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根出发去火星基地的前一夜，老屋的葡萄架下聚了好多人。火把把藤条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的，像老辈人在说话。小岩给每个人倒了杯“娇莲蜜”，酒液在粗瓷碗里晃，映着天上的星星。
“到了那边，给藤子多浇点水。”刘叔拉着小根的手，掌心的老茧磨得人发痒，“别学你太爷爷，当年他总说‘藤子耐渴’，结果旱死了半架。”
小根笑着点头，从包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片用树脂封好的老屋藤叶：“带着呢，到了火星就埋在藤子根下，让它认认老家的叶。”
小萄把件新绣的马甲披在他身上，马甲里子绣满了葡萄藤，针脚密密麻麻的，像张护身的网：“这是按太奶奶的‘平安绣’针法绣的，针脚里都藏着话呢。”她指着领口的葡萄粒，“这颗是我绣的，那颗是三奶奶绣的，全村人都给你添了针，到了那边，就像咱都陪着你。”
元宇宙的投影在墙上亮起来，虚拟的许娇莲、仲老二、念安都站在藤架下。虚拟许娇莲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是虚拟的葡萄干：“带上这个，路上饿了吃，当年我给你太爷爷送干粮，总往里面塞这个。”
虚拟仲老二扛着把虚拟的小锄头：“到了那边要是藤子长歪了，就用这法子掰，别用蛮力，得顺着它的劲。”他边说边比划，竹锄头的影子投在现实的地上，和小岩的影子叠在一起。
小根对着投影深深鞠了一躬，火把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太爷爷，太奶奶，我一定把藤子种好，让它在火星也能想起老屋的葡萄架。”
（二）
火星基地比想象中更荒凉。赭红色的尘土漫天飞，太阳看着比地球小了一圈，挂在天上像个没烧透的煤球。小根把带来的藤叶埋在培育舱的土壤里时，手指冻得发僵，哈出的白气瞬间就散了。
“扎根吧。”他对着土壤轻声说，像在哄个怕生的孩子，“这儿的土是硬了点，可太阳是暖的，跟老屋的一样。”
培育舱里的藤苗是从那株“幸运藤”上剪的枝条，带着蓝盈盈的叶，在人工光照下怯生生地晃。小根每天都要给它读老屋的故事，读许娇莲绣稿上的批注，读柳芽记的酿酒方子，读着读着，就觉得舱里好像有了老屋的烟火气。
元宇宙设备成了他和家的纽带。每天晚上，他都要戴上眼镜，看虚拟的家人在老屋的藤架下吃饭、说话。虚拟的小萄在给他绣新的帕子，针脚走得很慢，说：“慢工出细活，让你在那边能多看看家的样子。”虚拟的小岩坐在藤下编竹筐，竹条在他手里转得飞快，“等你回来，用这筐给你装葡萄。”
有次，他在元宇宙里看见虚拟的许娇莲在给火星藤苗浇水，动作和他白天做的一模一样。“太奶奶？”他试探着喊。
虚拟许娇莲回头笑了，手里的水壶还滴着水：“我看这苗有点蔫，帮你浇点。你太爷爷说，藤子得有人疼才肯长，在这边没人疼，我就多来看看。”
小根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在失重环境里飘成了小水珠，像串透明的葡萄。
（三）
火星藤苗长到半人高时，老屋那边传来消息：三奶奶走了。临终前，老人攥着片藤叶，说要让小根把它带到火星，“让我也看看那边的藤子长啥样”。
小根把三奶奶的藤叶和自己带的那片埋在一起，培土的时候，发现火星的土虽然硬，却很能“存气”——埋下去的地球藤叶，竟然慢慢分解了，养分渗进土里，被火星藤的根须悄悄吸了进去。
“三奶奶来看你了。”他摸着藤苗的叶，叶片上的绒毛蹭得手有点痒，“她年轻时总帮太奶奶摘葡萄，摘得可快了，说‘藤子结得多，人就得勤快点’。”
那天晚上，元宇宙里的老屋藤架下，多了个虚拟的三奶奶。她坐在许娇莲旁边，手里剥着虚拟的葡萄，说：“娇莲啊，你看这藤子都长到火星了，当年咱哪敢想啊。”虚拟许娇莲给她递了块虚拟的年糕：“咱当年种藤子，不就是盼着日子能越过越远嘛。”
小根看着她们说话，忽然觉得，不管在地球还是火星，不管是真人还是虚拟，只要心里记着，人就不算真的走了。就像这藤子，只要根还在，在哪都能活出个样来。
（四）
火星藤第一次开花时，小根正在给它搭竹架。竹条是从地球带来的，带着老屋的竹香，他学着仲老二的法子，把竹条绑成歪歪扭扭的架，说：“太爷爷说过，架要歪点才稳当，太周正了经不住风。”
淡紫色的小花在培育舱里开得热闹，闻着还是那股淡淡的茉莉香。小根把花开的视频传回地球，老屋的投影上，现实的藤子也开了花，白生生的，像堆碎雪。两束花在屏幕上对着开，像在隔着千万公里打招呼。
村里的人都来看投影，刘叔指着火星藤的花说：“跟咱这儿的花芯长得一样，都是五个瓣，没忘本。”他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每天都来藤架下坐会儿，说“得替小根守着家”。
小萄带着孩子们在老屋的藤架下绣花，绣的是火星藤和地球藤缠绕在一起的样子，针脚里藏着“团圆”两个字。孩子们绣得歪歪扭扭，却很认真，说要等小根叔叔回来，给他看“藤子一家人”。
（五）
火星藤结果那天，小根特意穿了小萄绣的马甲。葡萄串不大，挂在蓝叶间，像串缀满了星星的项链。他摘下一颗，放在特制的培养皿里，对着镜头说：“太奶奶，太爷爷，藤子结果了，甜的，跟老屋的一个味。”
地球那头，老屋的院子里爆发出欢呼声。小岩打开了一坛新酿的“娇莲蜜”，酒液倒进碗里，映着天上的月亮，像把火星的葡萄汁撒在了地球上。虚拟的许娇莲和现实的小萄碰了碰碗，虚拟的酒和现实的酒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小根看着屏幕里热闹的老屋，忽然想家了。他摸了摸马甲上的葡萄藤，针脚硌得胸口有点痒，像太奶奶的手在轻轻拍他。
“快回来了。”他对着藤子说，也对着自己说，“等我回去，就摘串火星的葡萄，给老屋的藤子尝尝，让它们也认认远房的亲戚。”
培育舱里的火星藤轻轻晃了晃，蓝盈盈的叶在灯光下闪，像在点头。窗外，火星的夕阳正慢慢落下，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像老屋傍晚的炊烟，又像许娇莲绣葡萄时用的那抹金线。
小根知道，这藤子还会继续长，在火星的土壤里扎更深的根，结更甜的果。而老屋的藤子，也会年复一年地抽出新芽，等着远行人回来，等着把新的故事，绣进又一个春天的针脚里。
不管在地球还是火星，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这藤子都在悄悄告诉我们：家从来不是一个地方，是心里的那点牵挂，是根上的那点念想，是不管走多远，都记得自己从哪长出来的那份踏实。
就像此刻，火星的藤子和地球的藤子，都在各自的土壤里，朝着光的方向，慢慢爬，慢慢长，把日子过成一串又一串的甜，挂在看得见、摸得着、想得起的地方，生生不息，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小根出发去火星基地的前一夜，老屋的葡萄架下聚了好多人。火把把藤条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的，像老辈人在说话。小岩给每个人倒了杯“娇莲蜜”，酒液在粗瓷碗里晃，映着天上的星星。
“到了那边，给藤子多浇点水。”刘叔拉着小根的手，掌心的老茧磨得人发痒，“别学你太爷爷，当年他总说‘藤子耐渴’，结果旱死了半架。”
小根笑着点头，从包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片用树脂封好的老屋藤叶：“带着呢，到了火星就埋在藤子根下，让它认认老家的叶。”
小萄把件新绣的马甲披在他身上，马甲里子绣满了葡萄藤，针脚密密麻麻的，像张护身的网：“这是按太奶奶的‘平安绣’针法绣的，针脚里都藏着话呢。”她指着领口的葡萄粒，“这颗是我绣的，那颗是三奶奶绣的，全村人都给你添了针，到了那边，就像咱都陪着你。”
元宇宙的投影在墙上亮起来，虚拟的许娇莲、仲老二、念安都站在藤架下。虚拟许娇莲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是虚拟的葡萄干：“带上这个，路上饿了吃，当年我给你太爷爷送干粮，总往里面塞这个。”
虚拟仲老二扛着把虚拟的小锄头：“到了那边要是藤子长歪了，就用这法子掰，别用蛮力，得顺着它的劲。”他边说边比划，竹锄头的影子投在现实的地上，和小岩的影子叠在一起。
小根对着投影深深鞠了一躬，火把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太爷爷，太奶奶，我一定把藤子种好，让它在火星也能想起老屋的葡萄架。”
（二）
火星基地比想象中更荒凉。赭红色的尘土漫天飞，太阳看着比地球小了一圈，挂在天上像个没烧透的煤球。小根把带来的藤叶埋在培育舱的土壤里时，手指冻得发僵，哈出的白气瞬间就散了。
“扎根吧。”他对着土壤轻声说，像在哄个怕生的孩子，“这儿的土是硬了点，可太阳是暖的，跟老屋的一样。”
培育舱里的藤苗是从那株“幸运藤”上剪的枝条，带着蓝盈盈的叶，在人工光照下怯生生地晃。小根每天都要给它读老屋的故事，读许娇莲绣稿上的批注，读柳芽记的酿酒方子，读着读着，就觉得舱里好像有了老屋的烟火气。
元宇宙设备成了他和家的纽带。每天晚上，他都要戴上眼镜，看虚拟的家人在老屋的藤架下吃饭、说话。虚拟的小萄在给他绣新的帕子，针脚走得很慢，说：“慢工出细活，让你在那边能多看看家的样子。”虚拟的小岩坐在藤下编竹筐，竹条在他手里转得飞快，“等你回来，用这筐给你装葡萄。”
有次，他在元宇宙里看见虚拟的许娇莲在给火星藤苗浇水，动作和他白天做的一模一样。“太奶奶？”他试探着喊。
虚拟许娇莲回头笑了，手里的水壶还滴着水：“我看这苗有点蔫，帮你浇点。你太爷爷说，藤子得有人疼才肯长，在这边没人疼，我就多来看看。”
小根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在失重环境里飘成了小水珠，像串透明的葡萄。
（三）
火星藤苗长到半人高时，老屋那边传来消息：三奶奶走了。临终前，老人攥着片藤叶，说要让小根把它带到火星，“让我也看看那边的藤子长啥样”。
小根把三奶奶的藤叶和自己带的那片埋在一起，培土的时候，发现火星的土虽然硬，却很能“存气”——埋下去的地球藤叶，竟然慢慢分解了，养分渗进土里，被火星藤的根须悄悄吸了进去。
“三奶奶来看你了。”他摸着藤苗的叶，叶片上的绒毛蹭得手有点痒，“她年轻时总帮太奶奶摘葡萄，摘得可快了，说‘藤子结得多，人就得勤快点’。”
那天晚上，元宇宙里的老屋藤架下，多了个虚拟的三奶奶。她坐在许娇莲旁边，手里剥着虚拟的葡萄，说：“娇莲啊，你看这藤子都长到火星了，当年咱哪敢想啊。”虚拟许娇莲给她递了块虚拟的年糕：“咱当年种藤子，不就是盼着日子能越过越远嘛。”
小根看着她们说话，忽然觉得，不管在地球还是火星，不管是真人还是虚拟，只要心里记着，人就不算真的走了。就像这藤子，只要根还在，在哪都能活出个样来。
（四）
火星藤第一次开花时，小根正在给它搭竹架。竹条是从地球带来的，带着老屋的竹香，他学着仲老二的法子，把竹条绑成歪歪扭扭的架，说：“太爷爷说过，架要歪点才稳当，太周正了经不住风。”
淡紫色的小花在培育舱里开得热闹，闻着还是那股淡淡的茉莉香。小根把花开的视频传回地球，老屋的投影上，现实的藤子也开了花，白生生的，像堆碎雪。两束花在屏幕上对着开，像在隔着千万公里打招呼。
村里的人都来看投影，刘叔指着火星藤的花说：“跟咱这儿的花芯长得一样，都是五个瓣，没忘本。”他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每天都来藤架下坐会儿，说“得替小根守着家”。
小萄带着孩子们在老屋的藤架下绣花，绣的是火星藤和地球藤缠绕在一起的样子，针脚里藏着“团圆”两个字。孩子们绣得歪歪扭扭，却很认真，说要等小根叔叔回来，给他看“藤子一家人”。
（五）
火星藤结果那天，小根特意穿了小萄绣的马甲。葡萄串不大，挂在蓝叶间，像串缀满了星星的项链。他摘下一颗，放在特制的培养皿里，对着镜头说：“太奶奶，太爷爷，藤子结果了，甜的，跟老屋的一个味。”
地球那头，老屋的院子里爆发出欢呼声。小岩打开了一坛新酿的“娇莲蜜”，酒液倒进碗里，映着天上的月亮，像把火星的葡萄汁撒在了地球上。虚拟的许娇莲和现实的小萄碰了碰碗，虚拟的酒和现实的酒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小根看着屏幕里热闹的老屋，忽然想家了。他摸了摸马甲上的葡萄藤，针脚硌得胸口有点痒，像太奶奶的手在轻轻拍他。
“快回来了。”他对着藤子说，也对着自己说，“等我回去，就摘串火星的葡萄，给老屋的藤子尝尝，让它们也认认远房的亲戚。”
培育舱里的火星藤轻轻晃了晃，蓝盈盈的叶在灯光下闪，像在点头。窗外，火星的夕阳正慢慢落下，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像老屋傍晚的炊烟，又像许娇莲绣葡萄时用的那抹金线。
小根知道，这藤子还会继续长，在火星的土壤里扎更深的根，结更甜的果。而老屋的藤子，也会年复一年地抽出新芽，等着远行人回来，等着把新的故事，绣进又一个春天的针脚里。
不管在地球还是火星，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这藤子都在悄悄告诉我们：家从来不是一个地方，是心里的那点牵挂，是根上的那点念想，是不管走多远，都记得自己从哪长出来的那份踏实。
就像此刻，火星的藤子和地球的藤子，都在各自的土壤里，朝着光的方向，慢慢爬，慢慢长，把日子过成一串又一串的甜，挂在看得见、摸得着、想得起的地方，生生不息，直到很久很久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