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通州杀局咒龙庭-《祝由大明》

  初冬的寒风,卷着运河特有的潮湿水汽,刮过通州码头。往日喧嚣的货栈区,此刻却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中。几艘本该卸货的漕船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岸边,船板空空荡荡。不远处的“富通”货栈大门紧闭,门前空地上,却有两帮短打扮的汉子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一方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刺青的疤脸汉子,另一方则是个精瘦如猴、眼神却透着狠戾的三角眼。两人身后各有数十名手持棍棒、砍刀的混混,个个眼露凶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一触即发的戾气。

  “疤爷,这趟‘红货’可是咱们兄弟先踩的点!你们‘漕帮’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吧?” 三角眼阴恻恻地开口,手中一把剔骨尖刀转得飞快。

  “放你娘的屁!” 疤脸汉子啐了一口浓痰,手中厚背砍刀重重顿地,“通州地界的水路货,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车马行’的旱鸭子来分一杯羹了?识相的滚开!否则,老子今天让你尝尝‘开瓢’的滋味!”

  “找死!” 三角眼眼中凶光一闪,尖刀猛地向前一指,“弟兄们!剁了这帮水耗子!”

  “砍死他们!” 疤脸汉子也爆吼一声,挥刀前冲!

  刹那间,两帮人马如同点燃的火药桶,轰然撞在一起!棍棒交击的闷响、砍刀碰撞的火星、嘶吼怒骂、惨叫声瞬间撕裂了码头的宁静!这场看似寻常的地痞争地盘械斗,却打得异常惨烈,双方都如同见了杀父仇人般死命搏杀,鲜血很快染红了冰冷的石板地。混乱中,有人故意撞翻了货栈门口堆放的桐油桶,粘稠的油脂流淌一地;有人将火把扔向旁边的干草堆,橘红色的火焰猛地腾起,浓烟滚滚!

  “走水啦!杀人啦!” 尖锐的呼喊和示警的铜锣声在码头区疯狂响起,远远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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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就在码头械斗爆发的同一时刻,通州官道。一辆悬挂着皇家商行“日月徽记”的青幔马车,在十余名精悍东厂番役的护卫下,正朝着事发码头方向疾驰。陈瑜端坐车内,眉头紧锁,手中捏着一份刚刚由快马送来的密报。报上言简意赅:通州富通货栈,商行新到一批用于九边军镇御寒的羊毛线遭当地地痞强索“常例”,护卫与之冲突,恐酿成大乱,速请大人定夺!

  “大人,” 车窗外,随行的东厂小档头声音带着凝重,“码头方向似有火光浓烟,喊杀声甚剧!恐非寻常滋事!是否…”

  “加速!” 陈瑜放下密报,声音果断,“商行物资关乎边军冬衣,不容有失!更不可让地痞流氓坏了朝廷与商行的威信!靠近些,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在兴风作浪!” 他眼中寒光闪烁。通州乃漕运咽喉,商行在此设立分号,收购转运土豆红薯、羊毛线等物,触动了不知多少人的利益。这场“械斗”,来得太巧,也太凶!

  马车在番役的护卫下,加速冲向浓烟滚滚的码头区。距离货栈尚有百步之遥,已能清晰看到那混乱血腥的场面和熊熊燃烧的火焰!陈瑜透过车窗,目光如电扫过战场,瞬间捕捉到几处极不协调的细节——那些看似疯狂互殴的地痞,眼神深处并无真正的亡命狠戾,反而带着一种刻意的表演和…等待?几个看似受伤倒地的混混,手却悄悄按在腰间鼓囊囊的部位…

  “不对!是陷阱!” 陈瑜瞳孔骤然收缩,厉声疾喝,“停车!戒备!”

  然而,为时已晚!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厉啸如同死神的尖笑,骤然从四面八方响起!目标并非混战的人群,而是直指陈瑜的马车和护卫番役!

  弩箭!强劲的军用弩箭!密如飞蝗!

  噗噗噗!

  沉重的弩矢狠狠凿入马车厚重的厢壁!拉车的健马惨嘶一声,被数支弩箭同时贯穿脖颈和胸腹,轰然倒地!马车猛地向前倾斜,车厢壁被强劲的弩矢撕开数道口子,木屑纷飞!

  “护驾!” 东厂小档头目眦欲裂,嘶声狂吼!反应最快的几名番役瞬间拔刀格挡,叮当火星四溅!但弩箭太过密集,角度刁钻狠辣!一名番役刚磕飞一支射向车窗的弩箭,另一支刁钻的短矢已从侧下方钻入他肋下,血光迸溅!另一名番役挥刀护住马车侧翼,却被三支弩箭同时钉穿了胸膛和腹部,如同破布袋般栽倒!

  惨叫声、怒喝声、弩箭破空声、马匹濒死的哀鸣瞬间交织成一片!训练有素的东厂番役瞬间倒下小半,余者也被压制在马车残骸和同伴尸体后,抬不起头!

  “杀!” 一声冷酷的号令从燃烧的货栈屋顶传来!只见二十余名黑衣蒙面、手持劲弩或狭长倭刀的刺客,如同鬼魅般从屋顶、货堆、甚至燃烧的草垛后现身!他们行动迅捷如豹,配合默契,两人一组,一人持弩压制,一人持刀突进,瞬间分割包围了剩余的番役!刀光如雪,带起蓬蓬血雨!这些刺客身手狠辣,招招致命,远非寻常江湖匪类!

  “保护大人突围!” 小档头左臂中了一箭,鲜血染红半身,却状若疯虎,挥舞绣春刀死死守住马车残破的车门,将一名试图突进的倭刀刺客劈得踉跄后退!他身边的番役也个个带伤,却死战不退,用血肉之躯构筑着最后的防线!

  马车内,陈瑜在车厢倾覆的瞬间已伏低身体,几支穿透厢壁的弩箭擦着他的头皮钉入对面木板。他眼中寒芒如冰,没有丝毫慌乱。敌人处心积虑,以地痞械斗为烟幕,埋伏强弩手和精锐刺客,这是必杀之局!他猛地撕开座位下的暗格,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黝黑的铁盒(刘瑾特制,内藏毒烟与信号火箭)!同时,左手五指已飞速掐动,口中默诵“净天地”咒文,精神高度凝聚,感知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捕捉着每一丝杀机的轨迹!

  就在车外厮杀惨烈、小档头等人岌岌可危之际,陈瑜眼中精光一闪,捕捉到货栈屋顶那名发号施令的头领再次举起手弩,瞄准了苦苦支撑的小档头后心!

  “找死!” 陈瑜心中怒喝,右手猛地一扬!那黝黑铁盒如电射出车窗,精准地砸向那名弩手头领的面门!同时,他口中清叱:“灵枢护持,邪秽退散!” 无形的精神力量如同水波荡漾,虽无法直接伤人,却足以干扰对方心神!

  弩手头领正欲扣动扳机,忽见一物飞来,本能地偏头躲闪,扣弦的手指微微一滞!就在这电光石火间,苦苦支撑的小档头仿佛心有所感,猛地一个狼狈的翻滚!

  噗!弩箭擦着他的肩胛射入地面!

  “爆!” 陈瑜口中低喝!

  轰!那砸在屋顶的黑铁盒猛地炸开!没有火光,却爆出一大团浓得化不开的、带着刺鼻辛辣气味的灰绿色烟雾!瞬间将屋顶几名弩手笼罩!烟雾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和惊怒的吼叫!

  “信号!” 陈瑜厉喝!

  一名重伤倒地的番役,用尽最后力气,拉响了腰间的信号火箭!

  咻——啪!

  一道刺眼的红色焰火拖着长长的尾迹,尖啸着冲上通州阴沉的天空!炸开一朵醒目的血色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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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紫禁城,养心殿。

  殿内温暖如春,鎏金兽炉中名贵的龙涎香袅袅升起。弘治帝正伏案批阅奏章,朱厚照侍立在一旁,父子二人低声讨论着山东白莲教善后事宜。太子脸上已褪去不少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

  突然!

  弘治帝握着朱笔的手猛地一颤!一滴浓墨滴落在摊开的奏章上,晕开一团刺目的黑。一股难以言喻的、发自骨髓深处的冰冷和心悸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仿佛有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呃…” 弘治帝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身体不由自主地佝偻下去,双手死死按住心口!

  “父皇!您怎么了?!” 朱厚照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搀扶。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也吓得魂飞魄散,跪倒一片。

  “快!快传太医!” 朱厚照急声嘶喊。

  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殿内四角,那八盏长明不熄、以明光坊特制琉璃罩护着的巨大烛台,烛火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曳起来!原本温暖明亮的橘黄色火焰,竟在刹那间转为一种令人心悸的、幽幽的惨绿色!绿火跳跃,将整个养心殿映照得一片鬼气森森!琉璃灯罩上,竟隐隐浮现出扭曲的、如同鬼画符般的暗影!

  弘治帝猛地抬起头,双目圆睁,瞳孔深处竟也映出两点诡异的绿芒!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下一秒——

  “噗——!”

  一大口粘稠如墨、散发着浓烈腥臭的黑血,如同喷泉般从弘治帝口中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溅满了御案上的奏章和他明黄色的龙袍!触目惊心!

  “父皇——!” 朱厚照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死死抱住父亲瘫软下去的身体。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哭喊声、尖叫声响彻云霄。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养心殿最角落那根巨大的蟠龙金柱投下的阴影里,空气似乎极其细微地扭曲了一下。一个枯槁如鬼、身着褴褛灰袍的身影,如同从墙壁中渗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显现。正是莫问天!他此刻的状态极其诡异,整个人仿佛虚淡了几分,脸色灰败,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疯狂、怨毒和一种献祭般的邪异光芒。他枯瘦如鸡爪的双手,正以一种超越肉眼极限的速度,在胸前结着一个极其复杂、不断变幻的血色印记!每一次印记的变幻,都伴随着他自身气息的急速萎靡,而养心殿中的惨绿烛火便跳动得更加妖异一分!

  他口中没有发出声音,却有一股无形的、充满诅咒与恶念的精神波动,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在吐血昏迷的弘治帝身上!这正是他以自身精血寿元为引,借助《灵枢蕴神篇》中记载的最为阴毒险恶的“九幽夺魄咒”,隔空发动的致命诅咒!目标直指大明天子!

  “朱佑樘…陈瑜…我要你们…统统陪葬…” 莫问天虚幻的身影在阴影中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怨毒的意念在虚空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