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县城门在晨雾中缓缓开启。
萧执混在第一批进城的农人中。他换了一身半旧的褐色短打，头上戴了顶破了边的斗笠，肩上扛着两捆干柴，脸上多了几道用特殊植物汁液画出的、逼真的“疤痕”，使得他原本冷峻的轮廓变得粗糙平凡，像个饱经风霜的樵夫。
守门的兵丁打着哈欠，例行公事地扫了一眼，挥手放行。
萧执没有直接去济世堂，而是先去了西市口。他放下干柴，在一个角落蹲着，像是等待买主，目光却扫视着集市。王三失踪后，西市口确实清净了不少，但多了些陌生的、目光游移的面孔——有便衣的衙役，也有穿着不起眼但眼神精悍的外来人。
张捕头加大了监视力度。而那些外来人……萧执眯了眯眼，看他们的举止做派，更像是道上混的，带着一股草莽的狠厉。李茂财果然忍不住了，开始动用人脉雇佣黑道力量。
这局面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官府和黑道同时盯上了这里，虽然目标可能不同，但对他们而言，危险是叠加的。
他观察了一会儿，挑着柴，慢慢走向济世堂所在的那条街。在街角，他看到济世堂门口有两个蹲着晒太阳的闲汉，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药铺门口。其中一个，正是前几天去济世堂打听消息的年轻捕快扮的。
周掌柜果然也被重点监控了。
萧执没有靠近，转身拐进旁边一条小巷。他记得济世堂后巷有一家很小的豆腐坊，掌柜的老何头是周掌柜的远亲，为人老实。他走到豆腐坊后门，敲了敲。
开门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警惕地看着他：“你找谁？”
“老何叔，周掌柜让我捎句话，关于山里那批‘老山参’的。”萧执压低声音，说了句暗语——这是上次交货时，周掌柜以防万一留下的联络方式。
老何头眼神变了变，侧身让他进去，迅速关上门。
“周掌柜现在不方便见人，铺子前后都有人盯着。”老何头低声道，“你是……山里来的？”
萧执点头：“上次的货，路上出了点岔子，没送到。掌柜的要的急，我们东家让我来当面解释，问问掌柜的意思。”
老何头打量了他几眼：“你等着，我去传话。”他转身进了里屋。
约莫一盏茶功夫，老何头回来，手里拿着个空药包，递给萧执：“掌柜的说，‘山参’的事不急，他知道路上不太平。这包‘茯苓’，是给上次帮忙的伙计的谢礼，让你带回去。另外……”他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掌柜的让你转告东家，最近‘风湿’犯了，疼得厉害，尤其怕‘冷风’。让东家务必保重，生意……等天暖了再做不迟。”
萧执听懂了。周掌柜在暗示：张捕头（“冷风”）给的压力很大，他自身难保，生意必须暂停，让山里的人蛰伏避风头。这包“茯苓”（空药包）是信物，表示话已带到。
“多谢何叔。”萧执接过药包，揣进怀里，“也请转告掌柜的，东家知道了，让他也多保重，‘风湿’的药，东家记下了。”
这是回应：明白了，会蛰伏，也会记得周掌柜这次传递消息的人情。
离开豆腐坊，萧执没有停留，挑着柴从另一个城门出了城。他没有直接回山，而是绕到城西一片乱葬岗附近——这里人迹罕至，却是城里一些见不得光的人物偶尔接头的地方。
他找了个隐蔽的土坡后蹲下，静静等待。午后，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脸上有道刀疤的汉子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左右张望。
萧执认得他，绰号“黑狐”，是青石县一带黑道上消息比较灵通的掮客，只要给钱，什么消息都敢卖。
“黑狐。”萧执从阴影里走出来，声音沙哑。
黑狐吓了一跳，手摸向腰间，看到是萧执（虽然扮相不同，但黑狐显然认出了某种特征或暗号），才松了口气：“吓死老子了……你怎么这副德行？”
“少废话。”萧执丢过去一小块碎银，“买消息。最近县里谁在雇人搜山？开价多少？要活的死的？”
黑狐接过银子掂了掂，咧嘴笑了：“就知道你要问这个。两拨人。一拨是官面上的，张头儿的手下，主要是摸情况，没说要死活，但架势不小。另一拨嘛……”他压低声音，“是李老爷，通过中间人找的‘灰狼’那伙人，开价八十两，要活的，特别强调要‘全须全尾’，尤其是脑子不能坏。啧啧，李扒皮这次可是下血本了，‘灰狼’那帮人心狠手辣，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八十两！比悬赏还高了三十两。李茂财这是志在必得。
“张捕头那边，为什么对这事这么上心？李茂财给的贿赂？”萧执问。
“张头儿那人，不好说。”黑狐摇头，“李茂财肯定打点了，但张头儿不是只看钱的主。我估摸着，他是觉得山里那伙人不简单，想弄明白底细，要么抓起来请功，要么……看看有没有油水可捞。最近县里没啥大案子，他估计也闲得慌。”
这和张捕头精明务实的性格吻合。他不是李茂财的纯粹打手，他有自己的算盘。
“张捕头有什么弱点？或者，最近有什么让他烦心的事？”萧执抛出关键问题。
黑狐眼珠转了转，伸出手指搓了搓。
萧执又抛过去一小块碎银。
“嘿嘿，”黑狐笑了，“张头儿有个独子，在邻县县学读书，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不过他最近烦心的不是这个，是上面。”他指了指天，“听说州府最近要下来巡查各县的治安和‘积案清理’情况。张头儿手里有几桩没头没尾的陈年旧案，还有几起失踪案悬着，压力不小。要是巡查时被挑出毛病，他这捕头的位置……悬。”
萧执心中一动。州府巡查……积案清理……这或许是个可以利用的点。
“还有吗？关于山里那伙人的传言，张捕头查到什么程度了？”
“具体的不知道，张头儿嘴严。不过听说他们找到不少痕迹，判断人数不多，但很专业，可能跟‘药’或者‘食’有关。张头儿好像对这个特别感兴趣，叮嘱手下重点查这个。”黑狐说着，看了看天色，“得走了，最近风紧，你自己小心。‘灰狼’的人可能已经进山了，那帮人鼻子比狗还灵。”
萧执点头，看着黑狐消失在乱坟堆后。
信息已经足够。他不再耽搁，立刻动身返回野人谷。这一次，他选择了更险峻但也更隐蔽的路线，并且沿途清除了自己留下的痕迹。
* * *
野人谷，瀑布石窟。
沈清辞没有闲着。她带着小明，按照萧执的嘱咐，积极备战。
首先是将重要的工具、成品、原料和大部分粮食，分批转移到了溶洞内。她在溶洞入口内侧设置了绊索和铃铛预警，又在更深处用石块垒了一个结实的储藏间。
其次是加固瀑布石窟的防御。她用坚韧的藤蔓和削尖的木棍，在洞口水帘后的岩石缝隙里，设置了几个隐蔽的触发式刺桩。又准备了大量大小合适的石块，堆在洞口内侧，必要时可以堵门或投掷。
她还利用有限的材料，做了几个简易的“烟雾弹”——用干苔藓、辣椒粉、以及一些刺激性气味的草药粉末混合，用干燥的菌类外壳包裹，点燃后会冒出浓烟并散发呛人气味，用来干扰和阻敌。
小明很懂事地帮忙搬运石块，递送材料，小脸上满是严肃。休息时，沈清辞就教他辨认几种毒性温和但足以致人麻痹或剧烈不适的植物，并告诉他哪些可以用于自保，但千万不能误食。
“阿姐，萧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小明第无数次问道。
“快了。”沈清辞总是这样回答，心里却同样焦灼。两天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天半。
午后，沈清辞在清理溶洞内部时，不小心碰掉了一块岩壁上的松软石块，露出了后面更大一片灰白色的结晶层。她好奇地抠了一点下来，仔细观察。这东西……有点像她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土硝？但纯度似乎很低。
她拿到洞口光线好的地方细看，又闻了闻，尝试用舌尖极轻微地碰了一下——微咸涩，带点凉。她心中猛地一跳！这难道是……硝土？虽然杂质很多，但确实是硝！
硝的用途太广了！不仅是火药，在医药（比如制作某些外用膏药）、防腐、甚至……食品加工（某些传统工艺）上都有应用。虽然私采是重罪，但在这深山老林……
她忽然想起萧执发现溶洞时欲言又止的神情。他肯定也认出来了，但没说。是怕她害怕？还是觉得时机未到？
沈清辞看着手中这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心思急转。这东西现在用不上，但未来或许能成为一张意想不到的牌。她小心地将那块地方重新用石块虚掩好，标记下来，没有声张。
傍晚，就在沈清辞准备生火做晚饭时，在洞口附近负责观察鸟兽动向的小明突然紧张地跑回来。
“阿姐！鸟！好多鸟突然从西边的林子里飞起来，乱叫！”小明指着瀑布西侧的山林。
沈清辞心里一紧。鸟类惊飞，通常意味着有较大的动物或人类活动惊扰。
她立刻熄灭刚刚生起的火苗，拉着小明，迅速退入瀑布石窟最内侧，并示意小明准备随时躲进溶洞。
她拿起一根削尖的长木棍，紧盯着洞口和水帘外的动静。
天色渐暗，瀑布的水声掩盖了许多细微声响。但沈清辞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她似乎听到，远处传来了极轻微的、不同于野兽踩踏枯枝的“咔嚓”声，还有隐约的、压低的交谈声。
来了。
是萧执？还是……追兵？
她的手心渗出冷汗，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轻轻推了推小明，指了指溶洞入口。小明会意，立刻爬了进去，躲在里面预先放好的干草堆后，只露出一双紧张的眼睛。
沈清辞自己则守在洞口内侧的阴影里，握紧了木棍，另一只手摸向了怀里那个装着“烟雾弹”的小布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声响似乎停了下来，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就在沈清辞几乎要忍不住先发制人、投出烟雾弹时——
“是我。”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穿透水声，清晰地传入洞中。
萧执！
沈清辞长长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她挪开挡在洞口的石块，看到萧执湿漉漉地从水帘中走进来，神色虽然疲惫，但眼神锐利如常。
“外面有人？”她急问。
“嗯，我刚回来时，发现瀑布下游的溪边有新鲜的脚印和伪装过的宿营痕迹。应该是‘灰狼’的人，李茂财雇的黑道。他们还没摸到瀑布这里，但很近了。”萧执快速说道，“张捕头的人也在这片山林活动，但似乎在更外围。两拨人暂时还没碰上。”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被黑白两道同时逼近了老巢。
“城里情况怎么样？”沈清辞问。
萧执将打探到的消息——周掌柜的警示、张捕头的压力、李茂财雇凶的详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所以，我们现在面临三方压力：张捕头想查清底细可能抓人请功；李茂财雇黑道要活捉我；‘灰狼’那伙人为了钱不择手段。”沈清辞总结道，语气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最坏的情况摆在面前，反而没那么慌了。
“对。”萧执看着她，“你有什么想法？”
沈清辞沉吟片刻，脑中飞速盘算：“张捕头有压力，想立功，但也怕出事，尤其是怕在州府巡查前闹出大乱子。李茂财和黑道是亡命之徒，更危险。我们能不能……利用张捕头，来对付‘灰狼’？”
“驱虎吞狼？”萧执眼中精光一闪，“具体怎么做？”
“让张捕头‘偶然’发现‘灰狼’这伙悍匪在他辖区内的野人谷活动，意图不明。为了州府巡查期间的治安稳定，也为了立功，他大概率会调集力量优先清剿或驱逐这些黑道分子。”沈清辞分析，“只要两方冲突起来，无论结果如何，都能为我们争取时间和空间。甚至……可以让张捕头‘缴获’一些我们‘不小心’遗落的、能暗示我们身份‘不凡’的东西，让他心生忌惮，不敢深究。”
萧执深深看了沈清辞一眼。这个主意很大胆，需要精准的操控和冒险，但理论上可行。利用官府和黑道的矛盾，让他们互相消耗。
“需要诱饵，和一场‘偶然’的遭遇战。”萧执快速构思，“‘灰狼’的人在找我们。我们可以故意暴露一些痕迹，将他们引向张捕头手下活动的区域。同时，要让张捕头‘及时’得到‘线报’。”
“我们有‘线报’渠道吗？”沈清辞问。
萧执想到了黑狐。那个掮客，只要钱给够，让他匿名给张捕头递个关于“灰狼”在野人谷集结的消息，不难。
“有。”萧执点头，“但时间很紧。‘灰狼’的人随时可能找到这里。我们必须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把这场戏导演起来。”
“那就立刻行动。”沈清辞果断道，“我和小明留在这里，继续加强防御，准备随时撤离。你去布置诱饵和传递消息。需要我做什么？”
“保护好自己和小明。”萧执郑重道，“如果我一天后没回来，或者你们听到谷内爆发大规模冲突，不要犹豫，立刻从溶洞后的缝隙想办法离开，按我之前说的路线去临县。”他顿了顿，“溶洞里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沈清辞看着他，点了点头：“猜到了。硝土。”
萧执并不意外：“那是祸根，也是机缘。现在别动，以后再说。”他迅速收拾了几样必要物品，包括黑狐的联络信物和一些碎银。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沈清辞和小明一眼，目光复杂：“保重。”
“你也一样。”沈清辞望着他，“一定要回来。”
萧执没有回答，身影再次融入瀑布之外浓重的夜色。
沈清辞站在原地，听着轰鸣的水声，感受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逃跑或隐藏。
而是要主动出击，在黑白两道的夹缝中，谋取一线生机。
她转
萧执混在第一批进城的农人中。他换了一身半旧的褐色短打，头上戴了顶破了边的斗笠，肩上扛着两捆干柴，脸上多了几道用特殊植物汁液画出的、逼真的“疤痕”，使得他原本冷峻的轮廓变得粗糙平凡，像个饱经风霜的樵夫。
守门的兵丁打着哈欠，例行公事地扫了一眼，挥手放行。
萧执没有直接去济世堂，而是先去了西市口。他放下干柴，在一个角落蹲着，像是等待买主，目光却扫视着集市。王三失踪后，西市口确实清净了不少，但多了些陌生的、目光游移的面孔——有便衣的衙役，也有穿着不起眼但眼神精悍的外来人。
张捕头加大了监视力度。而那些外来人……萧执眯了眯眼，看他们的举止做派，更像是道上混的，带着一股草莽的狠厉。李茂财果然忍不住了，开始动用人脉雇佣黑道力量。
这局面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官府和黑道同时盯上了这里，虽然目标可能不同，但对他们而言，危险是叠加的。
他观察了一会儿，挑着柴，慢慢走向济世堂所在的那条街。在街角，他看到济世堂门口有两个蹲着晒太阳的闲汉，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药铺门口。其中一个，正是前几天去济世堂打听消息的年轻捕快扮的。
周掌柜果然也被重点监控了。
萧执没有靠近，转身拐进旁边一条小巷。他记得济世堂后巷有一家很小的豆腐坊，掌柜的老何头是周掌柜的远亲，为人老实。他走到豆腐坊后门，敲了敲。
开门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警惕地看着他：“你找谁？”
“老何叔，周掌柜让我捎句话，关于山里那批‘老山参’的。”萧执压低声音，说了句暗语——这是上次交货时，周掌柜以防万一留下的联络方式。
老何头眼神变了变，侧身让他进去，迅速关上门。
“周掌柜现在不方便见人，铺子前后都有人盯着。”老何头低声道，“你是……山里来的？”
萧执点头：“上次的货，路上出了点岔子，没送到。掌柜的要的急，我们东家让我来当面解释，问问掌柜的意思。”
老何头打量了他几眼：“你等着，我去传话。”他转身进了里屋。
约莫一盏茶功夫，老何头回来，手里拿着个空药包，递给萧执：“掌柜的说，‘山参’的事不急，他知道路上不太平。这包‘茯苓’，是给上次帮忙的伙计的谢礼，让你带回去。另外……”他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掌柜的让你转告东家，最近‘风湿’犯了，疼得厉害，尤其怕‘冷风’。让东家务必保重，生意……等天暖了再做不迟。”
萧执听懂了。周掌柜在暗示：张捕头（“冷风”）给的压力很大，他自身难保，生意必须暂停，让山里的人蛰伏避风头。这包“茯苓”（空药包）是信物，表示话已带到。
“多谢何叔。”萧执接过药包，揣进怀里，“也请转告掌柜的，东家知道了，让他也多保重，‘风湿’的药，东家记下了。”
这是回应：明白了，会蛰伏，也会记得周掌柜这次传递消息的人情。
离开豆腐坊，萧执没有停留，挑着柴从另一个城门出了城。他没有直接回山，而是绕到城西一片乱葬岗附近——这里人迹罕至，却是城里一些见不得光的人物偶尔接头的地方。
他找了个隐蔽的土坡后蹲下，静静等待。午后，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脸上有道刀疤的汉子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左右张望。
萧执认得他，绰号“黑狐”，是青石县一带黑道上消息比较灵通的掮客，只要给钱，什么消息都敢卖。
“黑狐。”萧执从阴影里走出来，声音沙哑。
黑狐吓了一跳，手摸向腰间，看到是萧执（虽然扮相不同，但黑狐显然认出了某种特征或暗号），才松了口气：“吓死老子了……你怎么这副德行？”
“少废话。”萧执丢过去一小块碎银，“买消息。最近县里谁在雇人搜山？开价多少？要活的死的？”
黑狐接过银子掂了掂，咧嘴笑了：“就知道你要问这个。两拨人。一拨是官面上的，张头儿的手下，主要是摸情况，没说要死活，但架势不小。另一拨嘛……”他压低声音，“是李老爷，通过中间人找的‘灰狼’那伙人，开价八十两，要活的，特别强调要‘全须全尾’，尤其是脑子不能坏。啧啧，李扒皮这次可是下血本了，‘灰狼’那帮人心狠手辣，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八十两！比悬赏还高了三十两。李茂财这是志在必得。
“张捕头那边，为什么对这事这么上心？李茂财给的贿赂？”萧执问。
“张头儿那人，不好说。”黑狐摇头，“李茂财肯定打点了，但张头儿不是只看钱的主。我估摸着，他是觉得山里那伙人不简单，想弄明白底细，要么抓起来请功，要么……看看有没有油水可捞。最近县里没啥大案子，他估计也闲得慌。”
这和张捕头精明务实的性格吻合。他不是李茂财的纯粹打手，他有自己的算盘。
“张捕头有什么弱点？或者，最近有什么让他烦心的事？”萧执抛出关键问题。
黑狐眼珠转了转，伸出手指搓了搓。
萧执又抛过去一小块碎银。
“嘿嘿，”黑狐笑了，“张头儿有个独子，在邻县县学读书，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不过他最近烦心的不是这个，是上面。”他指了指天，“听说州府最近要下来巡查各县的治安和‘积案清理’情况。张头儿手里有几桩没头没尾的陈年旧案，还有几起失踪案悬着，压力不小。要是巡查时被挑出毛病，他这捕头的位置……悬。”
萧执心中一动。州府巡查……积案清理……这或许是个可以利用的点。
“还有吗？关于山里那伙人的传言，张捕头查到什么程度了？”
“具体的不知道，张头儿嘴严。不过听说他们找到不少痕迹，判断人数不多，但很专业，可能跟‘药’或者‘食’有关。张头儿好像对这个特别感兴趣，叮嘱手下重点查这个。”黑狐说着，看了看天色，“得走了，最近风紧，你自己小心。‘灰狼’的人可能已经进山了，那帮人鼻子比狗还灵。”
萧执点头，看着黑狐消失在乱坟堆后。
信息已经足够。他不再耽搁，立刻动身返回野人谷。这一次，他选择了更险峻但也更隐蔽的路线，并且沿途清除了自己留下的痕迹。
* * *
野人谷，瀑布石窟。
沈清辞没有闲着。她带着小明，按照萧执的嘱咐，积极备战。
首先是将重要的工具、成品、原料和大部分粮食，分批转移到了溶洞内。她在溶洞入口内侧设置了绊索和铃铛预警，又在更深处用石块垒了一个结实的储藏间。
其次是加固瀑布石窟的防御。她用坚韧的藤蔓和削尖的木棍，在洞口水帘后的岩石缝隙里，设置了几个隐蔽的触发式刺桩。又准备了大量大小合适的石块，堆在洞口内侧，必要时可以堵门或投掷。
她还利用有限的材料，做了几个简易的“烟雾弹”——用干苔藓、辣椒粉、以及一些刺激性气味的草药粉末混合，用干燥的菌类外壳包裹，点燃后会冒出浓烟并散发呛人气味，用来干扰和阻敌。
小明很懂事地帮忙搬运石块，递送材料，小脸上满是严肃。休息时，沈清辞就教他辨认几种毒性温和但足以致人麻痹或剧烈不适的植物，并告诉他哪些可以用于自保，但千万不能误食。
“阿姐，萧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小明第无数次问道。
“快了。”沈清辞总是这样回答，心里却同样焦灼。两天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天半。
午后，沈清辞在清理溶洞内部时，不小心碰掉了一块岩壁上的松软石块，露出了后面更大一片灰白色的结晶层。她好奇地抠了一点下来，仔细观察。这东西……有点像她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土硝？但纯度似乎很低。
她拿到洞口光线好的地方细看，又闻了闻，尝试用舌尖极轻微地碰了一下——微咸涩，带点凉。她心中猛地一跳！这难道是……硝土？虽然杂质很多，但确实是硝！
硝的用途太广了！不仅是火药，在医药（比如制作某些外用膏药）、防腐、甚至……食品加工（某些传统工艺）上都有应用。虽然私采是重罪，但在这深山老林……
她忽然想起萧执发现溶洞时欲言又止的神情。他肯定也认出来了，但没说。是怕她害怕？还是觉得时机未到？
沈清辞看着手中这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心思急转。这东西现在用不上，但未来或许能成为一张意想不到的牌。她小心地将那块地方重新用石块虚掩好，标记下来，没有声张。
傍晚，就在沈清辞准备生火做晚饭时，在洞口附近负责观察鸟兽动向的小明突然紧张地跑回来。
“阿姐！鸟！好多鸟突然从西边的林子里飞起来，乱叫！”小明指着瀑布西侧的山林。
沈清辞心里一紧。鸟类惊飞，通常意味着有较大的动物或人类活动惊扰。
她立刻熄灭刚刚生起的火苗，拉着小明，迅速退入瀑布石窟最内侧，并示意小明准备随时躲进溶洞。
她拿起一根削尖的长木棍，紧盯着洞口和水帘外的动静。
天色渐暗，瀑布的水声掩盖了许多细微声响。但沈清辞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她似乎听到，远处传来了极轻微的、不同于野兽踩踏枯枝的“咔嚓”声，还有隐约的、压低的交谈声。
来了。
是萧执？还是……追兵？
她的手心渗出冷汗，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轻轻推了推小明，指了指溶洞入口。小明会意，立刻爬了进去，躲在里面预先放好的干草堆后，只露出一双紧张的眼睛。
沈清辞自己则守在洞口内侧的阴影里，握紧了木棍，另一只手摸向了怀里那个装着“烟雾弹”的小布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声响似乎停了下来，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就在沈清辞几乎要忍不住先发制人、投出烟雾弹时——
“是我。”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穿透水声，清晰地传入洞中。
萧执！
沈清辞长长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她挪开挡在洞口的石块，看到萧执湿漉漉地从水帘中走进来，神色虽然疲惫，但眼神锐利如常。
“外面有人？”她急问。
“嗯，我刚回来时，发现瀑布下游的溪边有新鲜的脚印和伪装过的宿营痕迹。应该是‘灰狼’的人，李茂财雇的黑道。他们还没摸到瀑布这里，但很近了。”萧执快速说道，“张捕头的人也在这片山林活动，但似乎在更外围。两拨人暂时还没碰上。”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被黑白两道同时逼近了老巢。
“城里情况怎么样？”沈清辞问。
萧执将打探到的消息——周掌柜的警示、张捕头的压力、李茂财雇凶的详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所以，我们现在面临三方压力：张捕头想查清底细可能抓人请功；李茂财雇黑道要活捉我；‘灰狼’那伙人为了钱不择手段。”沈清辞总结道，语气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最坏的情况摆在面前，反而没那么慌了。
“对。”萧执看着她，“你有什么想法？”
沈清辞沉吟片刻，脑中飞速盘算：“张捕头有压力，想立功，但也怕出事，尤其是怕在州府巡查前闹出大乱子。李茂财和黑道是亡命之徒，更危险。我们能不能……利用张捕头，来对付‘灰狼’？”
“驱虎吞狼？”萧执眼中精光一闪，“具体怎么做？”
“让张捕头‘偶然’发现‘灰狼’这伙悍匪在他辖区内的野人谷活动，意图不明。为了州府巡查期间的治安稳定，也为了立功，他大概率会调集力量优先清剿或驱逐这些黑道分子。”沈清辞分析，“只要两方冲突起来，无论结果如何，都能为我们争取时间和空间。甚至……可以让张捕头‘缴获’一些我们‘不小心’遗落的、能暗示我们身份‘不凡’的东西，让他心生忌惮，不敢深究。”
萧执深深看了沈清辞一眼。这个主意很大胆，需要精准的操控和冒险，但理论上可行。利用官府和黑道的矛盾，让他们互相消耗。
“需要诱饵，和一场‘偶然’的遭遇战。”萧执快速构思，“‘灰狼’的人在找我们。我们可以故意暴露一些痕迹，将他们引向张捕头手下活动的区域。同时，要让张捕头‘及时’得到‘线报’。”
“我们有‘线报’渠道吗？”沈清辞问。
萧执想到了黑狐。那个掮客，只要钱给够，让他匿名给张捕头递个关于“灰狼”在野人谷集结的消息，不难。
“有。”萧执点头，“但时间很紧。‘灰狼’的人随时可能找到这里。我们必须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把这场戏导演起来。”
“那就立刻行动。”沈清辞果断道，“我和小明留在这里，继续加强防御，准备随时撤离。你去布置诱饵和传递消息。需要我做什么？”
“保护好自己和小明。”萧执郑重道，“如果我一天后没回来，或者你们听到谷内爆发大规模冲突，不要犹豫，立刻从溶洞后的缝隙想办法离开，按我之前说的路线去临县。”他顿了顿，“溶洞里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沈清辞看着他，点了点头：“猜到了。硝土。”
萧执并不意外：“那是祸根，也是机缘。现在别动，以后再说。”他迅速收拾了几样必要物品，包括黑狐的联络信物和一些碎银。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沈清辞和小明一眼，目光复杂：“保重。”
“你也一样。”沈清辞望着他，“一定要回来。”
萧执没有回答，身影再次融入瀑布之外浓重的夜色。
沈清辞站在原地，听着轰鸣的水声，感受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逃跑或隐藏。
而是要主动出击，在黑白两道的夹缝中，谋取一线生机。
她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