工人故事还不够,希望每件衣服能附带一段这个工人制作这件衣服时的‘心声’,比如当时在想什么,遇到了什么困难,怎么解决的。要更个人化,更情感化。”

  杨秀娟皱眉:“这需要工人自己说,我们转述。但工人们不一定愿意,也不一定会表达。”

  “让小红去引导。每天下班前,找一两个工人聊聊天,用手机录下来,不用刻意,就像拉家常。然后整理成简短的口述,翻译成法文。真实,哪怕笨拙,也有力量。”林卫东说,“另外,纽约那边,大卫·陈希望我们推出‘可追溯’的升级版——不仅能看到谁做的,还能看到这件衣服的‘碳足迹’,从桑园到成衣的碳排放数据。王教授那边能算出来吗?”

  “能。但数据会很枯燥,客人可能不感兴趣。”

  “做成可视化图表。比如,这件衬衫的碳足迹,相当于种了三棵树。让客人直观地感受到,选择‘卫东’,也是在为环保做贡献。这是纽约现在最吃香的概念。”林卫东顿了顿,“杨姐,咱们的标准,现在不只是生产标准,是品牌标准,是价值观标准。从生产到营销,每一个环节,都得统一在这个标准下。这个担子很重,辛苦你了。”

  “我明白。标准是根,根稳了,树才能往高处长,往宽处展。”杨秀娟看着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在春风里哗哗作响,“林经理,有时候我在想,咱们这么死抠标准,到底对不对。市场要快,要变,要新。咱们却在最基础、最枯燥的地方下死功夫,是不是太笨了?”

  “是笨。但大巧若拙。”林卫东的声音很稳,“丽新快,抄得快,死得也快。咱们笨,但扎得深。只要根深,再大的风,也吹不倒。杨姐,你带着大家,把根扎牢。上面的枝叶,我们来想办法让它茂盛。”

  挂了电话,杨秀娟在车间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传来缝纫机稳定的嗒嗒声,像这个春天的心跳,平稳,有力。

  标准之下,是无数个像阿芳、小红、王姐这样的普通人,在用自己的双手,一针一线,把一个虚无的概念,变成可以触摸的质感,可以感受的温度。

  这很笨,很慢,很累。

  但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