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软柿当祭豺狼口-《仙帝的绝情道侣》

  任务堂的空气,总是混杂着铁锈、劣质丹药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血腥气。汗味、劣质熏香的余烬,还有新晋弟子难以抑制的恐惧与野心散发出的酸腐气息,构成了绝情谷最底层的日常调性。高大的穹顶下,悬挂着无数玉简,闪烁着代表不同等级、不同危险程度的幽光,像无数双贪婪又冰冷的眼睛,俯视着下方蝼蚁般的弟子。

  林轩——或者说,仙帝凌玄此刻披着这层名为“林轩”的卑微皮囊,正排在一支冗长队伍的末尾。他微微佝偻着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点点疲惫,完美融入这群为了一点贡献点而奔波的底层弟子之中。他身前,两个外门弟子正低声交谈,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残忍。

  “听说了吗?昨天‘血煞堂’的赵师兄成了!一剑穿心,他那道侣连哼都没哼一声,血祭剑魂,赵师兄当场就突破了炼气七层瓶颈!”

  “啧啧,他那道侣可是攒了快三年的‘养料’,据说根骨不差,可惜了……不过值啊!突破才是根本!”

  “是啊,还是秦绝大师兄有眼光,早早给赵师兄指了这么个上等货色,助他证道。听说那女人临死前,眼睛还望着赵师兄呢,嘿,蠢货!”

  林轩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这些令人作呕的议论。他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麻布衣袖上摩挲了一下,那触感远不如仙界流云仙锦的万分之一舒适,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沉入真实污泥的荒谬感。他微微侧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缝隙,落在任务堂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一个身影安静得如同石雕。

  苏晚晴。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浆得硬挺的灰布弟子服,宽大的衣袍更衬得她身形纤细脆弱。她没有像其他等待“归宿”或“任务”的女弟子那样,带着谄媚或恐惧的眼神在人群中逡巡。她只是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整个姿态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顺从和……死寂。

  仿佛灵魂已经提前离开了这具躯壳,留下的不过是一具等待被献祭的空壳。她的周围形成了一片无形的真空地带,没有人靠近,投向她的目光也复杂难言——有毫不掩饰的垂涎,有高高在上的怜悯,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她是绝情谷精心挑选、培育的“最美道侣”,也是公认的顶级“祭品”,她的结局早已在所有人心中盖棺定论,区别只在于由谁来挥下那最终证道的一剑,以及能榨取出多大的价值。

  林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掠过她鸦羽般浓密却毫无光泽的黑发,掠过她形状优美却血色尽失的唇瓣,最终定格在她那双空洞的眼睛深处。那里面没有光,没有恨,没有希望,只有一片荒芜的灰烬,仿佛连绝望这种情绪都已被彻底焚尽。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死寂,比他见过的任何仙界战场上的尸山血海,都更能触动他心底那根早已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弦。

  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在他古井无波的心湖深处悄然荡开。

  “喂!林轩!发什么呆!轮到你了!” 一个粗嘎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轩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堆起一丝惶恐又讨好的笑容,连忙小步快走上前:“是,是,执事师兄。”

  负责发放任务的马脸执事,姓王,炼气八层修为,在底层弟子中颇有威势,此刻正用他那双倒三角眼上下打量着林轩,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啧,又是你这个废物点心。” 王执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手拿起一枚最低级的白色玉简,看也没看就丢了过去,玉简砸在粗糙的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黑风涧’外围,采集‘阴蚀草’十株。三天内交齐,贡献点五个。完不成,自己去刑堂领十鞭子。”

  黑风涧,阴气弥漫,常有低阶妖兽出没,阴蚀草更是生长在崖壁湿滑的缝隙之中,采集难度和危险性对于炼气三层的林轩来说,堪称九死一生。五个贡献点,更是连一粒最劣质的聚气丹都买不到。这任务,摆明了是刁难,是压榨。

  周围的弟子发出一阵低低的嗤笑,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林轩身上。

  “王师兄,这……这黑风涧……” 林轩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恐惧,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佝偻着腰,双手无措地搓着衣角,将一个懦弱无能、任人欺凌的底层弟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师弟我这点微末道行,怕是……怕是……”

  “怕?” 王执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案上的玉简都跳了跳,“怕就滚出绝情谷!谷里不养吃白饭的废物!炼气三层?呵,连当炉鼎的资格都没有!不接任务,现在就滚去刑堂领罚!” 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轩脸上。

  林轩身体一抖,像是被吓住了,连忙伸手去抓那枚冰冷的白色玉简,指尖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他嘴唇嗫嚅着,最终只是低声下气地应道:“是,是……师弟接,师弟这就去……”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玉简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强大的气息陡然降临!

  整个喧嚣嘈杂的任务堂,瞬间如同被投入了寒冰地狱。所有低语、嗤笑、争执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每一个弟子的呼吸都变得困难,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一片死寂中,只有沉稳、清晰、带着金属般冰冷质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嗒…嗒…嗒…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敬畏、恐惧、狂热,齐刷刷地转向大门入口。

  一道身影逆着门外惨淡的天光,缓步踏入。

  玄色绣着暗金云雷纹的劲装,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身姿。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剑鞘未启,却已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锋锐寒意。来人面容俊朗,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最令人不敢直视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目光扫过之处,仿佛能冻结灵魂,不带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温度,只有高高在上的漠然和掌控一切的威严。

  绝情谷大师兄——秦绝!

  他一步步走来,如同巡视领地的君王。所过之处,弟子们如同被利刃劈开的潮水,齐刷刷地躬身行礼,头颅深深低下,不敢有半分怠慢。连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王执事,此刻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脸憋得通红,慌忙从案后绕出来,深深弯下腰,额头几乎要碰到膝盖,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大…大师兄!恭迎大师兄!”

  秦绝对满堂的恭敬恍若未见,他的目光如同冰锥,精准地刺向任务堂最角落的那个位置,那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纤细身影——苏晚晴。

  苏晚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如同被毒蛇盯上的猎物,随即又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她没有抬头,只是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指尖似乎嵌入掌心更深了些。

  秦绝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玩味的弧度。他收回目光,视线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那个还保持着伸手去抓玉简姿势、显得格外突兀和狼狈的身影上——林轩。

  林轩此刻“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极致的惶恐和不知所措。他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忘了收回,脸上血色尽褪,眼神躲闪,身体微微发抖,完美诠释了一个骤然面对宗门最高层、身份天差地别的底层弟子该有的反应。

  秦绝的目光在林轩身上停顿了两息。

  那目光,没有探究,没有审视,只有一种如同看待尘埃、看待蝼蚁、看待一件即将被处理的物品般的漠然。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合用,又像是在确认一件垃圾是否该被扫除。

  随即,秦绝移开了视线,仿佛林轩的存在根本不值得他多费一丝心神。

  他径直走到任务堂中央,停下脚步。整个空间落针可闻,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王执事。” 秦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属下在!” 王执事连忙应声,腰弯得更低了。

  “宗门资源,当物尽其用。” 秦绝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随意地指向角落的苏晚晴,“此女,根骨上乘,容貌尚可,养在谷中已逾十年,耗费资源无数。如今,是时候为宗门贡献其价值了。”

  他微微一顿,目光再次扫过林轩,那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施舍般的嘲弄。

  “林轩。” 他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

  林轩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脸上露出极度惊愕和茫然的神色,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地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确认大师兄叫的是不是自己。

  “弟子……弟子在!” 他慌忙应声,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向前踉跄了一小步,差点摔倒,引得周围几个弟子眼中鄙夷之色更浓。

  秦绝似乎很满意林轩这副不堪的表现,薄唇微启,语气平淡得像在分配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你入门时日虽短,修为低微,但胜在……安分守己,勤勉不辍。” 他刻意在“安分守己”和“勤勉不辍”上加重了极其轻微的语调,其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宗门念你修行不易,特赐你一份机缘。” 秦绝说着,右手缓缓抬起。

  在他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不知何时已夹着一张薄薄的、泛着暗红色泽的符纸。符纸之上,朱砂绘制的符文繁复而诡异,隐隐流动着不祥的红光,透着一股强制束缚的血腥契约之力。符纸的右下角,清晰地烙印着一个娟秀的名字——苏晚晴!

  正是绝情谷用以强制绑定“道侣”关系、掌控生杀大权的“血契婚书”!

  “此女,苏晚晴。” 秦绝的目光再次掠过苏晚晴那毫无生气的侧脸,然后定格在林轩那张写满“惊恐”和“茫然”的脸上,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主宰命运的残酷快意。

  他两指微微一松。

  那张象征着苏晚晴命运枷锁、承载着无尽屈辱和绝望的血色婚书,如同被遗弃的枯叶,从他指尖飘然滑落。

  在死寂的空气中,打着旋儿,慢悠悠地,朝着林轩的方向坠落。

  “赏你了。”

  三个字,清晰、冰冷、毫无波澜,如同法官宣判最终的死刑,又如同主人随手丢弃一件玩腻的旧物。

  轰!

  整个任务堂彻底炸开了锅!虽然无人敢大声喧哗,但无数道震惊、错愕、难以置信、随即又化为嫉妒、贪婪、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瞬间聚焦在林轩身上!

  “什么?!苏晚晴?!赏给……林轩那个废物?!”

  “天啊!我没听错吧?那可是苏晚晴!大师兄怎么会……”

  “凭什么!凭什么是他!一个炼气三层的垃圾!”

  “哈!机缘?我看是催命符吧!就凭他,守得住?怕不是明天就成了别人剑下的亡魂,连带那份‘机缘’也成了别人的战利品!”

  “大师兄这招……妙啊!废物配祭品,绝了!省得碍眼……”

  “啧,可惜了苏晚晴那身段脸蛋,居然便宜了这种货色……”

  低低的议论如同毒蛇的嘶鸣,在死寂之后疯狂滋长。羡慕、嫉妒、恶毒的揣测,像浓稠的墨汁,瞬间将林轩淹没。王执事也彻底懵了,看看飘落的婚书,又看看一脸“呆滞”的林轩,再看看角落那个如同失去所有色彩的剪影,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张飘落的血色婚书,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充满了恶意与嘲弄的空气中,终于落到了林轩面前。

  林轩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下意识地伸出手,动作带着一丝笨拙和慌乱,堪堪在符纸即将落地前接住了它。

  符纸入手微凉,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吸走热量的质感。朱砂绘制的符文在他指腹下微微凸起,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和一种强制性的束缚感。右下角“苏晚晴”三个字,笔锋清秀,却像一道狰狞的烙印。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婚书,指尖几不可察地摩挲了一下那冰冷的符文,脸上依旧是那副混杂着巨大“震惊”、“茫然”和一丝“受宠若惊”的复杂表情,仿佛还没从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或者说“铁饼”)中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目光“怯生生”地看向高高在上的秦绝,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感谢的话,又似乎被巨大的恐惧攫住。

  秦绝冷漠地看着他这副窝囊样子,眼中最后一丝兴味也消失了,只剩下彻底的厌弃。他不再看林轩,仿佛多看一秒都是对自己身份的亵渎。他的目光重新投向角落的苏晚晴,声音冰冷,下达着不容违抗的命令:

  “苏晚晴,从今日起,你便是林轩的道侣。该尽的本分,你很清楚。望你好自为之,莫要辜负宗门的‘厚望’。” 他刻意加重了“厚望”二字,其中的威胁意味如同实质的冰锥,刺骨生寒。

  话音落下,秦绝不再停留,仿佛处理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便走。玄色的衣袂翻飞,带起一阵冰冷的风。

  他带来的沉重威压随着他的离去而缓缓消散,但任务堂内的气氛却并未缓和,反而变得更加诡异。所有的目光都粘在了林轩和他手中的血色婚书上,粘在了角落里那个终于有了轻微动作的身影上。

  苏晚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她空洞的目光,越过了攒动的人群,越过了无数道或怜悯或贪婪或恶毒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林轩身上。

  那眼神,依旧是一片死寂的荒原,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对新“夫君”的恐惧,没有对未来的绝望(或许早已绝望透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仿佛林轩这个人,和她即将被投入的熔炉,和她过去十年以及未来注定的命运一样,都只是这片荒原上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只是看着,像看一件死物。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动了。迈开脚步,朝着林轩的方向走来。

  她的步伐很轻,很稳,没有一丝迟疑,也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生气。宽大的灰布弟子服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晃动,像包裹着一具精致的人偶。她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道路,对两旁投来的各种目光视若无睹。

  最终,她在林轩面前一步之遥站定。

  一股极淡的、仿佛被冰雪浸透过的幽冷气息扑面而来。林轩甚至能看清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细微的青色血管。她微微仰起脸,那双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眸子,毫无感情地凝视着他。

  任务堂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新“道侣”之间的第一句对话,或是这朵绝情谷最美的“祭品之花”最后的挣扎。

  苏晚晴的唇瓣,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的声音很轻,很平,没有任何起伏,像冰凌碎裂时发出的细微脆响,清晰地传入林轩耳中,也传入周围竖着耳朵的每一个人耳中:

  “苏晚晴,见过……夫君。”

  “夫君”二字,从她口中吐出,不带一丝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认命般的麻木。仿佛这只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指令,一个早已刻入灵魂的程序。

  说完,她便再次垂下了眼帘,恢复了那副逆来顺受、静待宰割的姿态。仿佛刚才那句称呼,已经耗尽了她此刻所有的力气,或者,她根本不在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林轩捏着那冰冷的血色婚书,感受着眼前女子散发出的死寂气息,听着那声毫无温度的“夫君”,心中那丝因她彻底麻木而泛起的涟漪,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荒谬的玩味感所取代。

  有趣。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脸上的“茫然”和“受宠若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紧张”、“无措”甚至还有一丝“憨厚”的复杂表情。他像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绝色又如此冰冷的女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捏着婚书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最终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对着苏晚晴露出了一个极其“朴实”甚至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容。

  那笑容出现在他此刻“窝囊”的脸上,显得格外违和又有些滑稽。

  “呃……苏…苏师姐……” 他似乎想纠正称呼,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结巴,“不,晚晴…师妹?以后…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我叫林轩,你放心,我一定会……会好好待你的!”

  他这番话说得磕磕巴巴,情真意切(至少在旁人看来),配上他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在绝情谷这个冰冷残酷的环境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笑。

  “噗嗤……”人群中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极低的嗤笑。

  “好好待她?哈,这傻子怕是不知道‘好好待’是什么意思吧?”

  “蠢货!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可惜了苏晚晴,落到这么个玩意儿手里,怕是连死都死得憋屈……”

  周围的议论再次低低响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恶意。王执事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林轩这副“傻人有傻福”的蠢样,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和算计。秦绝大师兄把这烫手山芋丢给林轩,未必没有借刀杀人的意思。这废物,怕是活不过三天。

  苏晚晴依旧垂着眼,长长的睫毛纹丝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林轩的话,也没听见周围的议论。她的世界,似乎只剩下脚下冰冷的地砖和自己沉寂的呼吸。

  林轩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周围的恶意,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血契婚书折好,郑重其事地(在旁人看来是笨拙地)塞进自己最贴身的口袋里,还下意识地拍了拍,仿佛那是极其重要的东西。然后,他对着苏晚晴,脸上挤出更加“诚恳”的笑容,带着几分“傻气”和“讨好”:

  “那个……晚晴师妹,我们……我们先回去吧?这里人多……” 他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时,还恰到好处地缩了缩脖子,露出一丝“害怕”的表情。

  苏晚晴没有回应,但她的身体却极其顺从地微微侧身,做出了跟随的姿态。没有反抗,没有疑问,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傀儡。

  林轩心中冷笑更甚,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那份老实人的“憨厚”,对着王执事那边方向讨好地笑了笑(虽然王执事根本懒得看他),然后小心翼翼地引着苏晚晴,在无数道如同芒刺在背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艰难地挤开人群,朝着任务堂那扇象征着压抑与绝望的大门走去。

  跨出任务堂高大的门槛,外面惨淡的天光重新笼罩下来,却并未带来丝毫暖意。绝情谷的风,常年带着一股阴冷的湿气,吹在脸上,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

  林轩和苏晚晴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通往最偏僻、最破败的外门弟子居住区的山道上。碎石铺就的小径崎岖不平,两旁是嶙峋怪石和扭曲的枯木,在暮色渐浓中投下狰狞的暗影。

  身后,任务堂方向的喧嚣似乎被隔绝了,但林轩敏锐的神识感知到,至少有四道不怀好意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远远地缀了上来。带着贪婪、窥探和毫不掩饰的恶意。如同豺狼盯上了唾手可得的猎物。

  林轩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

  豺狼?呵。

  他微微侧头,余光瞥向身后半步之遥的苏晚晴。她依旧低着头,沉默地跟着,脚步机械,仿佛灵魂早已出窍,只剩一具躯壳在行走。宽大的灰布衣袍在冷风中微微摆动,勾勒出她过分单薄的身影,像一株随时会被折断的芦苇。

  暮色四合,将两人的影子在崎岖的山路上拉得很长,扭曲地交织在一起,又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绝情谷的夜,才刚刚开始。而豺狼的利齿,已然在阴影中闪烁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