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巴蜀血犁-《南明最后一个狠人》

  川东的冬雨,缠绵而阴冷,将连绵的群山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湿雾之中。

  泥泞的山道上,一队队盔甲染着泥浆,眼神却透着狼一般凶光的士兵,正沉默而迅疾地穿行。

  队伍前方,一杆残破却依旧猎猎作响的“明”字大旗旁,受命总督川东军务的招讨使刘文秀按着腰刀,雨水顺着他铁青的脸颊不断淌下。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云雾缭绕,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山峦。

  那里,是川东最后一支也是最大的一股叛乱力量的巢穴,一个由流亡清军残部、土司叛军以及部分被煽动的羌、苗部落组成的混合武装,盘踞在险要的七曜山区,依仗地利,屡剿不靖。

  一名浑身湿透的斥候从前方密林中钻出,单膝跪地,溅起一片泥浆。

  “禀军门!已探明,叛酋佟建业(满清汉八旗镶黄旗参领)、羌族酋长巴图鲁及清虏余孽图尔格残部,共约两万余人,主力龟缩于黑虎寨、鹰愁涧一线!寨前深涧,易守难攻!其粮草多囤于后山鬼见愁洞窟!”

  刘文秀眼中凶光一闪,雨水也浇不灭那刻骨的杀意。

  “易守难攻?”

  他冷笑一声,声音嘶哑。

  “大元帅钧旨:‘凡参与叛乱的异族部落,男女老幼尽数处决!’不是要攻,是要屠!”

  他猛地抽出腰刀,冰冷的刀锋指向雨雾弥漫的群山,厉声吼道:

  “传令!刘体纯部为前锋,直扑黑虎寨正面,给老子死死咬住!李来亨率骑兵绕后,封死鬼见愁所有出口!其余各部,随我从中路鹰愁涧强攻!大元帅有令:此战,不受降!不要俘!寨破之后,三日不封刀,鸡犬不留!用这些蛮夷的血,给新来的汉家移民,犁出一片干净土!”

  “杀!杀!杀!”

  压抑而狂暴的吼声在雨幕中炸开,如同嗜血的野兽嗅到了血腥。

  讨虏军士兵的眼眸在灰暗的天色下,闪烁着骇人的红光。

  他们不再仅仅是士兵,而是化身为执行铁血律令的屠刀。

  战斗在凄风冷雨中猝然爆发。

  黑虎寨前,刘体纯身先士卒,挥舞着沉重的战斧,如同人形凶兽。

  他麾下的夔东十三家出身的士兵更是凶悍绝伦,顶着从寨墙和两侧悬崖上倾泻而下的滚木礌石、毒箭竹签,踩着同伴的尸体,硬生生用血肉之躯在深涧上架起浮桥,嘶吼着扑向寨墙。

  箭矢如雨,刘体纯臂上中了一箭,他怒吼一声,竟生生折断箭杆,抡起战斧狠狠劈在摇摇欲坠的寨门上!木屑纷飞!

  与此同时,鹰愁涧方向,刘文秀亲率精锐,冒着如注的箭雨和滚石,利用钩索强行攀爬近乎垂直的峭壁。

  不断有人惨叫着坠入深涧,但后面的人踩着湿滑的岩石和同伴的血,依旧疯狂向上攀爬。

  当第一个浑身浴血的士兵终于翻上崖顶,如同饿狼般扑向惊恐的守军时,中路的缺口被硬生生撕开了。

  最致命的打击来自后方。李来亨的骑兵如幽灵般出现在鬼见愁洞口,封死了叛军最后的退路和粮道。

  绝望的叛军试图从洞中冲出,立刻被密集的箭雨和长矛捅了回去。

  李来亨冷酷地下令:“火箭!烧!”

  蘸满火油的箭矢如同流星般射入堆满粮草和杂物的洞窟。

  火苗瞬间窜起,浓烟滚滚,夹杂着里面叛军凄厉的哭喊和咒骂。

  粮草被焚的浓烟和焦臭味,弥漫了整个山谷,成为压垮叛军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

  腹背受敌,粮道断绝,叛军彻底崩溃。

  黑虎寨大门被刘体纯劈开,鹰愁涧防线彻底瓦解,失去指挥的叛军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山寨和密林中乱窜。

  杀戮,开始了。

  讨虏军士兵忠实地执行着刘文秀传达的来自吴宸轩的最高指令。

  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如同梳篦般扫荡着每一个角落。

  无论寨墙上下,还是山洞内外,无论手持武器的叛军,还是惊慌逃窜的妇孺老弱,只要是参与抵抗王师的,迎接他们的只有冰冷的刀锋和无情的箭矢。

  “饶命啊!我们是羌人!是被迫的!”一个穿着破烂皮袍的羌族老人抱着孙子跪倒在泥水里,对着冲来的士兵哭喊。

  回答他的,是一支洞穿胸膛的长矛。

  士兵面无表情地拔出长矛,任由老人栽倒,血水迅速在泥泞中晕开。

  他身后的同伴,则一刀劈向了吓傻的孩子…

  一个苗人打扮的妇女,抱着襁褓试图躲进燃烧的茅屋废墟,被两名士兵发现。

  妇女绝望地将婴儿高高举起,用生硬的汉话哀求:“孩子…汉人的孩子!他爹是汉人!”

  士兵犹豫了一下,看向身后的小旗官。

  小旗官眼神冰冷,只吐出一个字:“杀!”

  刀光闪过,妇女和襁褓一同倒在火堆旁。

  刘文秀站在鹰愁涧的最高处,俯瞰着下方如同炼狱般的场景。

  浓烟滚滚,火光映照着士兵们麻木而凶戾的面孔,也映照着遍地流淌的血水和堆积的尸体。

  惨叫声、哭喊声、兵刃入肉的闷响、火焰吞噬木头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耳膜。

  雨水冲刷着地面,却冲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雨水不断冲刷。

  他握刀的手很稳,指节却因用力而发白。

  这不是战斗,是清洗。

  用最残酷、最彻底的方式,将这片土地上的“异族”痕迹,连同他们的生命,一同抹去。

  他想起自己归顺时,吴宸轩那深邃冰冷的眼神和那句“本帅要的是干净的四川”。

  干净…原来是要用血来洗。

  雨,下了三天三夜。

  杀戮,也持续了三天三夜。

  当最后一股躲藏在密林深处的残敌被搜出斩杀,七曜山区终于沉寂下来。

  只有乌鸦成群结队地在被焚毁的村寨上空盘旋聒噪,贪婪地啄食着来不及掩埋的尸骸。

  刘文秀的军报快马送至北京,只有冰冷的数字和斩钉截铁的结论:“……荡平七曜山贼巢,阵斩叛酋佟建业、巴图鲁、图尔格以下贼首三十七名,歼灭参与叛乱之苗、羌、清虏余孽及附逆汉奸,凡三万一千四百余口。川东诸寨,已无成年异族男丁,余者妇孺,皆按大元帅令处置。川东自此肃清,道路畅通,可迁汉民实边垦殖。”

  几乎在军报送达的同时,第一批从湖广、江西等地招募的汉人移民,在官军的护送下,踏着尚未干透的血泥,扛着简陋的农具,走进了这片刚刚被“清洗”过的土地。

  他们看着焦黑的断壁残垣,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怪味,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对未来的希冀。

  官府丈量土地的胥吏,已经在那些曾经属于“叛乱异族”,如今已空无一人的肥沃梯田和坡地上,打下了界桩。

  川东连绵的青山依旧沉默。

  只是那苍翠之下,新翻开的泥土中,混杂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暗红。

  刘文秀的屠刀,为吴宸轩的移民政策,“犁”出了一片用鲜血浸透的“干净”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