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仇鸾归城态度暧昧,府衙交锋暗潮涌-《大明食探》

  朔风卷着黄沙,在大同城头上打着旋儿,将那面残破的“大同卫”军旗吹得猎猎作响。沈砚与阿福藏身于城外破庙的断垣残壁后,望着远处尘烟滚滚的官道,马蹄声由远及近,像沉闷的鼓点敲在人心上——仇鸾回来了。

  不多时,一队疲惫不堪的骑兵出现在视野尽头,为首的那匹黑马虽身形高大,却已肋下汗湿,步伐踉跄。马背上的人一身玄甲染血,甲胄缝隙里嵌着沙砾,脸上几道血痕未干,正是大同总兵仇鸾。他微微垂着头,双目紧闭,仿佛连抬手勒住缰绳的力气都已耗尽,只有胸前的虎头令牌在阳光下偶尔闪过一丝黯淡的光。身后的士兵更是惨不忍睹,半数人拄着断裂的长枪,铠甲破碎处露出渗血的伤口,有的士兵干脆趴在马背上,任由战马驮着前行,嘴里无意识地哼着不成调的军歌,那歌声里满是疲惫与绝望,听得人心头发紧。

  “这就是打了败仗的样子?”阿福攥着拳头,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忍,“沈老板,你看他们……手里的兵器要么断了,要么弯了,跟咱们之前见的那些残兵一模一样。”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腰间的圣旨抄件,目光落在仇鸾身上。他记得奏疏里仇鸾那句“新兵器皆由大同府采买,匠人多有怨言,恐有猫腻”,那笔看似不经意的备注,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线索。如今仇鸾归来,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他既是兵败的将领,又是最早暗示兵器有问题的人,立场暧昧得像这边关的风沙,让人看不清方向。

  待队伍行至城门口,守城士兵慌忙打开城门,百姓们从街巷里探出头,有人小声询问“我家男人呢”,有人忍不住抹眼泪,却没人敢上前,只远远地望着那支残兵,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仇鸾直到此时才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城门口的百姓,眼神复杂,有愧疚,有疲惫,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隐忍。他翻身下马,踉跄了一下,被身边的亲兵连忙扶住,却只是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地说:“先……先回总兵府。”

  沈砚见状,知道时机已到,拉着阿福从破庙出来,混在迎接的人群中,一步步靠近仇鸾。待走到近前,他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声音清晰而沉稳:“大同巡按沈砚,奉旨前来查案,见过仇总兵。”

  仇鸾的目光落在沈砚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素色长衫,面容清俊,眼神却异常锐利,不像寻常的文官那般迂腐,倒有几分军人的干练。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沈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只是……大同如今这般光景,怕是容不下大人查案了。”

  “总兵说笑了。”沈砚抬眸,直视着仇鸾的眼睛,“陛下赋予我‘便宜行事’之权,为的就是查清劣质兵器案,还枉死士兵一个公道,守住大同这道边关。总兵若是真心护城,便该助我一臂之力,而非推脱。”

  仇鸾的脸色变了变,身旁的亲兵队长上前一步,厉声呵斥:“大胆!竟敢对总兵大人如此说话!”

  “退下!”仇鸾低喝一声,亲兵队长立刻噤声。他看着沈砚,良久才叹了口气:“沈大人,随我回府吧。有些话,到了府里再说。”说罢,不再看沈砚,转身迈步向总兵府走去,背影透着几分落寞。

  沈砚示意阿福在府外等候,自己则跟着仇鸾进了总兵府。府内冷冷清清,与寻常总兵府的威严截然不同,庭院里的杂草无人修剪,廊下的灯笼蒙着灰尘,连值守的士兵都无精打采,见了仇鸾也只是草草行礼,显然是兵败后士气低落所致。

  仇鸾将沈砚领进书房,屏退了所有下人,关上房门,转身坐在太师椅上,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才开口道:“沈大人,你可知我为何不愿让你查案?”

  “愿闻其详。”沈砚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神色平静。

  “这大同的水,太深了。”仇鸾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查的是劣质兵器案,可这案子背后,牵扯的是朝中大佬,是我仇鸾惹不起的人。我此次兵败,本就该被问罪,若是再卷入这官场争斗,怕是连我这颗脑袋都保不住,更别说守护大同的百姓了。”

  沈砚心中了然,仇鸾这是在明哲保身。他看着仇鸾,缓缓说道:“总兵大人,你可知那些士兵为何会死?是因为手里的兵器是废铁,是因为有人拿他们的性命换钱!他们临死前,或许还在想着守护这大同城,守护城里的百姓,可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仇鸾的身体猛地一震,手指紧紧攥住了扶手,指节泛白。他想起战场上士兵们拿着断裂的战刀冲向蒙古骑兵的场景,想起那些年轻的面孔倒在血泊中的模样,眼眶瞬间红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有什么办法?王怀安是严嵩的门生,背后有严阁老撑腰,我一个小小的总兵,根本斗不过他!”

  “斗不过,就不斗了吗?”沈砚的声音陡然提高,“总兵大人,你是大同的总兵,是这边关的守护神!你若退缩,那些枉死的士兵如何瞑目?大同的百姓如何安身?陛下将这大同交给你,不是让你苟且偷生的!”

  仇鸾沉默了,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呜作响,像是士兵们的哀嚎。良久,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沈大人,你想查,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若是事败,不要牵连大同的百姓,一切罪责,由我仇鸾一人承担。”

  沈砚心中一喜,连忙说道:“总兵大人放心,只要你我联手,拿出确凿证据,陛下定会秉公处理,不仅能还士兵公道,还能洗刷你兵败的冤屈!”

  仇鸾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沈砚:“这是李三的府邸地址,他是大同府的军需官,兵器采购验收都是他一手负责。我听说,他最近深夜常有可疑人员出入,你可以从他那里入手。只是要小心,李三是王怀安的亲信,身边护卫众多。”

  沈砚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清晰地写着“城东巷三号”。他将纸条收好,正欲开口道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管家的声音:“总兵大人,大同知府王怀安大人前来拜访,说有要事商议。”

  仇鸾的脸色瞬间变了,看向沈砚,眼神里满是警惕:“他怎么来了?怕是……已经知道你来了。”

  沈砚心中一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得正好。我倒要看看,这位王知府,究竟是何方神圣。”

  仇鸾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服,对门外说道:“请王大人在客厅稍候,我即刻便来。”待管家离开后,他对沈砚说:“沈大人,你先躲到内室去,我先应付他,看看他的来意。”

  沈砚依言躲进内室,透过门缝观察着客厅的动静。不多时,仇鸾领着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面容白净,留着八字胡,眼神闪烁,正是大同知府王怀安。他一进门,便满脸堆笑地说道:“仇总兵辛苦了,此次兵败,非你之过,都是那兵器太差,否则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仇鸾淡淡一笑:“王知府过奖了。不知王知府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是这样的。”王怀安在椅子上坐下,端起丫鬟递来的茶,轻轻吹了吹,“听闻朝廷派了一位沈大人前来查案,不知沈大人何时抵达?我也好准备接风宴,为沈大人接风洗尘。”

  沈砚在心里冷笑,这王怀安倒是消息灵通,自己刚到大同,他就找上门来了,显然是想探探虚实。

  仇鸾不动声色地说道:“沈大人刚到不久,一路劳顿,正在驿馆歇息。王知府有心了,接风宴就不必了,沈大人一心查案,怕是无暇顾及这些。”

  “哎呀,这可不行。”王怀安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更盛,“沈大人奉旨查案,是为了大同的安危,我们做地方官的,怎能不尽地主之谊?这样吧,今晚我在府中设宴,邀请沈大人和仇总兵一同赴宴,也好让我们为沈大人分忧解难。”

  仇鸾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缓缓说道:“既然王知府如此盛情,那我便替沈大人应下了。”

  王怀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仇总兵歇息了,今晚我在府中静候二位大人光临。”说罢,转身离开了总兵府。

  待王怀安走后,沈砚从内室走出来,冷笑道:“这王怀安,倒是迫不及待地想拉拢我,怕是心里有鬼,想试探我的底细。”

  “没错。”仇鸾点头,“他今晚设宴,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会在酒里下药,或者派人监视你。你一定要小心。”

  沈砚微微一笑:“放心,我自有分寸。今晚的宴席,我不仅要去,还要从他嘴里套出些线索来。对了,总兵大人,你可知‘顺昌号’的老板张万霖,与王怀安是什么关系?”

  仇鸾皱了皱眉:“顺昌号?我倒是听说过,是江南来的铁器商,最近半年一直给大同供应兵器。至于张万霖与王怀安的关系……我听说他们私交甚密,经常私下见面,具体是什么关系,我就不清楚了。”

  沈砚心中了然,看来顺昌号和王怀安之间,果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看着仇鸾,说道:“总兵大人,今晚的宴席,还请你陪我一同前往。有你在,王怀安也不敢太过放肆。”

  仇鸾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去。只是你一定要小心,王怀安心思缜密,手段阴狠,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他的圈套。”

  沈砚应了一声,心中开始盘算今晚的应对之策。他知道,今晚的宴席,将是他与王怀安的第一次交锋,也是查清劣质兵器案的关键一步。他必须步步为营,才能从这只老狐狸嘴里套出线索,找到证据,还枉死士兵一个公道。

  傍晚时分,沈砚换上一身崭新的官袍,与仇鸾一同前往大同知府衙门。知府衙门灯火通明,门口站满了衙役,见沈砚和仇鸾到来,连忙躬身迎接。王怀安早已在门口等候,见了二人,连忙上前拱手:“沈大人、仇总兵,你们可算来了,我已备好了薄酒,就等二位大人光临了。”

  沈砚微微一笑:“王知府太客气了,劳烦你如此费心。”

  “应该的,应该的。”王怀安笑着说道,一边引着二人走进衙门,一边热情地介绍:“沈大人,我这知府衙门虽不大,但也还算雅致,今晚我特意让人做了些大同的特色菜,还有上好的美酒,希望沈大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