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花。”
潘阳的声音响彻在绝对寂静的机房内，平稳，甚至比平时向团队下达技术指令时更加低沉有力。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最坚硬的合金凿刻在不可更改的命运之墙上。
“将‘机械永生’及其所有衍生技术理论、潜在路径、伦理风险评估，打包标记为‘文明火种’计划下的最高优先级保密子项。设立独立绝密档案，代号……”
潘阳停顿了半秒，目光穿透屏幕，仿佛看到了那个在神话中盗取天火、为人类带来光明却也承受永恒惩罚的身影。
“‘普罗米修斯’。授权等级：绝密，权限锁死，仅限我本人及未来可能指定的、经过最严苛审查的极少数人直接调阅。”
机房里的空气似乎又沉重了几分。
服务器群组的嗡鸣声在这一刻，听起来像某种古老仪式的吟唱。
【指令确认。】
“智能体二花”的回应简洁如常。
大屏幕上，开始奔腾起前所未有的数据洪流。
无数关于意识转化、神经编码、生物电基态、能量接口的理论模型、实验数据、推演结果被高速分类、打包、加密。
复杂的权限矩阵层层建立，量子密钥生成，生物特征验证协议嵌套其中……
这个档案，将成为昆仑基地乃至整个人类文明最核心、也最危险的秘密。
潘阳继续下达指令，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现在，将‘普罗米修斯’档案中，所有不涉及核心意识转化原理、仅关乎生命维持、神经强化、生物能量接口的前置研究部分，拆分、伪装后，发送给昭县的华阳医药生物研究中心。”
潘阳详细说明伪装要求。
“剥离出来的37个子项，每个都要进行至少三层技术路径混淆——加入冗余步骤，替换部分理论框架，模糊最终应用方向。学术来源要做成看似来自全球多个研究机构公开论文的整合与再创新。”
【前置技术筛选完成。】
“智能体二花”的反馈几乎实时。
【共分离出37个可剥离研究子项，包括：端粒酶定向激活路径、线粒体代谢效率提升方案、血脑屏障可控通透技术、神经电信号抗干扰增强算法……均已进行三层技术路径混淆与学术来源伪装。】
“好。”
潘阳点头。
“指令昭县医药生物研究中心：启动‘长寿命细胞代谢调控’与‘极端环境神经适应性’课题研究，作为理论探索和长期技术储备。标注为‘探索人类生理极限、服务深空载人航行’的预研项目。经费从‘南天门’特别账户拨付，不设上限，但要求每月提交详细进展报告。”
【数据传输通道启用‘烛龙’量子随机路径协议，发送至昭县研究中心主服务器。接收指令已附加最高优先级标签，预计23秒后完成传输。】
潘阳静静等待着。
这23秒里，潘阳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古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被锁在高加索山崖上，每日被鹰啄食肝脏；
2045年，主世界被外星机械洪流淹没的绝望景象；
父亲的手，母亲温暖的笑容，妹妹潘小琴无忧无虑的脸……
还有那个在办公楼下摔得粉碎的儿子。
“传输完成。”
智能体二花的声音，将潘阳拉回现实。
潘阳深吸一口气。
“现在，为我准备一份简报。内容要能让一位对技术细节不熟悉、但拥有最高战略决策权的军方高层，在十分钟内理解‘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意义、潜在风险、以及为什么我们必须启动它。”
【简报生成中……请指定接收方身份特征，以便调整表述策略。】
“杨振华上将。”
潘阳说出这个名字时，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
【了解。简报将侧重战略必要性、时间紧迫性、以及该计划对提升人类文明生存概率的量化分析。伦理风险部分将如实呈现，但会放在最后作为必要补充。】
五分钟后，一份高度凝练的简报出现在屏幕上。
潘阳快速浏览了一遍，对其中几个过于技术化的表述做了口语化调整。
“打印一份纸质版，用最高保密封装。”
潘阳吩咐。
“另外，请求与杨上将进行面对面会面，地点……就在基地他的临时办公室，时间越快越好。”
【请求已发送。加密确认中……】
【杨振华上将回复：他正在京都刚开完会，回到昆仑基地预计三小时后。】
……
3小时后，乘坐专机回到昆仑基地的扬振华刚坐下，潘阳就带着文件来了。
“潘阳同志，请进。首长在等您。”
卫兵敬礼后离开。
潘阳推门而入。
杨振华上将的临时办公室并不宽敞，陈设简朴。
除了办公桌、书架和一套会客沙发，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和一幅毛泽东手书的“为人民服务”。
上将没有穿军装外套，只着衬衫，袖子挽到小臂。
“坐，上头就你的那份文件，已经做出了决定”
潘阳没有回话，坐下后将那份密封的简报放在桌上。
“这件事，我认为必须亲自向您汇报。”
杨振华看了一眼密封袋上的“绝密·普罗米修斯”字样，神情严肃起来。
他打开密封，抽出简报，戴上老花镜。
接下来的十分钟，办公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潘阳安静地等待着。
同时潘阳注意到上将的眉头逐渐锁紧，阅读速度时快时慢，在某些段落上停留很久。
当看到“意识上传”“幽灵离子态”“大脑开发度突破生理极限”这些字眼时，杨振华的手指还是，再次顿了一下。
终于，杨振华放下简报，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长时间的沉默。
“潘阳！”
杨振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你知道这份简报里写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首长。”
“你这，已经不是技术问题了。”
扬振华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潘阳。
“这是……这是对人类存在本质的挑战。是改写‘人’的定义。”
扬振华转过身，目光如炬！
“你告诉我，经过这个‘普罗米修斯’计划改造后的……东西，还能算是‘人’吗？还是说，那已经是一种新的……存在形态？”
潘阳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
“首长，我无法给出哲学上完美的答案。但从功能上说，他们…或者说‘它们’…将保留完整的记忆、人格、思维模式，拥有远超人类的认知能力和近乎无限的生命周期。他们将是人类文明面对星际威胁时，最锋利的长矛和最坚固的盾牌。”
“代价呢？”
杨振华追问。
“代价是什么？”
潘阳深吸一口气。
“代价是，他们将永远失去人类生理意义上的‘活着’。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衰老，也没有自然死亡。他们的存在，将完全依赖于能量供给和硬件载体。他们将……成为数据的幽灵，钢铁的魂魄。”
“听起来像是一种诅咒。”
杨振华喃喃道。
“也可以是祝福。”
潘阳声音坚定。
“当外星入侵者的舰队抵达太阳系时，当我们的常规武器无法击穿他们的护盾时，当血肉之躯在宇宙辐射和能量武器面前不堪一击时——这些‘幽灵’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潘阳走到墙上的世界地图前，手指划过华国的疆域。
“首长，我们保卫这片土地，保卫这里的人民，保卫五千年文明的传承。但如果敌人来自星辰大海，如果威胁的级别超越了我们现有的所有防御概念，那我们是否应该……探索新的保卫方式？”
杨振华重新坐回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你在发给我们的简报里，提到四十年倒计时，这是最终确定的时间？”
潘阳点头。
“最乐观估计，我们还有四十年！但，实际的窗口期可能更短。”
“四十年……”
杨振华苦笑。
“四十年，连培养一代新的科学家都勉强。”
“所以，我们不能只靠自然进化。”
潘阳的语气近乎冷酷。
“我们必须主动进化，哪怕进化的方向……看起来不那么像‘人’。”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杨振华盯着桌上的简报，仿佛要看穿那些纸张。
良久，杨振华才缓缓开口。
“这件事，除了我们军方和官方的高层，还有谁知道？”
“目前只有我，昭县研究中心收到的，只是经过重重伪装的前置技术，他们不会知道最终的应用方向。”
“那你还打算让谁知道？或者说，你打算招募谁成为这个计划的……志愿者？”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潘阳早有准备。
“初期，从‘南天门’计划的科研人员中筛选。这些人已经接触了大量超越时代的技术，心理承受能力更强，对文明存续的使命感更重。中期，可以考虑从军队中选拔最顶尖的飞行员、指挥官、战略专家——前提是他们自愿，并且经过最严格的心理和伦理评估。”
“自愿……”
杨振华重复这个词，语气复杂。
“当一个人面对‘永生’和‘超智’的诱惑，面对‘成为拯救文明的关键’的使命感，他的‘自愿’真的完全自由吗？这难道不是一种……更高级别的道德绑架？”
潘阳无法反驳。
“首长，我承认这其中存在巨大的伦理困境。”
潘阳坦诚道。
“但我的底线是：第一，绝不欺骗，每个参与者都必须清楚知道他将变成什么、失去什么；第二，绝不强迫，必须有真正的选择自由；第三，保留退出机制——至少在意识转化完成前，随时可以退出。”
杨振华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
扬振华的脚步很重，每一步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潘阳，我下面说的话，不出这个房间。”
杨振华停下脚步，直视潘阳的眼睛。
“从个人情感上，我厌恶这个计划。它让我想起一些……历史上小日本对我们做过的最可怕的生物实验。但从职责上，作为这个国家的守护者，我没有资格因为个人的厌恶，而拒绝一种可能拯救亿万人的方案。”
杨振华走回桌边，拿起那份简报。
“我们高层，已经批准了‘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前期研究。但有几个条件——”
“您说。”
“第一，成立独立的伦理监督委员会，成员包括哲学家、神学家、心理学家、法学家，而不仅仅是科学家和军人。这个委员会有权叫停研究的任何环节。”
“同意。”
“第二，在技术可行性和安全性得到绝对验证之前，不得进行任何人体实验——哪怕是志愿者自愿。所有前期工作，只能限于理论推演、动物实验和计算机模拟。”
“这正是我的计划。”
“第三！”
杨振华的目光锐利如刀。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真的需要启动这个计划，第一批志愿者名单里，必须有你的名字。”
潘阳愣住了。
“你不是问我，这种‘自愿’是不是道德绑架吗？”
杨振华的声音很平静。
“那就从你自己开始！如果，你都不愿意为自己提出的方案承担最终后果，那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承担？”
长时间的沉默。
潘阳缓缓点头。
“我接受这个条件。如果有一天需要点燃‘普罗米修斯之火’，我会是第一批，第一个握住火种的人。”
杨振华凝视着潘阳，仿佛要确认这个承诺的真伪。
最终，杨振华点了点头。
“计划批准。保密等级：绝密·普罗米修斯。经费从国防特别预算中拨付，不走正常渠道。”
杨振华取出笔，在文份上签上了名字，而后将文件递给了潘阳。
“记住，潘阳，我们正在打开的这扇门……可能通向未来，也可能通向地狱。”
潘阳接过文件，感受着纸张的重量，那不仅是几页纸的重量，而是整个人类文明未来的重量。
“我知道，首长。”
潘阳轻声补充。
“但有些门，即使知道后面可能是地狱，我们也必须推开。因为不推开的代价……可能是彻底的灭亡。”
离开杨振华的临时办公室，潘阳走在灯火通明的地下廊道。
潘阳知道，自己刚刚为一个彻底改变“人类”定义的计划开了绿灯。
潘阳也知道，自己可能正在亲手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但当想到的是五十二年后……
不，四十年后，可能到来的毁灭洪流。
普罗米修斯盗取天火，是因为人类在黑暗中颤抖。
而他点燃这团火，是因为黑暗中潜伏着，比黑暗更可怕的东西。
但在那之前，人类必须准备好……
哪怕，准备好不再完全像人类。
潘阳的声音响彻在绝对寂静的机房内，平稳，甚至比平时向团队下达技术指令时更加低沉有力。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最坚硬的合金凿刻在不可更改的命运之墙上。
“将‘机械永生’及其所有衍生技术理论、潜在路径、伦理风险评估，打包标记为‘文明火种’计划下的最高优先级保密子项。设立独立绝密档案，代号……”
潘阳停顿了半秒，目光穿透屏幕，仿佛看到了那个在神话中盗取天火、为人类带来光明却也承受永恒惩罚的身影。
“‘普罗米修斯’。授权等级：绝密，权限锁死，仅限我本人及未来可能指定的、经过最严苛审查的极少数人直接调阅。”
机房里的空气似乎又沉重了几分。
服务器群组的嗡鸣声在这一刻，听起来像某种古老仪式的吟唱。
【指令确认。】
“智能体二花”的回应简洁如常。
大屏幕上，开始奔腾起前所未有的数据洪流。
无数关于意识转化、神经编码、生物电基态、能量接口的理论模型、实验数据、推演结果被高速分类、打包、加密。
复杂的权限矩阵层层建立，量子密钥生成，生物特征验证协议嵌套其中……
这个档案，将成为昆仑基地乃至整个人类文明最核心、也最危险的秘密。
潘阳继续下达指令，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现在，将‘普罗米修斯’档案中，所有不涉及核心意识转化原理、仅关乎生命维持、神经强化、生物能量接口的前置研究部分，拆分、伪装后，发送给昭县的华阳医药生物研究中心。”
潘阳详细说明伪装要求。
“剥离出来的37个子项，每个都要进行至少三层技术路径混淆——加入冗余步骤，替换部分理论框架，模糊最终应用方向。学术来源要做成看似来自全球多个研究机构公开论文的整合与再创新。”
【前置技术筛选完成。】
“智能体二花”的反馈几乎实时。
【共分离出37个可剥离研究子项，包括：端粒酶定向激活路径、线粒体代谢效率提升方案、血脑屏障可控通透技术、神经电信号抗干扰增强算法……均已进行三层技术路径混淆与学术来源伪装。】
“好。”
潘阳点头。
“指令昭县医药生物研究中心：启动‘长寿命细胞代谢调控’与‘极端环境神经适应性’课题研究，作为理论探索和长期技术储备。标注为‘探索人类生理极限、服务深空载人航行’的预研项目。经费从‘南天门’特别账户拨付，不设上限，但要求每月提交详细进展报告。”
【数据传输通道启用‘烛龙’量子随机路径协议，发送至昭县研究中心主服务器。接收指令已附加最高优先级标签，预计23秒后完成传输。】
潘阳静静等待着。
这23秒里，潘阳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古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被锁在高加索山崖上，每日被鹰啄食肝脏；
2045年，主世界被外星机械洪流淹没的绝望景象；
父亲的手，母亲温暖的笑容，妹妹潘小琴无忧无虑的脸……
还有那个在办公楼下摔得粉碎的儿子。
“传输完成。”
智能体二花的声音，将潘阳拉回现实。
潘阳深吸一口气。
“现在，为我准备一份简报。内容要能让一位对技术细节不熟悉、但拥有最高战略决策权的军方高层，在十分钟内理解‘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意义、潜在风险、以及为什么我们必须启动它。”
【简报生成中……请指定接收方身份特征，以便调整表述策略。】
“杨振华上将。”
潘阳说出这个名字时，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
【了解。简报将侧重战略必要性、时间紧迫性、以及该计划对提升人类文明生存概率的量化分析。伦理风险部分将如实呈现，但会放在最后作为必要补充。】
五分钟后，一份高度凝练的简报出现在屏幕上。
潘阳快速浏览了一遍，对其中几个过于技术化的表述做了口语化调整。
“打印一份纸质版，用最高保密封装。”
潘阳吩咐。
“另外，请求与杨上将进行面对面会面，地点……就在基地他的临时办公室，时间越快越好。”
【请求已发送。加密确认中……】
【杨振华上将回复：他正在京都刚开完会，回到昆仑基地预计三小时后。】
……
3小时后，乘坐专机回到昆仑基地的扬振华刚坐下，潘阳就带着文件来了。
“潘阳同志，请进。首长在等您。”
卫兵敬礼后离开。
潘阳推门而入。
杨振华上将的临时办公室并不宽敞，陈设简朴。
除了办公桌、书架和一套会客沙发，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和一幅毛泽东手书的“为人民服务”。
上将没有穿军装外套，只着衬衫，袖子挽到小臂。
“坐，上头就你的那份文件，已经做出了决定”
潘阳没有回话，坐下后将那份密封的简报放在桌上。
“这件事，我认为必须亲自向您汇报。”
杨振华看了一眼密封袋上的“绝密·普罗米修斯”字样，神情严肃起来。
他打开密封，抽出简报，戴上老花镜。
接下来的十分钟，办公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潘阳安静地等待着。
同时潘阳注意到上将的眉头逐渐锁紧，阅读速度时快时慢，在某些段落上停留很久。
当看到“意识上传”“幽灵离子态”“大脑开发度突破生理极限”这些字眼时，杨振华的手指还是，再次顿了一下。
终于，杨振华放下简报，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长时间的沉默。
“潘阳！”
杨振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你知道这份简报里写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首长。”
“你这，已经不是技术问题了。”
扬振华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潘阳。
“这是……这是对人类存在本质的挑战。是改写‘人’的定义。”
扬振华转过身，目光如炬！
“你告诉我，经过这个‘普罗米修斯’计划改造后的……东西，还能算是‘人’吗？还是说，那已经是一种新的……存在形态？”
潘阳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
“首长，我无法给出哲学上完美的答案。但从功能上说，他们…或者说‘它们’…将保留完整的记忆、人格、思维模式，拥有远超人类的认知能力和近乎无限的生命周期。他们将是人类文明面对星际威胁时，最锋利的长矛和最坚固的盾牌。”
“代价呢？”
杨振华追问。
“代价是什么？”
潘阳深吸一口气。
“代价是，他们将永远失去人类生理意义上的‘活着’。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衰老，也没有自然死亡。他们的存在，将完全依赖于能量供给和硬件载体。他们将……成为数据的幽灵，钢铁的魂魄。”
“听起来像是一种诅咒。”
杨振华喃喃道。
“也可以是祝福。”
潘阳声音坚定。
“当外星入侵者的舰队抵达太阳系时，当我们的常规武器无法击穿他们的护盾时，当血肉之躯在宇宙辐射和能量武器面前不堪一击时——这些‘幽灵’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潘阳走到墙上的世界地图前，手指划过华国的疆域。
“首长，我们保卫这片土地，保卫这里的人民，保卫五千年文明的传承。但如果敌人来自星辰大海，如果威胁的级别超越了我们现有的所有防御概念，那我们是否应该……探索新的保卫方式？”
杨振华重新坐回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你在发给我们的简报里，提到四十年倒计时，这是最终确定的时间？”
潘阳点头。
“最乐观估计，我们还有四十年！但，实际的窗口期可能更短。”
“四十年……”
杨振华苦笑。
“四十年，连培养一代新的科学家都勉强。”
“所以，我们不能只靠自然进化。”
潘阳的语气近乎冷酷。
“我们必须主动进化，哪怕进化的方向……看起来不那么像‘人’。”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杨振华盯着桌上的简报，仿佛要看穿那些纸张。
良久，杨振华才缓缓开口。
“这件事，除了我们军方和官方的高层，还有谁知道？”
“目前只有我，昭县研究中心收到的，只是经过重重伪装的前置技术，他们不会知道最终的应用方向。”
“那你还打算让谁知道？或者说，你打算招募谁成为这个计划的……志愿者？”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潘阳早有准备。
“初期，从‘南天门’计划的科研人员中筛选。这些人已经接触了大量超越时代的技术，心理承受能力更强，对文明存续的使命感更重。中期，可以考虑从军队中选拔最顶尖的飞行员、指挥官、战略专家——前提是他们自愿，并且经过最严格的心理和伦理评估。”
“自愿……”
杨振华重复这个词，语气复杂。
“当一个人面对‘永生’和‘超智’的诱惑，面对‘成为拯救文明的关键’的使命感，他的‘自愿’真的完全自由吗？这难道不是一种……更高级别的道德绑架？”
潘阳无法反驳。
“首长，我承认这其中存在巨大的伦理困境。”
潘阳坦诚道。
“但我的底线是：第一，绝不欺骗，每个参与者都必须清楚知道他将变成什么、失去什么；第二，绝不强迫，必须有真正的选择自由；第三，保留退出机制——至少在意识转化完成前，随时可以退出。”
杨振华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
扬振华的脚步很重，每一步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潘阳，我下面说的话，不出这个房间。”
杨振华停下脚步，直视潘阳的眼睛。
“从个人情感上，我厌恶这个计划。它让我想起一些……历史上小日本对我们做过的最可怕的生物实验。但从职责上，作为这个国家的守护者，我没有资格因为个人的厌恶，而拒绝一种可能拯救亿万人的方案。”
杨振华走回桌边，拿起那份简报。
“我们高层，已经批准了‘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前期研究。但有几个条件——”
“您说。”
“第一，成立独立的伦理监督委员会，成员包括哲学家、神学家、心理学家、法学家，而不仅仅是科学家和军人。这个委员会有权叫停研究的任何环节。”
“同意。”
“第二，在技术可行性和安全性得到绝对验证之前，不得进行任何人体实验——哪怕是志愿者自愿。所有前期工作，只能限于理论推演、动物实验和计算机模拟。”
“这正是我的计划。”
“第三！”
杨振华的目光锐利如刀。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真的需要启动这个计划，第一批志愿者名单里，必须有你的名字。”
潘阳愣住了。
“你不是问我，这种‘自愿’是不是道德绑架吗？”
杨振华的声音很平静。
“那就从你自己开始！如果，你都不愿意为自己提出的方案承担最终后果，那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承担？”
长时间的沉默。
潘阳缓缓点头。
“我接受这个条件。如果有一天需要点燃‘普罗米修斯之火’，我会是第一批，第一个握住火种的人。”
杨振华凝视着潘阳，仿佛要确认这个承诺的真伪。
最终，杨振华点了点头。
“计划批准。保密等级：绝密·普罗米修斯。经费从国防特别预算中拨付，不走正常渠道。”
杨振华取出笔，在文份上签上了名字，而后将文件递给了潘阳。
“记住，潘阳，我们正在打开的这扇门……可能通向未来，也可能通向地狱。”
潘阳接过文件，感受着纸张的重量，那不仅是几页纸的重量，而是整个人类文明未来的重量。
“我知道，首长。”
潘阳轻声补充。
“但有些门，即使知道后面可能是地狱，我们也必须推开。因为不推开的代价……可能是彻底的灭亡。”
离开杨振华的临时办公室，潘阳走在灯火通明的地下廊道。
潘阳知道，自己刚刚为一个彻底改变“人类”定义的计划开了绿灯。
潘阳也知道，自己可能正在亲手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但当想到的是五十二年后……
不，四十年后，可能到来的毁灭洪流。
普罗米修斯盗取天火，是因为人类在黑暗中颤抖。
而他点燃这团火，是因为黑暗中潜伏着，比黑暗更可怕的东西。
但在那之前，人类必须准备好……
哪怕，准备好不再完全像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