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九年秋，苏州吴县的晨光总带着几分温润。城隍庙旁的清味居，木门刚吱呀推开半扇，阿福就扛着半扇猪肉哼哧哼哧进了后院，鼻尖早被灶台飘来的香气勾得直动。“沈老板，今日的五花肉带皮，肥三瘦七，正好做你说的东坡肉！”
灶台前，沈砚正握着铁铲翻炒响油鳝糊。宽沿的布帽压着额发，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却丝毫不影响他手上的动作。滚烫的菜籽油在铁锅里根根冒泡，新鲜的鳝丝下锅，瞬间爆出“滋啦”的脆响，香气混着花椒与葱花的鲜，顺着敞开的窗户漫出去，引得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探头往院里瞧。
“火候再匀些，阿福，把腌好的葱姜递过来。”沈砚的声音温和，目光却专注地落在锅中，手腕轻轻转动，铁铲将鳝丝翻得均匀利落。鳝丝在热油中渐渐卷曲，泛出诱人的酱红色，他手腕一扬，撒上一把切碎的蒜叶，又淋了半勺自酿的米酒，酒香瞬间升腾，与鳝丝的鲜味缠在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堂前早已坐了七八桌客人，阿福手脚麻利地穿梭其间，高声应和着：“来咯——客官您点的响油鳝糊马上就好！”眼角余光却总往靠窗的那张桌瞟。
苏微婉坐在那里，一身月白的素裙，乌发松松挽着，手边摊着几本医书，笔墨整齐地摆在一旁。她没有看手中的书，反而支着下巴，目光落在灶台前那个忙碌的身影上，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映得眉眼愈发温婉，连鬓边垂下的碎发都带着柔光。
“苏姑娘，您要的菊花茶。”阿福端着茶盏走过来，压低声音笑道，“沈老板今早特意嘱咐我泡的，说您看医书费眼，这菊花是去年晒干的，最是清热明目。”
苏微婉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脸颊微微泛红，轻声道：“多谢阿福，也替我谢过沈老板。”她抿了一口茶，清冽的香气在舌尖散开，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灶台。沈砚恰好转过身来，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抬头望过来，四目相对，沈砚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低头继续忙碌，只是耳根悄悄泛起了红。
清味居的烟火气越来越浓，客人陆续增多，谈笑声、碗筷碰撞声与灶台的烹饪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却不嘈杂。沈砚又炒好了一盘虾仁跑蛋，金黄的蛋液裹着饱满的虾仁，撒上葱花，刚端上桌就赢得客人的称赞：“沈老板的手艺真是绝了，这虾仁嫩得能出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市井的安逸。三匹高头大马停在清味居门口，为首的是苏州知府苏振邦，身后跟着三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气势肃穆，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客人见状纷纷噤声，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阿福端着菜盘的手一顿，小声对沈砚说：“沈老板，是知府大人，还有锦衣卫……”
沈砚心中一动，放下手中的铁铲，解下围裙擦了擦手，快步走出后院。苏振邦已迈步进门，脸上带着几分凝重，见了沈砚，拱手道：“沈砚接旨。”
“圣旨？”沈砚心头一凛，连忙整理衣襟，跪倒在地。苏微婉也站起身，跟着退到一旁，脸上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担忧。店内的客人全都站起身，屏住呼吸，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三人身上。
一名锦衣卫展开明黄的圣旨，尖细的嗓音在店内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同边关告急，新造兵器劣质，致将士死伤惨重，军民惶恐。查沈砚心思缜密，屡破奇案，忠勇可嘉，特钦点沈砚即刻赴大同彻查此事。朕赐你先查后奏、便宜行事之权，可调遣边关卫所兵力，凡阻挠查案者，以通敌论处。望你不负所托，揪出元凶，整肃军备，以安边关。钦此。”
“臣沈砚，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砚双手接过圣旨，指尖触到冰凉的绸缎，心中沉甸甸的。大同边关，那是常年战火纷飞之地，此次查案又牵扯兵器掺假，背后定然牵扯甚广，怕是一场硬仗。
他站起身，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苏微婉。苏微婉也正望着他，眼中满是担忧，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保重。
送走苏振邦与锦衣卫，客人见状也纷纷告辞，清味居瞬间安静下来。阿福挠了挠头，有些着急地说：“沈老板，大同那地方听说很危险，到处都是风沙和战乱，你真要去？”
沈砚将圣旨小心翼翼地收好，沉声道：“君命难违，何况边关将士因劣质兵器枉死，此事我不能不管。”他看向苏微婉，语气柔和了些，“让你担心了。”
苏微婉摇摇头，轻声道：“你素有担当，我明白的。只是边关艰险，你务必小心。”她说完，转身快步走出清味居，脚步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
沈砚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他知道，苏微婉向来细心，定是去为他准备行囊了。
果然，傍晚时分，苏微婉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来到清味居。布包看起来不大，却异常沉重，她将布包放在桌上，轻轻打开，里面的东西一一显露出来。
“这是我特制的创伤药，分了三种，红色瓷瓶是止血粉，遇血即凝，适合战场急救；蓝色瓷瓶是消炎膏，刀伤箭伤敷上，能防止化脓；白色瓷瓶是止痛膏，加了止痛草，轻伤可直接敷，重伤需搭配针灸，册子上有对应的穴位图。”苏微婉一边说，一边将三个小巧的瓷瓶摆好，又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这里面画了北方常见的草药，哪些能止血，哪些能解毒，都标注清楚了，你在途中或许能用得上。”
沈砚拿起一个瓷瓶，入手温润，瓶身上还带着苏微婉指尖的温度。他打开瓶盖，一股清凉的草药香扑面而来，显然是精心调制的。
“还有这个。”苏微婉又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二十块切成方块的牛肉干，色泽暗红，散发着浓郁的肉香与草药香，“我用花椒、盐和黄芪腌制的，黄芪能补气，牛肉干耐储存，饿的时候吃一块，能顶不少时候。我晒了足足半个月，保证不发霉。”
她还拿出一张手绘的地图，上面用墨线画着北方的山川河流，标注着驿站、城镇的位置，还有几处用红笔圈出的地方：“这些是北方的水源地，还有几处安全的宿营地，是我从父亲的旧书里查到的，你赶路时可以参考。”
沈砚看着桌上的东西，每一件都透着苏微婉的细心与牵挂，心中一阵温热，喉头有些发紧。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作一句：“微婉，多谢你。”
苏微婉脸颊微红，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都是应该的，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沈砚点点头，郑重地说：“我答应你，定会平安归来。”他转身走进后院，片刻后拿出一个小巧的木盒，递给苏微婉：“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回礼。”
苏微婉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罐封装好的茶叶，还有一本线装的小册子。“这是我用菊花、枸杞、酸枣仁还有茯苓调配的安神茶，你平时看医书到深夜，容易失眠，睡前泡一杯，能睡得安稳些。”沈砚笑道，“还有这本，是我整理的吴地家常菜做法，里面有你爱吃的松鼠鳜鱼，我特意标注了，浇汁的时候多放些桂花蜜，就像你
灶台前，沈砚正握着铁铲翻炒响油鳝糊。宽沿的布帽压着额发，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却丝毫不影响他手上的动作。滚烫的菜籽油在铁锅里根根冒泡，新鲜的鳝丝下锅，瞬间爆出“滋啦”的脆响，香气混着花椒与葱花的鲜，顺着敞开的窗户漫出去，引得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探头往院里瞧。
“火候再匀些，阿福，把腌好的葱姜递过来。”沈砚的声音温和，目光却专注地落在锅中，手腕轻轻转动，铁铲将鳝丝翻得均匀利落。鳝丝在热油中渐渐卷曲，泛出诱人的酱红色，他手腕一扬，撒上一把切碎的蒜叶，又淋了半勺自酿的米酒，酒香瞬间升腾，与鳝丝的鲜味缠在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堂前早已坐了七八桌客人，阿福手脚麻利地穿梭其间，高声应和着：“来咯——客官您点的响油鳝糊马上就好！”眼角余光却总往靠窗的那张桌瞟。
苏微婉坐在那里，一身月白的素裙，乌发松松挽着，手边摊着几本医书，笔墨整齐地摆在一旁。她没有看手中的书，反而支着下巴，目光落在灶台前那个忙碌的身影上，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映得眉眼愈发温婉，连鬓边垂下的碎发都带着柔光。
“苏姑娘，您要的菊花茶。”阿福端着茶盏走过来，压低声音笑道，“沈老板今早特意嘱咐我泡的，说您看医书费眼，这菊花是去年晒干的，最是清热明目。”
苏微婉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脸颊微微泛红，轻声道：“多谢阿福，也替我谢过沈老板。”她抿了一口茶，清冽的香气在舌尖散开，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灶台。沈砚恰好转过身来，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抬头望过来，四目相对，沈砚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低头继续忙碌，只是耳根悄悄泛起了红。
清味居的烟火气越来越浓，客人陆续增多，谈笑声、碗筷碰撞声与灶台的烹饪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却不嘈杂。沈砚又炒好了一盘虾仁跑蛋，金黄的蛋液裹着饱满的虾仁，撒上葱花，刚端上桌就赢得客人的称赞：“沈老板的手艺真是绝了，这虾仁嫩得能出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市井的安逸。三匹高头大马停在清味居门口，为首的是苏州知府苏振邦，身后跟着三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气势肃穆，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客人见状纷纷噤声，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阿福端着菜盘的手一顿，小声对沈砚说：“沈老板，是知府大人，还有锦衣卫……”
沈砚心中一动，放下手中的铁铲，解下围裙擦了擦手，快步走出后院。苏振邦已迈步进门，脸上带着几分凝重，见了沈砚，拱手道：“沈砚接旨。”
“圣旨？”沈砚心头一凛，连忙整理衣襟，跪倒在地。苏微婉也站起身，跟着退到一旁，脸上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担忧。店内的客人全都站起身，屏住呼吸，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三人身上。
一名锦衣卫展开明黄的圣旨，尖细的嗓音在店内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同边关告急，新造兵器劣质，致将士死伤惨重，军民惶恐。查沈砚心思缜密，屡破奇案，忠勇可嘉，特钦点沈砚即刻赴大同彻查此事。朕赐你先查后奏、便宜行事之权，可调遣边关卫所兵力，凡阻挠查案者，以通敌论处。望你不负所托，揪出元凶，整肃军备，以安边关。钦此。”
“臣沈砚，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砚双手接过圣旨，指尖触到冰凉的绸缎，心中沉甸甸的。大同边关，那是常年战火纷飞之地，此次查案又牵扯兵器掺假，背后定然牵扯甚广，怕是一场硬仗。
他站起身，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苏微婉。苏微婉也正望着他，眼中满是担忧，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保重。
送走苏振邦与锦衣卫，客人见状也纷纷告辞，清味居瞬间安静下来。阿福挠了挠头，有些着急地说：“沈老板，大同那地方听说很危险，到处都是风沙和战乱，你真要去？”
沈砚将圣旨小心翼翼地收好，沉声道：“君命难违，何况边关将士因劣质兵器枉死，此事我不能不管。”他看向苏微婉，语气柔和了些，“让你担心了。”
苏微婉摇摇头，轻声道：“你素有担当，我明白的。只是边关艰险，你务必小心。”她说完，转身快步走出清味居，脚步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
沈砚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他知道，苏微婉向来细心，定是去为他准备行囊了。
果然，傍晚时分，苏微婉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来到清味居。布包看起来不大，却异常沉重，她将布包放在桌上，轻轻打开，里面的东西一一显露出来。
“这是我特制的创伤药，分了三种，红色瓷瓶是止血粉，遇血即凝，适合战场急救；蓝色瓷瓶是消炎膏，刀伤箭伤敷上，能防止化脓；白色瓷瓶是止痛膏，加了止痛草，轻伤可直接敷，重伤需搭配针灸，册子上有对应的穴位图。”苏微婉一边说，一边将三个小巧的瓷瓶摆好，又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这里面画了北方常见的草药，哪些能止血，哪些能解毒，都标注清楚了，你在途中或许能用得上。”
沈砚拿起一个瓷瓶，入手温润，瓶身上还带着苏微婉指尖的温度。他打开瓶盖，一股清凉的草药香扑面而来，显然是精心调制的。
“还有这个。”苏微婉又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二十块切成方块的牛肉干，色泽暗红，散发着浓郁的肉香与草药香，“我用花椒、盐和黄芪腌制的，黄芪能补气，牛肉干耐储存，饿的时候吃一块，能顶不少时候。我晒了足足半个月，保证不发霉。”
她还拿出一张手绘的地图，上面用墨线画着北方的山川河流，标注着驿站、城镇的位置，还有几处用红笔圈出的地方：“这些是北方的水源地，还有几处安全的宿营地，是我从父亲的旧书里查到的，你赶路时可以参考。”
沈砚看着桌上的东西，每一件都透着苏微婉的细心与牵挂，心中一阵温热，喉头有些发紧。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作一句：“微婉，多谢你。”
苏微婉脸颊微红，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都是应该的，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沈砚点点头，郑重地说：“我答应你，定会平安归来。”他转身走进后院，片刻后拿出一个小巧的木盒，递给苏微婉：“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回礼。”
苏微婉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罐封装好的茶叶，还有一本线装的小册子。“这是我用菊花、枸杞、酸枣仁还有茯苓调配的安神茶，你平时看医书到深夜，容易失眠，睡前泡一杯，能睡得安稳些。”沈砚笑道，“还有这本，是我整理的吴地家常菜做法，里面有你爱吃的松鼠鳜鱼，我特意标注了，浇汁的时候多放些桂花蜜，就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