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掌柜摔进泥人筐那一跤，把半个集市的人都逗笑了。
他爬起来的时候，衣服裂着口子，肚皮沾满碎泥屑，连扇子都甩飞了。身后带来的几个人，没一个敢上前扶他。
傅诗淇站在摊后，手里还捏着刚剪好的一段布角。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南阳手里的布条，轻声说：“量准了再裁。”
南阳点头，手指绕着衣角，又打了个结。
这回没人摔倒。
可人群里有个看热闹的汉子，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侧身栽进旁边卖豆腐的桶里，溅起一大片白浆。
“哎哟我命苦！”那汉子从豆腐堆里爬出来，满脸豆花。
围观的人笑得更响了。
“这是沾了霉气了吧？”
“怕不是刚才替赵掌柜说话，遭报应了。”
赵掌柜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结果刚迈一步，踩到一块碎泥人，脚底一歪，差点又跪下去。他硬生生撑住，脖子涨得通红，头也不回地挤出人群。
他带来的人都不敢多留，匆匆跟上。
——
里正拄着拐杖，慢悠悠从街对面走过来。
他山羊胡一抖一抖的，走到傅诗淇摊前站定，清了清嗓子：“咳，今日这事，我都看见了。”
傅诗淇抬眼：“里正大人来得正好，我也正想找您说一声。”
“说啥？”
“这些人三番两次来闹事，搅得集市不安生。我一个妇道人家，只想安安稳稳做点小生意，不想惹是非。”
“嗯。”里正点头，“你没动手，也没骂人，做得对。”
“可他们毁我名声，说我克夫克邻，还编排我布料有毒。”她语气平平，“这话要是传开了，以后谁还敢买布？”
里正捋了捋胡子：“这话说得歹毒，得查。”
“不用查。”她指了指人群，“刚才那两人，一个叫李二狗，住在西街尾，另一个是王老三家的远房侄子，平日就在赌坊混饭吃。他们自己亲口说的。”
“哦？”里正转头看向众人，“谁听见了？站出来说一句。”
立刻有好几个人应声。
“我听见了！那个高个子说她克生意！”
“我也听见了！还说她借米害人拉肚子！”
里正脸一沉：“造谣败坏人名声，按村规，罚半吊钱，写悔过书贴在集口三天。”
“可他们跑了。”有人提醒。
“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里正冷哼，“我这就让儿子去记档，下回见一次罚一次。”
人群一阵叫好。
傅诗淇笑了笑，从摊下拿出一匹新布：“里正大人主持公道，这匹布送您做个袖套。”
“这……不合适吧。”
“合适。”她直接塞过去，“您天天为村里操心，手都磨糙了，戴个布套干活也方便。”
里正愣了一下，接过布，脸上露出点笑意：“那你这份心意，我收了。”
——
太阳升到头顶，集市热了起来。
傅诗淇的摊前却比往常热闹。
刚才那场闹剧，反倒让更多人围了过来。
“给我来一匹青灰的。”一个中年男人递钱，“听说你这布结实，洗十次都不变形？”
“那是自然。”她剪下布递过去，“染料是我自个配的，不掉色。”
“那给我两匹！”另一个妇人抢着说，“家里两个小子要裁冬衣。”
“等等，先付钱再拿货。”峰峻坐在小板凳上，打开算盘噼里啪啦算账。
“你家这娃真利索。”有人夸。
“可不是嘛，七岁就能算账找零，比账房先生还快。”
夕颜抱着布老虎，在摊边蹦跳：“娘亲，又有客人来了！”
“瞧见了。”傅诗淇笑着应，“去帮哥哥记一下，谁买了什么颜色。”
“好嘞！”
南阳也没闲着，帮着整理布匹，一边小声问：“娘，刚才那人摔进豆腐桶，是不是也因为我打结？”
“你觉得呢？”
“我觉得……好像是。”他低头看着手指，“我一打结，就有人倒霉。”
“那就别乱打。”她轻轻敲他脑门，“小心把爹娘也绊倒。”
南阳吐了吐舌头，赶紧松开衣角。
——
到了晌午，布摊前排起了小队。
有人专门从外村赶来，就为买一匹傅家布。
“我们村里的布庄贵得离谱，还爱短尺。”一个老妇人抱怨，“前天我买的红布，回去一量，少了半尺！”
“我家也是！”另一人附和，“还是傅娘子实在，童叟无欺。”
傅诗淇一边剪布一边听，也不打断。
等那两人买完布走了，峰峻才小声嘀咕：“娘，她们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是故意。”她低声道，“是真被坑怕了。”
“那赵掌柜以后还能开店吗？”
“能开。”她把最后一匹靛蓝布拿出来，“但他再也骗不了人。”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小孩跑过来说：“傅娘子！赵掌柜的铺子门口被人贴纸了！”
“贴啥了？”
“说是他用烂棉掺布，还雇人骂你！现在好多人都围在那儿看！”
傅诗淇挑眉：“谁贴的？”
“不知道，天没亮就贴上了，墨迹还挺新。”
南阳忽然抬头：“会不会是……昨晚那些人干的？”
“不是。”傅诗淇摇头，“是有人看不下去了。”
——
下午时分，来买布的人更多了。
有个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小心翼翼问：“傅娘子，你这布……真不会伤身？”
“你要不信，可以先拿一小块回去试。”她撕下一角递过去，“穿三天，没事再来买。”
那妇人感激地接下：“谢谢您。”
“别谢我。”傅诗淇看了眼孩子，“谢你自己敢来问。”
妇人一怔，眼圈忽然红了。
她走后，夕颜仰头问：“娘，她为啥要哭？”
“因为她以前不敢问。”
“现在敢了。”
“嗯。”她摸了摸女儿的头，“以后会有很多人敢。”
——
傍晚收摊时，布匹卖得只剩下一小叠。
峰峻数完铜板，大声宣布：“今日收入三百二十文！”
“比昨天多了将近一倍。”南阳补充。
“那是因为大家知道娘最厉害！”夕颜抱住傅诗淇的腰。
傅诗淇弯腰把她抱起来：“今晚加餐，吃鸡蛋面。”
孩子们欢呼。
三人收拾好摊子，刚要走，几个村妇围了上来。
“傅娘子，等等。”带头的是孙大嫂，鼻尖那颗痣随着说话一跳一跳，“我们商量了一下，想问问你……要不要请人帮忙？”
“帮忙？”
“对。”另一个妇人接话，“你这生意越来越好，一个人带三个娃忙不过来。我们几个在家也没事做，能不能来你这儿做点活？”
“比如裁布、叠布、送布？”孙大嫂笑呵呵，“工钱不多要，管顿饭就行。”
傅诗淇看着她们，没立刻答应。
南阳悄悄拉她衣角：“娘，她们看起来不像坏人。”
“我知道。”她点点头，“这样吧，明早你们来我家门口等，我看看活怎么分。”
“成！”孙大嫂一拍大腿，“明天一定到！”
——
回家路上，夕阳照在土路上，拉长了四个人的影子。
峰峻忽然说：“娘，今天那个赵掌柜，以后还会来吗？”
“不会了。”
“为啥？”
“因为他输了。”她脚步没停，“不是输给我，是输给了他自己说的话。”
南阳若有所思：“就像哥哥上次背书，说错了话，全班都笑话他？”
“差不多。”
夕颜晃着腿：“那他以后会不会改？”
“改不改不重要。”傅诗淇抬头看了眼前方的小院，“重要的是，别人不再信他了。”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推开院门时，傅诗淇忽然停下。
院角的晾衣绳上，不知何时挂了一块布。
粗麻质地，边角有些磨损，但洗得很干净。
她走近一看，发现布角用黑线绣了个小小的“谢”字。
他爬起来的时候，衣服裂着口子，肚皮沾满碎泥屑，连扇子都甩飞了。身后带来的几个人，没一个敢上前扶他。
傅诗淇站在摊后，手里还捏着刚剪好的一段布角。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南阳手里的布条，轻声说：“量准了再裁。”
南阳点头，手指绕着衣角，又打了个结。
这回没人摔倒。
可人群里有个看热闹的汉子，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侧身栽进旁边卖豆腐的桶里，溅起一大片白浆。
“哎哟我命苦！”那汉子从豆腐堆里爬出来，满脸豆花。
围观的人笑得更响了。
“这是沾了霉气了吧？”
“怕不是刚才替赵掌柜说话，遭报应了。”
赵掌柜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结果刚迈一步，踩到一块碎泥人，脚底一歪，差点又跪下去。他硬生生撑住，脖子涨得通红，头也不回地挤出人群。
他带来的人都不敢多留，匆匆跟上。
——
里正拄着拐杖，慢悠悠从街对面走过来。
他山羊胡一抖一抖的，走到傅诗淇摊前站定，清了清嗓子：“咳，今日这事，我都看见了。”
傅诗淇抬眼：“里正大人来得正好，我也正想找您说一声。”
“说啥？”
“这些人三番两次来闹事，搅得集市不安生。我一个妇道人家，只想安安稳稳做点小生意，不想惹是非。”
“嗯。”里正点头，“你没动手，也没骂人，做得对。”
“可他们毁我名声，说我克夫克邻，还编排我布料有毒。”她语气平平，“这话要是传开了，以后谁还敢买布？”
里正捋了捋胡子：“这话说得歹毒，得查。”
“不用查。”她指了指人群，“刚才那两人，一个叫李二狗，住在西街尾，另一个是王老三家的远房侄子，平日就在赌坊混饭吃。他们自己亲口说的。”
“哦？”里正转头看向众人，“谁听见了？站出来说一句。”
立刻有好几个人应声。
“我听见了！那个高个子说她克生意！”
“我也听见了！还说她借米害人拉肚子！”
里正脸一沉：“造谣败坏人名声，按村规，罚半吊钱，写悔过书贴在集口三天。”
“可他们跑了。”有人提醒。
“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里正冷哼，“我这就让儿子去记档，下回见一次罚一次。”
人群一阵叫好。
傅诗淇笑了笑，从摊下拿出一匹新布：“里正大人主持公道，这匹布送您做个袖套。”
“这……不合适吧。”
“合适。”她直接塞过去，“您天天为村里操心，手都磨糙了，戴个布套干活也方便。”
里正愣了一下，接过布，脸上露出点笑意：“那你这份心意，我收了。”
——
太阳升到头顶，集市热了起来。
傅诗淇的摊前却比往常热闹。
刚才那场闹剧，反倒让更多人围了过来。
“给我来一匹青灰的。”一个中年男人递钱，“听说你这布结实，洗十次都不变形？”
“那是自然。”她剪下布递过去，“染料是我自个配的，不掉色。”
“那给我两匹！”另一个妇人抢着说，“家里两个小子要裁冬衣。”
“等等，先付钱再拿货。”峰峻坐在小板凳上，打开算盘噼里啪啦算账。
“你家这娃真利索。”有人夸。
“可不是嘛，七岁就能算账找零，比账房先生还快。”
夕颜抱着布老虎，在摊边蹦跳：“娘亲，又有客人来了！”
“瞧见了。”傅诗淇笑着应，“去帮哥哥记一下，谁买了什么颜色。”
“好嘞！”
南阳也没闲着，帮着整理布匹，一边小声问：“娘，刚才那人摔进豆腐桶，是不是也因为我打结？”
“你觉得呢？”
“我觉得……好像是。”他低头看着手指，“我一打结，就有人倒霉。”
“那就别乱打。”她轻轻敲他脑门，“小心把爹娘也绊倒。”
南阳吐了吐舌头，赶紧松开衣角。
——
到了晌午，布摊前排起了小队。
有人专门从外村赶来，就为买一匹傅家布。
“我们村里的布庄贵得离谱，还爱短尺。”一个老妇人抱怨，“前天我买的红布，回去一量，少了半尺！”
“我家也是！”另一人附和，“还是傅娘子实在，童叟无欺。”
傅诗淇一边剪布一边听，也不打断。
等那两人买完布走了，峰峻才小声嘀咕：“娘，她们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是故意。”她低声道，“是真被坑怕了。”
“那赵掌柜以后还能开店吗？”
“能开。”她把最后一匹靛蓝布拿出来，“但他再也骗不了人。”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小孩跑过来说：“傅娘子！赵掌柜的铺子门口被人贴纸了！”
“贴啥了？”
“说是他用烂棉掺布，还雇人骂你！现在好多人都围在那儿看！”
傅诗淇挑眉：“谁贴的？”
“不知道，天没亮就贴上了，墨迹还挺新。”
南阳忽然抬头：“会不会是……昨晚那些人干的？”
“不是。”傅诗淇摇头，“是有人看不下去了。”
——
下午时分，来买布的人更多了。
有个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小心翼翼问：“傅娘子，你这布……真不会伤身？”
“你要不信，可以先拿一小块回去试。”她撕下一角递过去，“穿三天，没事再来买。”
那妇人感激地接下：“谢谢您。”
“别谢我。”傅诗淇看了眼孩子，“谢你自己敢来问。”
妇人一怔，眼圈忽然红了。
她走后，夕颜仰头问：“娘，她为啥要哭？”
“因为她以前不敢问。”
“现在敢了。”
“嗯。”她摸了摸女儿的头，“以后会有很多人敢。”
——
傍晚收摊时，布匹卖得只剩下一小叠。
峰峻数完铜板，大声宣布：“今日收入三百二十文！”
“比昨天多了将近一倍。”南阳补充。
“那是因为大家知道娘最厉害！”夕颜抱住傅诗淇的腰。
傅诗淇弯腰把她抱起来：“今晚加餐，吃鸡蛋面。”
孩子们欢呼。
三人收拾好摊子，刚要走，几个村妇围了上来。
“傅娘子，等等。”带头的是孙大嫂，鼻尖那颗痣随着说话一跳一跳，“我们商量了一下，想问问你……要不要请人帮忙？”
“帮忙？”
“对。”另一个妇人接话，“你这生意越来越好，一个人带三个娃忙不过来。我们几个在家也没事做，能不能来你这儿做点活？”
“比如裁布、叠布、送布？”孙大嫂笑呵呵，“工钱不多要，管顿饭就行。”
傅诗淇看着她们，没立刻答应。
南阳悄悄拉她衣角：“娘，她们看起来不像坏人。”
“我知道。”她点点头，“这样吧，明早你们来我家门口等，我看看活怎么分。”
“成！”孙大嫂一拍大腿，“明天一定到！”
——
回家路上，夕阳照在土路上，拉长了四个人的影子。
峰峻忽然说：“娘，今天那个赵掌柜，以后还会来吗？”
“不会了。”
“为啥？”
“因为他输了。”她脚步没停，“不是输给我，是输给了他自己说的话。”
南阳若有所思：“就像哥哥上次背书，说错了话，全班都笑话他？”
“差不多。”
夕颜晃着腿：“那他以后会不会改？”
“改不改不重要。”傅诗淇抬头看了眼前方的小院，“重要的是，别人不再信他了。”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推开院门时，傅诗淇忽然停下。
院角的晾衣绳上，不知何时挂了一块布。
粗麻质地，边角有些磨损，但洗得很干净。
她走近一看，发现布角用黑线绣了个小小的“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