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青岩蛰伏
第3章：暗夜微光
击退叶辰的后果，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隐晦。
第二天，叶无痕照例去杂役房领取任务时，管事皮笑肉不笑地递给他一把锈迹更重、几乎快要散架的柴刀。
“无痕少爷，”管事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刁难，“库房里就剩这把了，您将就着用。哦，对了，大管事吩咐了，最近族中用柴量大，您每日的柴禾，再加两担。”
叶无痕沉默地接过那几乎无法称之为刀的废铁，指尖传来的冰冷和粗糙感，与掌心溃烂处的刺痛交织在一起。他没有争辩，也没有去看管事那得意洋洋的脸，只是转身，走向后山。
加担柴禾，磨损的柴刀，这些不过是疥癣之疾。真正让他感受到压力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孤立和无处不在的监视。他能感觉到，暗处总有几道目光，如同毒蛇般窥伺着他，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前往后山瀑布的频率。
叶辰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明面上的冲突暂时偃旗息鼓，但暗地里的打压，只会变本加厉。
“呼——”
深潭边，叶无痕挥动着那把破旧的柴刀，砍斫着坚韧的铁木。柴刀卷刃，效率极低，往往需要耗费比平时多出数倍的气力和时间。体内那股阴寒毒气，随着他体力的消耗，又开始蠢蠢欲动，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他的经脉。
他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着体内偶尔被逼出的丝丝黑气，浸湿了粗布短褐。每一次挥刀，都像是在与自身的命运抗争。
夜幕降临，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却没有立刻返回那个冰冷的杂物间。他绕到了叶家宅院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排低矮的屋舍，是洗衣房老仆们的住处。
空气中弥漫着皂角和潮湿的水汽味道。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就着昏暗的油灯，在院中吃力地捶打着堆积如山的衣物。那是泉伯，叶家资格最老的仆役之一，也是少数几个不曾因他“废材”和“不祥”的身份而对他恶语相向，甚至在他幼时饥寒交迫时，偷偷塞给过他半个馒头的人。
叶无痕悄无声息地靠近，如同暗夜中的影子。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布包，里面是他这几日从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口粮里，硬生生省下来的几把灵米。虽然品质低劣，蕴含的灵气微乎其微，但对年迈体衰的泉伯来说，已是难得的滋补之物。
他小心翼翼地将布包塞进泉伯晾在竹竿上、一件破旧外衫的口袋里。做完这一切，他转身欲走。
“是……无痕小子吧？”
苍老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了然的疲惫。
叶无痕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泉伯停下捶打的动作，用破旧的毛巾擦了擦手，颤巍巍地转过身。昏黄的灯光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清明，静静地看着叶无痕瘦削而挺直的背影。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你这孩子，自己都难……何苦惦记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家伙。”
叶无痕沉默着，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泉伯拄着捣衣棍，慢慢走到他身后不远处，压低了声音：“后山瀑布，最近少去为妙。有人盯着。”
叶无痕心头一凛。果然。
泉伯继续道，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人，经过的事，多了。有些人，天生是参天大树，有些人，是绕树的藤蔓，还有些人……”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叶无痕腰间那半截在夜色中隐现幽光的断剑上，“……是藏在顽石里的胚子。胚子不起眼，甚至丑陋，但耐得住打磨，经得起千锤百炼。一旦出世，锋芒……未必就比那些大树差了。”
叶无痕猛地转过身，看向泉伯。老人的眼神平静而深邃，不像一个普通的洗衣老仆。
“泉伯，您……”
泉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重新佝偻下身子，拿起捣衣棍，恢复了那副行将就木的老仆模样：“走吧，以后别再来了。叶家这潭水，比你看到的，要深得多，也浑得多。”
他不再看叶无痕，只是默默地捶打着衣物，那“砰砰”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叶无痕深深看了泉伯一眼，将那句“藏在顽石里的胚子”牢牢刻在心里。他不再犹豫，转身融入黑暗之中。
泉伯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圈圈涟漪。这叶家，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泉伯，也绝非凡人。
接下来的日子，叶无痕听从了泉伯的警告，减少了去后山瀑布的次数。但他修炼的脚步并未停止。杂物间空间狭小，无法演练拳脚，他便将更多的心神，放在了与膝前断剑的沟通上。
夜深人静时，他盘膝而坐，引导着体内那令人痛苦的毒气，一丝丝渡入断剑之中。这个过程依旧缓慢而痛苦，如同用钝刀切割自己的经脉。但随着毒气的滋养，断剑的变化也越来越明显。
锈迹几乎褪尽，剑身彻底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血色，其上浮现的扭曲纹路愈发清晰，隐隐构成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图案。剑柄处，传来一种温润的触感，不再冰冷刺骨。他甚至能感觉到，断剑仿佛有了微弱的“心跳”，与他自身的脉搏隐隐共鸣。
它吸收毒气的效率更高了，虽然依旧无法根除他“废骨”的问题，但至少为他争取到了更多喘息和锤炼肉身的时间。
这一夜，他正凝神引导毒气，杂物间那扇破旧的木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咚……咚咚……”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怯意。
叶无痕骤然睁眼，眸中锐光一闪而逝，迅速将断剑藏于身后。体内流转的毒气瞬间平复，他恢复了那副冷漠疏离的样子。
“谁？”
门外安静了一瞬，然后，一个细若蚊蚋、带着颤抖的女声响起：
“无……无痕哥哥……是，是我，灵儿……”
叶灵儿？
叶无痕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这是他伯父的幼女，与他并无血缘关系，因天生体弱，无法修炼，在家族中同样不受重视。或许是同病相怜，或许是心性纯善，她是叶家年轻一代里，唯一一个不曾嘲笑他，甚至会在他受伤时，偷偷送来伤药的女孩。
他起身，拉开房门。
月光下，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裙、身形单薄瘦小的女孩正怯生生地站在门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玉瓶。她脸色苍白，大眼睛里氤氲着水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灵儿？这么晚了，何事？”叶无痕的声音依旧冷淡，但比起对待其他人，已算得上“温和”。
叶灵儿看到他，眼圈一红，小手颤抖着将玉瓶递过来，声音带着哭腔：“无痕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偷听到大哥……大哥和几个人说，要在……要在家族大比上，对你……对你下死手……还，还要毁掉你的剑……”
她越说越怕，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这是我从娘亲那里求来的‘止血散’……虽然……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是……你，你到时候能不能……认输……别再跟大哥打了……”
叶无痕看着那瓶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的玉瓶，又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报信而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冰冷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暖石。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去接那瓶止血散。
“东西拿回去。”他声音低沉，“替我谢谢你母亲。”
叶灵儿一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叶无痕的目光越过她，望向叶家核心区域那片灯火通明的楼阁，眼神一点点变得锋利起来，如同他膝前那柄即将开锋的断剑。
“至于认输……”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你告诉他们……”
“我叶无痕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本章完)
第3章：暗夜微光
击退叶辰的后果，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隐晦。
第二天，叶无痕照例去杂役房领取任务时，管事皮笑肉不笑地递给他一把锈迹更重、几乎快要散架的柴刀。
“无痕少爷，”管事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刁难，“库房里就剩这把了，您将就着用。哦，对了，大管事吩咐了，最近族中用柴量大，您每日的柴禾，再加两担。”
叶无痕沉默地接过那几乎无法称之为刀的废铁，指尖传来的冰冷和粗糙感，与掌心溃烂处的刺痛交织在一起。他没有争辩，也没有去看管事那得意洋洋的脸，只是转身，走向后山。
加担柴禾，磨损的柴刀，这些不过是疥癣之疾。真正让他感受到压力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孤立和无处不在的监视。他能感觉到，暗处总有几道目光，如同毒蛇般窥伺着他，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前往后山瀑布的频率。
叶辰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明面上的冲突暂时偃旗息鼓，但暗地里的打压，只会变本加厉。
“呼——”
深潭边，叶无痕挥动着那把破旧的柴刀，砍斫着坚韧的铁木。柴刀卷刃，效率极低，往往需要耗费比平时多出数倍的气力和时间。体内那股阴寒毒气，随着他体力的消耗，又开始蠢蠢欲动，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他的经脉。
他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着体内偶尔被逼出的丝丝黑气，浸湿了粗布短褐。每一次挥刀，都像是在与自身的命运抗争。
夜幕降临，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却没有立刻返回那个冰冷的杂物间。他绕到了叶家宅院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排低矮的屋舍，是洗衣房老仆们的住处。
空气中弥漫着皂角和潮湿的水汽味道。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就着昏暗的油灯，在院中吃力地捶打着堆积如山的衣物。那是泉伯，叶家资格最老的仆役之一，也是少数几个不曾因他“废材”和“不祥”的身份而对他恶语相向，甚至在他幼时饥寒交迫时，偷偷塞给过他半个馒头的人。
叶无痕悄无声息地靠近，如同暗夜中的影子。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布包，里面是他这几日从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口粮里，硬生生省下来的几把灵米。虽然品质低劣，蕴含的灵气微乎其微，但对年迈体衰的泉伯来说，已是难得的滋补之物。
他小心翼翼地将布包塞进泉伯晾在竹竿上、一件破旧外衫的口袋里。做完这一切，他转身欲走。
“是……无痕小子吧？”
苍老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了然的疲惫。
叶无痕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泉伯停下捶打的动作，用破旧的毛巾擦了擦手，颤巍巍地转过身。昏黄的灯光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清明，静静地看着叶无痕瘦削而挺直的背影。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你这孩子，自己都难……何苦惦记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家伙。”
叶无痕沉默着，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泉伯拄着捣衣棍，慢慢走到他身后不远处，压低了声音：“后山瀑布，最近少去为妙。有人盯着。”
叶无痕心头一凛。果然。
泉伯继续道，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人，经过的事，多了。有些人，天生是参天大树，有些人，是绕树的藤蔓，还有些人……”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叶无痕腰间那半截在夜色中隐现幽光的断剑上，“……是藏在顽石里的胚子。胚子不起眼，甚至丑陋，但耐得住打磨，经得起千锤百炼。一旦出世，锋芒……未必就比那些大树差了。”
叶无痕猛地转过身，看向泉伯。老人的眼神平静而深邃，不像一个普通的洗衣老仆。
“泉伯，您……”
泉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重新佝偻下身子，拿起捣衣棍，恢复了那副行将就木的老仆模样：“走吧，以后别再来了。叶家这潭水，比你看到的，要深得多，也浑得多。”
他不再看叶无痕，只是默默地捶打着衣物，那“砰砰”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叶无痕深深看了泉伯一眼，将那句“藏在顽石里的胚子”牢牢刻在心里。他不再犹豫，转身融入黑暗之中。
泉伯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圈圈涟漪。这叶家，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泉伯，也绝非凡人。
接下来的日子，叶无痕听从了泉伯的警告，减少了去后山瀑布的次数。但他修炼的脚步并未停止。杂物间空间狭小，无法演练拳脚，他便将更多的心神，放在了与膝前断剑的沟通上。
夜深人静时，他盘膝而坐，引导着体内那令人痛苦的毒气，一丝丝渡入断剑之中。这个过程依旧缓慢而痛苦，如同用钝刀切割自己的经脉。但随着毒气的滋养，断剑的变化也越来越明显。
锈迹几乎褪尽，剑身彻底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血色，其上浮现的扭曲纹路愈发清晰，隐隐构成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图案。剑柄处，传来一种温润的触感，不再冰冷刺骨。他甚至能感觉到，断剑仿佛有了微弱的“心跳”，与他自身的脉搏隐隐共鸣。
它吸收毒气的效率更高了，虽然依旧无法根除他“废骨”的问题，但至少为他争取到了更多喘息和锤炼肉身的时间。
这一夜，他正凝神引导毒气，杂物间那扇破旧的木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咚……咚咚……”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怯意。
叶无痕骤然睁眼，眸中锐光一闪而逝，迅速将断剑藏于身后。体内流转的毒气瞬间平复，他恢复了那副冷漠疏离的样子。
“谁？”
门外安静了一瞬，然后，一个细若蚊蚋、带着颤抖的女声响起：
“无……无痕哥哥……是，是我，灵儿……”
叶灵儿？
叶无痕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这是他伯父的幼女，与他并无血缘关系，因天生体弱，无法修炼，在家族中同样不受重视。或许是同病相怜，或许是心性纯善，她是叶家年轻一代里，唯一一个不曾嘲笑他，甚至会在他受伤时，偷偷送来伤药的女孩。
他起身，拉开房门。
月光下，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裙、身形单薄瘦小的女孩正怯生生地站在门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玉瓶。她脸色苍白，大眼睛里氤氲着水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灵儿？这么晚了，何事？”叶无痕的声音依旧冷淡，但比起对待其他人，已算得上“温和”。
叶灵儿看到他，眼圈一红，小手颤抖着将玉瓶递过来，声音带着哭腔：“无痕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偷听到大哥……大哥和几个人说，要在……要在家族大比上，对你……对你下死手……还，还要毁掉你的剑……”
她越说越怕，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这是我从娘亲那里求来的‘止血散’……虽然……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是……你，你到时候能不能……认输……别再跟大哥打了……”
叶无痕看着那瓶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的玉瓶，又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报信而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冰冷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暖石。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去接那瓶止血散。
“东西拿回去。”他声音低沉，“替我谢谢你母亲。”
叶灵儿一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叶无痕的目光越过她，望向叶家核心区域那片灯火通明的楼阁，眼神一点点变得锋利起来，如同他膝前那柄即将开锋的断剑。
“至于认输……”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你告诉他们……”
“我叶无痕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