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犀角藏煞与断线疑云-《祝由大明》

  东宫暖阁的灯火彻夜未熄。朱厚照虽然被陈瑜强行从梦魇深渊拉回,又得孙鹤年祖孙金针汤药固本,暂时脱离了性命之忧,但精神依旧萎靡不振,如同惊弓之鸟,抓着母亲张皇后的手不肯松开,眼神里残留着深重的恐惧阴影。

  弘治帝坐在外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跪着东宫掌事太监和几个负责太子起居的大宫女,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查!给朕彻查!”弘治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太子寝宫之内,一应器物、衣饰、玩物,哪怕是一根头发丝,都给朕翻个底朝天!任何可疑之物,即刻呈上!刘瑾!”

  “奴婢在!”刘瑾幽灵般上前一步。

  “你亲自带人,配合孙院使和陈瑜,务必找出那害人的邪物媒介!凡有嫌疑者,无论身份,严加讯问!宁可错查,不可放过!”弘治帝眼中杀机毕露。儿子险些丧命,已彻底点燃了这位仁厚帝王内心最暴戾的火焰。

  “奴婢遵旨!”刘瑾领命,眼中寒光一闪。东厂和锦衣卫的力量瞬间被调动起来,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开始运转。

  一场针对东宫,乃至整个后宫的风暴开始了。太子寝宫被翻了个底朝天。每一件摆设被仔细检查,每一件衣物被反复抖擞,连床榻上的被褥都被拆开缝线查验。宫女太监被分批隔离,接受严厉的盘问。空气里弥漫着恐惧和压抑。

  陈瑜在孙妙仪的搀扶下,强撑着精神,在寝宫内一寸寸地感知、探查。他脸色依旧苍白,脚步虚浮,但眼神锐利如鹰。那源自血脉的微弱祝由感知,此刻成了他最大的依仗。孙妙仪则拿着纸笔,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将他指出的任何有微弱异常气息的物件记录下来,并运用她精湛的医术知识分析可能的药理毒理作用。两人配合默契,虽无言语,却自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时间一点点过去。可疑之物被挑出不少:一个雕工过于狰狞的镇纸,一盒带着奇异香气的安神香,几件颜色过于艳丽、绣纹怪异的寝衣……但陈瑜仔细感知后,都摇了摇头。这些东西虽有微弱的“浊气”,但并非那阴邪的“惊魂引”核心媒介。那媒介,必然是与太子长时间贴身接触、且能承载邪术的物品!

  就在众人几乎要绝望时,陈瑜的目光落在了朱厚照平日梳洗的妆台上。一个紫檀木雕花首饰盒吸引了他的注意。盒子本身并无异样,但当他目光扫过盒内时,呼吸猛地一窒!

  盒内静静躺着一把梳子。牛角材质,色泽温润,雕着精美的云纹。这梳子朱厚照常用,宫女每日为他梳头。乍看之下,平平无奇。

  但陈瑜的感知中,这把梳子却散发着一种极其隐晦、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阴冷气息!比其他物件强烈数倍!更让他心惊的是,在梳子的背面,靠近手柄根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刻着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察觉、需要用特殊角度才能看到的——半睁半闭的眼睛符号!与老鬼纸条上、土地庙墙洞旁的符号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微小精致!

  “找到了!”陈瑜声音干涩,指向那把梳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刘瑾一个箭步上前,用一方锦帕小心翼翼地将梳子取出,呈到弘治帝面前。

  “陛下,便是此物!”陈瑜指着那眼睛符号,“此乃邪术印记!阴煞之气盘踞其中,经年累月,通过梳头接触,悄无声息地侵蚀殿下神魂!”

  弘治帝看着那精致的牛角梳,又看看陈瑜指出的那个诡异符号,脸色铁青。堂堂东宫太子,竟被此等阴毒之物日夜侵扰!他猛地一拍桌子:“负责太子梳头的是谁?!”

  一个身材娇小、面容清秀、名叫含珠的宫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陛……陛下……是……是奴婢……可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这把梳子……是……是三个月前,内府局新送来的……说是上好的犀角梳,有安神养发之效……奴婢……奴婢只是按规矩伺候殿下梳头……奴婢冤枉啊陛下!”她哭得梨花带雨,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内府局?”弘治帝眼中寒光更盛,“传内府局管事!给朕查!这梳子是谁经手,谁采买,谁送来的!一查到底!”

  刘瑾立刻派人去拿内府局管事。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混乱间隙,异变陡生!

  那跪在地上的含珠,哭声突然顿住!她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眼神变得空洞而诡异。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嘴角溢出大量混合着泡沫的黑血,眼睛猛地瞪大,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瞬间气绝身亡!

  “啊——!”几个胆小的宫女吓得失声尖叫。

  暖阁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毒!是剧毒!”孙妙仪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不顾危险,立刻扑上前查看含珠的情况,翻看她的眼睑、口鼻,又迅速搭脉,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是……是‘牵机’!见血封喉!她……她嘴里事先藏了毒囊!” 孙妙仪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后怕。这分明是死士的手段!

  线索……彻底断了!

  唯一的知情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种极其惨烈和诡异的方式自尽!死无对证!内府局这条线,瞬间变得迷雾重重。是谁能在内府局安插人手?又是谁能让一个宫女甘愿赴死,守口如瓶?

  弘治帝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又因暴怒而涨红。他看着地上含珠死不瞑目的尸体,再看看那把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犀角梳,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皇宫大内,竟已成了筛子?这幕后黑手,竟如此手眼通天,心狠手辣!

  “查!继续给朕查!”弘治帝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内府局所有人!三个月内所有出入记录!给朕翻个底朝天!凡有可疑,一律下诏狱!朕倒要看看,是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此魑魅魍魉之事!”

  一场更大规模、更加残酷的清洗开始了。内府局被东厂番子团团围住,管事太监和所有相关人等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拖走,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整个后宫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陈瑜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寒意更甚。叛徒的势力,远比他想象的更庞大、更隐秘、更狠毒!含珠的自杀,看似线索中断,实则更像是一种警告和示威!那个半睁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他们的徒劳。

  刘瑾站在弘治帝身侧,眼神幽深如寒潭。他瞥了一眼脸色凝重的陈瑜和蹲在含珠尸体旁、秀眉紧蹙的孙妙仪,又看了看那把被锦帕包裹的犀角梳,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抿。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浑。而那个叫陈瑜的秀才……似乎比他想象的,知道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