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坳酒旗,初入望蜀栈-《大明食探》

  从成都往剑门关去的路,比沈砚预想的更难走。出了城,驿道渐渐变成碎石路,马蹄踏在上面,硌得人骨头发疼。走了约莫两天,山势越来越陡,两侧的崖壁直插云霄,阳光只能从缝隙里漏下几缕,落在满是青苔的石阶上,湿滑得很。

  “大人,前面就是望蜀客栈了。”随行的亲兵指着前方山坳里的矮房,声音里带着点疲惫。沈砚勒住马,顺着亲兵指的方向望去——山坳里孤零零立着三间土坯房,房檐下挂着面破旧的酒旗,上面“望蜀客栈”四个字被风吹得褪了色,边角卷着毛边,像极了蜀道上被晒枯的野草。

  此时已近傍晚,山风裹着柏树枝的凉意刮过来,带着点潮湿的水汽。沈砚翻身下马,让“踏雪”在客栈外的老槐树下歇着,自己则带着刘显和两个亲兵,往客栈里走。刚推开门,一股混杂着酒气、汗味的热流就扑过来,屋里摆着四张方桌,只有靠门的一桌坐着两个脚夫,正埋头吃着碗里的面,呼噜呼噜的声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客官,住店还是吃饭?”柜台后一个穿灰布衫的汉子抬起头,脸上堆着客套的笑。这汉子约莫四十岁,颧骨很高,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精明得很,正是客栈老板胡三。他手里拨着算盘,目光在沈砚几人身上扫了一圈,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打量。

  “先吃饭,再开两间房。”沈砚找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下,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屋里的陈设——墙角堆着几个空酒坛,桌腿上沾着些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酱料,看得不真切。

  胡三应了声“好嘞”,转身往后厨走,脚步轻得像猫。没一会儿,就端来四碗担担面,还有一碟卤豆干。面条上撒着葱花和花生碎,红油浮在表面,香气飘过来,却带着点异样的味道——沈砚皱了皱眉,用筷子拨了拨面条,指尖不经意地沾了点面汤,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苦涩味,混着红油的香气,很不明显,若不是他查案多年,对气味敏感,根本察觉不到。

  “老板,你这担担面的调料,是自己做的?”沈砚夹起一筷子面条,却没放进嘴里,“怎么闻着,有点特别的味道?”

  胡三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搓了搓手:“客官说笑了,都是蜀地常见的调料,花椒、辣椒、芝麻酱,可能客官是外乡人,不太习惯咱们这的口味。”他说着,眼神往门外瞟了一眼,像是在等什么人。

  沈砚没再追问,却悄悄给刘显递了个眼色。刘显会意,夹起一块卤豆干,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目光却盯着胡三的一举一动。旁边的两个亲兵也心照不宣,只慢慢喝着桌上的粗茶,没动碗里的面。

  “老板,问你个事。”沈砚放下筷子,语气随意,“我们是做蜀锦生意的,想走剑门关的老栈道,不知道最近路上太平不太平?”

  胡三的手顿了一下,端着茶壶的指尖泛了点白,他低头给沈砚添了茶,才缓缓开口:“不太平啊,客官。最近老栈道上不太平,听说有山贼,专抢商队,尤其是运蜀锦的,你们可得小心。”

  “哦?那山贼是什么来头?”沈砚追问,“有没有官府管?”

  “听说叫黑虎,手下有几十号人,藏在柏木崖的山洞里,官府搜了好几次都没找到。”胡三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客官要是走老栈道,最好白天走,别赶夜路,而且得多带些人手,免得出事。”

  沈砚看着胡三的表情,心里起了疑——这胡三说起黑虎,虽然语气里带着忌惮,却没有普通百姓的恐慌,反而像是在刻意提醒,又像是在试探。他想起之前亲兵从赵掌柜嘴里审出的消息,严松会派人来望蜀客栈取货,说不定这胡三,就是黑虎的眼线,专门在客栈里打听商队的消息,给黑虎通风报信。

  “多谢老板提醒。”沈砚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我们住两晚,房间要干净些的,另外,再给我们准备些干粮,明天一早要赶路。”

  胡三看见银子,眼睛亮了亮,连忙收起算盘:“客官放心,房间肯定干净,干粮我这就去准备,是要腊肉还是饼子?”

  “都来点,越多越好。”沈砚点头,“对了,老板,最近有没有穿黑衣的人来你这住店?我们有个朋友,也是做蜀锦生意的,说会在这客栈等我们,却一直没见人。”

  胡三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慌了慌,连忙摇头:“没……没有,最近没见过穿黑衣的人,客官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是吗?”沈砚盯着胡三的眼睛,“可我们朋友说,他跟客栈老板约好了,会在这等我们,还说老板知道他要带‘双鸾蜀锦’过来。”

  “双鸾蜀锦”四个字一出口,胡三的脸彻底白了,手里的茶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往后退了一步,撞在柜台上,声音都变了调:“我……我不知道什么双鸾蜀锦,你们找错人了!”

  旁边的两个脚夫听见动静,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吃面,只是动作慢了些,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沈砚站起身,慢慢走到胡三面前,声音沉了些:“胡老板,你最好说实话,严松派来取货的人,什么时候到?你跟黑虎,到底是什么关系?”

  “严松?黑虎?”胡三的腿有些发软,顺着柜台滑坐在地上,“我……我不认识他们,你们别冤枉我!”

  就在这时,后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黑衣的汉子从后门冲进来,手里拿着一把短刀,朝着沈砚就砍过来:“敢查黑虎大哥的事,找死!”

  刘显眼疾手快,拔出腰间的长刀,挡住了黑衣汉子的刀。“当”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屋里炸开,震得人耳朵发疼。黑衣汉子见偷袭不成,转身就想跑,却被两个亲兵拦住了去路。没一会儿,黑衣汉子就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胡三看着被按住的黑衣汉子,彻底瘫了,嘴唇哆嗦着:“我……我招,我全都招。我是黑虎的远房表弟,这望蜀客栈,是黑虎让我开的,专门打听商队的消息。严松派来取货的人,明天一早就到,会带着‘双鸾蜀锦’的货单,跟我交接……”

  沈砚看着瘫在地上的胡三,心里的疑团终于解开——这望蜀客栈,果然是黑虎的眼线据点。他对刘显使了个眼色:“把胡三和这个黑衣汉子绑起来,关进柴房,派人看好,别让他们跑了。明天一早,咱们就在这等严松的人,瓮中捉鳖。”

  刘显应了一声,让亲兵把胡三和黑衣汉子拖往后院。沈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山风裹着柏树枝的味道吹进来,带着点凉意。他看向远处的柏木崖,夜色已经笼罩了山头,只有零星的光点,不知道是山贼的火把,还是西域商队的驼铃灯。

  “沈大人,接下来怎么办?”刘显走到沈砚身边,声音压得低了些,“要不要现在就去柏木崖的山洞,把黑虎一网打尽?”

  “不急。”沈砚摇摇头,“咱们现在还不知道山洞的具体位置,而且严松的人还没到,等明天抓住严松的人,问出西域商队的营地和山洞的位置,再动手不迟。”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今晚安排两个人守在客栈门口,其他人轮流休息,免得黑虎的人再来偷袭。”

  刘显点头,立刻去安排人手。沈砚回到桌边,看着碗里的担担面,想起刚才闻到的异样味道,心里不由得庆幸——幸好自己多了个心眼,没吃这碗面,不然说不定已经中了毒。他拿起筷子,拨了拨面条,面汤里的红油泛着光,像极了黑虎和严松布下的陷阱,看似诱人,实则藏着致命的危险。

  窗外的风更凉了,望蜀客栈的酒旗在风中晃着,破旧的布料发出“哗啦”的声响。沈砚知道,明天一早,这里将会有一场硬仗要打,而抓住严松的人,只是揭开蜀道案真相的第一步。他走到门口,看着老槐树下的“踏雪”,马正低头啃着草,尾巴轻轻晃着,像是在为明天的赶路做准备。

  夜色渐深,山坳里静得只剩下风声和虫鸣。沈砚靠在门框上,手里握着那包从江南带来的桂花,香气在指尖散开,让他想起苏微婉的信,想起江南的秋天。他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默念着——等案子破了,一定要尽快回江南,看看酱园的新酱,尝尝老周腌的腊肉,还有苏微婉等着他的那些家常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