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现在求情都这么硬吗?-《宦途》

  督查室333办公室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胶水粘滞住了。

  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任崇超和徐薇雪如同两尊被钉在电话机前的雕塑,一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揉着眉心或敲击着桌面,脸上写满了疲惫、无奈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应付。

  “……张科长,真不是我不帮忙……名单在裴主任手里……对,肯定要通报……您最好直接找裴主任……或者让李局出面打个招呼?……行行行,理解理解……再见!”

  任崇超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反复摩擦后的沙哑和公式化的疏离,刚挂断一个手机来电,几乎是同时,他桌上的座机又“叮铃铃”地尖叫起来。

  他烦躁地瞥了一眼那部黑色的老式座机,又看看自己手里还没放下的、屏幕依旧亮着的手机,脸上露出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崩溃感。

  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徐薇雪,徐薇雪也正被自己的手机来电缠住,眉头紧锁,对着话筒低声解释着什么,根本无暇他顾。

  任崇超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坐在靠门位置、正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的裴文辉身上。

  他飞快地朝裴文辉使了个眼色,又用下巴点了点那部还在疯狂嘶鸣的座机,眼神里充满了“兄弟,帮帮忙,顶一下。”的无声恳求。

  裴文辉瞬间明白了!任哥和薇雪姐已经被求情电话淹没了,分身乏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新人不宜乱接电话”的顾虑,站起身,快步走到那部吵闹的座机旁。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的本地手机号码,裴文辉的心微微一沉——又是手机号,八成又是哪个拐弯抹角的关系,打来求情的。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应对方案:不管对方说什么,反正自己不认识,就装傻充愣,咬死了“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如果对方要找任哥或薇雪姐,就说他们正忙,让对方稍后再打,总之,态度要客气,但立场要坚决,绝不能松口。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执着地响着,第三声尾音刚落,裴文辉迅速抓起听筒,贴在耳边,声音调整到一种刻意平稳、带着公事公办距离感的官方腔调:“喂,您好!区委督查室。”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被这过于“官方”的开场白弄得愣了一下。

  随即,一个略显低沉、带着明显不悦的男声响起,语气直接而强势,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崇超呢?”

  崇超?又是直呼其名!裴文辉心里冷笑一声,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又一个来攀关系、求情的,而且这语气,听着还挺横?求人办事还这么理直气壮?

  他稳住心神,按照预设的方案,语气平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推脱,语速稍快地回答道:“哦,他……正在打电话。您看要不……”他原本想说“您稍后再打过来?”,话还没出口——

  “打什么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和愠怒,粗暴地打断了裴文辉的话头,“让他接电话!”

  那命令式的口吻,如同冰锥般刺入裴文辉的耳膜,他握着听筒的手猛地一紧,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这……这什么情况?!现在求人办事的都这么嚣张了吗?!口气硬得像领导训话?!

  巨大的错愕和一丝被冒犯的不快涌上心头,但裴文辉还是强压下情绪,没有立刻发作。

  他捂着话筒下端,转头看向正被手机通话缠得焦头烂额、一脸苦相的任崇超,提高了些声音:“任哥,有人找你,指名道姓让你接电话。”

  任崇超正对着手机那头的人低声下气地解释着什么,闻言头也没抬,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带着明显的烦躁和不耐烦:“谁啊?!没看我正打着电话呢吗?!让他等会儿,或者留个名字,我待会儿给他回过去。”

  裴文辉无奈,只好对着话筒如实转达:“不好意思,他正在通话中,暂时不方便接听,您看要不留个姓名和联系方式,或者稍后再……”

  “我说了,让他接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更加严厉,几乎是在低吼,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现在!立刻!”

  这近乎咆哮的命令,让裴文辉彻底懵了,一股火气也蹭地一下窜了上来,这人到底是谁啊?!也太不讲理了吧?!

  他强忍着怼回去的冲动,再次转头,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急切和强硬:“任哥,对方非要你现在接,口气很硬,指名道姓。”

  任崇超正对着手机那头说着“您稍等”,听到裴文辉加重语气的后半句,心里也是猛地一咯噔,口气很硬?指名道姓?这架势……该不会是查岗捅了哪个不该捅的马蜂窝,正主直接找上门来了吧?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他不敢再怠慢,赶紧对着手机话筒匆匆说了句:“李局您稍等一分钟,我这边有个紧急电话,马上给您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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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直接按了手机静音键,随手将手机扔在桌面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裴文辉面前,一把夺过了座机听筒。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恭敬,但微微急促的呼吸还是泄露了内心的紧张:“喂?您好,我是任崇超,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随即,一个低沉、冰冷、带着山雨欲来般压抑怒火的熟悉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刺入任崇超的耳膜:

  “干什么呢半天?又是那些求情电话?!”

  轰——

  任崇超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

  他握着听筒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额角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裴……裴主任?!”任崇超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如同筛糠般的颤抖,身体下意识地挺得笔直,仿佛电话那头的人正站在面前盯着他。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个带着哭腔的回应:“对……对不起裴主任,我……我不知道是您,我……我刚才在接另一个电话……我……”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懊悔!他刚才竟然……竟然让裴主任等?!还让裴主任“稍后再打”?!这简直是……找死啊!!!

  “哼!”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其冰冷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冷哼,如同重锤砸在任崇超的心口,裴少锋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低沉平稳的语调,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上午会儿了你带上薇雪和新来的文辉,去政务大厅查一下岗。”

  “是!是!裴主任!我马上安排。”任崇超几乎是吼着回答,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变了调。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留下急促的忙音,如同丧钟般在任崇超耳边疯狂敲响。

  任崇超僵立在原地,手里还死死攥着那部仿佛有千斤重的电话听筒,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他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旁边的裴文辉,此刻也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脸色比任崇超还要白上几分,嘴唇毫无血色,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

  裴……裴主任?!

  刚才那个口气强硬、被他误以为是“嚣张求情者”的人……竟然是裴少锋主任?!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刚才……刚才都说了什么?!“他正在打电话”、“要不您稍后再打”、“对方非要你现在接”、“口气很硬”……他甚至还差点让裴主任“稍后再打”。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此刻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记忆里,他刚才那点自以为是的“判断”和“应对”,此刻显得如此愚蠢,如此可笑,如此……致命!

  幸亏!幸亏自己那句“您稍后再打过来”被裴主任粗暴地打断了,幸亏自己最后那句“对方非要你现在接”把任哥喊了过来,否则……如果自己真的让裴主任“稍后再打”……那后果……裴文辉简直不敢想象!

  一股劫后余生般的巨大后怕,混合着强烈的恐惧和羞愧,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