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鬼屋
文/树木开花
一
雨水像是从一块脏抹布里拧出来的，淅淅沥沥，没个痛快。车灯劈开郊外粘稠的黑暗，最终停在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老房子前。它矗立在荒草蔓生的院落深处，像一枚被遗忘的、色泽沉黯的墓碑。高耸的尖顶几乎要刺破低压的雨云，不对称的多角形窗户黑洞洞的，沉默地回望着我们。
“就是这里了，林默先生，陈薇女士。”中介小王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一种急于完成任务的匆忙。他撑开伞，小跑着绕过车头，为我们拉开车门。
我接过妻子陈薇怀里已经睡着的女儿琳琳，小家伙五岁，蜷在我胸口，呼吸温热。陈薇先下了车，冷风裹着雨丝扑在她脸上，她下意识地紧了紧风衣外套，抬头望向那栋房子，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这房子……年头是久了点，但空间绝对够大，格局也气派。最重要的是，价格……”小王搓着手，试图挤出一点热情，但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那热情显得虚假又稀薄。
价格。是的，这几乎是我们在城里立足的唯一机会。一份近乎疯狂的“骨折价”，对应着这栋在本地流传着各种模糊不清传闻的凶宅。前主人一家似乎遭遇了极大的不幸，具体是什么，邻居们语焉不详，只说是“横死”，说是“邪门”。我和陈薇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穷比鬼可怕，这是我们咬牙签下合同的唯一理由。
“走吧，进去看看我们的新家。”我搂了搂陈薇的肩膀，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不是因为冷，我知道。
小王用一把看起来同样年迈的黄铜钥匙打开了厚重的橡木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打开了一口密封多年的棺材。
客厅高挑而空旷，残存的老旧家具上蒙着白布，在白昼般惨白的节能灯灯光下，像一群静默的守灵者。墙壁是暗沉的本色，墙纸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下面更深色的痕迹。空气里有一种彻骨的阴冷，不仅仅是温度，更像是一种能渗透衣物、直接钻进骨头缝里的湿寒。
“电路和水管都是刚检修过的，绝对没问题。”小王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产生微弱的回音，他语速很快，“基本的生活设施都还能用。如果……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先走了。这是所有的钥匙。”他把一个沉甸甸的钥匙串塞到我手里，几乎是落荒而逃。
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模糊的世界。房子里瞬间陷入一种绝对的寂静，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那永无止境般的、沙沙的雨声。
琳琳在我怀里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忽然用小手指着通往二楼的、幽暗的楼梯口，奶声奶气地说：“爸爸，那里有个小哥哥在看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陈薇的脸色更白了，一把从我怀里抱过琳琳，声音有些发紧：“别瞎说，琳琳，你看错了。”
二
我们决定先整理一楼的卧室安顿下来。家具很少，移动时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划出清晰的痕迹。每一次轻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都被放大到令人心惊。陈薇一直抱着琳琳，不肯撒手，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阁楼的入口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一扇低矮的小门，像是刻意被隐藏起来。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老式的黄铜插销，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但锁鼻似乎是坏的，并没有真正锁上。
一种莫名的心悸驱使我走了过去。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插销，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我用力一拉，插销在干涩的滑道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一股更浓重、更陈腐的气息从门后涌出，带着木头朽烂和纸张霉变的味道。
门后是一段几乎垂直的、窄小的木梯，通往上方更深沉的黑暗。
“林默，你要干什么？”陈薇在楼下问，声音带着担忧。
“我就上去看看，马上下来。”我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在狭窄的通道里晃动，照出飞舞的尘埃。
阁楼低矮，压迫感十足。手电光斑扫过，堆满了各种被遗弃的杂物：破损的家具、捆扎起来的旧报纸、几个看不出原貌的玩具木箱。光线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箱上。它没有别的杂物那样随意，表面相对干净，似乎不久前被人动过。一种强烈的直觉促使我走过去。
箱子没有锁。我掀开箱盖，里面只有几件婴儿的小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却散发着同样的霉味。衣服下面，压着一本硬皮笔记本。深蓝色的封面，没有任何字样，只有磨损的边角诉说着它的年纪。
我把它拿了出来，拍掉上面的灰尘。回到二楼相对亮堂些的走廊，我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是那种老式的、带着笔锋的钢笔字，墨迹已经有些晕开。开头很平常，记录着搬入新居的喜悦，对未来的憧憬。我快速翻阅着，直到中间部分，笔迹开始变得凌乱、潦草，仿佛书写者的手在剧烈颤抖。
「……十月三日。雨还在下。威廉姆今天在婴儿床里没了气息。医生说……说是婴儿猝死。可我知道不是！我听见了，半夜里，墙壁在唱歌！是那种很轻很轻的，像摇篮曲一样的歌……他在跟着哼唱……可我们家里根本没有那样的歌！」
我的呼吸一滞。
「……十一月十日。我们搬进了楼下的卧室，不敢再睡二楼。但埃莉丝说，她还能听到哥哥房间墙壁里的歌声。她变得沉默，总是对着角落里的阴影说话。她说威廉姆在那里，在墙里面，很冷，很黑，想出来……」
冷汗顺着我的脊椎滑下。
「……十一月二十八日。上帝啊，救救我们！埃莉丝！埃莉丝不见了！就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我只是转身去关窗，就那么一瞬间！房间里只有那面墙，那面该死的、会唱歌的墙！我摸遍了每一寸，是实的，是冷的！它吞掉了我的威廉姆，现在又夺走了我的埃莉丝！它饿了……它永远都喂不饱……」
三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后面是几页狂乱的、被墨水污损的涂画，依稀能辨认出扭曲的人形和一张张巨大的、布满利齿的嘴。
前房主。两个孩子。一个“意外”猝死，一个被“墙壁吞噬”。
荒谬！彻头彻尾的疯子臆想！
我“啪”地一声合上日记本，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陈薇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担忧地看着我：“怎么了？上面有什么？”
“没什么。”我把日记本迅速藏到身后，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没用的旧东西，一堆垃圾。明天我就把它们都清理掉。”我不能让她看到这个，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恐惧会传染，尤其是在一个本就令人不安的环境里。
她狐疑地看着我，但没有再追问。夜幕彻底降临，房子像被一口巨大的黑锅扣住，窗外的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我们草草吃了点东西，早早躲进一楼的主卧室。我把门反锁，又拖了张椅子抵在门后。陈薇看着我的动作，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已经睡熟的琳琳搂得更紧。
那一夜，我睡得极不踏实。日记里那些癫狂的字句像鬼魅一样在脑海里盘旋。墙壁唱歌？吞噬孩子？荒唐！可那种冰冷的、粘稠的不安感，如同蛛网般缠绕着我，越收越紧。
后半夜，一种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我的浅眠。
不是雨声。
是拍球的声音。
“啪……啪……啪……”
很有节奏，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清晰。来自楼上。
儿童房！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我猛地睁开眼，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那拍球声如此真切，绝不是什么幻听！
陈薇也醒了，在我身边僵直着身体，一只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黑暗中，我能看到她惊恐睁大的双眼，和因恐惧而微微张开的嘴。
“啪……啪……啪……”
声音还在继续，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孩童游戏般的、天真又诡异的韵律。
“是……是琳琳？”陈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猛地摇头，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琳琳……在我们中间睡着。”
我们俩同时看向床中间，琳琳蜷缩着，呼吸均匀，睡得正沉。
那楼上的是谁？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睡衣。日记里的文字如同诅咒般在脑中炸开——“第二个孩子被墙壁吞噬……”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几乎要破口而出的尖叫，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不能慌，林默，不能慌！一定是有什么解释，水管？老鼠？什么都好，总之不可能是……那个！
四
我摸索着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手指颤抖地拿出那个便携式的婴儿监控显示器。为了随时能看到琳琳，我们在她未来的儿童房里也安装了一个摄像头。显示器的屏幕很小，在黑暗中发出幽微的光。
我按亮屏幕。
黑白画面清晰起来。镜头正对着儿童房空荡荡的中央。地板上积着灰，角落堆着几个还没拆封的纸箱。
拍球声，就是从这间屋子传来的。
可画面里，空无一人。
只有那“啪……啪……啪……”的声音，透过监控的扬声器，清晰地、持续地响着。
就在这时，画面边缘，靠近那面据说“吞噬”了埃莉丝的墙壁的地方，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去。
是琳琳！
她是什么时候醒的？什么时候跑上去的？！
我头皮瞬间炸开！监控画面里，我的女儿，穿着她那件白色的睡裙，怀里抱着她最
鬼屋
文/树木开花
一
雨水像是从一块脏抹布里拧出来的，淅淅沥沥，没个痛快。车灯劈开郊外粘稠的黑暗，最终停在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老房子前。它矗立在荒草蔓生的院落深处，像一枚被遗忘的、色泽沉黯的墓碑。高耸的尖顶几乎要刺破低压的雨云，不对称的多角形窗户黑洞洞的，沉默地回望着我们。
“就是这里了，林默先生，陈薇女士。”中介小王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一种急于完成任务的匆忙。他撑开伞，小跑着绕过车头，为我们拉开车门。
我接过妻子陈薇怀里已经睡着的女儿琳琳，小家伙五岁，蜷在我胸口，呼吸温热。陈薇先下了车，冷风裹着雨丝扑在她脸上，她下意识地紧了紧风衣外套，抬头望向那栋房子，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这房子……年头是久了点，但空间绝对够大，格局也气派。最重要的是，价格……”小王搓着手，试图挤出一点热情，但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那热情显得虚假又稀薄。
价格。是的，这几乎是我们在城里立足的唯一机会。一份近乎疯狂的“骨折价”，对应着这栋在本地流传着各种模糊不清传闻的凶宅。前主人一家似乎遭遇了极大的不幸，具体是什么，邻居们语焉不详，只说是“横死”，说是“邪门”。我和陈薇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穷比鬼可怕，这是我们咬牙签下合同的唯一理由。
“走吧，进去看看我们的新家。”我搂了搂陈薇的肩膀，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不是因为冷，我知道。
小王用一把看起来同样年迈的黄铜钥匙打开了厚重的橡木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打开了一口密封多年的棺材。
客厅高挑而空旷，残存的老旧家具上蒙着白布，在白昼般惨白的节能灯灯光下，像一群静默的守灵者。墙壁是暗沉的本色，墙纸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下面更深色的痕迹。空气里有一种彻骨的阴冷，不仅仅是温度，更像是一种能渗透衣物、直接钻进骨头缝里的湿寒。
“电路和水管都是刚检修过的，绝对没问题。”小王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产生微弱的回音，他语速很快，“基本的生活设施都还能用。如果……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先走了。这是所有的钥匙。”他把一个沉甸甸的钥匙串塞到我手里，几乎是落荒而逃。
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模糊的世界。房子里瞬间陷入一种绝对的寂静，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那永无止境般的、沙沙的雨声。
琳琳在我怀里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忽然用小手指着通往二楼的、幽暗的楼梯口，奶声奶气地说：“爸爸，那里有个小哥哥在看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陈薇的脸色更白了，一把从我怀里抱过琳琳，声音有些发紧：“别瞎说，琳琳，你看错了。”
二
我们决定先整理一楼的卧室安顿下来。家具很少，移动时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划出清晰的痕迹。每一次轻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都被放大到令人心惊。陈薇一直抱着琳琳，不肯撒手，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阁楼的入口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一扇低矮的小门，像是刻意被隐藏起来。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老式的黄铜插销，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但锁鼻似乎是坏的，并没有真正锁上。
一种莫名的心悸驱使我走了过去。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插销，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我用力一拉，插销在干涩的滑道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一股更浓重、更陈腐的气息从门后涌出，带着木头朽烂和纸张霉变的味道。
门后是一段几乎垂直的、窄小的木梯，通往上方更深沉的黑暗。
“林默，你要干什么？”陈薇在楼下问，声音带着担忧。
“我就上去看看，马上下来。”我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在狭窄的通道里晃动，照出飞舞的尘埃。
阁楼低矮，压迫感十足。手电光斑扫过，堆满了各种被遗弃的杂物：破损的家具、捆扎起来的旧报纸、几个看不出原貌的玩具木箱。光线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箱上。它没有别的杂物那样随意，表面相对干净，似乎不久前被人动过。一种强烈的直觉促使我走过去。
箱子没有锁。我掀开箱盖，里面只有几件婴儿的小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却散发着同样的霉味。衣服下面，压着一本硬皮笔记本。深蓝色的封面，没有任何字样，只有磨损的边角诉说着它的年纪。
我把它拿了出来，拍掉上面的灰尘。回到二楼相对亮堂些的走廊，我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是那种老式的、带着笔锋的钢笔字，墨迹已经有些晕开。开头很平常，记录着搬入新居的喜悦，对未来的憧憬。我快速翻阅着，直到中间部分，笔迹开始变得凌乱、潦草，仿佛书写者的手在剧烈颤抖。
「……十月三日。雨还在下。威廉姆今天在婴儿床里没了气息。医生说……说是婴儿猝死。可我知道不是！我听见了，半夜里，墙壁在唱歌！是那种很轻很轻的，像摇篮曲一样的歌……他在跟着哼唱……可我们家里根本没有那样的歌！」
我的呼吸一滞。
「……十一月十日。我们搬进了楼下的卧室，不敢再睡二楼。但埃莉丝说，她还能听到哥哥房间墙壁里的歌声。她变得沉默，总是对着角落里的阴影说话。她说威廉姆在那里，在墙里面，很冷，很黑，想出来……」
冷汗顺着我的脊椎滑下。
「……十一月二十八日。上帝啊，救救我们！埃莉丝！埃莉丝不见了！就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我只是转身去关窗，就那么一瞬间！房间里只有那面墙，那面该死的、会唱歌的墙！我摸遍了每一寸，是实的，是冷的！它吞掉了我的威廉姆，现在又夺走了我的埃莉丝！它饿了……它永远都喂不饱……」
三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后面是几页狂乱的、被墨水污损的涂画，依稀能辨认出扭曲的人形和一张张巨大的、布满利齿的嘴。
前房主。两个孩子。一个“意外”猝死，一个被“墙壁吞噬”。
荒谬！彻头彻尾的疯子臆想！
我“啪”地一声合上日记本，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陈薇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担忧地看着我：“怎么了？上面有什么？”
“没什么。”我把日记本迅速藏到身后，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没用的旧东西，一堆垃圾。明天我就把它们都清理掉。”我不能让她看到这个，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恐惧会传染，尤其是在一个本就令人不安的环境里。
她狐疑地看着我，但没有再追问。夜幕彻底降临，房子像被一口巨大的黑锅扣住，窗外的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我们草草吃了点东西，早早躲进一楼的主卧室。我把门反锁，又拖了张椅子抵在门后。陈薇看着我的动作，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已经睡熟的琳琳搂得更紧。
那一夜，我睡得极不踏实。日记里那些癫狂的字句像鬼魅一样在脑海里盘旋。墙壁唱歌？吞噬孩子？荒唐！可那种冰冷的、粘稠的不安感，如同蛛网般缠绕着我，越收越紧。
后半夜，一种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我的浅眠。
不是雨声。
是拍球的声音。
“啪……啪……啪……”
很有节奏，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清晰。来自楼上。
儿童房！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我猛地睁开眼，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那拍球声如此真切，绝不是什么幻听！
陈薇也醒了，在我身边僵直着身体，一只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黑暗中，我能看到她惊恐睁大的双眼，和因恐惧而微微张开的嘴。
“啪……啪……啪……”
声音还在继续，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孩童游戏般的、天真又诡异的韵律。
“是……是琳琳？”陈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猛地摇头，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琳琳……在我们中间睡着。”
我们俩同时看向床中间，琳琳蜷缩着，呼吸均匀，睡得正沉。
那楼上的是谁？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睡衣。日记里的文字如同诅咒般在脑中炸开——“第二个孩子被墙壁吞噬……”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几乎要破口而出的尖叫，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不能慌，林默，不能慌！一定是有什么解释，水管？老鼠？什么都好，总之不可能是……那个！
四
我摸索着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手指颤抖地拿出那个便携式的婴儿监控显示器。为了随时能看到琳琳，我们在她未来的儿童房里也安装了一个摄像头。显示器的屏幕很小，在黑暗中发出幽微的光。
我按亮屏幕。
黑白画面清晰起来。镜头正对着儿童房空荡荡的中央。地板上积着灰，角落堆着几个还没拆封的纸箱。
拍球声，就是从这间屋子传来的。
可画面里，空无一人。
只有那“啪……啪……啪……”的声音，透过监控的扬声器，清晰地、持续地响着。
就在这时，画面边缘，靠近那面据说“吞噬”了埃莉丝的墙壁的地方，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去。
是琳琳！
她是什么时候醒的？什么时候跑上去的？！
我头皮瞬间炸开！监控画面里，我的女儿，穿着她那件白色的睡裙，怀里抱着她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