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改变策略-《血色蔷薇永寂曲》

  银朔在观星台上伫立了许久,久到清冷的月色逐渐取代了温暖的夕阳,为古老的石柱镀上一层银辉,他才从一场极其深沉、近乎物我两忘的冥想中缓缓回神。

  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恢复了清明。

  下意识地看向内壁墙上那座雕刻着星月图案的古典摆钟,又望向窗外已然彻底变换的天色,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言喻的诧异。“竟已过去这么久?刚才完全沉浸于思索、推演她的话语,心神俱醉,竟完全未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仿佛脱离了现世时空的束缚。”

  低声自语,感受着那种奇特的、久违的专注,“这就是她所说的……感悟天地韵律、心神与道合真的雏形体验吗?摒弃一切外物干扰,唯余对本源规则的思考……若真如此,她所言种种,其可信度与价值,倒是又凭空增了几分。”

  这种奇异的、近乎“忘我”的深度沉浸状态,对于生命漫长、对时间流逝早已感到麻木与倦怠的他而言,是一种极其新奇且珍贵的感受。

  它无声地、却又无比有力地佐证了楚离所代表的力量体系的独特与深邃,远非简单的“特殊能力”可以概括。

  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指尖,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褶皱的白色制服衣襟,完美的面容上重新覆盖了那种惯常的、温和而疏离的从容面具,只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最深处,却比往日多了一抹难以察觉深不见底的思忖。

  “是时候……该去找斯特恩院长聊聊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平稳如常,却带着一种下定了某种决心的意味。

  …… 院长办公室内,维克多·斯特恩院长对于银朔的突然到访略显诧异。通常这位位高权重、注重礼仪的学生会长若有重要事务,都会通过正式渠道预约时间,或是让副手卡斯帕先行传达意向。

  “银朔?今天怎么有空亲自过来了?”斯特恩院长放下手中批阅文件的古典羽毛笔,温和地询问道,示意他在对面那张舒适的高背扶手椅上坐下。

  银朔并未过多寒暄,径直优雅落座,语气平静无波地将今日在钟楼观星台与楚离的那场对话,删减掉关于具体交易(用大量水晶原石换取答案)的部分,简要却重点极为清晰地复述了一遍。尤其是关于“灵气”作为本源能量、“神魂”与“三魂七魄”的构成理论,以及对血族依赖血脉力量和魔法体系依赖外物与固定术式的尖锐评价,还有那惊鸿一瞥、却蕴含规则之力的“禁制”演示。

  他的叙述力求客观冷静,几乎不带个人色彩,但斯特恩院长是何等人物,立刻从银朔那比平时更加深邃、仿佛有星云流转的眼眸,以及那刻意保持平稳的语调之下,敏锐地捕捉到了隐藏其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综上所述,”银朔总结道,目光平静地看向斯特恩院长,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扶手,“我认为,我们之前对她采取的‘静默观察’与‘有限利用’策略,或许可以基于这些新信息,进行适当的调整与改变。如果她的力量体系真如她所描述的那般……直指世界本源与规则运用。那么,对于圣蒂利安学园的未来,对于维系盟约的平衡,甚至对于……我们血族自身寻求突破的可能性而言,她所能带来的,或许将是一些完全意想不到的、甚至是突破性的启迪与可能。”

  斯特恩院长安静地听着,儒雅的脸上那惯常的温和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凝重的、陷入深度思考的神情。银朔带来的信息量巨大,远超他之前的任何预估。

  他并未立刻反驳或表示赞同,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显然也在飞速地消化、权衡着这远超想象的信息及其背后可能带来的巨大影响与风险。

  办公室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空气仿佛都因这沉重的思考而变得粘稠起来,只有壁炉里木柴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许久,斯特恩院长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了谨慎:“你所描述的……关于另一种力量体系的认知,确实惊人,若其全部或大部分为真,无疑将是颠覆现有认知体系的。但是银朔,我们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和谨慎。”

  他抬起眼,目光变得异常锐利,看向银朔:“尤其是‘那件事’……你知道的,它牵涉太深,背后关联的势力盘根错节,水下的冰山远超我们所见,甚至可能直接触及到元老会中最古老、最讳莫如深的那些隐秘。在无法完全确定她的真实立场、最终目的以及她能力的底线和可控性之前,关于‘那件事’,绝不能向她透露半分!一丝一毫的疏忽,都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

  他加重了语气,强调道:“毕竟,你要知道,根据所有零星破碎的线索推断,‘那个人’……极有可能还以某种形式存在着。任何轻举妄动,任何不经意的信息泄露,都可能提前惊醒他,或是引来其他无法预料、无法控制的灾祸。我们赌不起。”

  银朔对上院长那充满警告与忧虑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明白其中的风险与禁忌。”银朔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波澜,“只是觉得,或许可以在不触及核心秘密的前提下,尝试与她进行更深层次的、仅限于理论与认知层面的交流。或许她的某些独特视角和根本性的力量认知,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全新的、跳出框架的思路。这本身或许就是一种价值。”

  “嗯,你的想法有其价值,但务必谨慎为之。”斯特恩院长颔首,再次郑重叮嘱,“一切行动,必须以维护盟约的存续和学园的绝对稳定为最高优先。我们不能冒险。”

  银朔不再多言,起身,优雅行礼后告辞离开。

  院长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体向后深深陷入椅背,眉头紧锁,指尖抵着眉心,陷入了更深的沉思。窗外月色冰冷,映照着他儒雅却写满忧虑的脸庞。

  楚离的出现,以及她所带来的这套完全陌生的力量体系认知,就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正在将一潭维持了表面平衡的死水,逐渐搅动成无法预测方向的、汹涌的漩涡。

  …… 与此同时,第七号安全屋内。

  伊森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金属墙壁,屈膝坐在地上。

  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沉思了许久,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反复回放着楚离教导薇拉御火、以及后来随口提及御剑要领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还有伊莉丝手中那根晃晃悠悠、违背常理飘起的枯树枝。

  理智和多年受折磨的本能都在尖锐地警告他,这是一种完全未知、来历不明的力量体系,其原理和副作用一概不知,会不会像血族力量一样带来不可逆转的侵蚀或疯狂?他不应该进行任何危险的尝试。

  但另一种莫名的冲动,以及内心深处那份渴望变强、渴望彻底掌控自己命运的强烈执念,却如同顽固的藤蔓般疯狂缠绕着他,与理智激烈地对抗着。

  最终,渴望压倒了一切。

  深吸一口冰冷空气,仿佛要借此压下所有的犹豫和不安,紧紧握住了手中那柄陪伴他经历无数战斗、沾染过无数黑暗生物血液的银制长剑。

  但它只是一件死物,绝无可能“听懂”或“回应”任何指令。

  闭上眼睛,努力摒弃所有纷乱的思绪,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中的剑上,反复默念、尝试理解楚离所说的“意与剑合”、“神与剑通”、“勿存杂念,信其能,则其能”。

  他尝试将它想象成自己手臂的延伸,想象它失去重量,想象一种无形的力量托举着它……

  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

  银剑毫无反应,冰冷而死寂,沉重地躺在他的掌心,仿佛在无声地嘲讽他的异想天开。

  更糟糕的是,当他极力凝聚精神、试图调动那种玄之又玄的“意念”时,体内属于血族的那部分力量似乎对这种陌生的尝试隐隐产生了排斥和躁动,一丝嗜血的欲望和破坏的冲动干扰着他的集中力,让他的心神难以彻底沉静。

  伊森咬紧牙关,强行压下那股源自血脉的不适与干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力的大量消耗让他感到一阵阵虚脱般的疲惫。

  但他不愿就此放弃,依旧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失败的尝试。

  时间在寂静与汗水中心流逝,安全屋内只有他越来越沉重、带着压抑喘息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精神疲惫,几乎要彻底放弃的时候——

  他紧握着的银制长剑,忽然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震动了一下!就像是沉睡的器物被注入了第一缕生机!

  伊森猛地睁开双眼,心脏几乎骤停!几乎以为是自己过度疲劳产生的错觉!

  他死死屏住呼吸,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志力,更加凝聚心神,将所有杂念彻底驱逐,只剩下一个纯粹的念头——“起”!

  然后,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柄绝对属于“凡铁”的银制长剑,竟然真的晃晃悠悠地、极其缓慢地……从他的掌心漂浮了起来!

  虽然颤抖得厉害,如同风中残烛,极不稳定,但它确确实实脱离了地心引力的束缚,悬浮在了离他掌心不足一寸的空中!并且,在他的意念引导下,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真实地……缓缓上升到了离地半米的高度!

  一股难以言喻的、前所未有的巨大激动和强烈的成就感,如同汹涌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伊森所有的疲惫。

  成功了?!他竟然真的……做到了?!不需要咒语,不需要魔力,不需要血魔法,仅仅依靠……意念?!

  就在他心神因这巨大成功而剧烈激荡、情绪失控的这一刹那,那原本就如履薄冰、勉力维持的脆弱“意念”瞬间中断!

  悬浮的银剑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手骤然松开,失去了所有支撑,“哐当”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直直地掉落回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甚至还弹跳了一下。

  伊森却根本顾不上去捡拾,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又看向地上那柄与平时无异的银剑,眼眸中充满了极致的狂喜、茫然,以及一种豁然开朗的、仿佛看到了全新世界的明悟!

  原来……楚离所说的,那些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的话……并非虚言!并非戏弄!

  这条道路,真的存在!而且,他触摸到了门槛!

  天光透过安全屋高处那小小的、布满灰尘的气窗,微微照亮了他写满激动与难以置信的年轻脸庞,那总是紧抿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一个充满希望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