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北伐的号角:宗泽的急信-《宋可亡!天下不可亡!》

  运河上的风,带着初冬特有的寒意,刮得人脸生疼。

  赵桓的御舟走得很快。

  按理说,带着这么庞大的船队,装着几千万两银子和数不清的粮草,怎么也得走个把月。

  但赵桓下了死命令:除了必要的补给,不准停船。

  所以这支绵延几十里的船队,就像是一条吃饱了的巨蟒,没日没夜地往北游。

  这天晌午,船队刚过扬州地界。

  赵桓正在船舱里和岳飞、韩世忠推演黄河防线的布防图。

  桌子上摆着从杭州带来的沙盘。

  “陛下,宗老元帅把这八百里防线守得是真严实。”韩世忠指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据点,“这滑州、澶州、大名府对岸,几乎每隔五里就有一个烽火台。”

  “严实是严实。”岳飞眉头皱着,“但防守就是挨打。金人的骑兵机动太快,他们可以在这条线上任意找一个点,集中几万人猛攻。我们要是处处设防,就是处处薄弱。”

  “所以得进攻。”

  赵桓手里捏着一枚红色的棋子,狠狠地摁在了黄河北岸的大名府位置。

  “最好的防守,就是把战场推到别入家里去。”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报!汴梁八百里加急!”

  一个声音嘶哑的喊声穿透了船舱的木板。

  赵桓手里的棋子一顿。

  “传!”

  进来的信使不是一般的驿卒,而是御营的亲兵。

  这人显然是跑废了。一进门就瘫在地上,嘴唇干裂得全是血口子,背后的令旗都被风吹烂了半截。

  “陛下……宗……宗帅……”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就开始剧烈地喘息,那是跑死了好几匹马才会有的脱力症状。

  李若水赶紧上前,从他怀里掏出了那个带着体温的蜡封竹筒。

  赵桓一把夺过来。

  捏碎蜡封,展开信纸。

  字迹很潦草,甚至有些歪歪扭扭。

  这不是李若水代笔的,这是宗泽亲手写的。

  赵桓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信很短。

  “老臣宗泽,叩谢天恩。”

  “闻得山东义军得粮,老臣心安矣。”

  “然臣这身子,怕是等不到过年了。”

  “金贼狡诈。探得臣病重,金兀术这几日已在北岸集结。他对岸的刘豫伪军虽然乱了,但他想趁乱打我们一个不备。”

  “他想赌。”

  “赌臣死的那一天,就是宋军防线崩溃的那一天。”

  “臣能做的,就是咽下这最后一口气之前,把他钉死在北岸。”

  “陛下若回銮,切勿入汴梁安歇。”

  “臣在滑州前线……等陛下……看一眼……过河。”

  信纸上,最后那个“河”字,笔锋拖得很长,墨迹也很淡,显然是写字的人已经没力气了。

  “啪。”

  那张薄薄的信纸,比之前那几千万两银子的账本还要沉重。

  赵桓把它拍在桌子上。

  眼泪,无声地砸在那个“河”字上。

  整个船舱里静得可怕。

  岳飞和韩世忠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一阵绞痛。

  宗泽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那根定海神针。

  “李若水。”

  赵桓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去。”

  “看看那个信使。”

  李若水走过去,探了探那个瘫在地上的亲兵的鼻息。

  然后他跪下了。

  “陛下……他……累死了。”

  赵桓闭上了眼睛。

  为了送这封信,跑死了一个大活人。

  这就是前线的军情。这就是宗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对皇帝发出的最后呼唤。

  “厚葬。”

  赵桓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那里面已经没有了悲伤,只剩下杀气。

  “传令下去。”

  “前军变后军,所有的补给船、运粮船,全部交给后面的护卫队慢慢走。”

  “韩世忠。”

  “臣在!”

  “你的快船队,把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全扔了。只带人和武器。”

  “随朕……急行军!”

  “咱们不等这慢吞吞的大队人马了。”

  赵桓站起来,把身上的那件代表帝王威仪的宽袖龙袍一把扯掉,露出了里面的贴身短打。

  “拿朕的甲来!”

  “是!”

  两名侍卫立刻捧上了那套金色的山文甲。

  穿甲,戴盔,挂剑。

  这一套动作,赵桓做得无比熟练。

  那个在杭州城里运筹帷幄、跟商人们斤斤计较的皇帝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要杀人的统帅。

  “岳飞。”

  “臣在!”

  “刚才你说,处处设防就是处处薄弱。”

  “现在朕给你个任务。”

  赵桓指着地图上的滑州(今河南滑县附近)。

  “宗泽就在这。”

  “金兀术那狗东西估计也在盯着这。”

  “你带着背嵬军,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跑也好,抢马也好,坐船也好。”

  “你得比朕先到!”

  “告诉老元帅,朕来了。”

  “让他给我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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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飞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

  “陛下放心。”

  “臣这就走。若是晚到半步,臣提头来见!”

  说完,岳飞转身就冲出了船舱。

  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外面就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和集结的号角声。

  这支从江南带来的最精锐的部队,抛弃了一切累赘,向着北方狂奔而去。

  ……

  船队的速度也提到了极限。

  那些本来还想着跟着那三千万两银子蹭点油水的随行官员们,这下傻眼了。

  皇帝的御舟跑得比兔子还快,把他们这些坐大船、甚至坐官轿的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这……这这这……万岁爷这是要去拼命啊!”

  一个户部的老官儿站在船头,看着皇帝那艘快要飞起来的船,胡子都在抖。

  “少废话!”旁边的李若水(因为要给皇帝拟旨,被强行带上了快船)冲着后面喊,“你们给我在后面好好押运粮草!要是少了一颗米,等陛下打完仗回来,把你们全剁了!”

  运河两岸的百姓,这几天看了个西洋景。

  前几天还是浩浩荡荡、吹吹打打的大船队。

  今天突然就看到几十艘像疯了一样的快船,也没什么仪仗,直接劈波斩浪地往北冲。

  船头上站着的全是披甲的汉子。

  那面最大的龙旗上,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赵桓几乎三天三夜没合眼。

  他一直站在船头。

  每过一个驿站,就会有新的战报送上来。

  “报!金人大将完颜宗弼(金兀术)今日抵达大名府对岸!”

  “报!伪齐军试探性渡河,被宗帅部下击退!”

  “报!宗帅咳血不止,已经不能下床了!”

  每一条消息,都像是一鞭子抽在赵桓的心上。

  快点。

  再快点。

  到了第五天半夜。

  船队终于进了黄河水域。

  因为是冬天,黄河水位下降,加上有的地方结了薄冰,船走不动了。

  “陛下,前面冰层太厚,船过不去!”

  负责操舟的水军副将满头大汗地跑来说。

  此时距离滑州大营,大概还有六十里地。

  按照正常速度,弃船换马还要大半天。

  “不坐船了。”

  赵桓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河岸。

  “所有人,下船!”

  “跑步前进!”

  这是一道疯子才会下的命令。

  这里是黄河边,冷风能把人的耳朵冻掉。而且是半夜,根本看不清路。

  但那三千讲武堂的学生兵,二话没说,直接跳进了冰冷的河滩泥地里。

  他们是赵桓亲手带出来的兵。

  在江南剿过匪,在海边练过兵。

  他们的脚底板早就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赵桓也下了船。

  他拒绝了坐轿子,甚至拒绝了仅有的几匹备用马(马要用来驮最重的盔甲和神臂弓)。

  他就穿着那一身沉重的金甲,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结着冰碴子的烂泥地里。

  “都给朕听着!”

  赵桓一边喘着白气,一边大声喊。

  “前面就是滑州!”

  “那是咱们大宋最后的脸面!”

  “跑起来!别让老元帅瞧不起咱们这帮新兵蛋子!”

  “吼!”

  三千多人的队伍,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

  他们在黑暗中奔跑。

  像一群即将要去撕咬猎物的狼。

  六十里地。

  对于一支全副武装的急行军来说,这就是在地狱里爬行。

  有人跑吐了。

  有人脚崴了,被同伴架着继续跑。

  有人鞋跑掉了,光着脚丫子踩在冻土上,留下一串血脚印。

  但没人停下。

  因为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那是皇帝。

  天子都在跑,谁敢喊累?

  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

  一座巨大的军营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那是滑州大营。

  辕门外,几百盏灯笼在风中摇晃。

  岳飞已经到了。

  他正骑着一匹不知从哪抢来的瘸腿马,带着几百个同样累得半死但依然标枪般站立的背嵬军,守在营门口。

  看到远处那面从晨雾中冲出来的龙旗。

  岳飞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

  他冲着赵桓的方向,噗通一声跪下。

  “陛下!”

  这一声喊,带着哭腔。

  赵桓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怎么样?!”

  “人呢?!”

  岳飞抬起头,眼睛通红。

  “还在。”

  “老帅……一直没咽气,一直盯着南边看。”

  “就在刚刚,军医说……回光返照了。”

  赵桓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

  来得及。

  还来得及。

  “走!”

  赵桓松开岳飞,大步向中军大帐冲去。

  大营里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他们看到那个满身泥点子、脸上全是汗水和尘土、根本不像个皇帝的男人,疯了一样往里跑。

  “官家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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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滑州大营,哪怕是伤兵,都挣扎着爬起来。

  他们看着那个身影。

  这就是他们的天子。

  那个没抛弃汴梁,没抛弃宗泽,从江南杀回来的赵官家。

  掀开大帐的帘子。

  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帐子里跪满和将领。

  正中间的那张行军床上,躺着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人。

  那是宗泽。

  那个曾经声若洪钟、能上马杀敌的铁血元帅,现在看着就像是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听到门口的动静。

  宗泽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他费力地转过头。

  想要抬手,却抬不起来。

  “宗帅!”

  赵桓几步冲到床边,一把抓住了那只枯瘦如柴的手。

  那手冰凉。

  “陛下……”

  宗泽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蚊子哼哼。

  但他笑了。

  那是一种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释然。

  “您……回来了……”

  “朕回来了!”赵桓跪在床前,眼泪再也忍不住,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朕没食言!”

  “钱,朕带回来了!几千万两!”

  “粮,朕带回来了!够兄弟们吃三年的!”

  “还有人!”

  赵桓指着帐外。

  “背嵬军来了!水师来了!那三千个学生兵也来了!”

  “朕把半个大宋的家底都给您搬来了!”

  “这仗,咱们能打!”

  宗泽听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看着赵桓,那个曾经让他恨铁不成钢、现在却让他无比骄傲的年轻皇帝。

  “好……”

  “好啊……”

  老人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似乎积攒了一辈子的力气,要在这一刻用完。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越过赵桓,看向了帐篷的顶端,仿佛透过了这曾布幔,看到了北方的天空。

  看到了那条阻挡了大宋十几年的黄河。

  看到了河对岸那个曾经属于汉人的中原。

  “陛下……”

  宗泽的手突然用力,死死地抓住了赵桓的胳膊。

  指甲甚至陷进了赵桓的肉里。

  “别……别停……”

  “一定要……”

  “过……河!!!”

  最后这两个字。

  不是说出来的。

  是用灵魂吼出来的。

  那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炸雷,在大帐里回荡。

  说完这两个字,那只抓着赵桓胳膊的手,突然松开了。

  老人的眼睛依然睁着,依然看着北方。

  但眼里的光,慢慢地熄灭了。

  大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外面呼啸的风声,依然在不知疲倦地吹着那面写着“宗”字的大旗。

  “老元帅!!!”

  岳飞跪在地上,把头狠狠地磕在硬土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所有的将领都在哭。

  只有赵桓没哭。

  他慢慢地站起身,用自己的袖子,轻轻地帮宗泽把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合上。

  “放心吧。”

  赵桓轻声说道。

  然后他转过身。

  那张满是泪痕和泥土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表情。

  那是比这帐外的寒冬还要冷的杀意。

  “传朕旨意。”

  “全军缟素。”

  “不用吹吹打打了。”

  赵桓走到大帐门口,看着对岸那隐约可见的金军营寨。

  “宗帅生前不想听那些丧乐。”

  “他想听的,是金人的惨叫。”

  “三天。”

  赵桓竖起三根手指。

  “三天后。”

  “全军过河。”

  “用金兀术的人头,给老元帅……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