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国宾礼遇-《宋可亡!天下不可亡!》

  那辆由八匹高头大马拉着的普通马车,缓缓驶入皇宫。

  在一名老太监的引领下,径直来到通常只有一品大员和宰相才有资格进入的垂拱殿偏殿之外。

  车门打开。

  一位面容儒雅、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先从车上走下来。

  他是前朝礼部员外郎,当世最着名的金石学家,赵明诚。

  他望着眼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宏伟宫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随即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将车内一位同样身着素雅长裙、面带病态憔悴却难掩绝代风华的美丽女子搀扶下来。

  她是赵明诚的妻子。

  也是被后世誉为“千古第一才女”的李清照。

  这对在历史上本该一路南逃、颠沛流离,最终家破人亡、天人永隔的苦命鸳鸯。

  如今,却因那个来自后世的灵魂的一次小小善意。

  完好无损地,以前所未有的国宾礼遇。

  重新回到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帝国都城。

  ……

  偏殿之内,早已摆下一桌丰盛的家宴。

  大宋天子赵桓,也已换下威严龙袍,穿着舒适常服等候多时。

  这让赵明诚夫妇更感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两人一进殿,便要对着赵桓行君臣大礼,赵明诚躬身道:“臣,赵明诚,参见陛下!”

  李清照也跟着行礼:“臣妇,李清照,参见陛下!”

  赵桓快步上前,并未直接触碰二人,只在三步之外站定,对着赵明诚虚扶一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君王气度:“赵学士,不必多礼。”

  他又将目光转向那位虽风尘仆仆、却依旧风姿卓绝的女子,微微颔首:“赵夫人,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

  他的称呼极其讲究。

  称赵明诚为“学士”,是以官职相称,既显尊重,又点明君臣之别。

  称李清照为“夫人”,则遵循宋代对有功名之人妻子的正式称谓,得体且不失礼数。

  这简单一句话,瞬间让原本内心忐忑的赵明诚夫妇,感到如沐春风般的舒适。

  他们知道,眼前这位年轻天子,绝非传说中那般只懂杀伐的粗鲁武夫。

  赵桓侧身对着一旁内侍吩咐道:“来人,赐座,上茶。”

  整个过程,君臣礼仪分寸拿捏恰到好处。

  既表现出求贤若渴的礼遇,又没有逾越君臣之别,让在场每个人都感到无比妥帖。

  ……

  家宴之上,气氛融洽。

  主角不再自称“朕”,换上更显亲近的“我”,与赵明诚谈论北方失地的风物人情,以及一些金石书画的鉴赏心得。

  虽然懂得不多,但他那来自后世的独特见解,依旧让赵明诚这位大学问家感到耳目一新,引为知己。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赵桓挥退左右,偏殿之内只剩他们三人。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赵桓望着二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赵学士,赵夫人,我今日冒昧请二位入京,实则有一事相求。”

  赵明诚夫妇闻言心中一凛,连忙起身拱手:“陛下但有吩咐,臣等万死不辞!”

  赵桓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此事无关朝政,也无关军国大事。”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异常沉痛:“而是关于我大宋的‘人心’。”

  赵桓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看似繁华的京城,声音充满疲惫:“不错,我们是打赢了。可这一战,也将大宋早已病入膏肓的种种弊病,血淋淋地暴露了出来!”

  他转过身,看着同样一脸凝重的赵明诚夫妇,痛心疾首地说:“一个国家最可怕的,不是外敌的强大,而是内部的腐烂,是人心的麻木!就在朕和数万将士在城墙浴血奋战时,城内无数所谓读书人仍在勾栏瓦舍饮酒作乐、醉生梦死!朕把国库最后一文钱拿出来充作军费时,城内无数所谓士大夫私藏万贯家财,却连一粒米都不肯捐出!”

  赵桓语气加重:“他们觉得,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他望着已被这番肺腑之言深深打动的二人,声音恳切:“赵学士!赵夫人!一个国家若是连它的精英都变得如此自私、冷漠、麻木,那这个国家离真正的亡国灭种,还远吗?”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赵桓这番振聋发聩的叩问,重重压在赵明诚夫妇心头。

  他们无言以对。

  因为他们知道,皇帝说的全是事实。

  此时。

  赵桓终于将充满期盼的目光,投向自始至终没说话、眼中却早已泪光闪烁的绝代才女李清照。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对她长揖不起——那种行为对守礼的古代女性而言,不是尊重,反是莫大冒犯。

  他只对着她微微躬身,用极其郑重又诚恳的君王语气,说出最后的惊世邀请:“赵夫人,我知让妇道人家干预国政,乃是惊世骇俗之举,有违祖宗礼法。但国难当头,朕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赵桓语气坚定:“朕今日想请夫人,为我、为这大宋,办一份前无古人的官方邸报!朕不需要你粉饰太平、歌功颂德!朕只要你用那比刀剑还锋利的三寸笔锋,写那些为国捐躯将士家属的血与泪,写那些仍在北方敌后苦苦挣扎无辜百姓的悲愤!”

  他目光灼灼:“朕要你用你的笔,做朕的另一把刀!狠狠刺向那些朝廷上的蛀虫!朕要你帮朕,去唤醒这个沉睡了太久、也麻木了太久的民族!”

  赵桓望着已被这番充满无尽信任与宏大抱负的话语彻底震撼的女子,问出最后一句:“夫人,可愿为朕、为这天下苍生,担此重任?”

  李清照呆呆地看着皇帝。

  她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却依旧下意识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陛下,邸报,臣妇略知一二。无非是刊载朝廷政令,官员任免而已。臣妇一介女流,如何能担此大任?又如何能用这区区一纸邸报,去唤醒那麻木的天下人心?”

  她问得实在。

  也问得尖锐。

  而赵桓,要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知道,只靠情怀说服不了眼前这冰雪聪明的女人。

  他必须拿出真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