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安魂-《血色蔷薇永寂曲》

  老钟楼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阴森。灰尘在从破窗透入的惨淡月光下飞舞,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木料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悲伤气息。楼梯吱呀作响,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楚离步履轻盈,如履平地,径直走向二楼转角。

  那幅《忧郁的少女》画像就悬挂在斑驳的墙壁上。画中少女确实容颜秀美,穿着几个世纪前的华丽裙装,但那双眼睛……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即便光线昏暗,也能看出那不仅仅是颜料描绘出的忧郁。

  那是一种凝固的、几乎要溢出画布的绝望和哀恸。

  更明显的是,画像周围的能量场异常阴冷粘稠,带着明显的灵魂怨念波动,远比楚离之前神识粗略探查时要清晰强烈得多。寻常人靠近,极易被这股怨念影响心神,产生幻听幻视。

  “呜呜呜……”

  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寂静的钟楼内回荡,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若是伊莉丝在此,恐怕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楚离静立画前,神色无波无澜。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尖并未直接触碰画面,而是虚悬于上,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神识之力缓缓探出,如同最轻柔的丝线,触及那团盘踞在画中的痛苦灵魂。

  刹那间,无数混乱而悲伤的记忆碎片顺着神识反馈涌入楚离的识海——

  火光!剧烈的爆炸!惊恐的尖叫! 不是意外!……魔法失控! 被困住了……灵魂被撕裂……好痛……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 ……不止我一个……好多……好多……诅咒……束缚……永远无法离开…… ……爸爸……妈妈……好想回家……

  记忆支离破碎,充满了巨大的恐惧、被背叛的愤怒以及无尽的思乡之苦。

  这是一个多年前(从服饰风格看,至少是百年以前)在圣蒂利学园某次重大事故中的受害者少女,她的灵魂并未安息,反而因强大的怨念,被生生禁锢在了这幅恰好在场景的画作之中,成为了地缚灵。

  所谓的“眼睛流血”,不过是她怨念极度爆发时,灵魂能量试图冲击束缚而产生的异象,影响了观察者的视觉。

  楚离收回手指,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并非恶灵作祟,而是可怜的被禁锢之魂。此界超自然力量的处理方式,倒是粗暴直接,竟任由冤魂困守百年。”

  她并非卫道士,也懒得去深究当年事故的真相与责任。但既然遇到了,举手之劳,结个善缘也无妨。

  灭杀这等弱小的地缚灵对她而言易如反掌,但那有违她的道心——万物有灵,皆有一线生机。

  她双手于身前结出一个古朴简单的安魂印诀,指尖流淌出淡金色的、温暖而柔和的光晕,那并非此界的圣光或魔法,而是最本源的神魂安抚之力,源自修真界超度亡魂的往生咒文改良。

  “乾坤朗朗,浩气昭彰。孤魂离殇,野魄飘荡。”

  她低声吟诵,声音空灵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用的是古老的汉语,字句却直抵灵魂核心,“以吾玄力,涤尽痴妄,消却怨肠,引尔渡厄,魂归净土,此咒昭彰、归…..”

  那淡金色的光晕如同温暖的潮水,轻柔地包裹住整幅画像。

  画中少女那哀伤的面容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眼中流下的不再是血色的怨念,而是仿佛得到了解脱的晶莹泪光。

  周围那阴冷粘稠的怨念能量场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净化。

  那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啜泣声也逐渐减弱,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如释重负的叹息,彻底消散在空气之中。

  画像依旧是那幅古老的画像,少女依旧忧郁,但那令人心悸的灵异气息却已彻底消失,只余下岁月沉淀的沧桑。

  楚离放下手,指尖的金光敛去。超度一个凡人怨灵,于她而言消耗微乎其微。

  “此间事了,伊利丝和星崖应该不会害怕了”她转身缓步离开。

  ……

  与此同时,距离钟楼不远的一条巡逻路线上。

  伊森正例行公事地巡视着夜间的学园就在他途经钟楼附近时。

  “嗯?”伊森猛地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不远处那栋在夜色中沉默耸立的古老钟楼。

  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温和的能量波动从钟楼方向传来,那感觉……像是某种高阶净化魔法

  但又截然不同,更古老,更柔和,丝毫没有教会圣力那种带有攻击性的灼热感。

  是谁?在钟楼那种地方施展净化?是针对那个虚无缥缈的哭泣画像怪谈?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伊森立刻改变方向,身影如同矫健的猎豹,无声而迅速地冲向钟楼。

  他的速度极快,几个起落便已靠近。钟楼的大门虚掩着,他猛地推开!

  楼内一片死寂,尘埃在月光中缓缓飘落。那幅《忧郁的少女》画像安静地挂在墙上,一切如常。

  不,并非完全如常。

  之前每次巡逻经过附近,他都能隐约感觉到的那股阴冷、令人不适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真正的平静。

  净化……完成了?这么快?这么彻底?

  伊森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惊疑。他快步上前,仔细检查画像和周围环境,没有发现任何施法的残留痕迹,没有圣焰的气息,没有符文的波动,什么都没有。那股纯净的能量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猛地转身,冲出钟楼,目光如电扫向四周。

  就在远处通往宿舍区的小径尽头,月光勾勒出一个纤细窈窕的背影,墨色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正不紧不慢地走向鸢尾楼的方向。

  楚离?

  伊森的心脏猛地一跳,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刚才那奇异的净化能量……和她有关?

  他想起她“未觉醒的治愈系潜能”,但那感觉完全不同。治愈系是生机勃勃的滋养,而刚才那股力量,是纯粹而古老的净化!

  还有她此刻出现在这里的时间点……太过巧合。

  伊森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只是沉默地凝视着那个逐渐远去的、仿佛一切与她无关的背影。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重重迷雾。

  他之前所有的疑虑在此刻疯狂滋长。

  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失忆的、可能拥有治愈潜能的异常者。

  那份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神,那惊人的学习能力,那面对欺凌者时莫名的震慑力,还有此刻这无法解释的、出现在怪谈源头的神秘净化……

  许久,他才收回目光,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充满困惑:

  “楚离……你果然不简单。”

  “只是……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