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镇国公旗惊朝野-《祝由大明》

  神策军初啼锋芒,两千铁血锐士在西苑大校场的硝烟泥泞中淬炼而成。点将台上,朱厚照抚摸着那面象征着胜利与忠诚的金色帅旗,少年天子的胸中激荡着前所未有的豪情与掌控的快意。这支完全由他意志塑造、跳过所有旧有权力框架诞生的新军,如同他手中新铸的绝世利刃,寒光已露,亟待开锋。

  翌日朝会,奉天殿内的气氛尚未从前日工兵二部贪官的血腥清洗中完全平复,便又被一道石破天惊的旨意彻底引爆。

  “朕意已决!”朱厚照的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空旷肃穆的大殿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神策新军,乃朕亲掌之利刃,拱卫帝阙,威慑四方!其制,当革故鼎新,一扫暮气!着废卫所旧制,仿古之锐士、近世之精兵,行‘镇’、‘协’、‘标’、‘营’、‘队’、‘哨’、‘棚’新军制!” 他目光扫过下方或惊愕、或茫然的文武百官,最后落在陈瑜身上,“靖安侯陈瑜,深谙新法,擢为新军副统领,襄赞军务!”

  这“新军制”的提出,虽令不少守旧官员眉头紧锁,尚在可议范围。但朱厚照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冰水,瞬间让整个奉天殿炸开了锅!

  “朕,朱厚照!”他霍然站起,一身明黄常服竟似也透出金戈铁马之气,手指用力点着自己的胸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自今日起,领‘镇国公’、‘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衔!亲统神策新军!凡新军号令,皆出此衔!兵部、五军都督府,皆无权掣肘!”

  “镇国公?!”

  “威武大将军?!”

  “陛下…陛下自封…国公?!”

  死寂仅仅维持了一瞬,随即被一片无法置信的、压抑着巨大惊骇的嗡嗡议论声所取代。满朝朱紫,无论阁老尚书,还是勋贵御史,全都目瞪口呆,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绝伦的笑话!皇帝自降身份,封自己为国公、大将军?这简直是亘古未闻!滑天下之大稽!

  礼部尚书毛澄,这位须发皆白、一生恪守礼教的老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他踉跄着几乎是扑出班列,老泪纵横,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陛下!陛下三思啊!天子者,九五之尊,代天牧民!岂能…岂能自封臣爵?!此乃僭越礼制,淆乱尊卑,纲常颠倒啊陛下!《周礼》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陛下此举,置祖宗法度于何地?置天下臣民之观瞻于何地?老臣…老臣泣血叩请陛下收回成命!此例一开,国将不国啊陛下!”他匍匐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要以这血肉之躯,撞醒“昏聩”的君王。

  “毛尚书所言极是!”内阁另一位老臣蒋冕也颤巍巍出列,痛心疾首,“陛下乃真龙天子,万乘之躯!‘镇国公’、‘威武大将军’,此乃臣下之职衔!陛下以天子之尊,行武弁之事,自领臣职,此非儿戏,实乃动摇国本之祸端!史笔如铁,后世将如何评说陛下?如何评说我正德朝?陛下!万望慎之!慎之啊!”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悲鸣,仿佛看到了煌煌大明礼乐崩坏的末日景象。

  勋贵队列中,成国公朱辅、英国公张懋等人,脸色更是如同开了染坊,青白交加,精彩万分。皇帝自封国公?这简直是把他们这些世袭罔替的国公爷的脸面摁在地上摩擦!更可怕的是,那“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的头衔,彻底绕开了五军都督府和兵部,意味着皇帝将完全绕过他们这些传统勋贵,直接掌控一支强大的、只听命于他个人的新式武力!这对他们摇摇欲坠的军中影响力,无疑是致命一击!可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崔文升、王琼血淋淋的下场让他们喉头的话生生哽住,只能憋屈地低着头,脸色铁青。

  就在这满朝哗然、老臣捶胸顿足之际,新任户部左侍郎韩文,这个以精打细算、锱铢必较着称的干吏,硬着头皮出列了。他手中高举一份厚厚的奏疏,声音带着户部官员特有的哭穷腔调,试图从另一个更“务实”的角度劝阻皇帝这看似荒诞的“儿戏”:

  “陛下!臣户部左侍郎韩文,昧死上言!神策新军之设,固为强军之策。然新军制所费,远超旧制!两千新军,皆配精良‘火神铳’,其铳造价几何?弹药消耗几何?新式甲胄、军服、饷银倍之,又需几何?更有天工院为其专设之器械维护、匠作所耗!更遑论陛下欲大兴土木,于西苑深处另辟新营,筑演武高台、营房、武库、匠坊…此皆需真金白银!去岁内库虽充盈,然天工院蒸汽机研造、水泥官道铺设、黄河凌汛赈灾,耗资甚巨!今国库岁入,寅吃卯粮,捉襟见肘!陛下!值此艰难之时,实不宜再耗巨资于…于…”他顿了一下,终究没敢说出“儿戏”二字,含糊道,“…于新军另起炉灶之上!恳请陛下念及天下黎民税赋之艰,暂缓新军营建,或…或削减规模,以纾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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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文的话,如同一瓢冷水,浇在那些沉浸在礼制崩塌愤怒中的老臣头上,也点出了一个更现实的困境——钱!养这支装备精良、待遇优厚、完全独立于旧体系的新军,太费钱了!户部的哭穷,立刻引起了不少务实派官员的共鸣,议论声再次转向。

  面对满朝文武或痛心疾首、或忧心忡忡、或暗藏讥讽的反对浪潮,朱厚照非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被激起了少年天子最强烈的叛逆心性。他非但没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无比兴奋,仿佛一场好戏才刚刚开场。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压下所有嘈杂,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戏谑的、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

  “好!好得很!说朕儿戏?说朕浪费?说朕的神策军是花架子?”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下方一张张或苍老、或焦虑、或算计的脸庞,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般的锐利,“那朕就与尔等打个赌!”

  他手指猛地指向殿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指向了西苑校场:

  “三个月!就三个月!”

  “三个月后,朕之神策新军,与尔等口中‘正朔’之军——就从五军营、三千营中,各挑一千精锐!三方会猎西苑!比行军布阵!比火器操演!比格斗搏杀!比临阵机变!比一切尔等能想到的战场本事!”

  “若朕的新军输了,朕即刻解散神策军!自去‘镇国公’、‘威武大将军’之号!所耗钱粮,朕的内库十倍赔补户部!”

  “若朕的新军赢了…”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每一个大臣,“尔等,就都给朕闭上嘴!乖乖看着朕如何用这‘新法’,练出真正的无敌雄师!户部,更要给朕挤出银子来,全力支应新军所需!敢有再言浪费、再阻挠者…哼!”

  那一声未尽的冷哼,带着森然的杀意,让整个奉天殿的温度骤降。

  死寂。绝对的死寂。所有反对的声音都被这霸道绝伦、蛮不讲理的“赌约”堵了回去。三个月?用一群刚拼凑起来、毫无根基的新兵,去对抗五军营、三千营那些积年的老兵油子?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可看着龙椅上少年天子那双燃烧着疯狂自信和不容置疑光芒的眼睛,没人敢把质疑说出口。赢了,皇帝解散新军,他们求之不得;输了…无非闭嘴掏钱。怎么看,似乎都是稳赚不赔?

  毛澄、蒋冕等老臣张了张嘴,看着皇帝那副“朕意已决,不服来战”的桀骜姿态,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力感的叹息,颓然退下。礼崩乐坏,纲常沦丧,他们仿佛听到了维系这个帝国千年秩序的古老绳索,正在一根根崩断的脆响。勋贵们则交换着眼神,有嘲弄,有算计,三个月?足够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蛋子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战场了!户部韩文更是心中一定,三个月后,内库大出血,他户部的压力自然缓解。

  “退朝!”朱厚照意气风发地一挥手,留下满殿心思各异的臣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奉天殿。

  回到乾清宫,屏退左右,朱厚照脸上那副睥睨天下的狂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奋与急切的少年心性,他一把抓住陈瑜的胳膊:“怀瑾!赌朕是拍下去了!可三个月…三个月要练出能打垮五军营、三千营精锐的兵…你可得给朕出个绝顶的好主意!那群老东西,还有那些勋贵,就等着看朕的笑话呢!”

  陈瑜看着朱厚照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压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新军之魂,在于‘令行禁止’四字!旧军散漫,号令不一,纵有勇力,亦如散沙。欲胜之,必先铸其骨!塑其魂!臣有一法,名曰《新军练兵纪要》,或可一试!”

  “快!拿来朕看!”朱厚照眼睛一亮。

  陈瑜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卷墨迹犹新的文稿,恭敬呈上。朱厚照迫不及待地展开,只见开篇赫然写着:

  《新军练兵纪要》

  第一要:站如松!

  释义:立正!收颌!挺胸!收腹!提臀!双臂下垂,中指贴裤缝!双腿并拢,脚尖分开六十度!目视前方,纹丝不动!头顶水碗,碗倾水洒者,罚!身姿歪斜者,罚!眨眼乱动者,罚!此乃铸骨塑形,磨其心性,令行禁止之根基!

  配图:一人顶碗直立,线条刚硬如标枪。

  朱厚照看得新奇不已,接着往下翻:

  第二要:行如风!

  释义:齐步!正步!跑步!步幅一致,摆臂一致,落地声一致!百人如一,千人如鼓!踏地之声,即为军威!

  配图:数人队列行进,步伐整齐划一,尘土飞扬成线。

  第三要:卧如虎!

  释义:匍匐!前滚!低姿!高姿!于泥泞、荆棘、火网(模拟)之下,衔枚疾进!身沾寸泥者,不为辱!避弹求存,乃为胜!

  配图:士兵于泥潭铁丝网下艰难爬行。

  第四要:翻如猿!

  释义:攀高墙!越壕堑!荡索桥!过云梯!身如猿猱,动若脱兔!怯懦迟疑者,踢出!

  配图:士兵飞跃障碍,动作矫健。

  后面还有“刺如林”(拼刺训练)、“射如神”(火铳速射与精准)、“号如一”(旗语、金鼓号令统一)等等,图文并茂,条理清晰,将士兵从立、行、卧、翻到技击、射击、号令,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标准化、精细化分解!其核心,就是通过近乎残酷的重复和严苛到极致的纪律,将个体打磨成绝对服从、精准高效的战争机器零件!

  朱厚照看得心潮澎湃,拍案叫绝:“妙!妙啊!怀瑾!此法定然有效!只是…”他指着那些配图里士兵在泥泞中爬行、在障碍上翻滚的画面,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如此练法,是否太过…严苛?恐伤士卒之心?”

  陈瑜肃然道:“陛下,慈不掌兵!旧军之弊,首在散漫无纪!欲成铁军,必先令其皮肉筋骨,皆烙印军法!三个月,时间紧迫,唯有以非常之法,行非常之事!臣请陛下旨意,允臣全权操练,以身作则!凡《纪要》所载,臣必身先士卒!士卒站多久,臣站多久!士卒爬多远,臣爬多远!士卒流血,臣必流汗!士卒不倒,臣绝不退!”

  看着陈瑜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朱厚照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尽去,他用力一拍陈瑜肩膀,声音斩钉截铁:“好!怀瑾!朕信你!神策新军,尽付于你!朕要的,就是一支令行禁止、敢打敢拼的铁军!三个月后,给朕狠狠地打那群老顽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