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炉鼎当用文火烹-《仙帝的绝情道侣》

  王猛三人骂骂咧咧的脚步声终于彻底消失在山林深处,茅屋内重归死寂,只剩下那滩刺目的鲜血和浓郁的血腥气,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

  苏晚晴站在原地,如同被冰封的雕像,目光落在剑痕另一侧,那个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凌玄身上。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金纸,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唇角还残留着殷红的血痕,看上去确实像是下一刻就要咽气。

  完美的濒死表演。

  苏晚晴的心中已掀不起太多波澜,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审视。她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场与己无关的、排练了无数次的戏剧落幕。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在那血腥气都开始变得有些粘稠发腻的时候——

  地上那具“尸体”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细若游丝、痛苦不堪的呻吟,从凌玄喉咙深处溢了出来。

  他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而无焦距,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虚弱。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将头转动了一丝,目光艰难地“寻找”着,最后落在了苏晚晴身上。

  “…苏…苏师姐…”他的声音气若游丝,破碎不堪,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咳嗽的欲望,“你…你没事吧…他们…他们走了吗…”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真挚”的担忧和后怕,仿佛刚才那个“泣血”掏空家底、英勇护花(虽然没护住)的人,真的是他发自本心的行为。

  苏晚晴冷漠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凌玄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他挣扎着,试图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却因为“虚弱”而一次次失败,最终只能无力地瘫软在血泊中,发出更加痛苦的喘息和呻吟。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无助,那么的…需要关怀。

  然而,苏晚晴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他自己在那里艰难地“挣扎”,看着那滩尚未干涸的鲜血因为他细微的动作而被蹭开,如同某种拙劣的红色油彩。

  终于,在经过一番“不懈努力”后,凌玄成功地用颤抖的手臂,半撑起了上半身。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血污,脸上露出极度悲伤和绝望的表情,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没…没了…爹娘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我…我真没用…”

  他抬起那双沾满血污和泪水的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悲恸,绝望,自责…所有的情绪都饱满而“真实”。

  苏晚晴依旧沉默。

  她甚至微微移开了目光,不再去看他那副凄惨的模样,只是盯着地上那道冰冷的剑痕,仿佛那才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屋内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一个演得投入,一个冷眼旁观。

  直到凌玄那“悲伤”的呜咽声渐渐低落下去,转化为更加虚弱的喘息和咳嗽,他才仿佛终于想起了现实,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和泪,看向苏晚晴,怯怯地、带着一丝讨好地问道:“苏…苏师姐…你…你饿不饿?我…我去看看…还有没有能吃的…”

  他说着,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去履行他“煮夫”的职责。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冰冷气息的波动,毫无征兆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悄然荡过茅屋。

  这股波动极其细微,若非苏晚晴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几乎难以察觉。但它所蕴含的那种高高在上、视众生如蝼蚁的淡漠意志,却让她瞬间汗毛倒竖!

  这不是凌玄的气息!是外来的!而且极其强大!远超之前的王猛之流!

  几乎在这波动传来的同一时间——

  原本正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凌玄,身体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悲伤、虚弱、讨好…所有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深入骨髓的敬畏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

  他的动作停滞在半空,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

  然后,在苏晚晴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极其缓慢地、却又异常流畅地重新跪坐回地上,甚至小心地避开了那滩血污。

  他低垂下头,姿态变得无比恭顺,仿佛在静静聆听着什么。

  整个人的气质,在刹那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那个懦弱可怜的废物,变成了一个…沉默而驯服的…工具?

  苏晚晴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死死盯住凌玄,灵觉提升到极致,试图捕捉那无形的波动来源,却一无所获。那波动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某种遥远的窥探。

  片刻之后,凌玄似乎“听”完了指示。

  他依旧保持着跪坐垂首的恭顺姿态,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在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回应。

  又过了几息,那股无形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茅屋内再次恢复死寂。

  凌玄缓缓抬起头,脸上重新戴上了那副怯懦卑微的面具,但苏晚晴清晰地看到,在他眼底最深处,一闪而过的,是一抹绝对不属于“林轩”的、冰冷彻骨的漠然与…一丝极淡的嘲讽。

  他再次挣扎着站起身,这一次,动作虽然依旧显得虚弱,却不再有那种徒劳的滑稽感。他看也没看苏晚晴,径直走到屋角,开始沉默地收拾被王猛等人踹坏的门框碎片,以及擦拭地上的血污。

  他的动作很慢,却很专注,仿佛在完成某项重要的任务。

  苏晚晴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刚才那一幕,虽然短暂,却像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照亮了迷雾的一角!

  那个波动的主人是谁?绝情谷的高层?他在向凌玄下达指令?而凌玄那瞬间变换的气质…那才是他真正的面目吗?一个…隐藏极深的、听从于某个更高存在指令的…执行者?

  无数的疑问在她脑海中疯狂翻涌。

  她忽然想起,自己身为“祭品”被送到这里,绝情谷不可能真的完全放任不管。定然有人暗中监视,或者…定期查问“进展”?

  刚才那股波动,就是来自背后的监视者?

  而凌玄平日里的所有行为,那看似折磨的劈砍,那效果诡异的膏体,那看似戏耍的敛息术…难道都是在执行某种…“培养”她的指令?

  一种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绝望的猜想,浮上心头。

  如果凌玄并非独立的、随心所欲的魔鬼,而只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体系中的一环…一个负责“处理”她的具体执行人…

  那她之前的愤怒、挣扎、乃至那一丝微弱的探究,显得何其可笑!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脱离绝情谷的掌控!只是从一种明面上的禁锢,换成了另一种更诡异、更难以捉摸的掌控方式!

  就在苏晚晴心神激荡之际,凌玄已经默默收拾完了狼藉。

  他没有再试图去煮什么羹汤,也没有再和苏晚晴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走回自己的角落,重新蜷缩起来,背对着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奄奄一息的病痨鬼。

  但苏晚晴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

  王猛等人没有再来找麻烦,仿佛真的“宽限”了几日。

  凌玄也恢复了“正常”,每日依旧是咳嗽、虚弱、偶尔煮些难以下咽的食物。

  苏晚晴则继续着每日劈砍玄铁木的“功课”。她的双手在那诡异膏体的作用下,恢复得极快,硬痂开始逐渐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略带粉嫩的皮肤,看似脆弱,却蕴含着远比以往更强的韧性力量。她对那沉重锈斧的掌控,也越发得心应手,劈砍的效率在痛苦中缓慢提升着。

  深夜,她依旧会偷偷练习那鬼魅般的敛息步法。虽然依旧踉跄笨拙,失败远多于成功,但对气息和肌肉的掌控,却在一次次摔倒爬起中,有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提升。

  她不再去思考凌玄的目的,也不再为那冰冷的意念而愤怒。她只是沉默地接受这一切,如同最听话的傀儡,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将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这看似无意义的“折磨”与笨拙的“学习”中。

  她隐隐感觉到,这或许是当前唯一能做的事情。活下去,变强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第三日,黄昏。

  夕阳如同熔化的铜汁,泼洒在山林间,给破败的茅屋也镀上了一层短暂而虚假的暖意。

  凌玄正蹲在屋外一小片空地上,小心翼翼地用一把破刀,切割着某种黑乎乎的、像是块茎般的植物,似乎又在准备他那“难以下咽”的晚餐。

  苏晚晴刚结束今日的劈砍,正靠着屋后的墙壁休息,感受着双臂如同火烧般的酸痛和新生的力量感。

  突然——

  毫无征兆地。

  茅屋前方的空地上,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凭空出现!

  来人一身玄色暗纹长袍,身形高瘦,面容冷峻,看不出具体年纪,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同寒潭,不带丝毫感情。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却自然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远比之前的李师兄、王猛之流强大浩瀚无数倍!仿佛他所在的那片空间,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凝滞、肃杀!

  筑基修士!而且绝非普通的筑基初期!

  苏晚晴的呼吸骤然一窒!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她认得这身袍服!这是绝情谷执事长老的服饰!

  真正的爪牙…来了!

  凌玄的反应,更是快得超乎想象!

  在那道身影出现的瞬间,他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破刀和那块茎“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清来人,就如同条件反射般,以最快速度扑倒在地,五体投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敬畏,尖利得变了调:

  “弟…弟子林轩…叩…叩见秦绝长老!”

  秦绝!

  绝情谷刑堂执事长老之一!以冷酷无情、铁面无私着称!掌管谷中刑罚戒律,手段狠辣,令人闻风丧胆!

  他竟然亲自来了!

  秦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先是极其淡漠地扫过匍匐在地、抖成筛糠的凌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在看一只肮脏的臭虫。

  随即,他的目光越过凌玄,落在了屋后脸色苍白、强作镇定的苏晚晴身上。

  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她那双刚刚褪去硬痂、还带着新粉色的手上停顿了一瞬,冰冷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

  苏晚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仿佛被剥光了所有伪装,一切秘密都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没有像凌玄那样跪倒,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秦绝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地上如同烂泥般的凌玄,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冰冷低沉,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压,敲击在人的神魂之上:“宗门将此‘玄阴炉鼎’交于你看管,已有旬月。”

  “进展…如何?”

  最后四个字,问得平淡无奇,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冻结了。

  炉鼎…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一位执事长老口中听到这个词,如同最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了苏晚晴的心脏!让她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原来…他们真的是这样看待她的!一件物品!一个工具!

  凌玄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惶恐,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回…回禀长老…弟子…弟子无用…进展…进展缓慢…”

  “嗯?”秦绝的鼻音微微上扬,虽未动怒,却让周围的威压瞬间沉重了数倍!

  凌玄似乎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击地面发出砰砰的闷响,带着极致的恐惧解释道:“长老明鉴!非是弟子不尽心!实是…实是这玄阴炉鼎…体质特殊,此前又损伤过重,神魂抵触极强…若…若强行催谷,只怕…只怕未等功成,便先崩毁了啊!”

  他抬起头,额头上已然一片青紫,甚至渗出血丝,脸上眼泪鼻涕混着泥土,看起来凄惨卑微到了极点,声音泣血般哀求道:“弟子…弟子日夜不敢懈怠,依…依照宗门秘法,只敢以文火细煨,慢熬其筋骨,磨砺其心志,徐徐图之…以求…以求将来能堪大用,不负宗门所托啊!”

  文火细煨…慢熬筋骨…磨砺心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晚晴的心上!

  原来…那每日劈砍玄铁木的非人折磨…在那冰冷意念操控下的种种行为…在绝情谷高层的眼中,竟真的是在“培养”她这个“炉鼎”?!

  一种彻骨的冰寒,混合着巨大的羞辱和愤怒,几乎要将她吞噬!

  秦绝听完凌玄这番“声泪俱下”的辩解,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再次微微眯起,扫过凌玄那卑微如尘的模样,又瞥了一眼后方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苏晚晴。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凌玄压抑的、恐惧的喘息声。

  良久,秦绝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文火细煨…倒也算稳妥之法。”

  他话锋微转,语气却更加冰冷:“但…宗门耐心有限。莫要忘了期限。”

  “若届时仍未成器…”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凌玄,“你知道后果。”

  凌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冰水浇头,连连磕头,声音颤抖得几乎碎裂:“弟子明白!弟子明白!定…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负宗门!”

  秦绝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他的目光最后在苏晚晴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如同打量一件正在淬炼中的兵器,评估着它的火候与成色。

  然后,玄袍微动。

  他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毫无征兆地、悄无声息地淡化、消失。

  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那恐怖的威压留下的窒息感,却依旧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茅屋前,死一般的寂静。

  凌玄依旧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真的被吓破了胆。

  过了许久,他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极其缓慢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脸上,依旧残留着恐惧和卑微,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

  他看也没看苏晚晴,只是默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破刀和那块茎,步履蹒跚地、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茅屋,蜷缩到自己的角落,将脸埋入阴影之中,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无声地哭泣,为自己悲惨的命运和沉重的任务而哭泣。

  表演结束了。

  观众却已心冷如铁。

  苏晚晴站在原地,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独。

  秦绝的查问,凌玄的应答…“文火细煨”…

  所有的碎片,似乎都拼凑了起来,指向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真相。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那新生的、却注定要不断被“熬炼”的皮肤。

  炉鼎…

  原来,她一直都是。

  只是,执火者…似乎并不仅仅满足于将她烧成一件简单的工具。

  那“文火”之下,似乎还藏着别的…更深的目的。

  她转过头,目光穿透破败的门框,望向屋内那个蜷缩的、看似无助的背影。

  凌玄…

  你究竟…是在为谁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