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财税革新 试点风波-《养成一只黑化权臣》

  寅时三刻,天还黑得像泼了墨,宰相府书房的灯就已经亮了整整一宿。

  谢珩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着桌上那叠《摊丁入亩新政十策》的最终稿,感觉自己不是在治国,是在给一头三百岁的倔牛做心脏搭桥手术——既要续命,还不能让牛感觉到疼。

  “大人,该更衣上朝了。”门外秦风的声音透着一股“我知道您又没睡”的无奈。

  “进。”

  秦风端着热水进来,一看见谢珩眼底那圈青黑就叹气:“您这又是…彻夜未眠?夫人要是知道了——”

  “打住。”谢珩打断他,接过热毛巾敷脸,“别提我娘,一提她老人家就要从老家杀过来盯着我喝十全大补汤。”

  温热的水汽让精神稍微清醒了点。谢珩走到铜镜前整理朝服,手指无意间碰到镜面——镜面突然泛起一层柔和的蓝光。

  “嗯?”谢珩挑眉。

  镜面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娟秀的字迹:

  【紧急补充包已送达,请查收。明代张居正“一条鞭法”被反扑的七大死穴详解,附赠徐阶同志被气到辞官前的名言:“改革不是请客吃饭,是虎口拔牙,还得防止被虎追着满街跑。”】

  谢珩阅读后,深思了一会默默从旁边抽出一张纸,提笔回了一句:

  【张居正败在操之过急,且得罪了整个士绅阶层…我朝情况不同,寒门已占朝堂三成,或可借力打力。顺便问一句,你那边现在是几点?】

  镜子那头很快回复:

  【凌晨三点。怎么了,谢大人要请我吃宵夜?可惜传送不了麻辣小龙虾。】

  谢珩看着那行字,嘴角不自觉扬起。他都能想象出林微顶着黑眼圈、一边灌咖啡一边整理资料的样子。

  “笑什么呢大人?”秦风好奇地探头。

  “没什么。”谢珩迅速收敛表情,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就是觉得…有些姑娘,明明自己也在熬夜,还非得用这种欠揍的语气关心人。”

  他提笔又写:

  【三点不睡,你是打算修仙?资料我收了,现在,立刻,马上,去睡觉。这是命令。】

  镜子静默了几秒,浮现出一个简笔画小人,抱着枕头打呼噜,旁边配字:

  【遵命,谢大人。您也悠着点,别等咱俩见面时,一个像熊猫,一个像骷髅,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谢珩终于笑出声。

  秦风默默退到门口,心里嘀咕:得,又是那位“镜中仙子”。大人每次跟她说完话,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这仙子到底什么来头?改天得问问苏墨将军…

  辰时正,太和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班,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但眼角余光全往最前方那袭绯红官袍上瞟。

  谢珩站在文官队列首位,身姿挺拔如松。他今天特意穿了这身新赐的一品仙鹤服,不为显摆,就为告诉某些人——老子现在是正一品,要吵架也得找个品级够的来。

  龙椅旁,太子监国坐于东首,年轻的面容上已有了帝王的沉稳。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内侍尖细的声音拖得老长。

  “臣有本奏!”

  谢珩一步踏出,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他从袖中取出奏章,双手高举:

  “启禀殿下,臣谢珩,今日要奏的只有一事——土地!”

  满殿瞬间安静,连呼吸声都轻了三分。

  来了。所有人心里闪过同一个念头。

  谢珩不疾不徐,展开奏章:“自臣奉旨整饬吏治、推行新政以来,清查天下田亩,得出一数:我大靖在册田土八亿三千万亩,而隐田、瞒田、诡寄之田,据臣估算,不下两亿亩!相当于三个江南道的耕地从税册上消失了”

  “哗——”殿中一片低哗。

  两亿亩是什么概念?够养百万大军十年!

  “而更可悲者,”谢珩声音陡然转沉,“去岁江南水患,受灾百姓三十七万户,其中无地、少地之民占了七成!他们无田可依,却要按丁纳银——一人一年二两,五口之家便是十两!十两银子,在座诸位或许不觉什么,可对那些一年收成不过十余两的农户而言,这是要他们卖儿鬻女、家破人亡的阎王债!”

  他猛地转身,从身后侍卫手中接过两卷图轴,哗啦一声展开!

  左图是户部精细绘制的《历年丁银征收册》,密密麻麻的数字触目惊心;右图却是粗糙的炭笔素描——那是谢珩让画师照着灾民口述画的《流民图》:衣衫褴褛的百姓拖儿带女,跪在雨中,身后是倒塌的茅屋,面前是税吏冰冷的脸。

  “殿下请看,”谢珩的手指从左图滑到右图,指尖在虚空划出一条无形的线,“这边,是冷冰冰的数字;这边,是活生生的人命!旧制征丁银,富者田连阡阡陌陌却丁银与贫者同,贫者无立锥之地却要纳活命钱——这制度,合理吗?!”

  他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字字如刀。

  国丈终于站不住了。

  这老狐狸颤巍巍出列,花白的胡子气得直抖:“谢尚书!你、你这是在动摇国本!田制乃祖宗之法,施行百年,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指手画脚?!”

  “哦?”谢珩转身,脸上居然还带笑,“那请问国丈,祖宗之法,是要保社稷,还是要害百姓?”

  “你——”

  “若祖宗之法好,为何前朝会亡于土地兼并、流民四起?”谢珩步步紧逼,“为何我朝开国至今不过八十载,隐田已占两成?国丈,您熟读史书,不如给晚辈解解惑——是这田制本身就有问题,还是执行的人…心有问题?”

  这话太毒了。既骂了制度,又影射了贪官。

  国丈脸涨成猪肝色,指着谢珩“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那、那也不能说改就改!万一改出乱子,你担得起吗?!”

  “所以臣没说要立刻全国推行啊。”谢珩一脸无辜,从袖中又掏出一份折子,“臣只是提议,在江南三县——临江、平湖、青山——先行试点。以三月为期,若新法能令税粮增收三成,则逐步推广;若不能,臣自请辞官,回家种红薯。”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对了,这试点方案,臣设计了一个‘双盲法’:三县采用不同征缴方式,丈田官互不知标准。

  在朝堂上,有官员小声质疑:“若三县标准不一,百姓攀比闹事如何?”谢珩可快速回应:“正因标准不一,才能试出哪套最得民心。至于攀比…丈田过程公开,结果张榜,何来攀比?”

  这样既能试出最优方案,又能防止某些人…啊,串通数据。”

  最后那句话说得轻飘飘,但满朝文武谁听不懂?

  这摆明了是防着有人搞鬼!

  太子终于开口了。

  年轻监国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谢珩身上:“谢卿此法,稳妥。准奏。”

  “殿下!”国丈还想争。

  “国丈不必多言。”太子抬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新政是国策,试点是常理。若连试都不敢试,我大靖与因循守旧的前朝何异?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一锤定音。

  散朝时,谢珩故意慢走几步。果然,国丈“恰好”走到他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谢尚书,江南水很深,当心…溺水。”

  谢珩侧头,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谢老大人提醒。不过,晚辈擅泳。”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更擅——治水。毕竟,这朝廷的浑水,总得有人来澄一澄,您说是不是?”

  说完,他袍袖一振,大步流星走出殿门。

  阳光照在他那一品仙鹤服上,金线绣的仙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振翅高飞。

  回到宰相府,已是午后,上午在户部与几位主事核对了试点县的田册底档。

  谢珩把自己关在书房,对着铜镜复盘今日朝争。镜面上,林微传来的《明代改革死穴详解》还闪着微光。

  看着看着,谢珩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那棵父亲手植的老槐树。十年了,树已亭亭如盖,可种树的人…

  记忆不受控制地涌来——

  十年前那个雨天,谢府被抄。时任吏部尚书的赵国公(国丈前身)站在府门前,看着披枷戴锁的父亲,笑得像条毒蛇:“谢渊啊谢渊,你清高,你忠直,可这朝堂从来容不下孤臣!今日我送你上路,来日你儿子若敢入朝…哼。”

  那时谢珩才十五岁,躲在母亲身后,死死盯着赵国公那身一品官服。那衣服真红啊,红得像血。

  谢珩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他现在穿的,也是一品。

  何其相似。

  “屠龙者终成恶龙…”他低声念着林微说过的话,自嘲地笑了笑,“林微啊林微,你若看见今日朝堂上我那咄咄逼人的样子,会不会觉得…我也成了当年自己最恨的人?”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今日朝争要点,笔尖却停在“国丈”二字上。

  墨迹渐渐洇开。

  门外传来秦风的声音:“大人,江南的初步人选报上来了。平湖县县令定了,是去年的进士王启,寒门出身,风评不错。”

  “知道了。”谢珩应了声,却没有动。

  他继续对着镜子,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说给某个遥远时空的人听:

  “今日我以数据为刃,逼得国丈节节败退。可当他踉跄退下时,我竟在他眼中看见十年前的自己——那个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带走,却什么也做不了的少年。”

  “林微,你说知识是把双刃剑。那权力呢?是不是更锋利,更容易伤己伤人?”

  他停顿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日影都斜了。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但这条路,我必须走。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让后来人不必再报这样的仇。】

  写完,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折好,放进一个檀木盒里。盒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沓这样的“自言自语”。

  然后他重新铺开纸,开始批复江南的官员任命。写到王启的名字时,他笔尖一顿,在旁边批注:

  【此字可用,然江南水深,派两个暗卫暗中保护。记住,是‘暗中’。】

  刚批完,铜镜突然泛起柔和的蓝光。

  镜面上缓缓浮现出一幅简笔画:

  一个小人穿着官服,举着伞站在小船上。小船在波涛中起伏,但稳得很。旁边配了两行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你有最牢的船(我)和最利的桨(知识)。怕什么浪?】

  画得有点丑,小人脑袋画得像个包子。

  但谢珩看着,笑了。

  他提起笔,在画旁边空白处,也画了个小人——这个更丑,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小人站在船头,手里拿着…一根桨?

  他在旁边写:

  【船有了,桨也有了。那这位船友,接下来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

  镜子静默片刻,浮现回复:

  【当然是…乘风破浪!不过在那之前,谢大人,您是不是该吃饭了?我这边泡面都吃完了,您那边午膳还没用吧?】

  谢珩一愣,抬头看向窗外——嚯,太阳都快落山了。

  他摇头失笑,提笔写下最后一句话:

  【遵命,林微船友。这就去用膳。你也是,别总吃泡面,不健康。】

  镜子那头发来一个“略略略”的鬼脸,然后蓝光渐渐暗淡。

  谢珩笑着收起铜镜,起身推开书房门。

  门外,秦风正端着食盒,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大人,您再不出来,这菜热第三回了。”

  “热了就热了,总比某人吃泡面强。”谢珩接过食盒,随口道。

  秦风:“???”

  大人这是…在跟谁比?

  三日后,黄昏。

  一匹快马踏着夕阳冲进京城,马上的信使浑身是血,嘶声高喊:

  “八百里加急!平湖县县令赴任途中坠马,重伤昏迷!”

  宰相府的书房,谢珩猛地站起。

  秦风已经查完回来了,脸色凝重:“大人,验过了。那匹马的马蹄铁…被人锉薄了三成。“大人,这种手法不是普通地痞能做的,需要精通马术又懂铁匠活的人。江南那边…可能有退役的老边军被收买了。”

  谢珩站在窗前,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

  “传令。”

  “第一,立刻从翰林院调替补人选,要家世清白、与各方无涉的。”

  “第二,让苏墨派一队禁军,以‘护送新官’为名,暗中护卫。”

  “第三…”他顿了顿,走到书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秦风,“把这个,用最快速度传给江南的暗桩。”

  秦风接过一看,纸上只有四个字:

  【以血还血。】

  他心头一震,抬头看向谢珩。

  谢珩已经坐回案前,重新翻开那本《摊丁入亩新政十策》,侧脸在烛光下半明半暗:

  “告诉咱们的人,这次,我要活口。”

  “我要看看,是谁这么急着…想淹死我这‘擅泳’的人。”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被夜色吞没。

  而书房的灯,亮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