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那扇曾经高不可攀的朱漆大门，现在就像一张合不上的嘴，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惨剧。
赵桓并没有在这座豪宅里久留。
抄家的活儿，有专业的锦衣卫和户部官员去干。
这种脏活累活，不需要他这个皇帝亲自动手。
他只是在大堂里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盏从陈邦光那把价值连城的紫砂壶里倒出来的茶。
然后，就在陈邦光被五花大绑、塞进囚车的那一刻，赵桓起身离开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晚，宿州知府衙门的大堂，将会比陈府更热闹。
……
夜幕降临。
宿州知府衙门的大堂，平日里是审案子的地方。
今天，这里却被清理得空空荡荡。
所有的公案、令箭、屏风都被撤走了。
只剩下中间孤零零摆着的四把太师椅。
这四把椅子上，坐着四个人。
他们就是除了倒台的陈邦光之外，这宿州一亩三分地上最有钱、最有势的四位豪强家主。
王家、刘家、张家、李家。
这四位平时在宿州跺跺脚地皮都要抖三抖的人物，此刻却像四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只能只敢坐得半个屁股沾着椅子边。
因为在他们面前，那个本来应该是知府大人坐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年纪轻轻，但那身龙袍却刺得人眼睛生疼的人。
赵桓手里把玩着一把剑。
那是一把很普通的剑，看起来并不锋利，甚至可以说是做工粗糙的礼仪用剑。
但在赵桓的手里，这把剑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几位，茶都凉了，怎么不喝啊？”
赵桓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吓人。
那四个家主浑身一激灵，赶紧端起面前的茶杯，也不管是什么滋味，就往嘴里灌。
“咕咚…咕咚…”
喉咙吞咽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陛下…陛下召草民等前来…不知…不知有何吩咐？”
胆子稍微大点的王家家主，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但声音抖得像筛糠。
“吩咐？”
赵桓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剑。
“朕没什么吩咐。只是想请几位来看几样东西。”
他一挥手。
旁边的赵龙立刻走上前，手里捧着一大叠厚厚的账本，还有几封看起来有些发黄的信件。
“哗啦！”
赵龙毫不客气地把这堆东西扔在了四位家主面前的地上。
“都认得吧？”
赵桓指着地上的那些东西。
四人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那墙上刷的大白粉还要白。
那上面的字迹，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那正是他们这几年来，为了保平安，或者是为了在那邪教里谋个一官半职，偷偷给那摩尼教的香主写去的投名状，还有每一笔捐钱捐粮的明细账目。
“王大家主，去年八月，捐粮五百石，求明王保佑你家小儿子考取功名。”
赵桓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开读了一句。
“五百石粮食啊……朕记得去年八月，是宿州大旱，饿殍遍地的时候吧？”
“你有五百石粮食去喂那帮神棍，却看着家门口的灾民饿死？嗯？”
王家主听到这话，扑通一声就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脑袋磕得砰砰响。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草民……草民那是被骗了啊！那是那神棍说……说能给宿州祈雨……”
“祈雨？”
赵桓冷哼一声，又拿起另一封信。
“刘员外，这封信是你写的吧？”
“让那周四去城东去处理几个不肯卖地的钉子户，事成之后给纹银三百两。”
“这也是祈雨？”
刘员外直接翻白眼晕了过去。
“张老板……李掌柜……”
赵桓又点了两个名字。
剩下的两个家主早就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哪里是叫他们来喝茶。
这分明就是阎王爷在点名。
“通匪资敌，勾结邪教，谋财害命。”
赵桓把手里的账册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三条罪，哪一条不是从满门抄斩起步？”
“你们是不是觉得，朕这次南巡，也就是抓个陈邦光杀鸡儆猴就算了？”
“是不是觉得，你们法不责众？”
“是不是觉得，朕不敢把这宿州的富户都杀光？”
四个家主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只知道磕头喊饶命，连个完整的借口都编不出来了。
大堂里充满了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过了好一会儿。
赵桓才慢慢地靠回椅背上，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杀……也不是不可以不杀。”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四个即将溺水的人猛地抬起头来。
“陛下……陛下开恩！只要不杀……草民愿意捐出全部家产！全部！”王家主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对对对！全部家产！都捐给朝廷！”其他两人也醒过神来，连那个装晕的刘员外也赶紧爬起来跟着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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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没了可以再赚。
命没了可就真没了。
尤其是看今天陈府那血流成河的样子，这位年轻的皇帝是真的敢杀人的啊！
“全部家产？”
赵桓摇了摇头。
“朕要你们的全部家产干什么？朕又不是强盗。”
“那……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知道，你们这些人，手里最值钱的其实不是现银，而是地。”
赵桓站起身，大堂里那一丝光线打在他脸上，显得格外冷峻。
“这几年，利用灾荒，利用邪教作乱，你们每个人手里都兼并了不少好地吧？”
“陈邦光家里抄出来两万亩地契。”
“你们几家加起来，怕是也有个五六万亩吧？”
几个家主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这确实是他们的命根子。
“朕给你们指条活路。”
赵桓走到他们面前。
“第一，你们这几年通过非法手段兼并的那些土地，全部退出来。”
“不是退给原来的百姓——那些百姓早让你们弄得家破人亡了，找都找不到。”
“是退给官府。”
“充公，作为官田。”
“第二，你们要把手里存的粮食，拿出一半来。”
“这些粮食，朕要用来干一件大事。”
“第三，”赵桓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那个陈邦光在城外有个修到一半的庄园，被那帮邪教弄得乱七八糟。朕要你们出钱出力，把它修好，再把周边的荒地都给朕开垦出来。”
“这三条，你们要是能答应。”
“之前那些勾结邪教的烂账，朕可以既往不咎。”
“否则……”
赵桓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从门外走进来的韩世忠。
韩世忠正提着那个陈邦光的人头，刚刚从刑场上砍下来的，还在滴血。
“否则，你们今晚就去跟陈员外作伴吧。”
“他那边应该挺热闹的。”
“答应！答应！我们全部答应！”
看到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四个家主瞬间崩溃，什么讨价还价的心思都没了。
别说是一半粮食，就是让他们去要饭，只要能保住这颗脑袋，他们也都认了。
“口说无凭。”
赵龙立刻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递了过去。
“签字画押。”
四个家主颤抖着手，在那份足以让他们倾家荡产的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红手印。
收好这四份价值连城的自首书，赵龙退到一边。
赵桓看着这四个已经瘫软在地上的曾经的宿州大人物，脸上并没有露出胜利的笑容。
这只是第一步。
也是最简单的一步。
对付这种地方豪强，用刀子就能解决。
但要想让这宿州的长治久安，仅仅靠抢他们的钱粮是不够的。
钱粮抢来了，还得发得下去。
还得变成实实在在的民心。
“好了，都滚吧。”
赵桓不耐烦地挥挥手。
四个家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大堂，生怕皇帝反悔。
等大堂里安静下来。
李若水从后面走出来，有些担忧地问：“陛下，这一下子把他们在宿州的根基全拔了，会不会引起反弹？毕竟这些人虽然坏，但也确实维持着地方上的一点运转。”
“运转？”
赵桓冷笑一声。
“靠他们运转，这大宋早就停摆了。”
“他们滚了，朕有的是人来接手。”
“你没看见今天那些讲武堂的学生吗？”
“他们比这些人更懂怎么管人，更懂怎么算账。”
“而且……”
赵桓走到门口，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明天。”
“明天朕要用这些钱粮，去淮河边上，唱一台更大的戏。”
“那才是真正的运转。”
“陛下是要赈灾？”李若水问。
“赈灾？”赵桓摇摇头，“不，单纯的施舍只会养出一群等着张嘴的懒汉和下一批被邪教忽悠的傻子。”
“朕要给他们找点活干。”
“找点让他们觉得活着有奔头，有尊严的活干。”
“淮河那条破堤，不是早就该修了吗？”
“那陈家不是还囤了好多修庄园用的石料和木材吗？”
“正好，全用上。”
“明天一早，贴出皇榜。”
“朕要招工。”
“不看户籍，不看来路，只要肯干活，管饭，还给工钱。”
“朕要用这帮大善人的钱，给这宿州的百姓，修一条真正能保命的大堤。”
说完，赵桓大步走出了大堂。
夜色依旧深沉。
但那东方的天际，似乎已经隐隐有些发白。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那个黎明到来。
赵桓并没有在这座豪宅里久留。
抄家的活儿，有专业的锦衣卫和户部官员去干。
这种脏活累活，不需要他这个皇帝亲自动手。
他只是在大堂里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盏从陈邦光那把价值连城的紫砂壶里倒出来的茶。
然后，就在陈邦光被五花大绑、塞进囚车的那一刻，赵桓起身离开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晚，宿州知府衙门的大堂，将会比陈府更热闹。
……
夜幕降临。
宿州知府衙门的大堂，平日里是审案子的地方。
今天，这里却被清理得空空荡荡。
所有的公案、令箭、屏风都被撤走了。
只剩下中间孤零零摆着的四把太师椅。
这四把椅子上，坐着四个人。
他们就是除了倒台的陈邦光之外，这宿州一亩三分地上最有钱、最有势的四位豪强家主。
王家、刘家、张家、李家。
这四位平时在宿州跺跺脚地皮都要抖三抖的人物，此刻却像四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只能只敢坐得半个屁股沾着椅子边。
因为在他们面前，那个本来应该是知府大人坐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年纪轻轻，但那身龙袍却刺得人眼睛生疼的人。
赵桓手里把玩着一把剑。
那是一把很普通的剑，看起来并不锋利，甚至可以说是做工粗糙的礼仪用剑。
但在赵桓的手里，这把剑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几位，茶都凉了，怎么不喝啊？”
赵桓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吓人。
那四个家主浑身一激灵，赶紧端起面前的茶杯，也不管是什么滋味，就往嘴里灌。
“咕咚…咕咚…”
喉咙吞咽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陛下…陛下召草民等前来…不知…不知有何吩咐？”
胆子稍微大点的王家家主，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但声音抖得像筛糠。
“吩咐？”
赵桓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剑。
“朕没什么吩咐。只是想请几位来看几样东西。”
他一挥手。
旁边的赵龙立刻走上前，手里捧着一大叠厚厚的账本，还有几封看起来有些发黄的信件。
“哗啦！”
赵龙毫不客气地把这堆东西扔在了四位家主面前的地上。
“都认得吧？”
赵桓指着地上的那些东西。
四人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那墙上刷的大白粉还要白。
那上面的字迹，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那正是他们这几年来，为了保平安，或者是为了在那邪教里谋个一官半职，偷偷给那摩尼教的香主写去的投名状，还有每一笔捐钱捐粮的明细账目。
“王大家主，去年八月，捐粮五百石，求明王保佑你家小儿子考取功名。”
赵桓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开读了一句。
“五百石粮食啊……朕记得去年八月，是宿州大旱，饿殍遍地的时候吧？”
“你有五百石粮食去喂那帮神棍，却看着家门口的灾民饿死？嗯？”
王家主听到这话，扑通一声就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脑袋磕得砰砰响。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草民……草民那是被骗了啊！那是那神棍说……说能给宿州祈雨……”
“祈雨？”
赵桓冷哼一声，又拿起另一封信。
“刘员外，这封信是你写的吧？”
“让那周四去城东去处理几个不肯卖地的钉子户，事成之后给纹银三百两。”
“这也是祈雨？”
刘员外直接翻白眼晕了过去。
“张老板……李掌柜……”
赵桓又点了两个名字。
剩下的两个家主早就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哪里是叫他们来喝茶。
这分明就是阎王爷在点名。
“通匪资敌，勾结邪教，谋财害命。”
赵桓把手里的账册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三条罪，哪一条不是从满门抄斩起步？”
“你们是不是觉得，朕这次南巡，也就是抓个陈邦光杀鸡儆猴就算了？”
“是不是觉得，你们法不责众？”
“是不是觉得，朕不敢把这宿州的富户都杀光？”
四个家主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只知道磕头喊饶命，连个完整的借口都编不出来了。
大堂里充满了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过了好一会儿。
赵桓才慢慢地靠回椅背上，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杀……也不是不可以不杀。”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四个即将溺水的人猛地抬起头来。
“陛下……陛下开恩！只要不杀……草民愿意捐出全部家产！全部！”王家主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对对对！全部家产！都捐给朝廷！”其他两人也醒过神来，连那个装晕的刘员外也赶紧爬起来跟着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钱没了可以再赚。
命没了可就真没了。
尤其是看今天陈府那血流成河的样子，这位年轻的皇帝是真的敢杀人的啊！
“全部家产？”
赵桓摇了摇头。
“朕要你们的全部家产干什么？朕又不是强盗。”
“那……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知道，你们这些人，手里最值钱的其实不是现银，而是地。”
赵桓站起身，大堂里那一丝光线打在他脸上，显得格外冷峻。
“这几年，利用灾荒，利用邪教作乱，你们每个人手里都兼并了不少好地吧？”
“陈邦光家里抄出来两万亩地契。”
“你们几家加起来，怕是也有个五六万亩吧？”
几个家主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这确实是他们的命根子。
“朕给你们指条活路。”
赵桓走到他们面前。
“第一，你们这几年通过非法手段兼并的那些土地，全部退出来。”
“不是退给原来的百姓——那些百姓早让你们弄得家破人亡了，找都找不到。”
“是退给官府。”
“充公，作为官田。”
“第二，你们要把手里存的粮食，拿出一半来。”
“这些粮食，朕要用来干一件大事。”
“第三，”赵桓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那个陈邦光在城外有个修到一半的庄园，被那帮邪教弄得乱七八糟。朕要你们出钱出力，把它修好，再把周边的荒地都给朕开垦出来。”
“这三条，你们要是能答应。”
“之前那些勾结邪教的烂账，朕可以既往不咎。”
“否则……”
赵桓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从门外走进来的韩世忠。
韩世忠正提着那个陈邦光的人头，刚刚从刑场上砍下来的，还在滴血。
“否则，你们今晚就去跟陈员外作伴吧。”
“他那边应该挺热闹的。”
“答应！答应！我们全部答应！”
看到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四个家主瞬间崩溃，什么讨价还价的心思都没了。
别说是一半粮食，就是让他们去要饭，只要能保住这颗脑袋，他们也都认了。
“口说无凭。”
赵龙立刻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递了过去。
“签字画押。”
四个家主颤抖着手，在那份足以让他们倾家荡产的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红手印。
收好这四份价值连城的自首书，赵龙退到一边。
赵桓看着这四个已经瘫软在地上的曾经的宿州大人物，脸上并没有露出胜利的笑容。
这只是第一步。
也是最简单的一步。
对付这种地方豪强，用刀子就能解决。
但要想让这宿州的长治久安，仅仅靠抢他们的钱粮是不够的。
钱粮抢来了，还得发得下去。
还得变成实实在在的民心。
“好了，都滚吧。”
赵桓不耐烦地挥挥手。
四个家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大堂，生怕皇帝反悔。
等大堂里安静下来。
李若水从后面走出来，有些担忧地问：“陛下，这一下子把他们在宿州的根基全拔了，会不会引起反弹？毕竟这些人虽然坏，但也确实维持着地方上的一点运转。”
“运转？”
赵桓冷笑一声。
“靠他们运转，这大宋早就停摆了。”
“他们滚了，朕有的是人来接手。”
“你没看见今天那些讲武堂的学生吗？”
“他们比这些人更懂怎么管人，更懂怎么算账。”
“而且……”
赵桓走到门口，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明天。”
“明天朕要用这些钱粮，去淮河边上，唱一台更大的戏。”
“那才是真正的运转。”
“陛下是要赈灾？”李若水问。
“赈灾？”赵桓摇摇头，“不，单纯的施舍只会养出一群等着张嘴的懒汉和下一批被邪教忽悠的傻子。”
“朕要给他们找点活干。”
“找点让他们觉得活着有奔头，有尊严的活干。”
“淮河那条破堤，不是早就该修了吗？”
“那陈家不是还囤了好多修庄园用的石料和木材吗？”
“正好，全用上。”
“明天一早，贴出皇榜。”
“朕要招工。”
“不看户籍，不看来路，只要肯干活，管饭，还给工钱。”
“朕要用这帮大善人的钱，给这宿州的百姓，修一条真正能保命的大堤。”
说完，赵桓大步走出了大堂。
夜色依旧深沉。
但那东方的天际，似乎已经隐隐有些发白。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那个黎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