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平遥城外,战前准备-《大明食探》

  暮色熔金,泼洒在平遥古城的青灰色城墙上,将砖缝里的苔藓染成暗绿色。沈砚勒住马缰,胯下的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雾在微凉的空气里转瞬消散。他抬眼望去,古城墙巍峨矗立,城门处人影攒动,挑着货担的小贩、牵着骡马的商旅、挎着菜篮的妇人交织成市井烟火,可这烟火气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城门守卫的腰刀出鞘三寸,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进出之人,显然是得了风声,加强了戒备。

  “沈兄,此地不宜久留。”赵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翻身下马,将缰绳抛给随行的士兵,目光落在城门处,眉头微蹙,“平遥是晋商腹地,日升昌票号更是树大根深,赵文华既已落脚此处,必定布下了天罗地网。”

  沈砚颔首,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铁锅挂扣——那是他惯常携带的厨具,此刻却成了暗藏的防身利器。他侧目看向身侧的苏微婉,她正低头整理药箱,指尖划过瓶瓶罐罐,动作轻柔却利落,药箱里的银针在夕阳下闪着冷光。“微婉,解药和迷烟都备妥了?”

  苏微婉抬眸,眼底映着晚霞,点了点头:“迷烟用的是曼陀罗花粉混着艾草灰,遇火即燃,能让人半柱香内昏沉无力;解药是甘草、金银花磨成的粉末,装在瓷瓶里,每人都分了一瓶,含在舌下即可化解迷烟之效。”她顿了顿,从药箱里取出一小包褐色粉末,递到沈砚手中,“这是雄黄粉,日升昌票号后院怕是养了护院的恶犬,撒上这个,能让它们暂时噤声。”

  沈砚接过雄黄粉,指尖触到纸包的粗糙质感,心头泛起暖意。他与苏微婉相识日久,从扬州盐商案到南京留都案,她的细致周全,总能在关键时刻化解危机。一旁的李忠见状,抱拳道:“沈先生、苏姑娘放心,我在平遥混迹多年,日升昌票号的布局我略知一二。票号正门临着南大街,后院却靠着西巷的一条窄弄,那里有个侧门,平日里只供伙计运货出入,守卫相对薄弱。”

  “走,先去客栈落脚。”沈砚拍了拍李忠的肩膀,转身牵过马,“找个离日升昌不远的客栈,既能观察动静,又不易引人注意。”

  一行人牵着马,混在人流里往城内走。平遥城内的街巷纵横交错,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侧的四合院错落有致,飞檐翘角上挂着的红灯笼随风摇曳。他们选了南大街旁的“悦来客栈”,客栈老板是个圆脸的中年汉子,见他们一行人身着布衣却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连忙引着上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临街,推开窗便能望见不远处的日升昌票号。那是一座气派的四合院,黑漆大门上镶着铜钉,门楣上悬挂着“日升昌记”的金字牌匾,门口站着两名精壮的汉子,腰悬短刀,目光如鹰,时不时扫视着过往行人。票号的院墙高有丈余,墙头插着碎瓷片,显然是为了防止有人翻墙而入。

  “沈兄你看,日升昌的后院墙根处,有三盏气死风灯,那是守卫换班的信号。”李忠指着窗外,压低声音道,“每到戌时,灯会全部亮起,换班的守卫就会到齐;子时灯会灭两盏,只留一盏,那是深夜值守的人手。我们若要潜入,最好选在亥时,那时换班刚结束,守卫容易松懈。”

  沈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见后院墙根处有三盏灯笼,此刻只亮着一盏,想来是未到换班之时。他回身坐在桌边,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众人斟茶:“明日午时交接银两,赵文华必定会让票号加强戒备,我们若硬闯,怕是会打草惊蛇。不如今夜先潜入后院,摸清密室的位置,以及守卫的布防,明日再伺机行动。”

  “我同意沈兄的计划。”赵武放下茶杯,沉声道,“我带两名士兵,今夜随你潜入后院探查;苏姑娘和李忠留在客栈,接应我们,若有突发情况,便以敲梆子为号。”

  苏微婉却摇了摇头,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铜制烟盒,放在桌上:“我也一同去。迷烟需得有人精准投放,且后院若有伤员,我能及时处理。你们放心,我虽不擅武艺,但轻功尚可,不会拖后腿。”

  沈砚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劝阻:“也好,你跟在我身边,切记不可离我半步。”他转向李忠,“李兄,你熟悉平遥的街巷,明日午时,你带领其余士兵埋伏在南大街的拐角处,待我们发出信号,便立刻封锁票号的正门,防止赵文华从正门逃脱。”

  李忠拱手应下:“沈先生放心,我已联络了平遥本地的几名义士,他们对严党恨之入骨,明日会协助我们封锁街道。”

  商议定当,已是掌灯时分。客栈伙计送来饭菜,一盘平遥牛肉,一碗剔尖面,一碟陈醋花生米,还有一壶汾酒。沈砚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平遥牛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肉质紧实,酱香浓郁,果然名不虚传。他看向众人:“先吃饱饭,养精蓄锐,今夜的行动,容不得半点差错。”

  苏微婉却无心用餐,她从包袱里取出几张油纸,铺在桌上,又拿出炭笔,对着窗外的日升昌票号勾勒起来。不多时,一幅简易的布局图便出现在纸上:正门、前厅、账房、后院、密室的位置一一标注,甚至连守卫的站位都画了出来。“李兄,你看看,这布局是否准确?”

  李忠凑上前,仔细看了半晌,点头道:“苏姑娘心思玲珑,画得分毫不差。只是这密室,藏在账房的地下,需得掀开账房的地砖,才能进入。地砖上有个铜钱大小的记号,是日升昌的专属标记。”他说着,拿起炭笔,在账房的位置画了个小圆圈,“就是这里。”

  沈砚看着布局图,指尖敲打着桌面:“后院有四名守卫,亥时换班后,会增至六名。账房外有两名守卫,日夜不离。要进入密室,需先绕过后院的守卫,再解决账房的守卫,难度不小。”

  “我有一计。”赵武放下酒杯,沉声道,“今夜亥时,我与两名士兵装作醉酒的商旅,在后院墙外闹事,吸引守卫的注意力。沈兄和苏姑娘便趁机翻墙而入,探查密室的具体情况。”

  “此计可行。”沈砚点头,“只是闹事需得逼真,不可露出破绽。我这里有几块桂花糕,是柳如是姑娘赠送的,香甜软糯,你们可假意争抢糕点,引发冲突。”他说着,从行囊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块精致的桂花糕,糖霜细腻,香气扑鼻。

  苏微婉看着桂花糕,想起在秦淮河畔的送别,眼底泛起一丝暖意:“这桂花糕不仅能用来闹事,若遇到票号的伙计,还能假意馈赠,降低他们的警惕心。”

  夜色渐深,平遥城内的喧嚣渐渐平息,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远远传来。亥时将至,赵武与两名士兵换上粗布衣衫,揣着桂花糕,往日升昌后院的西巷走去。沈砚与苏微婉则换上黑衣,将雄黄粉、迷烟、解药分别藏在腰间,又用黑布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

  “走。”沈砚低喝一声,与苏微婉悄然走出客栈,绕到日升昌后院的西巷。巷子里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灯笼投来微弱的光。他们躲在一棵老槐树下,静待时机。

  不多时,巷口传来喧哗声——赵武与两名士兵果然“吵”了起来。

  “你这厮,为何抢我的桂花糕!”一名士兵扯着嗓子喊,语气里满是醉意。

  “什么你的桂花糕,明明是我先看到的!”赵武反驳着,故意将手中的桂花糕扔在地上,“罢了罢了,谁也别想吃!”

  后院的守卫听到动静,果然被吸引了过来。四名守卫手持火把,冲出侧门,呵斥道:“三更半夜,在此喧哗什么!再吵就把你们送到官府去!”

  赵武见状,假意害怕,连连作揖:“官爷息怒,我们兄弟三人喝多了,一时争执,这就走,这就走。”

  守卫们见他们衣衫褴褛,不像是歹人,便放松了警惕,挥了挥手:“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眼!”

  就在守卫们注意力都集中在赵武身上时,沈砚与苏微婉动了。沈砚从怀中取出铁铲,轻轻插入院墙的砖缝里,借力一跃,翻上了墙头。他伸手接住苏微婉,两人悄无声息地落在后院的地面上。

  后院里种着几棵枣树,此刻叶落枝枯,正好成为他们的掩护。沈砚从腰间取出雄黄粉,撒在墙角——那里果然卧着两条恶犬,闻到雄黄粉的气味,顿时呜咽着躲到了一旁,不敢出声。

  苏微婉从怀中取出迷烟,点燃后,对着账房的方向轻轻一吹。迷烟化作一缕青烟,飘向账房外的两名守卫。不多时,那两名守卫便晃了晃身子,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沈砚与苏微婉快步走到账房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账房内灯火通明,桌上摆放着算盘、账本,地上铺着青石板。沈砚按照李忠的提示,在地面上寻找着铜钱大小的记号——果然,在账房中央的位置,有一个刻着“日升昌”字样的小圆圈。

  他蹲下身,用铁铲轻轻撬动石板,石板下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苏微婉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把,递到沈砚手中:“小心些,里面怕是有机关。”

  沈砚接过火把,低头钻入入口。入口下是一段石阶,直通地下密室。他走下石阶,举着火把四处照去——密室约有丈余见方,靠墙摆放着几个大木箱,箱上贴着封条,写着“官银”二字。密室的角落里,还有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想来是交接银两时记录所用。

  “看来这里就是交接的地方了。”沈砚回头对苏微婉说,“我们记下布局,便尽快撤离,免得被守卫发现。”

  苏微婉点了点头,借着火光,将密室的布局牢牢记在心里。就在两人准备返回时,突然听到地面上传来脚步声——显然是守卫换班了。

  “不好,快走!”沈砚低喝一声,拉着苏微婉的手,快步走上石阶。他刚将石板盖好,账房的门便被推开了,两名新换班的守卫走了进来,见地上躺着的同伴,顿时惊呼起来:“有刺客!快追!”

  沈砚与苏微婉趁守卫惊呼的间隙,快步冲出账房,翻过后院墙,与等候在巷口的赵武等人汇合。一行人不敢停留,迅速返回悦来客栈。

  回到客栈,众人皆是一身冷汗。沈砚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才缓过神来:“幸好撤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密室里的木箱装的定是官银,明日午时,赵文华与柳承业必定会在此交接。”

  “那我们明日便按计划行事。”赵武擦了擦额头的汗,沉声道,“我带领士兵埋伏在票号后院的侧门,沈兄与苏姑娘潜入账房,待他们交接银两时,放出迷烟,将其制服。李兄则带领人马封锁正门,防止有人逃脱。”

  苏微婉从药箱里取出几包解药,分给众人:“明日行动前,务必将解药含在舌下,迷烟的效力虽强,但以防万一。”她顿了顿,又拿出银针,“若遇到负隅顽抗之人,我便用银针射其穴位,让他们动弹不得。”

  夜色更深,平遥城内万籁俱寂。沈砚站在窗前,望着日升昌票号的方向,灯火依旧明亮。他知道,明日的行动,不仅关乎能否抓获赵文华、摧毁严党的洗钱网络,更关乎无数百姓的安危——那些被严党挪用的银两,本是赈灾济民的救命钱,却被用来资助倭寇、残害同胞。

  他转身看向众人,目光坚定:“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定要让这些蛀虫付出代价!”

  众人齐声应和,眼底燃着熊熊怒火。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照亮了那盘尚未吃完的平遥牛肉,也照亮了他们心中的正义之火。平遥古城的长夜,注定不会平静,而一场关乎家国大义的较量,即将在明日的日升昌票号,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