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赏花会设置在西园的听雨轩。
正值初夏时分，园中芍药花开得正艳，粉白嫣红之色，映衬着碧绿的叶子，十分好看。几位受邀的闺秀已陆续抵达，正三三两两地一边赏花，一边交谈。
沈清鸢来得稍迟一些。她今日身着一身藕荷色襦裙，外罩月白色纱衣，发间仅簪着一支玉簪，显得素雅而别致。林婉儿一见到她便迎了上去：“清鸢姐姐，你可算来了！”
她拉着沈清鸢的手，向众人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沈家三小姐，医术可高明了！”
几位小姐好奇地打量着沈清鸢。她们大多听闻过沈清鸢的名声——沈府那个曾被退婚的“废材”小姐，近来却频传奇事：治好了温太妃的顽疾，在青云书院得到夫子的称赞，如今还开了药铺……
“沈姐姐好。”一个身着桃红裙子的少女率先开口，她是吏部尚书之女孙如兰，“婉儿总夸你，今日总算见到你本人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行礼见礼。沈清鸢一一回礼，态度不卑不亢。
众人落座后，丫鬟端上茶点。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女儿家关心的事情上。
“如兰，你脸上的这痘印还没消啊？”一个圆脸小姐指着孙如兰脸颊上几处淡红色的印记说道，“我前日得到一盒从江南来的珍珠膏，据说能祛印，你要不要试试看？”
孙如兰苦恼地摸了摸脸：“别提了，我用过许多膏脂，要么没什么效果，要么用了之后情况更严重。上回用了一盒‘玉容散’，第二天满脸都起了红疹，养了半个月才好。”
“我也是如此。”另一位小姐叹息道，“我娘从海外商人那儿买了一瓶什么‘玫瑰露’，闻着倒是挺香的，可抹在脸上黏糊糊的，还长闭口。”
林婉儿眼睛一亮，望向沈清鸢：“清鸢姐姐，你不是懂医术吗？有没有什么好的方子？”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沈清鸢身上。
沈清鸢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我确实研究过一些护肤的方子。不过医术讲究对症下药，皮肤问题亦是多种多样。就像兰妹妹脸上的痘印，乃是热毒未清、气血瘀滞所致，需要清热解毒、活血化瘀。而长闭口大多是湿热内蕴，或是使用了过于油腻的膏脂。
她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取出几个小巧的瓷瓶，摆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我试制的几样东西，各位妹妹若信得过，不妨试试。”
瓷瓶仅有拇指大小，白底青花，样式简约。瓶身上贴着小小的标签，分别写着“玉容散”“润肤脂”“清肌水”。
“名字倒是普通。”孙如兰拿起一瓶“玉容散”打开，一股清雅的药香飘散而出，“咦，这香味很特别……”
“里面用了白芷、白芨、白蔹，这些都是美白祛印的药材，还添加了少量珍珠粉和茯苓。”沈清鸢解释道，“使用时取一小匙，加入蜂蜜或蛋清调匀，敷脸一刻钟后洗净。隔日使用一次。”
她又拿起“润肤脂”说道：“这个是以杏仁油、玫瑰露为基底，添加了防风、白鲜皮，能够保湿滋润，而且不会过于油腻。早晚洁面后取少许涂抹即可。”
“清肌水”则是她用金银花、连翘、薄荷等药材蒸馏提取而成，具有清洁、舒缓、控油的功效。
几位小姐姐看着这些小瓶子，眼中都流露出好奇与怀疑。
“沈姐姐，这些东西……真的有效吗？”一位一直未说话的小姐轻声问道。她是工部侍郎之女陈秀婉，皮肤敏感，常年泛红。
“我说有效，各位妹妹未必会相信。”沈清鸢从容地说，“不如这样，这些样品送给各位试用。若是觉得好，随时可以来济世堂找我。若是觉得不好，也请直言相告，这样我才能加以改进。”
她将几瓶样品分给众人，每人都得到了两三种适合自己肤质的产品。
林婉儿最为积极，当场就要试用“润肤脂”。沈清鸢让丫鬟取来清水，帮她洁面后，亲自为她涂抹。淡粉色的膏体质地轻盈，抹开后很快就被吸收，只留下一层淡淡的光泽。
“真的不油腻！”林婉儿对着铜镜左看右看，“而且皮肤摸起来好光滑！”
其他几人也心动了，纷纷表示回去就试用。
赏花会结束后，沈清鸢并未立即离开。林婉儿拉着她在园中散步，悄悄问道：“清鸢姐姐，你做这些东西，是不是想……”
“想做些生意。”沈清鸢坦然承认，“婉儿妹妹，我与你们不同，没有家族的庇护。我若想在这世上立足，总得有自己的依仗。”
林婉儿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我帮你。”
沈清鸢看向她。
“这些膏脂若真的好用，我让我娘和姨母们也使用。”林婉儿认真地说，“她们那个年纪，更在意脸面。若是能让她们满意，还愁没人买吗？”
沈清鸢心中一暖：“谢谢你，婉儿。”
“谢什么呀。”林婉儿笑着说，“你救过我，又给我看病，还送我这么好的东西。再说了，我也觉得挺有意思——女子为何不能有自己的事业？我娘总说，女子只 “要嫁个好人家就足够了，可我总觉得……不够。”
她眼中闪烁着光芒，那是被深闺禁锢却渴望翱翔的光芒。
沈清鸢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说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三日后，林婉儿兴致勃勃地来到济世堂。
“清鸢姐姐！你那些膏脂实在太神奇了！”她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的，“我娘用了‘润肤脂’，说比她那些昂贵的面脂都要好！如兰用了‘玉容散’，痘印淡了许多！秀婉最夸张，她的‘清肌水’用完了，昨天特意来我家，问我还有没有……”
沈清鸢微笑着说：“有效果就好。”
“何止是有效果！”林婉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这是这些天找我打听的人，总共二十三个！都想买你的东西！”
沈清鸢接过名单看了看，大多是那日赏花会上几位小姐的亲友，还有几位是林婉儿母亲圈子里的夫人。
“婉儿，你帮了我大忙。”她真诚地说道。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林婉儿眼睛发亮，“你要多做些出来售卖吗？”
沈清鸢点了点头，却说道：“但不是以济世堂的名义。”
她走到柜台后面，取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图纸铺开。纸上画着一个简单的标志：一枝清雅的鸢尾花，线条流畅，下方用秀逸的小楷写着“清鸢阁”三个字。
“我打算专门开一家妆品铺子，就叫‘清鸢阁’。”沈清鸢指着图纸说，“济世堂是医馆，以治病救人为根本。妆品是锦上添花之物，混在一起不太妥当。”
林婉儿仔细看着那个标志，越看越喜欢：“清鸢阁……名字好听！这标志也好看！”
“铺面我已经看好了，就在东市锦绣街上。”沈清鸢说，“虽然铺子小了些，但位置不错，附近大多是绸缎庄、首饰铺，来往的也多是女客。”
东市是京城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锦绣街更是以售卖女子用品而闻名。在那里开铺子，租金不低，但客流量有保障。
“姐姐动作真快！”林婉儿惊叹道，“那什么时候开张？需要我做些什么？”
“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准备在那日开张。”沈清鸢笑着说，“至于帮忙……婉儿可愿意做清鸢阁的第一位贵宾？”
她从柜台下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十二个小瓷瓶，瓶身绘着不同的花卉图案，比之前的样品更加精美。
“这是全套的清鸢阁妆品，从洁面到护肤，还有淡妆用的胭脂和眉黛。”沈清鸢一一介绍道，“胭脂是用红蓝花和玫瑰提取的，不含朱砂。眉黛是松烟墨加少量药材，不会伤眉。这盒送给婉儿，感谢你这些日子的帮助。”
林婉儿又惊又喜：“这……太贵重了……”
“收下吧。”沈清鸢合上木盒推到她面前，“不过有个不情之请——若是有人问起，还请婉儿多美言几句。”
林婉儿抱着木盒，用力点了点头：“包在我身上！” 接下来的日子，沈清鸢忙得不可开交。
济世堂已然步入正轨，周福打理得有条不紊，寻常病症他都能够应对自如。沈清鸢只需每日抽出两个时辰坐堂，处理一些疑难杂症。
大部分时间，她都投身于清鸢阁的筹备工作中。
锦绣街的铺面面积不大，仅有两间门面，后面还带有一个小院。沈清鸢亲自进行设计装修：外墙粉刷成淡雅的月白色，门窗采用原木色，并挂上竹帘。店堂内利用屏风隔出几个小间，以供客人试用妆品。墙上悬挂着几幅花卉图，角落摆放着兰花，整个环境清新雅致。
最为重要的是产品。沈清鸢把制药间搬迁到了后院，专门腾出一间作为妆品作坊。她改良了配方，优化了工艺，还设计了不同系列：针对年轻肌肤的“花颜”系列，以花卉提取物为主要成分；针对熟龄肌肤的“玉润”系列，添加了更多滋养成分；还有针对问题肌肤的“清肌”系列，着重强调修护舒缓功效。
每一款产品都经过了反复测试。沈清鸢不仅自己试用，还让秋月和其他几个丫鬟试用，记录使用感受，并不断进行调整。
她还在包装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瓷瓶请专门的窑厂烧制，大小适中，手感温润。标签使用的是洒金纸，字体秀丽。盛放产品的木盒也经过精心设计，有单品的简易包装，也有搭配好的礼盒装。
五月廿八，清鸢阁的一切准备工作均已就绪。
这天傍晚，沈清鸢正在后院检查最后一批产品，周福从前堂过来，面色略显古怪：“三小姐，有人找您。”
“谁？”
“说是……顾府的公子。”
沈清鸢一愣，随即跟着周福来到前堂。只见一位青衫公子站在店中，正看着墙上悬挂的“医者仁心”匾额。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正是那日她救治的臌胀病人。
“沈大夫。”顾言蹊拱手行礼，气色已经大为好转，只是人还有些清瘦，“在下顾言蹊，特来感谢沈大夫的救命之恩。”
沈清鸢回礼道：“顾公子客气了。这不过是医者的本分罢了。”
“对大夫而言是本分，对在下却是莫大的恩情。”顾言蹊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听闻沈大夫的新店即将开业，无以为贺，拙作一幅，聊表心意。”
沈清鸢接过画轴展开，是一幅水墨鸢尾图。几枝鸢尾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尽情盛放，姿态飘逸，墨色浓淡适宜，旁边题着一行小字：“清质自芳，鸢飞戾天。”
画工精湛，题字也极具风骨。
“这太贵重了……”沈清鸢正要推辞。
“不及沈大夫救命之恩的万分之一。”顾言蹊微笑着说道，“况且，在下对沈大夫的医术和为人，确实十分敬佩。”
他稍作停顿，又说道：“家祖与令尊同在朝中为官，在下在青云书院也时常听夫子提起沈姑娘的才学。若姑娘不嫌弃，日后可多多交流。”
沈清鸢听出他话语中的善意，便不再推辞：“那就谢过顾公子了。这幅画，我会好好珍藏。”
顾言蹊离开后，沈清鸢将画轴小心收起。她没想到， 随手救治的一位病人，竟有着如此特殊的身份——太傅之孙、翰林院编修，还是京城闻名的才子。
这或许，又是一场机缘。
六月初八，清鸢阁正式开张。
吉时定在了辰时三刻。沈清鸢并未大肆宣扬，仅请了两名伙计在门前燃放了一挂鞭炮。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开张还不到半个时辰，店里便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来的是林婉儿和几位相熟的小姐，还有她们带来的几位夫人。
“清鸢姐姐，恭贺开张！”林婉儿今日特意精心打扮，身着一袭桃红衣裙，更显得人比花娇，“我带了几位姨母过来，她们都想瞧瞧你的好东西！”
几位夫人衣着雍容华贵，气质端庄娴雅，一看便是高门大户的女眷。她们对清鸢阁雅致的环境十分满意，更对沈清鸢研制的妆品满怀好奇。
沈清鸢亲自接待，依据各人的肤质和需求推荐产品，还让丫鬟在试用间为她们洁面、试用。半个时辰过后，几位夫人几乎每人都购置了一套礼盒装，购买最多的那位买了三套，说是要给女儿和儿媳也带上一份。
“沈姑娘这膏脂着实不错。”一位侍郎夫人称赞道，“比我用过的那些海外货品都要细腻，香味也更为雅致。”
“这‘清肌水’用起来真是清凉舒爽。”另一位夫人对着铜镜端详自己的脸，“我这两颊常年泛红，用了这个感觉舒缓了许多。”
送走这拨客人，沈清鸢刚松了口气，又迎来了一拨客人。这次是几位年轻小姐，说是孙如兰介绍来的。
接着是第三拨、第四拨……
清鸢阁开张首日，从早忙到晚。两名伙计和两名丫鬟忙得晕头转向，沈清鸢自己也说得口干舌燥。到傍晚打烊时，一盘点，竟然售出了四十二套礼盒装，单品更是不计其数，总收入达三百多两。
“三小姐，咱们……咱们发财了！”秋月数着银子，手都在颤抖。
沈清鸢却依旧冷静：“这不过是第一天，是婉儿她们帮忙宣传的成效。能否长久经营下去，还要看产品质量和口碑。”
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颇为欢喜的。三百两，对于高门大户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这是一笔颇为可观的启动资金。更为重要的是，清鸢阁的名声，今日算是打响了。
接下来的几日，客流量稍有回落，但每日仍有十几二十位客人光顾，营收稳定在百两左右。最让沈清鸢欣慰的是，回头客越来越多。有位夫人三天内来了两次，第一次买了一套自己用，第二次又买了两套送人。
这天下午，店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嬷嬷，衣着得体，态度却有些傲慢。她在店里转了一圈，对每样产品都仔细查看，却迟迟没有购买的意向。
“这位嬷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沈清鸢上前询问。
嬷嬷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你就是沈清鸢？”
“正是。”
“听说你医术精湛，妆品也做得极好。” ”嬷嬷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帖，“我家主子想请你过府一趟，看看她脸上的斑。”
名帖上写着“靖安侯府”。
沈清鸢心中一动。靖安侯府是京城数得上的勋贵，侯夫人更是出了名的挑剔。若能拿下这位客户...
“不知侯夫人何时方便？”
“明日未时，轿子会来接你。”嬷嬷说完，也不多话，转身走了。
秋月有些担忧：“小姐，靖安侯府规矩大，会不会...”
“无妨。”沈清鸢收起名帖，“是机会，也是考验。”
第二天午时，靖安侯府的轿子准时来到济世堂门前。沈清鸢带着药箱和一套专门为熟龄肌肤设计的“玉润”系列产品，上了轿。
侯府在城东，占地广阔，庭院深深。沈清鸢被引到后院花厅，等了约一刻钟，靖安侯夫人才在丫鬟簇拥下出现。
侯夫人年约五十，保养得宜，但两颊和额头确实有些淡褐色的斑点。她神色冷淡，显然对沈清鸢这个年轻女子并不十分信任。
“听说你会治脸上的斑？”侯夫人开门见山。
沈清鸢行礼后道：“回夫人，面斑成因复杂，有肝郁气滞所致，有脾虚湿蕴所致，也有日光久照所致。需先诊脉辨证，才能对症下药。”
侯夫人伸出手腕。沈清鸢诊脉片刻，又仔细观察了她的面色和舌苔。
“夫人这是肝郁脾虚，气血不和，加之平时用的脂粉可能有些刺激，日积月累而成斑。”沈清鸢道，“若要治，需内调外养结合。”
她先开了疏肝理气、健脾养血的方子，又取出带来的“玉润”系列产品：“这些是外用的。洁面膏清洁肌肤，润肤脂滋养保湿，最重要的是这瓶‘淡斑精华’，里面用了白芷、白术、白茯苓等药材，可以逐渐淡化斑点。”
侯夫人试用后，感觉确实比平时用的膏脂舒服，脸色稍缓：“要多久见效？”
“内服药先吃七日，外用的需连续用一个月。一月后斑应该会淡三成，三个月后可见明显改善。”沈清鸢实话实说，“但夫人需注意，期间要避免暴晒，饮食也要清淡些。”
侯夫人沉吟片刻：“那就试试。若真有效，少不了你的好处。”
沈清鸢留下产品和方子，告辞离开。走出侯府时，她轻轻舒了口气。靖安侯夫人这一关，算是过了。
回程的轿子经过东市，沈清鸢掀开轿帘往外看。锦绣街上人来人往，清鸢阁的招牌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忽然想起顾言蹊送的那幅画，那行题字：“清质自芳，鸢飞戾天。”
是啊，她这只曾经被囚于深宅的鸢鸟，终于开始飞翔了。
虽然羽翼尚嫩，前路未知，但至少，她有了自己的天空。
轿子转过街角，清鸢阁的招牌渐渐看不见了。沈清鸢放下轿帘，闭上眼睛。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济世堂已经稳定，清鸢阁开了个好头。接下来，该考虑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了。
在这个世界，信息就是力量。她不能永远依赖别人的庇护，必须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而妆品铺子，接触的都是高门大户的女眷，正是收集信息的好渠道...
沈清鸢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正值初夏时分，园中芍药花开得正艳，粉白嫣红之色，映衬着碧绿的叶子，十分好看。几位受邀的闺秀已陆续抵达，正三三两两地一边赏花，一边交谈。
沈清鸢来得稍迟一些。她今日身着一身藕荷色襦裙，外罩月白色纱衣，发间仅簪着一支玉簪，显得素雅而别致。林婉儿一见到她便迎了上去：“清鸢姐姐，你可算来了！”
她拉着沈清鸢的手，向众人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沈家三小姐，医术可高明了！”
几位小姐好奇地打量着沈清鸢。她们大多听闻过沈清鸢的名声——沈府那个曾被退婚的“废材”小姐，近来却频传奇事：治好了温太妃的顽疾，在青云书院得到夫子的称赞，如今还开了药铺……
“沈姐姐好。”一个身着桃红裙子的少女率先开口，她是吏部尚书之女孙如兰，“婉儿总夸你，今日总算见到你本人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行礼见礼。沈清鸢一一回礼，态度不卑不亢。
众人落座后，丫鬟端上茶点。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女儿家关心的事情上。
“如兰，你脸上的这痘印还没消啊？”一个圆脸小姐指着孙如兰脸颊上几处淡红色的印记说道，“我前日得到一盒从江南来的珍珠膏，据说能祛印，你要不要试试看？”
孙如兰苦恼地摸了摸脸：“别提了，我用过许多膏脂，要么没什么效果，要么用了之后情况更严重。上回用了一盒‘玉容散’，第二天满脸都起了红疹，养了半个月才好。”
“我也是如此。”另一位小姐叹息道，“我娘从海外商人那儿买了一瓶什么‘玫瑰露’，闻着倒是挺香的，可抹在脸上黏糊糊的，还长闭口。”
林婉儿眼睛一亮，望向沈清鸢：“清鸢姐姐，你不是懂医术吗？有没有什么好的方子？”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沈清鸢身上。
沈清鸢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我确实研究过一些护肤的方子。不过医术讲究对症下药，皮肤问题亦是多种多样。就像兰妹妹脸上的痘印，乃是热毒未清、气血瘀滞所致，需要清热解毒、活血化瘀。而长闭口大多是湿热内蕴，或是使用了过于油腻的膏脂。
她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取出几个小巧的瓷瓶，摆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我试制的几样东西，各位妹妹若信得过，不妨试试。”
瓷瓶仅有拇指大小，白底青花，样式简约。瓶身上贴着小小的标签，分别写着“玉容散”“润肤脂”“清肌水”。
“名字倒是普通。”孙如兰拿起一瓶“玉容散”打开，一股清雅的药香飘散而出，“咦，这香味很特别……”
“里面用了白芷、白芨、白蔹，这些都是美白祛印的药材，还添加了少量珍珠粉和茯苓。”沈清鸢解释道，“使用时取一小匙，加入蜂蜜或蛋清调匀，敷脸一刻钟后洗净。隔日使用一次。”
她又拿起“润肤脂”说道：“这个是以杏仁油、玫瑰露为基底，添加了防风、白鲜皮，能够保湿滋润，而且不会过于油腻。早晚洁面后取少许涂抹即可。”
“清肌水”则是她用金银花、连翘、薄荷等药材蒸馏提取而成，具有清洁、舒缓、控油的功效。
几位小姐姐看着这些小瓶子，眼中都流露出好奇与怀疑。
“沈姐姐，这些东西……真的有效吗？”一位一直未说话的小姐轻声问道。她是工部侍郎之女陈秀婉，皮肤敏感，常年泛红。
“我说有效，各位妹妹未必会相信。”沈清鸢从容地说，“不如这样，这些样品送给各位试用。若是觉得好，随时可以来济世堂找我。若是觉得不好，也请直言相告，这样我才能加以改进。”
她将几瓶样品分给众人，每人都得到了两三种适合自己肤质的产品。
林婉儿最为积极，当场就要试用“润肤脂”。沈清鸢让丫鬟取来清水，帮她洁面后，亲自为她涂抹。淡粉色的膏体质地轻盈，抹开后很快就被吸收，只留下一层淡淡的光泽。
“真的不油腻！”林婉儿对着铜镜左看右看，“而且皮肤摸起来好光滑！”
其他几人也心动了，纷纷表示回去就试用。
赏花会结束后，沈清鸢并未立即离开。林婉儿拉着她在园中散步，悄悄问道：“清鸢姐姐，你做这些东西，是不是想……”
“想做些生意。”沈清鸢坦然承认，“婉儿妹妹，我与你们不同，没有家族的庇护。我若想在这世上立足，总得有自己的依仗。”
林婉儿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我帮你。”
沈清鸢看向她。
“这些膏脂若真的好用，我让我娘和姨母们也使用。”林婉儿认真地说，“她们那个年纪，更在意脸面。若是能让她们满意，还愁没人买吗？”
沈清鸢心中一暖：“谢谢你，婉儿。”
“谢什么呀。”林婉儿笑着说，“你救过我，又给我看病，还送我这么好的东西。再说了，我也觉得挺有意思——女子为何不能有自己的事业？我娘总说，女子只 “要嫁个好人家就足够了，可我总觉得……不够。”
她眼中闪烁着光芒，那是被深闺禁锢却渴望翱翔的光芒。
沈清鸢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说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三日后，林婉儿兴致勃勃地来到济世堂。
“清鸢姐姐！你那些膏脂实在太神奇了！”她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的，“我娘用了‘润肤脂’，说比她那些昂贵的面脂都要好！如兰用了‘玉容散’，痘印淡了许多！秀婉最夸张，她的‘清肌水’用完了，昨天特意来我家，问我还有没有……”
沈清鸢微笑着说：“有效果就好。”
“何止是有效果！”林婉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这是这些天找我打听的人，总共二十三个！都想买你的东西！”
沈清鸢接过名单看了看，大多是那日赏花会上几位小姐的亲友，还有几位是林婉儿母亲圈子里的夫人。
“婉儿，你帮了我大忙。”她真诚地说道。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林婉儿眼睛发亮，“你要多做些出来售卖吗？”
沈清鸢点了点头，却说道：“但不是以济世堂的名义。”
她走到柜台后面，取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图纸铺开。纸上画着一个简单的标志：一枝清雅的鸢尾花，线条流畅，下方用秀逸的小楷写着“清鸢阁”三个字。
“我打算专门开一家妆品铺子，就叫‘清鸢阁’。”沈清鸢指着图纸说，“济世堂是医馆，以治病救人为根本。妆品是锦上添花之物，混在一起不太妥当。”
林婉儿仔细看着那个标志，越看越喜欢：“清鸢阁……名字好听！这标志也好看！”
“铺面我已经看好了，就在东市锦绣街上。”沈清鸢说，“虽然铺子小了些，但位置不错，附近大多是绸缎庄、首饰铺，来往的也多是女客。”
东市是京城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锦绣街更是以售卖女子用品而闻名。在那里开铺子，租金不低，但客流量有保障。
“姐姐动作真快！”林婉儿惊叹道，“那什么时候开张？需要我做些什么？”
“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准备在那日开张。”沈清鸢笑着说，“至于帮忙……婉儿可愿意做清鸢阁的第一位贵宾？”
她从柜台下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十二个小瓷瓶，瓶身绘着不同的花卉图案，比之前的样品更加精美。
“这是全套的清鸢阁妆品，从洁面到护肤，还有淡妆用的胭脂和眉黛。”沈清鸢一一介绍道，“胭脂是用红蓝花和玫瑰提取的，不含朱砂。眉黛是松烟墨加少量药材，不会伤眉。这盒送给婉儿，感谢你这些日子的帮助。”
林婉儿又惊又喜：“这……太贵重了……”
“收下吧。”沈清鸢合上木盒推到她面前，“不过有个不情之请——若是有人问起，还请婉儿多美言几句。”
林婉儿抱着木盒，用力点了点头：“包在我身上！” 接下来的日子，沈清鸢忙得不可开交。
济世堂已然步入正轨，周福打理得有条不紊，寻常病症他都能够应对自如。沈清鸢只需每日抽出两个时辰坐堂，处理一些疑难杂症。
大部分时间，她都投身于清鸢阁的筹备工作中。
锦绣街的铺面面积不大，仅有两间门面，后面还带有一个小院。沈清鸢亲自进行设计装修：外墙粉刷成淡雅的月白色，门窗采用原木色，并挂上竹帘。店堂内利用屏风隔出几个小间，以供客人试用妆品。墙上悬挂着几幅花卉图，角落摆放着兰花，整个环境清新雅致。
最为重要的是产品。沈清鸢把制药间搬迁到了后院，专门腾出一间作为妆品作坊。她改良了配方，优化了工艺，还设计了不同系列：针对年轻肌肤的“花颜”系列，以花卉提取物为主要成分；针对熟龄肌肤的“玉润”系列，添加了更多滋养成分；还有针对问题肌肤的“清肌”系列，着重强调修护舒缓功效。
每一款产品都经过了反复测试。沈清鸢不仅自己试用，还让秋月和其他几个丫鬟试用，记录使用感受，并不断进行调整。
她还在包装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瓷瓶请专门的窑厂烧制，大小适中，手感温润。标签使用的是洒金纸，字体秀丽。盛放产品的木盒也经过精心设计，有单品的简易包装，也有搭配好的礼盒装。
五月廿八，清鸢阁的一切准备工作均已就绪。
这天傍晚，沈清鸢正在后院检查最后一批产品，周福从前堂过来，面色略显古怪：“三小姐，有人找您。”
“谁？”
“说是……顾府的公子。”
沈清鸢一愣，随即跟着周福来到前堂。只见一位青衫公子站在店中，正看着墙上悬挂的“医者仁心”匾额。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正是那日她救治的臌胀病人。
“沈大夫。”顾言蹊拱手行礼，气色已经大为好转，只是人还有些清瘦，“在下顾言蹊，特来感谢沈大夫的救命之恩。”
沈清鸢回礼道：“顾公子客气了。这不过是医者的本分罢了。”
“对大夫而言是本分，对在下却是莫大的恩情。”顾言蹊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听闻沈大夫的新店即将开业，无以为贺，拙作一幅，聊表心意。”
沈清鸢接过画轴展开，是一幅水墨鸢尾图。几枝鸢尾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尽情盛放，姿态飘逸，墨色浓淡适宜，旁边题着一行小字：“清质自芳，鸢飞戾天。”
画工精湛，题字也极具风骨。
“这太贵重了……”沈清鸢正要推辞。
“不及沈大夫救命之恩的万分之一。”顾言蹊微笑着说道，“况且，在下对沈大夫的医术和为人，确实十分敬佩。”
他稍作停顿，又说道：“家祖与令尊同在朝中为官，在下在青云书院也时常听夫子提起沈姑娘的才学。若姑娘不嫌弃，日后可多多交流。”
沈清鸢听出他话语中的善意，便不再推辞：“那就谢过顾公子了。这幅画，我会好好珍藏。”
顾言蹊离开后，沈清鸢将画轴小心收起。她没想到， 随手救治的一位病人，竟有着如此特殊的身份——太傅之孙、翰林院编修，还是京城闻名的才子。
这或许，又是一场机缘。
六月初八，清鸢阁正式开张。
吉时定在了辰时三刻。沈清鸢并未大肆宣扬，仅请了两名伙计在门前燃放了一挂鞭炮。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开张还不到半个时辰，店里便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来的是林婉儿和几位相熟的小姐，还有她们带来的几位夫人。
“清鸢姐姐，恭贺开张！”林婉儿今日特意精心打扮，身着一袭桃红衣裙，更显得人比花娇，“我带了几位姨母过来，她们都想瞧瞧你的好东西！”
几位夫人衣着雍容华贵，气质端庄娴雅，一看便是高门大户的女眷。她们对清鸢阁雅致的环境十分满意，更对沈清鸢研制的妆品满怀好奇。
沈清鸢亲自接待，依据各人的肤质和需求推荐产品，还让丫鬟在试用间为她们洁面、试用。半个时辰过后，几位夫人几乎每人都购置了一套礼盒装，购买最多的那位买了三套，说是要给女儿和儿媳也带上一份。
“沈姑娘这膏脂着实不错。”一位侍郎夫人称赞道，“比我用过的那些海外货品都要细腻，香味也更为雅致。”
“这‘清肌水’用起来真是清凉舒爽。”另一位夫人对着铜镜端详自己的脸，“我这两颊常年泛红，用了这个感觉舒缓了许多。”
送走这拨客人，沈清鸢刚松了口气，又迎来了一拨客人。这次是几位年轻小姐，说是孙如兰介绍来的。
接着是第三拨、第四拨……
清鸢阁开张首日，从早忙到晚。两名伙计和两名丫鬟忙得晕头转向，沈清鸢自己也说得口干舌燥。到傍晚打烊时，一盘点，竟然售出了四十二套礼盒装，单品更是不计其数，总收入达三百多两。
“三小姐，咱们……咱们发财了！”秋月数着银子，手都在颤抖。
沈清鸢却依旧冷静：“这不过是第一天，是婉儿她们帮忙宣传的成效。能否长久经营下去，还要看产品质量和口碑。”
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颇为欢喜的。三百两，对于高门大户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这是一笔颇为可观的启动资金。更为重要的是，清鸢阁的名声，今日算是打响了。
接下来的几日，客流量稍有回落，但每日仍有十几二十位客人光顾，营收稳定在百两左右。最让沈清鸢欣慰的是，回头客越来越多。有位夫人三天内来了两次，第一次买了一套自己用，第二次又买了两套送人。
这天下午，店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嬷嬷，衣着得体，态度却有些傲慢。她在店里转了一圈，对每样产品都仔细查看，却迟迟没有购买的意向。
“这位嬷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沈清鸢上前询问。
嬷嬷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你就是沈清鸢？”
“正是。”
“听说你医术精湛，妆品也做得极好。” ”嬷嬷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帖，“我家主子想请你过府一趟，看看她脸上的斑。”
名帖上写着“靖安侯府”。
沈清鸢心中一动。靖安侯府是京城数得上的勋贵，侯夫人更是出了名的挑剔。若能拿下这位客户...
“不知侯夫人何时方便？”
“明日未时，轿子会来接你。”嬷嬷说完，也不多话，转身走了。
秋月有些担忧：“小姐，靖安侯府规矩大，会不会...”
“无妨。”沈清鸢收起名帖，“是机会，也是考验。”
第二天午时，靖安侯府的轿子准时来到济世堂门前。沈清鸢带着药箱和一套专门为熟龄肌肤设计的“玉润”系列产品，上了轿。
侯府在城东，占地广阔，庭院深深。沈清鸢被引到后院花厅，等了约一刻钟，靖安侯夫人才在丫鬟簇拥下出现。
侯夫人年约五十，保养得宜，但两颊和额头确实有些淡褐色的斑点。她神色冷淡，显然对沈清鸢这个年轻女子并不十分信任。
“听说你会治脸上的斑？”侯夫人开门见山。
沈清鸢行礼后道：“回夫人，面斑成因复杂，有肝郁气滞所致，有脾虚湿蕴所致，也有日光久照所致。需先诊脉辨证，才能对症下药。”
侯夫人伸出手腕。沈清鸢诊脉片刻，又仔细观察了她的面色和舌苔。
“夫人这是肝郁脾虚，气血不和，加之平时用的脂粉可能有些刺激，日积月累而成斑。”沈清鸢道，“若要治，需内调外养结合。”
她先开了疏肝理气、健脾养血的方子，又取出带来的“玉润”系列产品：“这些是外用的。洁面膏清洁肌肤，润肤脂滋养保湿，最重要的是这瓶‘淡斑精华’，里面用了白芷、白术、白茯苓等药材，可以逐渐淡化斑点。”
侯夫人试用后，感觉确实比平时用的膏脂舒服，脸色稍缓：“要多久见效？”
“内服药先吃七日，外用的需连续用一个月。一月后斑应该会淡三成，三个月后可见明显改善。”沈清鸢实话实说，“但夫人需注意，期间要避免暴晒，饮食也要清淡些。”
侯夫人沉吟片刻：“那就试试。若真有效，少不了你的好处。”
沈清鸢留下产品和方子，告辞离开。走出侯府时，她轻轻舒了口气。靖安侯夫人这一关，算是过了。
回程的轿子经过东市，沈清鸢掀开轿帘往外看。锦绣街上人来人往，清鸢阁的招牌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忽然想起顾言蹊送的那幅画，那行题字：“清质自芳，鸢飞戾天。”
是啊，她这只曾经被囚于深宅的鸢鸟，终于开始飞翔了。
虽然羽翼尚嫩，前路未知，但至少，她有了自己的天空。
轿子转过街角，清鸢阁的招牌渐渐看不见了。沈清鸢放下轿帘，闭上眼睛。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济世堂已经稳定，清鸢阁开了个好头。接下来，该考虑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了。
在这个世界，信息就是力量。她不能永远依赖别人的庇护，必须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而妆品铺子，接触的都是高门大户的女眷，正是收集信息的好渠道...
沈清鸢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