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冰冷，照在谷口对峙的两人身上。
沈清辞握着刀，刀刃在阴影里泛着微光。萧执按着腰间的手没有松开，他的呼吸略显粗重，尽管极力掩饰，但沈清辞能看出他站姿的重心偏向未受伤的那侧腿。
时间仿佛凝固了。风声，溪流声，都变得遥远。
最终，是萧执先打破了沉默。
“是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失血后的疲惫，但语气却有一种奇特的笃定，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在这里。
沈清辞心中一凛。他知道她？认出她了？什么时候？
她没动，也没回答，只是将刀握得更紧。
萧执似乎看穿了她的戒备，缓缓松开按在腰间的手——那里并没有武器，只有一片被血浸透的布料。他摊开双手，示意没有敌意，但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
“我没有恶意。”他靠着身后的山石稳住身体，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刀上，又移回她的脸，“你的伪装……不错。但眼睛没变。”
眼睛。
沈清辞想起第一次在山洞救他时，他重伤昏迷前那短暂清醒的一瞥。那么暗的光线，那么重的伤，他居然记住了她的眼睛？
“你是谁？”她终于开口，依旧压着嗓子，但不再刻意粗哑。
“萧执。”他答得干脆，“如你所见，一个惹了麻烦的猎户。”
“什么麻烦？”
“仇家。”他简短地说，目光扫向她身后熄灭的火堆和散落的干粮碎屑，“你在这里过夜？一个人？”
“与你无关。”
萧执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却牵动了伤口，脸色更白了些：“确实无关。不过……这野人谷，并不像传说中那么‘无人’。你若想在此落脚，最好换个地方。”
沈清辞心念电转。他的话透露出几个信息：第一，他对野人谷很熟悉；第二，他知道她想在这里落脚；第三，谷里有别人，或者有危险。
“你在谷里遇到了什么？”她问。
萧执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但眼神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不是遇到的，是引来的。”他最终说道，“我的仇家，追着我进了山。我甩掉了大部分人，但有两个好手，一直吊在后面。我进谷想借地势甩脱他们，结果……”他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伤，“低估了他们的耐心，也高估了自己的状态。”
也就是说，危险可能随时进谷。
沈清辞瞬间做出判断。走？现在出谷，黑灯瞎火，山路难行，更容易成为靶子。留？要面对萧执的仇家，还有这个身份不明、深浅不知的男人。
“你的伤需要处理。”她忽然说。
萧执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个。
“血流得太多，你会死在这里。”沈清辞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死人会引来野兽，也会暴露这个位置。”
她收起刀，从阴影里走出来，但没有靠近，而是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我可以帮你止血。作为交换，你告诉我，除了你那两个‘尾巴’，这谷里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然后，天亮后，我们各走各路。”
萧执深深地看着她。少女（或者说少年装扮的少女）的脸上沾着尘土，眼神却清澈锐利，没有寻常村姑的怯懦，也没有趁火打劫的贪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务实。
“成交。”他说。
沈清辞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她常备的止血草药粉（仙鹤草为主），以及干净的布条。她将东西扔过去：“自己处理。需要缝合的话，我有针线，但没麻药。”
萧执接过，道了声谢，动作有些笨拙地解开腰间的束缚。伤口在右侧腰腹，不太深，但很长，血还在慢慢渗出。他咬着牙，将药粉洒上去，用布条紧紧缠裹。整个过程，他一声没吭，只有额角滚落的冷汗暴露了痛楚。
沈清辞在一旁看着，没有上前帮忙。她注意到他的动作虽然因为伤痛而迟缓，但手法很老道，包扎得干脆利落，显然是受过伤、也处理过伤的人。
“谷内深处，靠近水源北侧的石壁下，有一个很隐蔽的洞穴，入口被藤蔓完全遮住，里面干燥，空间不小。”萧执包扎完毕，靠回石头上喘息着说，“但那里不是最好的选择。溪流上游，有一片小瀑布，瀑布后面有个凹进去的石窟，更隐蔽，但潮湿。另外，”他顿了顿，“谷内南坡向阳处，长了不少野山药和葛根，能吃。东边林子里有片野栗子树，但这个季节还没熟。至于野兽……我见过狼和野猪的踪迹，但不多。”
信息很详细，也很实用。这确实像一个长期在山林活动的人会掌握的情况。
“你的仇家，大概什么时候会搜到这里？”沈清辞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萧执估算了一下：“最快明早。他们不熟悉地形，夜里不敢乱闯。但天亮后，肯定会扩大搜索范围。这谷口，藏不住人。”
也就是说，他们最多还有半夜加清晨的时间。
“你需要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养伤。”沈清辞说，“我也需要。”
萧执看着她：“你想合作？”
“暂时。”沈清辞强调，“仅限于躲过眼前的搜索。你熟悉地形和追踪反追踪，我需要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新据点。我们可以互相利用。”
她说得直白，萧执却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虽然很淡，却冲散了些许他脸上的冷硬。“互相利用……很公平。那么，合作伙伴，你有什么建议？”
沈清辞走到谷口，借着月光仔细观察地势，又回忆萧执刚才的描述。“瀑布后的石窟。潮湿可以解决，生火驱湿就行。但入口隐蔽，易守难攻。只要我们不留下明显痕迹，追兵即使找到野人谷，也未必会想到瀑布后面能藏人。”
“瀑布水声能掩盖动静。”萧执补充道，“是个好选择。但我的伤……可能走不了太远。”
从谷口到瀑布，按照萧执的描述，至少还有两三里山路，而且不好走。
沈清辞走回来，蹲下身，从包袱里翻出两根昨天顺手砍下的坚韧木棍，又撕下一些布条，快速做了一个简易担架——其实就是用木棍穿进一件备用衣服的袖子里。
“试试。”她把一头递给萧执。
萧执看着这个简陋至极的担架，又看看沈清辞单薄的肩膀，摇了摇头：“你拉不动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清辞语气没什么起伏，“或者你留在这里等死，我换个地方躲。”
萧执哑然。最终，他接受了这个方案。
两人合力，将他的伤腿和半边身子挪到担架上。沈清辞在前，萧执在后用手撑着地，一点点向谷内挪去。
这段路走得极其艰难。沈清辞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汗水浸透了里衣。萧执也咬牙忍着疼痛，尽量配合。寂静的深夜里，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衣物摩擦声，和远处瀑布越来越清晰的水流轰鸣。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月光下，一道不算太高但水势颇急的瀑布从山崖垂下，砸入下方的水潭，溅起一片朦胧的水汽。
瀑布后面，果然如萧执所说，有一个向内凹陷的石窟。入口不大，需弯腰进入，里面却别有洞天，约有半间屋子大小，地面还算平整。
两人挪进去，沈清辞立刻瘫坐下来，喘着粗气。萧执也靠坐在石壁上，脸色苍白如纸。
休息了片刻，沈清辞起身，在洞口附近小心地布置了几个预警的小机关——用细藤连着几块松动的石头。然后，她在石窟最里面、远离水汽的地方，生起一小堆篝火。
火光驱散了黑暗和寒意，也映亮了彼此的脸。
沈清辞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萧执。他比上次见时更瘦了些，下颌线条绷紧，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依然锐利清醒。
“吃吗？”她递过去一块烤热的干粮。
萧执接过，道了谢，慢慢吃起来。他的吃相并不粗鲁，甚至有种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尽管努力掩饰。
“你……”沈清辞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不是普通的猎户。”
萧执咀嚼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她：“你也不是普通的逃婚村姑。”
两人目光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戒备、探究，以及一丝奇特的、同类相认般的了然。
“我不问你为什么逃，为什么扮男装，为什么懂药，为什么敢一个人进野人谷。”萧执缓缓道，“你也别问我从哪里来，仇家是谁，为什么受伤。”
“很公平。”沈清辞点头。
暂时的同盟，建立在互不探究的默契之上。这很好。
“明天，”萧执看着跳动的火焰，“如果追兵进谷搜索，大概率会先去那个明显的洞穴。找不到人，可能会在谷内简单搜寻。瀑布这里，只要我们不弄出太大动静，应该安全。”
“你需要几天能恢复行动？”沈清辞问。
“伤口不深，但失血多。至少需要静养三五天，才能不影响行动。”萧执实话实说，“这期间……恐怕要拖累你。”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在心里快速计算着自己的干粮储备，以及附近能找到的补充食物。养一个伤员，消耗会大很多。但……
“你的追踪和反追踪经验，值这个价。”她说，“在你恢复之前，食物和安全，我来负责。但你恢复后，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彻底解决西市口那几个地痞的麻烦。”沈清辞平静地说，“不是用药酒安抚，是让他们再也不敢来找我麻烦。”
萧执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欣赏。“可以。”他答应得很干脆，“以你的手段，本可以自己解决。用药，或者用计。”
“用药有风险，容易引来官府注意。用计太耗时，我需要尽快安定下来做生意。”沈清辞坦白道，“你的办法，应该更直接有效。”
“确实。”萧执没有否认，“那么，合作达成。”
他伸出手。
沈清辞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带着伤疤和厚茧的手，顿了顿，伸手与他轻轻一握。
男人的手掌温热，有力，尽管虚弱，仍能感觉到蕴含的力量。
同盟，就此建立。
夜深了。
沈清辞安排萧执靠在最里侧相对干燥的地方休息，自己则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既能警戒，也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瀑布的水声隆隆，掩盖了其他声响。火光跳跃，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她看着沉睡过去的萧执（或许是假装沉睡），又看了看洞外朦胧的夜色。
追兵，地痞，李家的搜寻，生存的压力……危机四伏。
但奇怪的是，此刻坐在这潮湿的石窟里，身边是一个身份成谜、重伤虚弱的陌生男人，她反而觉得，比之前独自一人时，多了几分底气。
至少，暂时不是孤军奋战了。
她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抱紧膝盖，闭上眼睛。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六章完）
【下章预告：追兵的脚步声在谷中响起，沈清辞与萧执能否安然躲过？地痞王三约定的“供酒日”将近，她将如何应对？而青石县城内，李家的悬赏悄然加码，一张更密的网，正在撒开。】
沈清辞握着刀，刀刃在阴影里泛着微光。萧执按着腰间的手没有松开，他的呼吸略显粗重，尽管极力掩饰，但沈清辞能看出他站姿的重心偏向未受伤的那侧腿。
时间仿佛凝固了。风声，溪流声，都变得遥远。
最终，是萧执先打破了沉默。
“是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失血后的疲惫，但语气却有一种奇特的笃定，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在这里。
沈清辞心中一凛。他知道她？认出她了？什么时候？
她没动，也没回答，只是将刀握得更紧。
萧执似乎看穿了她的戒备，缓缓松开按在腰间的手——那里并没有武器，只有一片被血浸透的布料。他摊开双手，示意没有敌意，但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
“我没有恶意。”他靠着身后的山石稳住身体，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刀上，又移回她的脸，“你的伪装……不错。但眼睛没变。”
眼睛。
沈清辞想起第一次在山洞救他时，他重伤昏迷前那短暂清醒的一瞥。那么暗的光线，那么重的伤，他居然记住了她的眼睛？
“你是谁？”她终于开口，依旧压着嗓子，但不再刻意粗哑。
“萧执。”他答得干脆，“如你所见，一个惹了麻烦的猎户。”
“什么麻烦？”
“仇家。”他简短地说，目光扫向她身后熄灭的火堆和散落的干粮碎屑，“你在这里过夜？一个人？”
“与你无关。”
萧执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却牵动了伤口，脸色更白了些：“确实无关。不过……这野人谷，并不像传说中那么‘无人’。你若想在此落脚，最好换个地方。”
沈清辞心念电转。他的话透露出几个信息：第一，他对野人谷很熟悉；第二，他知道她想在这里落脚；第三，谷里有别人，或者有危险。
“你在谷里遇到了什么？”她问。
萧执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但眼神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不是遇到的，是引来的。”他最终说道，“我的仇家，追着我进了山。我甩掉了大部分人，但有两个好手，一直吊在后面。我进谷想借地势甩脱他们，结果……”他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伤，“低估了他们的耐心，也高估了自己的状态。”
也就是说，危险可能随时进谷。
沈清辞瞬间做出判断。走？现在出谷，黑灯瞎火，山路难行，更容易成为靶子。留？要面对萧执的仇家，还有这个身份不明、深浅不知的男人。
“你的伤需要处理。”她忽然说。
萧执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个。
“血流得太多，你会死在这里。”沈清辞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死人会引来野兽，也会暴露这个位置。”
她收起刀，从阴影里走出来，但没有靠近，而是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我可以帮你止血。作为交换，你告诉我，除了你那两个‘尾巴’，这谷里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然后，天亮后，我们各走各路。”
萧执深深地看着她。少女（或者说少年装扮的少女）的脸上沾着尘土，眼神却清澈锐利，没有寻常村姑的怯懦，也没有趁火打劫的贪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务实。
“成交。”他说。
沈清辞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她常备的止血草药粉（仙鹤草为主），以及干净的布条。她将东西扔过去：“自己处理。需要缝合的话，我有针线，但没麻药。”
萧执接过，道了声谢，动作有些笨拙地解开腰间的束缚。伤口在右侧腰腹，不太深，但很长，血还在慢慢渗出。他咬着牙，将药粉洒上去，用布条紧紧缠裹。整个过程，他一声没吭，只有额角滚落的冷汗暴露了痛楚。
沈清辞在一旁看着，没有上前帮忙。她注意到他的动作虽然因为伤痛而迟缓，但手法很老道，包扎得干脆利落，显然是受过伤、也处理过伤的人。
“谷内深处，靠近水源北侧的石壁下，有一个很隐蔽的洞穴，入口被藤蔓完全遮住，里面干燥，空间不小。”萧执包扎完毕，靠回石头上喘息着说，“但那里不是最好的选择。溪流上游，有一片小瀑布，瀑布后面有个凹进去的石窟，更隐蔽，但潮湿。另外，”他顿了顿，“谷内南坡向阳处，长了不少野山药和葛根，能吃。东边林子里有片野栗子树，但这个季节还没熟。至于野兽……我见过狼和野猪的踪迹，但不多。”
信息很详细，也很实用。这确实像一个长期在山林活动的人会掌握的情况。
“你的仇家，大概什么时候会搜到这里？”沈清辞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萧执估算了一下：“最快明早。他们不熟悉地形，夜里不敢乱闯。但天亮后，肯定会扩大搜索范围。这谷口，藏不住人。”
也就是说，他们最多还有半夜加清晨的时间。
“你需要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养伤。”沈清辞说，“我也需要。”
萧执看着她：“你想合作？”
“暂时。”沈清辞强调，“仅限于躲过眼前的搜索。你熟悉地形和追踪反追踪，我需要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新据点。我们可以互相利用。”
她说得直白，萧执却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虽然很淡，却冲散了些许他脸上的冷硬。“互相利用……很公平。那么，合作伙伴，你有什么建议？”
沈清辞走到谷口，借着月光仔细观察地势，又回忆萧执刚才的描述。“瀑布后的石窟。潮湿可以解决，生火驱湿就行。但入口隐蔽，易守难攻。只要我们不留下明显痕迹，追兵即使找到野人谷，也未必会想到瀑布后面能藏人。”
“瀑布水声能掩盖动静。”萧执补充道，“是个好选择。但我的伤……可能走不了太远。”
从谷口到瀑布，按照萧执的描述，至少还有两三里山路，而且不好走。
沈清辞走回来，蹲下身，从包袱里翻出两根昨天顺手砍下的坚韧木棍，又撕下一些布条，快速做了一个简易担架——其实就是用木棍穿进一件备用衣服的袖子里。
“试试。”她把一头递给萧执。
萧执看着这个简陋至极的担架，又看看沈清辞单薄的肩膀，摇了摇头：“你拉不动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清辞语气没什么起伏，“或者你留在这里等死，我换个地方躲。”
萧执哑然。最终，他接受了这个方案。
两人合力，将他的伤腿和半边身子挪到担架上。沈清辞在前，萧执在后用手撑着地，一点点向谷内挪去。
这段路走得极其艰难。沈清辞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汗水浸透了里衣。萧执也咬牙忍着疼痛，尽量配合。寂静的深夜里，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衣物摩擦声，和远处瀑布越来越清晰的水流轰鸣。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月光下，一道不算太高但水势颇急的瀑布从山崖垂下，砸入下方的水潭，溅起一片朦胧的水汽。
瀑布后面，果然如萧执所说，有一个向内凹陷的石窟。入口不大，需弯腰进入，里面却别有洞天，约有半间屋子大小，地面还算平整。
两人挪进去，沈清辞立刻瘫坐下来，喘着粗气。萧执也靠坐在石壁上，脸色苍白如纸。
休息了片刻，沈清辞起身，在洞口附近小心地布置了几个预警的小机关——用细藤连着几块松动的石头。然后，她在石窟最里面、远离水汽的地方，生起一小堆篝火。
火光驱散了黑暗和寒意，也映亮了彼此的脸。
沈清辞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萧执。他比上次见时更瘦了些，下颌线条绷紧，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依然锐利清醒。
“吃吗？”她递过去一块烤热的干粮。
萧执接过，道了谢，慢慢吃起来。他的吃相并不粗鲁，甚至有种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尽管努力掩饰。
“你……”沈清辞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不是普通的猎户。”
萧执咀嚼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她：“你也不是普通的逃婚村姑。”
两人目光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戒备、探究，以及一丝奇特的、同类相认般的了然。
“我不问你为什么逃，为什么扮男装，为什么懂药，为什么敢一个人进野人谷。”萧执缓缓道，“你也别问我从哪里来，仇家是谁，为什么受伤。”
“很公平。”沈清辞点头。
暂时的同盟，建立在互不探究的默契之上。这很好。
“明天，”萧执看着跳动的火焰，“如果追兵进谷搜索，大概率会先去那个明显的洞穴。找不到人，可能会在谷内简单搜寻。瀑布这里，只要我们不弄出太大动静，应该安全。”
“你需要几天能恢复行动？”沈清辞问。
“伤口不深，但失血多。至少需要静养三五天，才能不影响行动。”萧执实话实说，“这期间……恐怕要拖累你。”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在心里快速计算着自己的干粮储备，以及附近能找到的补充食物。养一个伤员，消耗会大很多。但……
“你的追踪和反追踪经验，值这个价。”她说，“在你恢复之前，食物和安全，我来负责。但你恢复后，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彻底解决西市口那几个地痞的麻烦。”沈清辞平静地说，“不是用药酒安抚，是让他们再也不敢来找我麻烦。”
萧执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欣赏。“可以。”他答应得很干脆，“以你的手段，本可以自己解决。用药，或者用计。”
“用药有风险，容易引来官府注意。用计太耗时，我需要尽快安定下来做生意。”沈清辞坦白道，“你的办法，应该更直接有效。”
“确实。”萧执没有否认，“那么，合作达成。”
他伸出手。
沈清辞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带着伤疤和厚茧的手，顿了顿，伸手与他轻轻一握。
男人的手掌温热，有力，尽管虚弱，仍能感觉到蕴含的力量。
同盟，就此建立。
夜深了。
沈清辞安排萧执靠在最里侧相对干燥的地方休息，自己则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既能警戒，也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瀑布的水声隆隆，掩盖了其他声响。火光跳跃，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她看着沉睡过去的萧执（或许是假装沉睡），又看了看洞外朦胧的夜色。
追兵，地痞，李家的搜寻，生存的压力……危机四伏。
但奇怪的是，此刻坐在这潮湿的石窟里，身边是一个身份成谜、重伤虚弱的陌生男人，她反而觉得，比之前独自一人时，多了几分底气。
至少，暂时不是孤军奋战了。
她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抱紧膝盖，闭上眼睛。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六章完）
【下章预告：追兵的脚步声在谷中响起，沈清辞与萧执能否安然躲过？地痞王三约定的“供酒日”将近，她将如何应对？而青石县城内，李家的悬赏悄然加码，一张更密的网，正在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