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前，宫灯在寒风中摇晃，光影斑驳地映在萧执冷峻的脸上。侍卫统领被他目光中的寒意刺得头皮发麻，却仍硬着头皮躬身：“王爷，陛下严令，实在不敢违逆……”
“严令？”萧执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是陛下的严令，还是陈大伴借陛下之口传的‘严令’？”
统领额角渗出冷汗：“这……陛下口谕，陈大伴转达……”
“本王问你，”萧执向前逼近一步，周身威压如山，“一个时辰前，宫中可有太医前往陛下寝宫请脉？今日晚膳，陛下进了多少？服的是什么药，药渣何在？陈大伴此刻，是否就在寝殿之内？”
一连串问题，直指要害。统领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他只知今夜守卫格外森严，且都是陈大伴亲自调派的熟面孔，至于陛下具体情形……他确实不知。
“答不出来？”萧执眼中厉色一闪，“陛下安危，重于泰山。若因尔等固守所谓‘口谕’，致陛下真有闪失，你九族够诛几次？”
话音未落，萧执已不再多言，抬手一挥：“开宫门！本王要面圣，阻挠者，以谋逆论处！”
身后王府亲卫“铿”然拔刀，煞气弥漫。值守侍卫面面相觑，终是不敢真与摄政王兵刃相向，在统领惨白的脸色中，缓缓推开了沉重的宫门。
萧执大步而入，亲卫紧随。目标直指养心殿。
沿途，果然遇到数拨太监、侍卫试图阻拦，皆被萧执雷霆手段或呵斥或制伏。他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皇宫大内，何时成了陈大伴可以随意布防、阻拦亲王见驾的私邸？
养心殿外，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殿门紧闭，门外站着两排低眉顺眼、却气息精悍的太监，显然是陈大伴的心腹。
“摄政王殿下，”为首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上前，皮笑肉不笑地行礼，“陛下已安寝，请您……”
“滚开！”萧执看也不看他，一掌拂开，劲风直接将那太监震退数步。他抬脚，“砰”地一声踹开了紧闭的殿门！
殿内光线昏暗，只燃着几盏地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中夹杂着奇异腥气的浓香。龙榻之上，皇帝萧衍半靠在那里，身上盖着明黄锦被，脸色在昏暗中显得苍白而疲惫，眼神更是涣散失焦，对殿门巨响竟无甚反应。
而龙榻边，一个身穿绛紫色蟒袍、身材微胖、面容富态的老太监，正躬身侍立，手中还捧着一个袅袅吐烟的赤金香炉。正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陈福！
见萧执闯入，陈福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随即换上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惶恐，连忙放下香炉，跪倒在地：“摄、摄政王殿下！您怎可擅闯陛下寝宫？陛下龙体违和，需静养啊！”
萧执目光如电，先扫过皇帝那异常的状态，再落到那香炉上，最后定格在陈福脸上：“静养？本王看，陛下是被人用‘香’养糊涂了！”
他一步上前，伸手欲探皇帝脉搏。陈福却猛地挪步，看似慌乱实则精准地挡在榻前：“王爷不可！陛下刚服了安神药，惊扰不得！”
“安神药？”萧执冷笑，“怕是摄魂药吧！陈福，你掌管内廷香药，却在陛下日常所用、乃至春祈大典特制的‘清心敬天香’中掺杂南疆邪香‘引香’之毒，意图操控圣心，祸乱朝纲！你该当何罪？！”
陈福浑身一震，脸上血色褪尽，尖声道：“王爷血口喷人！老奴伺候陛下三十年，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什么南疆邪香，老奴一概不知！陛下，陛下您要为老奴做主啊！”他转向皇帝，涕泪横流。
皇帝萧衍似乎被这动静惊醒，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看看萧执，又看看跪地哭嚎的陈福，嘴唇翕动，声音虚弱而含糊：“皇弟……陈伴伴……何事喧哗？朕……头疼得很……”
他说话间，不自觉地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对空气中那股甜腻腥气颇为依赖。
萧执心中一沉。皇兄中毒已深！他不再与陈福废话，厉喝：“来人！将陈福拿下！封存殿内所有香炉香料，开窗通风！速传太医署刘院判、张太医即刻入宫！他们若问，就说本王说的，带上所有清心醒脑、解毒避秽的药材和工具！”
亲卫应声上前。陈福眼中凶光一闪，竟突然暴起，枯瘦的手掌如鹰爪般直掏皇帝心口！他竟想挟持皇帝！
“放肆！”萧执早有防备，身形如鬼魅般闪至榻前，一掌拍出，后发先至，重重印在陈福肩头。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陈福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殿柱上，口吐鲜血。几名亲卫一拥而上，将其死死按住。
殿内窗户被迅速打开，夜风涌入，冲淡了那股异香。皇帝似乎清醒了一瞬，皱紧眉头，指着陈福：“你……陈福你……”
话未说完，又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太医很快赶到，见状大惊。仔细查验殿内香灰、皇帝脉象后，刘院判颤声道：“王爷明鉴！此香……确含极烈之致幻迷魂成分！陛下脉象浮滑紊乱，心神受侵，幸得发现尚早，若再持续熏染数日，恐……恐心智有损！”
“可能解？”萧执问。
“需立刻停用此香，辅以金针刺穴，再服臣等特配的清心解毒汤……或可缓解。但要根除余毒，调养心神，恐需时日，且需对症的解香配方……”刘院判面露难色。南疆“引香”诡异，他们一时难辨具体成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通传：“启禀王爷！王妃娘娘抵京，已至宫门外，说有紧急之物呈送陛下！”
清辞到了！萧执精神一振：“快请！”
不多时，沈清辞风尘仆仆而来，斗篷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她先向榻上的皇帝匆匆行礼，随即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情形，最后落在那被控制住的香炉和瘫软在地的陈福身上。
“王爷，情况如何？”她急问。
萧执简略说明。沈清辞点头，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囊和一张药方：“这是妾身依据曹德安所述‘引香’特性，结合太医之前对‘幻梦砂’的分析，与江宁众太医连夜赶制出的‘百草清心散’香囊，内含冰片、麝香、苏合香、石菖蒲等三十余味峻烈醒神辟秽之药，药性对冲‘引香’的甜腻沉沦之感，可暂保神智清明。另有熏香药方一张，需立刻大量配制，焚烧于陛下寝宫及日常活动之处，驱散余毒，稳定心神。”
她将香囊置于皇帝鼻下。一股清冽辛辣、直冲天灵盖的复合药气弥漫开来。皇帝萧衍被这强烈气息一激，猛地咳嗽数声，涣散的眼神竟清晰了不少，头痛也似缓解了些。
“此香……有用。”皇帝声音依旧虚弱，但多了几分清明。
刘院判等人如获至宝，立刻接过药方去配熏香。
沈清辞又看向陈福，目光冰冷：“陈大伴，曹德安已尽数招供。‘香煞’以香为兵，图谋社稷，你在宫中经营多年，害过多少人，做过多少恶，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陈福面如死灰，却仍强辩：“王妃娘娘……老奴冤枉……定是那曹德安胡乱攀咬……”
“攀咬？”沈清辞从袖中取出一份誊抄的供词，以及几样从江宁带来的证物，“你与‘云间客’联络的密纹玉佩变种，可在你房中搜到？你通过织造局旧人曹德安，将南疆‘引香’混入宫廷用香的记录，可对得上？你指使香药库替换‘龙涎定神粉’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在，还要狡辩？”
铁证如山！陈福浑身瘫软，知道大势已去，眼中陡然涌起疯狂之色，嘶声道：“是又如何！‘香煞’香火不绝！你们今日抓了我，毁了春祈大典的计划，但‘香煞’的种子早已遍播天下！迟早有一天……噗！”
他话未说完，突然嘴角溢出黑血，头一歪，竟气绝身亡！竟是早已在口中藏了剧毒蜡丸，见事败便咬破自尽！
萧执脸色阴沉，命人检查。沈清辞却蹙眉道：“他最后所言‘种子遍播天下’……恐怕并非虚言恐吓。‘香煞’经营数十年，渗透极深，余孽绝不止宫中与江南这些。”
皇帝此时在药香作用下，神智又恢复几分，闻言既惊且怒，更感后怕：“此等魑魅魍魉，竟深入宫闱，谋害于朕！皇弟，王妃，此番多亏你们！务必彻查到底，除恶务尽！”
“皇兄放心。”萧执拱手，杀意凛然，“臣弟已命人全城搜捕‘香煞’相关人等。只是春祈大典在即，为防万一，臣弟建议，大典一切从简，且所有用香，皆由王妃与太医署重新监制配用。”
皇帝连连点头：“准！一切交由皇弟与王妃处置！”
***
接下来的三日，京城血雨腥风。
以陈福、曹德安供词为线索，萧执雷厉风行，清洗了内务府香药库、尚宫局、乃至司礼监的部分人员，抓捕与“香煞”有牵连的宦官、宫人、香料商、官吏数百人。抄没的邪香、密信、账册堆积如山。其中果然发现，“香煞”除了图谋控制皇帝、扰乱朝纲，更在暗中向部分边关将领、地方大员馈赠“特制安神香”，其心可诛！
春祈大典如期举行，但规模缩减，且所有仪式用香，皆是沈清辞与太医署精心调配、反复检验的“真·清心敬天香”。大典顺利进行，皇帝虽仍有几分病容，但在药香调理与沈清辞特制药膳的辅助下，精神日渐好转。
尘埃似乎暂定。这一日，萧执与沈清辞在王府书房，汇总各方情报。
“江南疫病已得控制，周知府上表，言明王妃药膳与防疫之法功不可没。”萧执道，“‘香煞’在江南的据点基本拔除。京城这边，明面上的网络也已摧毁。但……”
他指着一份暗卫刚送来的密报，眉头紧锁：“陈福死后，我们顺藤摸瓜，查到京郊一处隐秘庄园，应是‘香煞’一处重要据点。但扑过去时，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来不及销毁的典籍，其中提到一个代号——‘云先生’。据残留记录看，此人才是‘香煞’当代真正的首领，行踪诡秘，连陈福都未必见过其真容。而且，他们在撤离前，似乎启动了某种‘蛰伏’计划。”
沈清辞接过密报细看，那些典籍残页中，除了香料配方，竟还记载着一些借助香料、地理、星象施展的玄异之术，语焉不详，却令人心悸。
“蛰伏……”她沉吟，“恐怕他们不会就此罢休。这次计划被我们破坏，折损惨重，但根基未断。‘云先生’在暗，我们在明。”
就在这时，亲卫统领急促叩门而入，脸色极为难看：“王爷，王妃！刚收到八百里加急军报！北境燕云关守将郭放将军，三日前于府中突然癫狂，持刀砍杀亲卫数人后自刎而死！其书房内……发现焚有异香的香炉，与宫中查获的‘引香’成分相似！而郭将军麾下副将，有人趁机煽动军心不稳！北狄似有异动，边关恐生大变！”
萧执与沈清辞霍然起身！
北境守将！军心！北狄！
“好一个‘香煞’！好一个‘蛰伏’！”萧执怒极反笑，“原来他们真正的后手在这里！乱宫廷不成，便去乱边关！妄图引外敌入侵，乱我河山！”
沈清辞心念电转：“郭将军突然中招，定是身边有‘香煞’长期潜伏之人！且能接触到他日常用香！此人必是亲近之人，或许就是那煽动军心的副将！王爷，需立刻派可靠大将前往燕云关稳定局势，并彻查军中所有可能与‘香煞’有染者！同时，需提防其他边关重镇！”
萧执当即下令：“立刻传令兵部、五军都督府！点将！备马！本王要亲自去一趟北境！”
他看向沈清辞，目光凝重而歉然：“清辞，京城与陛下，还有这清查‘香煞’余孽、防止其再以香害人之事，恐怕要暂时托付给你了。”
沈清辞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王爷放心去。京城有我。‘香煞’以香为祸，我便以香破之！他们若再敢伸手，我必斩断其爪牙！你此去北境，亦要万事小心，我怀疑……那‘云先生’，或许就在北境，或者，北狄那边，与他们有勾结！”
夫妻二人对视，眼中皆是信任与决绝。
内忧外患，同时袭来。刚刚平息一场宫廷香祸，边关狼烟又起。而那神秘的“云先生”与“香煞”残党，犹如阴影中的毒蛇，再次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本章完】
【下章预告】：萧执疾驰北境，以雷霆手段斩杀煽动副将，稳定燕云关，却从俘获的“香煞”中层头目口中得知，“云先生”真身竟可能是潜伏北狄数十年的前朝皇室余孽，其以香料控制北狄部分贵族，煽动南侵，真正目标乃是复辟前朝！而京城中，沈清辞在清查陈福遗物时，发现一幅隐秘的“天下香脉图”，图上标注了几处疑似蕴藏特殊香料或矿物的龙脉节点。与此同时，皇宫深处，先帝一位久居冷宫、常年礼佛的太妃宫中，悄然飘出了一缕与前朝宫廷记载中“龙蜒香”一模一样的奇异香气……
“严令？”萧执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是陛下的严令，还是陈大伴借陛下之口传的‘严令’？”
统领额角渗出冷汗：“这……陛下口谕，陈大伴转达……”
“本王问你，”萧执向前逼近一步，周身威压如山，“一个时辰前，宫中可有太医前往陛下寝宫请脉？今日晚膳，陛下进了多少？服的是什么药，药渣何在？陈大伴此刻，是否就在寝殿之内？”
一连串问题，直指要害。统领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他只知今夜守卫格外森严，且都是陈大伴亲自调派的熟面孔，至于陛下具体情形……他确实不知。
“答不出来？”萧执眼中厉色一闪，“陛下安危，重于泰山。若因尔等固守所谓‘口谕’，致陛下真有闪失，你九族够诛几次？”
话音未落，萧执已不再多言，抬手一挥：“开宫门！本王要面圣，阻挠者，以谋逆论处！”
身后王府亲卫“铿”然拔刀，煞气弥漫。值守侍卫面面相觑，终是不敢真与摄政王兵刃相向，在统领惨白的脸色中，缓缓推开了沉重的宫门。
萧执大步而入，亲卫紧随。目标直指养心殿。
沿途，果然遇到数拨太监、侍卫试图阻拦，皆被萧执雷霆手段或呵斥或制伏。他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皇宫大内，何时成了陈大伴可以随意布防、阻拦亲王见驾的私邸？
养心殿外，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殿门紧闭，门外站着两排低眉顺眼、却气息精悍的太监，显然是陈大伴的心腹。
“摄政王殿下，”为首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上前，皮笑肉不笑地行礼，“陛下已安寝，请您……”
“滚开！”萧执看也不看他，一掌拂开，劲风直接将那太监震退数步。他抬脚，“砰”地一声踹开了紧闭的殿门！
殿内光线昏暗，只燃着几盏地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中夹杂着奇异腥气的浓香。龙榻之上，皇帝萧衍半靠在那里，身上盖着明黄锦被，脸色在昏暗中显得苍白而疲惫，眼神更是涣散失焦，对殿门巨响竟无甚反应。
而龙榻边，一个身穿绛紫色蟒袍、身材微胖、面容富态的老太监，正躬身侍立，手中还捧着一个袅袅吐烟的赤金香炉。正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陈福！
见萧执闯入，陈福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随即换上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惶恐，连忙放下香炉，跪倒在地：“摄、摄政王殿下！您怎可擅闯陛下寝宫？陛下龙体违和，需静养啊！”
萧执目光如电，先扫过皇帝那异常的状态，再落到那香炉上，最后定格在陈福脸上：“静养？本王看，陛下是被人用‘香’养糊涂了！”
他一步上前，伸手欲探皇帝脉搏。陈福却猛地挪步，看似慌乱实则精准地挡在榻前：“王爷不可！陛下刚服了安神药，惊扰不得！”
“安神药？”萧执冷笑，“怕是摄魂药吧！陈福，你掌管内廷香药，却在陛下日常所用、乃至春祈大典特制的‘清心敬天香’中掺杂南疆邪香‘引香’之毒，意图操控圣心，祸乱朝纲！你该当何罪？！”
陈福浑身一震，脸上血色褪尽，尖声道：“王爷血口喷人！老奴伺候陛下三十年，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什么南疆邪香，老奴一概不知！陛下，陛下您要为老奴做主啊！”他转向皇帝，涕泪横流。
皇帝萧衍似乎被这动静惊醒，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看看萧执，又看看跪地哭嚎的陈福，嘴唇翕动，声音虚弱而含糊：“皇弟……陈伴伴……何事喧哗？朕……头疼得很……”
他说话间，不自觉地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对空气中那股甜腻腥气颇为依赖。
萧执心中一沉。皇兄中毒已深！他不再与陈福废话，厉喝：“来人！将陈福拿下！封存殿内所有香炉香料，开窗通风！速传太医署刘院判、张太医即刻入宫！他们若问，就说本王说的，带上所有清心醒脑、解毒避秽的药材和工具！”
亲卫应声上前。陈福眼中凶光一闪，竟突然暴起，枯瘦的手掌如鹰爪般直掏皇帝心口！他竟想挟持皇帝！
“放肆！”萧执早有防备，身形如鬼魅般闪至榻前，一掌拍出，后发先至，重重印在陈福肩头。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陈福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殿柱上，口吐鲜血。几名亲卫一拥而上，将其死死按住。
殿内窗户被迅速打开，夜风涌入，冲淡了那股异香。皇帝似乎清醒了一瞬，皱紧眉头，指着陈福：“你……陈福你……”
话未说完，又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太医很快赶到，见状大惊。仔细查验殿内香灰、皇帝脉象后，刘院判颤声道：“王爷明鉴！此香……确含极烈之致幻迷魂成分！陛下脉象浮滑紊乱，心神受侵，幸得发现尚早，若再持续熏染数日，恐……恐心智有损！”
“可能解？”萧执问。
“需立刻停用此香，辅以金针刺穴，再服臣等特配的清心解毒汤……或可缓解。但要根除余毒，调养心神，恐需时日，且需对症的解香配方……”刘院判面露难色。南疆“引香”诡异，他们一时难辨具体成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通传：“启禀王爷！王妃娘娘抵京，已至宫门外，说有紧急之物呈送陛下！”
清辞到了！萧执精神一振：“快请！”
不多时，沈清辞风尘仆仆而来，斗篷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她先向榻上的皇帝匆匆行礼，随即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情形，最后落在那被控制住的香炉和瘫软在地的陈福身上。
“王爷，情况如何？”她急问。
萧执简略说明。沈清辞点头，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囊和一张药方：“这是妾身依据曹德安所述‘引香’特性，结合太医之前对‘幻梦砂’的分析，与江宁众太医连夜赶制出的‘百草清心散’香囊，内含冰片、麝香、苏合香、石菖蒲等三十余味峻烈醒神辟秽之药，药性对冲‘引香’的甜腻沉沦之感，可暂保神智清明。另有熏香药方一张，需立刻大量配制，焚烧于陛下寝宫及日常活动之处，驱散余毒，稳定心神。”
她将香囊置于皇帝鼻下。一股清冽辛辣、直冲天灵盖的复合药气弥漫开来。皇帝萧衍被这强烈气息一激，猛地咳嗽数声，涣散的眼神竟清晰了不少，头痛也似缓解了些。
“此香……有用。”皇帝声音依旧虚弱，但多了几分清明。
刘院判等人如获至宝，立刻接过药方去配熏香。
沈清辞又看向陈福，目光冰冷：“陈大伴，曹德安已尽数招供。‘香煞’以香为兵，图谋社稷，你在宫中经营多年，害过多少人，做过多少恶，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陈福面如死灰，却仍强辩：“王妃娘娘……老奴冤枉……定是那曹德安胡乱攀咬……”
“攀咬？”沈清辞从袖中取出一份誊抄的供词，以及几样从江宁带来的证物，“你与‘云间客’联络的密纹玉佩变种，可在你房中搜到？你通过织造局旧人曹德安，将南疆‘引香’混入宫廷用香的记录，可对得上？你指使香药库替换‘龙涎定神粉’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在，还要狡辩？”
铁证如山！陈福浑身瘫软，知道大势已去，眼中陡然涌起疯狂之色，嘶声道：“是又如何！‘香煞’香火不绝！你们今日抓了我，毁了春祈大典的计划，但‘香煞’的种子早已遍播天下！迟早有一天……噗！”
他话未说完，突然嘴角溢出黑血，头一歪，竟气绝身亡！竟是早已在口中藏了剧毒蜡丸，见事败便咬破自尽！
萧执脸色阴沉，命人检查。沈清辞却蹙眉道：“他最后所言‘种子遍播天下’……恐怕并非虚言恐吓。‘香煞’经营数十年，渗透极深，余孽绝不止宫中与江南这些。”
皇帝此时在药香作用下，神智又恢复几分，闻言既惊且怒，更感后怕：“此等魑魅魍魉，竟深入宫闱，谋害于朕！皇弟，王妃，此番多亏你们！务必彻查到底，除恶务尽！”
“皇兄放心。”萧执拱手，杀意凛然，“臣弟已命人全城搜捕‘香煞’相关人等。只是春祈大典在即，为防万一，臣弟建议，大典一切从简，且所有用香，皆由王妃与太医署重新监制配用。”
皇帝连连点头：“准！一切交由皇弟与王妃处置！”
***
接下来的三日，京城血雨腥风。
以陈福、曹德安供词为线索，萧执雷厉风行，清洗了内务府香药库、尚宫局、乃至司礼监的部分人员，抓捕与“香煞”有牵连的宦官、宫人、香料商、官吏数百人。抄没的邪香、密信、账册堆积如山。其中果然发现，“香煞”除了图谋控制皇帝、扰乱朝纲，更在暗中向部分边关将领、地方大员馈赠“特制安神香”，其心可诛！
春祈大典如期举行，但规模缩减，且所有仪式用香，皆是沈清辞与太医署精心调配、反复检验的“真·清心敬天香”。大典顺利进行，皇帝虽仍有几分病容，但在药香调理与沈清辞特制药膳的辅助下，精神日渐好转。
尘埃似乎暂定。这一日，萧执与沈清辞在王府书房，汇总各方情报。
“江南疫病已得控制，周知府上表，言明王妃药膳与防疫之法功不可没。”萧执道，“‘香煞’在江南的据点基本拔除。京城这边，明面上的网络也已摧毁。但……”
他指着一份暗卫刚送来的密报，眉头紧锁：“陈福死后，我们顺藤摸瓜，查到京郊一处隐秘庄园，应是‘香煞’一处重要据点。但扑过去时，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来不及销毁的典籍，其中提到一个代号——‘云先生’。据残留记录看，此人才是‘香煞’当代真正的首领，行踪诡秘，连陈福都未必见过其真容。而且，他们在撤离前，似乎启动了某种‘蛰伏’计划。”
沈清辞接过密报细看，那些典籍残页中，除了香料配方，竟还记载着一些借助香料、地理、星象施展的玄异之术，语焉不详，却令人心悸。
“蛰伏……”她沉吟，“恐怕他们不会就此罢休。这次计划被我们破坏，折损惨重，但根基未断。‘云先生’在暗，我们在明。”
就在这时，亲卫统领急促叩门而入，脸色极为难看：“王爷，王妃！刚收到八百里加急军报！北境燕云关守将郭放将军，三日前于府中突然癫狂，持刀砍杀亲卫数人后自刎而死！其书房内……发现焚有异香的香炉，与宫中查获的‘引香’成分相似！而郭将军麾下副将，有人趁机煽动军心不稳！北狄似有异动，边关恐生大变！”
萧执与沈清辞霍然起身！
北境守将！军心！北狄！
“好一个‘香煞’！好一个‘蛰伏’！”萧执怒极反笑，“原来他们真正的后手在这里！乱宫廷不成，便去乱边关！妄图引外敌入侵，乱我河山！”
沈清辞心念电转：“郭将军突然中招，定是身边有‘香煞’长期潜伏之人！且能接触到他日常用香！此人必是亲近之人，或许就是那煽动军心的副将！王爷，需立刻派可靠大将前往燕云关稳定局势，并彻查军中所有可能与‘香煞’有染者！同时，需提防其他边关重镇！”
萧执当即下令：“立刻传令兵部、五军都督府！点将！备马！本王要亲自去一趟北境！”
他看向沈清辞，目光凝重而歉然：“清辞，京城与陛下，还有这清查‘香煞’余孽、防止其再以香害人之事，恐怕要暂时托付给你了。”
沈清辞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王爷放心去。京城有我。‘香煞’以香为祸，我便以香破之！他们若再敢伸手，我必斩断其爪牙！你此去北境，亦要万事小心，我怀疑……那‘云先生’，或许就在北境，或者，北狄那边，与他们有勾结！”
夫妻二人对视，眼中皆是信任与决绝。
内忧外患，同时袭来。刚刚平息一场宫廷香祸，边关狼烟又起。而那神秘的“云先生”与“香煞”残党，犹如阴影中的毒蛇，再次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本章完】
【下章预告】：萧执疾驰北境，以雷霆手段斩杀煽动副将，稳定燕云关，却从俘获的“香煞”中层头目口中得知，“云先生”真身竟可能是潜伏北狄数十年的前朝皇室余孽，其以香料控制北狄部分贵族，煽动南侵，真正目标乃是复辟前朝！而京城中，沈清辞在清查陈福遗物时，发现一幅隐秘的“天下香脉图”，图上标注了几处疑似蕴藏特殊香料或矿物的龙脉节点。与此同时，皇宫深处，先帝一位久居冷宫、常年礼佛的太妃宫中，悄然飘出了一缕与前朝宫廷记载中“龙蜒香”一模一样的奇异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