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六月底，夜晚九点。
修远集团二层小楼的经理办公室里，灯还亮着。
窗户敞开着，夏夜的暖风带着城市特有的气味吹进来——远处工地水泥的尘土味，街上晚归自行车的铃铛声，还有不知哪家飘来的淡淡煤烟。月光被城市的灯光稀释，只在窗外天空留下一抹模糊的灰白。
林修远站在墙边。
墙上挂着一张新买的中国地图，很大，几乎占满了整面墙。地图是彩色印刷的，省界清晰，铁路线和主要公路用红黄两色标出，像人体纵横交错的血管。地图旁，还挂着一张稍小的世界地图，苏联那片广阔的国土用淡淡的土黄色标示。
两张地图上，此刻都贴了一些小小的、方形的彩色纸片。
红色纸片贴在深圳——那是南方货源的起点。蓝色纸片贴在北京——修远集团总部。黄色纸片贴在黑河、绥芬河——北方贸易的窗口。还有几个绿色纸片，散落在东三省和内蒙古的几个城市旁——那是已经建立联系或正在开拓的客户点。
林修远手里拿着一支红色铅笔，笔尖悬在哈尔滨上空，迟迟没有落下。
办公室里很安静。楼下偶尔传来值班人员走动的脚步声，很快又远去。桌上摊开着一本硬壳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上面用钢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有些地方用红笔圈划。
他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桌上除了笔记本，还摊着几份文件：上个月的财务报表，北边伊万刚发来的电报抄件，南方老陈关于新一批录音机到货的函，还有冯建国提交的技术部筹建草案。
窗外的城市灯火，透过玻璃，在文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修远没有看这些文件。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画面一帧帧闪过。
冰封的黑龙江江面，嘎斯卡车的灯光，伊万那双灰蓝色眼睛里的精明与急切。
深圳潮湿闷热的仓库里，老陈用带着粤语腔的普通话介绍新到的“砖头”录音机。
西单这小楼开张那天，王援朝扯着嗓子维持秩序，赵铁柱沉默地检查应聘者的手掌——看茧子厚度就能知道手艺真假。
周秉文戴着那副缠胶布的眼镜，在灯下一笔一划翻译俄文资料，额头上渗出细汗。
还有四合院里，父母不舍的目光，妹妹在新家兴奋的叫声，以及那些老工友来投奔时，眼中混合着期待与不安的光。
这些画面，这些面孔，这些声音。
它们不再是孤立的记忆碎片。
在他的脑海里，它们开始连接，组合，像拼图一样，渐渐拼出一幅更大的图景。
一幅关于“修远集团”未来的图景。
林修远睁开眼，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
红色铅笔终于落下，在哈尔滨的位置，画了一个圈。然后，笔尖向北移动，划过中俄边境线，在苏联的几个城市——哈巴罗夫斯克、符拉迪沃斯托克、赤塔——各点了一个点。
这不是随意点的。
伊万上次交易时，无意中提过，他的货不只来自阿穆尔州，还能从更远的西伯利亚铁路沿线搞到机械设备，甚至……一些特殊的工业原料。
南方，深圳的红点旁，林修远又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广州、上海。老陈在信里说，沿海开放的城市越来越多，不只是电子产品，服装、玩具、小家电……“只要能想到的，这边都能找到厂子做”。
他放下红笔，拿起蓝笔。
在北京的蓝点周围，他画了几个辐射状的箭头。一个箭头指向天津——港口。一个箭头指向山西——煤炭、钢铁。一个箭头指向河北——农产品、劳动力。
最后，他拿起黑笔。
笔尖在东北那几个绿色客户点之间连线，形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区域。又在长三角的上海、南京、杭州之间连线。再在珠三角的广州、深圳、珠海之间连线。
三条线，三个经济区域。
而他修远集团的位置，在北京，在中国北方的心脏。
北可联苏联，南可通沿海，西可接资源，东……他的目光落在世界地图上，落在日本、韩国那片海域。
窗外的风大了些，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啦轻响。
林修远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伸出手，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线条和标记。
触感是纸张的微凉，但在他脑海里，这些线条正在变成货流、资金流、信息流。
他想得更深了。
修远集团现在做什么？贸易。低买高卖，赚差价。
但这不够。贸易受制于人——受制于伊万这样的中间商，受制于老陈这样的供货商，受制于政策，受制于运输，受制于太多不可控的因素。
要想真正站稳，必须有自己的东西。
实业。冯建国的技术部草案里，这个词出现了十七次。
不是简单的加工维修。是真正的制造，是研发，是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产品。
林修远的目光落在苏联那片广袤的国土上。那里有重工业的底子，有技术，有人才，但轻工业匮乏，体制僵化，经济正在滑向深渊。
这是危险，也是机会。
危险在于，一个巨人倒下时，会掀起巨浪，可能吞没靠近的人。
机会在于，巨人倒下时，会留下遗产——技术的遗产，设备的遗产，甚至……人才的遗产。
他想起伊万电报里，那句看似随口一提的话：“我们厂里几个老工程师，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
人才。
林修远走回桌边，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钢笔在纸上快速移动：
【三步走】
【第一步：巩固现有贸易网络。北线深挖，不只易货，探索技术、设备、人才引进可能。南线拓宽品类，建立稳定供应链。】
【第二步：布局实业。以维修、翻新苏联设备为切入点，积累技术、培养团队。同时，关注国内轻工制造机会，小规模试水。】
【第三步：技术升级与自主研发。时机成熟时，引进关键技术人才，建立研发中心，向产业链上游延伸。】
写到这里，他停笔。
目光落在“自主研发”四个字上。
这很难。非常难。需要时间，需要资金，需要人才，更需要……政策环境的支持。
但必须做。贸易可以积累第一桶金，实业可以打下根基，但只有技术，只有创新，才能让一个企业，一个家族，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就像他的修真之路。引气入体是基础，真气自生是积累，但只有真正悟透五行合一，掌控法则，才能超凡入圣，逍遥自在。
商业之道，与此相通。
窗外传来十点的钟声，悠长，沉稳，从远处的钟楼传来。
林修远合上笔记本，锁进抽屉。
他再次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城市。
夜色中的北京，灯火如星海。近处是胡同里零星的光点，远处是正在拔地而起的高楼工地上的探照灯，更远处，是环绕城市的公路上一串串流动的车灯。
这座城市在变。这个国家在变。
而他，正站在这变化的潮头。
修远集团这艘刚刚下水的小船，已经驶过了最初的危险浅滩，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更广阔也更深不可测的海洋。
但他不惧。
因为他有清晰的罗盘——对历史大势的先知。
有坚固的船体——逐渐成形的团队和制度。
有充足的给养——已经积累的资金和资源。
还有……最深处的压舱石——洞天福地，那个无论外界风雨多大，都能让家人安然无恙的终极退路。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夏夜的微热。
林修远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关掉办公室的灯，锁上门。
走下楼梯时，值班的老刘从门房探出头：“林经理，才走啊？”
“嗯，走了。刘师傅，夜里门窗关好。”
“放心吧！”
走出小楼，站在西单的街道上。夜已深，行人稀少，只有几辆夜班公交车缓缓驶过。
林修远回头看了一眼。
二层小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伫立，楼顶“修远集团”四个字亮着暗红色的霓虹灯，在夏夜的空气里微微晕染开。
他转过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踏得沉稳。
脑海里，那张商业蓝图已经绘就。
接下来，就是一步一步，把它变成现实。
月光淡淡地照着前路。
而他的目光，已经越过眼前的街巷，投向了更远的地平线。
那里，有海，有风浪，也有无限的可能。
第六卷，即将终结。
而新的航程，正在等待启锚。
六月底，夜晚九点。
修远集团二层小楼的经理办公室里，灯还亮着。
窗户敞开着，夏夜的暖风带着城市特有的气味吹进来——远处工地水泥的尘土味，街上晚归自行车的铃铛声，还有不知哪家飘来的淡淡煤烟。月光被城市的灯光稀释，只在窗外天空留下一抹模糊的灰白。
林修远站在墙边。
墙上挂着一张新买的中国地图，很大，几乎占满了整面墙。地图是彩色印刷的，省界清晰，铁路线和主要公路用红黄两色标出，像人体纵横交错的血管。地图旁，还挂着一张稍小的世界地图，苏联那片广阔的国土用淡淡的土黄色标示。
两张地图上，此刻都贴了一些小小的、方形的彩色纸片。
红色纸片贴在深圳——那是南方货源的起点。蓝色纸片贴在北京——修远集团总部。黄色纸片贴在黑河、绥芬河——北方贸易的窗口。还有几个绿色纸片，散落在东三省和内蒙古的几个城市旁——那是已经建立联系或正在开拓的客户点。
林修远手里拿着一支红色铅笔，笔尖悬在哈尔滨上空，迟迟没有落下。
办公室里很安静。楼下偶尔传来值班人员走动的脚步声，很快又远去。桌上摊开着一本硬壳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上面用钢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有些地方用红笔圈划。
他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桌上除了笔记本，还摊着几份文件：上个月的财务报表，北边伊万刚发来的电报抄件，南方老陈关于新一批录音机到货的函，还有冯建国提交的技术部筹建草案。
窗外的城市灯火，透过玻璃，在文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修远没有看这些文件。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画面一帧帧闪过。
冰封的黑龙江江面，嘎斯卡车的灯光，伊万那双灰蓝色眼睛里的精明与急切。
深圳潮湿闷热的仓库里，老陈用带着粤语腔的普通话介绍新到的“砖头”录音机。
西单这小楼开张那天，王援朝扯着嗓子维持秩序，赵铁柱沉默地检查应聘者的手掌——看茧子厚度就能知道手艺真假。
周秉文戴着那副缠胶布的眼镜，在灯下一笔一划翻译俄文资料，额头上渗出细汗。
还有四合院里，父母不舍的目光，妹妹在新家兴奋的叫声，以及那些老工友来投奔时，眼中混合着期待与不安的光。
这些画面，这些面孔，这些声音。
它们不再是孤立的记忆碎片。
在他的脑海里，它们开始连接，组合，像拼图一样，渐渐拼出一幅更大的图景。
一幅关于“修远集团”未来的图景。
林修远睁开眼，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
红色铅笔终于落下，在哈尔滨的位置，画了一个圈。然后，笔尖向北移动，划过中俄边境线，在苏联的几个城市——哈巴罗夫斯克、符拉迪沃斯托克、赤塔——各点了一个点。
这不是随意点的。
伊万上次交易时，无意中提过，他的货不只来自阿穆尔州，还能从更远的西伯利亚铁路沿线搞到机械设备，甚至……一些特殊的工业原料。
南方，深圳的红点旁，林修远又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广州、上海。老陈在信里说，沿海开放的城市越来越多，不只是电子产品，服装、玩具、小家电……“只要能想到的，这边都能找到厂子做”。
他放下红笔，拿起蓝笔。
在北京的蓝点周围，他画了几个辐射状的箭头。一个箭头指向天津——港口。一个箭头指向山西——煤炭、钢铁。一个箭头指向河北——农产品、劳动力。
最后，他拿起黑笔。
笔尖在东北那几个绿色客户点之间连线，形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区域。又在长三角的上海、南京、杭州之间连线。再在珠三角的广州、深圳、珠海之间连线。
三条线，三个经济区域。
而他修远集团的位置，在北京，在中国北方的心脏。
北可联苏联，南可通沿海，西可接资源，东……他的目光落在世界地图上，落在日本、韩国那片海域。
窗外的风大了些，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啦轻响。
林修远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伸出手，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线条和标记。
触感是纸张的微凉，但在他脑海里，这些线条正在变成货流、资金流、信息流。
他想得更深了。
修远集团现在做什么？贸易。低买高卖，赚差价。
但这不够。贸易受制于人——受制于伊万这样的中间商，受制于老陈这样的供货商，受制于政策，受制于运输，受制于太多不可控的因素。
要想真正站稳，必须有自己的东西。
实业。冯建国的技术部草案里，这个词出现了十七次。
不是简单的加工维修。是真正的制造，是研发，是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产品。
林修远的目光落在苏联那片广袤的国土上。那里有重工业的底子，有技术，有人才，但轻工业匮乏，体制僵化，经济正在滑向深渊。
这是危险，也是机会。
危险在于，一个巨人倒下时，会掀起巨浪，可能吞没靠近的人。
机会在于，巨人倒下时，会留下遗产——技术的遗产，设备的遗产，甚至……人才的遗产。
他想起伊万电报里，那句看似随口一提的话：“我们厂里几个老工程师，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
人才。
林修远走回桌边，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钢笔在纸上快速移动：
【三步走】
【第一步：巩固现有贸易网络。北线深挖，不只易货，探索技术、设备、人才引进可能。南线拓宽品类，建立稳定供应链。】
【第二步：布局实业。以维修、翻新苏联设备为切入点，积累技术、培养团队。同时，关注国内轻工制造机会，小规模试水。】
【第三步：技术升级与自主研发。时机成熟时，引进关键技术人才，建立研发中心，向产业链上游延伸。】
写到这里，他停笔。
目光落在“自主研发”四个字上。
这很难。非常难。需要时间，需要资金，需要人才，更需要……政策环境的支持。
但必须做。贸易可以积累第一桶金，实业可以打下根基，但只有技术，只有创新，才能让一个企业，一个家族，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就像他的修真之路。引气入体是基础，真气自生是积累，但只有真正悟透五行合一，掌控法则，才能超凡入圣，逍遥自在。
商业之道，与此相通。
窗外传来十点的钟声，悠长，沉稳，从远处的钟楼传来。
林修远合上笔记本，锁进抽屉。
他再次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城市。
夜色中的北京，灯火如星海。近处是胡同里零星的光点，远处是正在拔地而起的高楼工地上的探照灯，更远处，是环绕城市的公路上一串串流动的车灯。
这座城市在变。这个国家在变。
而他，正站在这变化的潮头。
修远集团这艘刚刚下水的小船，已经驶过了最初的危险浅滩，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更广阔也更深不可测的海洋。
但他不惧。
因为他有清晰的罗盘——对历史大势的先知。
有坚固的船体——逐渐成形的团队和制度。
有充足的给养——已经积累的资金和资源。
还有……最深处的压舱石——洞天福地，那个无论外界风雨多大，都能让家人安然无恙的终极退路。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夏夜的微热。
林修远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关掉办公室的灯，锁上门。
走下楼梯时，值班的老刘从门房探出头：“林经理，才走啊？”
“嗯，走了。刘师傅，夜里门窗关好。”
“放心吧！”
走出小楼，站在西单的街道上。夜已深，行人稀少，只有几辆夜班公交车缓缓驶过。
林修远回头看了一眼。
二层小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伫立，楼顶“修远集团”四个字亮着暗红色的霓虹灯，在夏夜的空气里微微晕染开。
他转过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踏得沉稳。
脑海里，那张商业蓝图已经绘就。
接下来，就是一步一步，把它变成现实。
月光淡淡地照着前路。
而他的目光，已经越过眼前的街巷，投向了更远的地平线。
那里，有海，有风浪，也有无限的可能。
第六卷，即将终结。
而新的航程，正在等待启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