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自己种!-《我只是煲个汤就被带上了玉女宗》

  梁俊杰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听竹轩那间熟悉的竹舍,躺在了自己的那张硬板床上。后脑和额角的撞伤处传来清凉的感觉,似乎被敷上了什么药膏。

  但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沉重的枷锁,让他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费力。胃里空得发疼,喉咙干得冒火,可一想到那寡淡的馒头和清水,生理上的渴望就被心理上更强烈的排斥压了下去。

  门被轻轻推开,雪寂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这一次,托盘上的东西略有不同。除了那两个熟悉的馒头和一碗清水外,还多了一小碗冒着热气、颜色深褐、散发着淡淡草药味的糊状物。

  雪寂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竹桌上,然后看向睁着眼、眼神空洞望着屋顶的梁俊杰。

  “进食。”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程序。

  梁俊杰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一点干涩的气音:“……不。”

  雪寂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像前几日那样直接将托盘收走。她似乎在评估他此刻的状态。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呼吸微弱,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

  片刻后,雪寂端起了那碗药糊,用一只小巧的玉勺舀起一勺,递到梁俊杰嘴边。

  梁俊杰猛地别过头,用尽全身力气抗拒着那近在咫尺的、带着药味的气息。

  “拿走……”他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厌恶和抵触。

  雪寂的手停在半空,没有收回,也没有强行塞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抗拒的后脑勺,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没有任何波澜,但也没有离开。

  僵持。

  梁俊杰能感觉到那勺药糊散发出的微弱热气,能闻到那混合着草药和一点点谷物香气的味道。他的胃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发出细微的鸣响,背叛着他意志的坚定。但他咬紧牙关,死死闭着眼睛,仿佛那递过来的不是救命的药食,而是穿肠毒药。

  终于,雪寂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梁俊杰混乱的心绪:

  “傻瓜,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句话,没有安慰,没有劝解,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陈述。像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真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梁俊杰身体猛地一颤。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他只是……只是无法接受以这样一种失去自我、被彻底同化的方式活着!

  然而,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这种无声的抗议。就在他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张嘴喘息的一刹那,雪寂手腕极其稳定地一动,那勺温热的药糊精准而迅速地送入了他的口中!

  “唔!”梁俊杰下意识地想吐出来,但那药糊入口即化,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却又有一股温和的暖流随之扩散开来,瞬间抚慰了他火烧火燎的喉咙和空泛的胃囊。那暖流所过之处,虚弱的身体仿佛久旱逢甘霖,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吸收着这难得的能量。

  生理上的舒适与心理上的屈辱形成了剧烈的冲突。

  雪寂没有给他反抗的机会,动作稳定而迅速,一勺接一勺,将那小碗药糊尽数喂入他口中。梁俊杰起初还试图挣扎,但他连抬手格挡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动地吞咽着。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巨大的羞耻感。他感觉自己像个婴儿,像个废人,连最基本的进食都无法自主。

  喂完药糊,雪寂又拿起一个馒头,掰成小块,蘸了点清水,同样不容拒绝地喂给他。那干硬的馒头在清水的湿润下变得容易下咽,但对于味同嚼蜡的梁俊杰来说,依旧是折磨。

  整个过程,雪寂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须的任务。她没有再看梁俊杰那充满屈辱和愤恨的眼神,也没有理会他喉咙里发出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当最后一口食物被喂下,雪寂用一块干净的软布,动作机械地擦了擦他的嘴角,然后端起空碗和剩下的一个馒头,转身便要走。

  “为什么……”梁俊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而微弱,却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不甘,“……为什么……不让我死……”

  雪寂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她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漠然:

  “宗规第七条,不得见死不救。”

  说完,她径直离开,关上了房门。

  竹舍内,只剩下梁俊杰一个人,瘫在床上,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喘着气。嘴里还残留着药糊的苦涩和馒头的寡淡,胃里虽然有了东西,却沉甸甸地堵着,更堵的,是他的心。

  大师姐的“援手”,没有带来丝毫温暖,反而像是一记冰冷的耳光,打碎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和反抗的意志。她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在这里,连生死,都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喃喃地重复着雪寂那句话,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单薄的枕头。

  是啊,活着。可这样屈辱地、失去自我地活着,真的比死了更重要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这玉女宗里,他连选择死的权利,都被那冰冷的宗规和那位清冷的大师姐,无情地剥夺了。

  这场关于生存与尊严的战争,他似乎输得一败涂地。而未来,等待他的,又将是怎样绝望而漫长的煎熬?他看不到一丝光亮。

  那场强行喂食之后,梁俊杰在竹榻上昏沉地躺了整整两天。身体的虚弱在药力和食物的滋养下缓慢恢复,但心灵的创伤却愈发深刻。他不再抗拒进食,当雪寂端来那千篇一律的斋饭时,他会机械地、麻木地吃完,如同完成一项任务,味同嚼蜡,眼神空洞。

  大部分时间,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或是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那片沙沙作响的竹林,一看就是一整天。偶尔,会有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从房间里传出,那是一种被剥夺了尊严、失去了希望后,源自灵魂深处的悲鸣。

  雪寂依旧每日出现,送饭,检查他的身体状况,偶尔尝试引导他修炼最基础、最中正平和的凝神静心法门,但梁俊杰毫无反应,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直到第三天傍晚,当雪寂收拾好空了的托盘准备离开时,梁俊杰突然开口了,声音因为哭泣和虚弱而沙哑不堪:

  “师姐……”

  雪寂脚步一顿,回头看他。这是他那日崩溃后,第一次主动开口。

  梁俊杰没有看她,依旧望着窗外的竹林,眼泪无声地再次滑落,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能……给我几颗……菜种吗?随便什么菜都行……再给我一小块……没人要的角落……”

  雪寂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她看着他那副泪痕未干、却强撑着提出请求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宗门之地,不可随意垦殖。”她陈述门规。

  梁俊杰的肩膀垮了下去,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光似乎又要熄灭。

  “……就一小块……荒着的地方就行……”他声音带着哽咽的哀求,“我……我不想饿死……也不想……再那样吃东西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雪寂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再被动地接受那令他厌恶的斋饭,也不想再因为抗拒而陷入濒死的虚弱,被她强行喂食。他想靠自己,哪怕只是种出一点点能下咽的东西。

  雪寂看着他脆弱却又带着一丝固执的侧影,想起了他跳崖时的决绝,绝食时的顽固,以及此刻眼中那混合着绝望与微弱求生欲的泪光。这根朽木,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一条夹缝中的生路。

  良久,就在梁俊杰以为又会得到冷硬的拒绝时,雪寂清冷的声音响起:

  “听竹轩后,有一处废弃的小小花圃,土壤尚可。明日,我给你种子和简单农具。”

  梁俊杰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雪寂那张清冷的脸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了。

  “……多谢师姐。”他哑声道,声音里带着真挚的感激。

  雪寂没有回应,转身离开了。或许,在她看来,允许他种菜,总比他再做出跳崖绝食之类的极端行为要好。宗规是不得见死不救,但若他自己能找到一种不至于饿死,又能消耗掉那过剩的、与宗门格格不入的精力的方式,倒也省心。

  第二天,雪寂果然带来了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几样常见的、生命力顽强的蔬菜种子,还有一把小巧但结实的锄头和一只木桶。

  她将梁俊杰带到听竹轩后面,那里果然有一小片被竹林半包围的荒地,杂草丛生,但泥土看起来是肥沃的黑色。

  从那天起,梁俊杰的生活仿佛有了新的重心。

  他依旧穿着那身别扭的特调女装,但不再整日枯坐。他将所有的绝望、愤懑、委屈和对家乡的思念,都倾注到了那小小的一片土地上。

  开垦是艰难的。他身体依旧虚弱,挥舞锄头没几下就气喘吁吁,手上很快磨出了水泡。但他咬着牙,一遍遍地翻土,将杂草连根拔起,仔细地敲碎土块。汗水浸透了他月白色的女装,泥土沾满了他的裤腿和那双秀气的软底靴,但他毫不在意。

  雪寂偶尔会无声地出现在竹林边,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她没有再督促他修炼,也没有干涉他的农事,只是确保他没有累倒或者再出意外。

  播种,浇水,捉虫……梁俊杰用他能想到的所有方法,精心照料着那片小小的菜畦。他将对美食的渴望,化作了对这片绿色生命的期盼。他甚至在给菜苗浇水时,会下意识地用家乡话喃喃自语,仿佛在跟它们交流。

  “快脆生高啊。”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悄然流逝。

  四十五天后。

  清晨,梁俊杰照例来到他的小菜园。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一排排茁壮的菜心上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经过晨露的洗涤,那些菜心挺拔翠绿,叶片肥厚,顶端已经抽出了嫩黄的花苔,正是最鲜嫩可口的时候!

  一股难以言喻的、久违的喜悦如同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冲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和疲惫。他几乎是扑到菜畦边,小心翼翼地抚摸那带着新嫩的叶片,指尖传来的鲜活触感让他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成了……成了!顶!真系得咗!”(大意:成功了!真的成了!)他忍不住用家乡话低呼出声,脸上绽放出这一个月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尽管眼里还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他迫不及待地挑选了几棵最水灵的菜心,小心地用一把小刀割下,捧在手里,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那翠绿的颜色,在他眼中,比任何灵丹妙药都要动人。

  他兴冲冲地跑回听竹轩,甚至忘了在意身上沾着的泥土和那身碍眼的女装。他找到正在房中静修的雪寂,将那一小捧鲜嫩的菜心递到她面前,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结巴:

  “师…师姐!你看!我种的!菜心!可以吃了!”

  雪寂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捧沾着露水、生机勃勃的绿色上,又移到梁俊杰那因为劳作而略显红润、此刻洋溢着纯粹喜悦的脸上。他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里,此刻仿佛落入了星辰。

  她静默地看着,看了许久。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如同冰湖表面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最终,她只是极轻、极淡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嗯。”

  只有一个字。

  但对梁俊杰来说,这一个字,和他手中这捧自己亲手种出的菜心,仿佛为他在这冰冷的玉女宗里,终于撬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了一缕名为“希望”和“自我”的微光。

  他或许依旧穿着女装,依旧身处仙门,但至少此刻,他靠自己的双手,收获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实实在在的成果。这比任何仙法神通,都更让他感到踏实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