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岭南蔗浪涌京华-《祝由大明》

  皇帝的意志,辅以皇家商会庞大的资本和勋贵集团对利益的渴求,化作一股强大的力量,迅速涌向帝国遥远的南方。

  一道道加盖了皇帝宝玺、司礼监关防和皇家商会朱红大印的公文、契约,通过八百里加急,飞驰南下。早已对岭南湿热气候和低效产出不满的勋贵们,闻风而动。成国公府在雷州的千顷荒地、英国公家在琼州的几处半废弃庄园、定国公家在廉州的滩涂…纷纷以土地入股或直接售卖的形式,迅速被整合到“皇家岭南糖业”的名下。

  商会庞大的资金流紧随而至。经验老到的管事、精通农事的把式、招募而来的流民和破产农户,在精锐卫所兵丁(以剿匪屯垦名义调动)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开进岭南。砍伐荆棘,烧荒开垦,挖掘沟渠,平整土地。一船船从江南、湖广运来的优质甘蔗种苗被小心翼翼地栽种下去。岭南广袤的红土地上,一片片整齐的、充满生机的绿色蔗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由天工院资深探矿师、通晓当地土语的向导以及一队百战精锐组成的“寻胶使团”,也悄然从广州府出发,一头扎进了云雾缭绕、瘴气弥漫的十万大山和琼崖腹地。他们的行囊里,带着陈瑜亲手绘制的、关于橡胶树形态特征(根据后世记忆)的简图,以及各种收集胶质样本的工具。等待他们的,是未知的险途与渺茫的希望。

  京城,西苑火机坊。

  “精钢坊”的牌子已经挂起。炉火日夜不息,温度比旁边更高。陈瑜几乎住在了这里。他召集了北方的坩埚炼钢高手、南方的灌钢法传人、甚至几位祖传秘技的刀剑锻造大师,共同攻关。

  “侯爷,您看这炉‘百炼钢’!”一位来自遵化的老铁匠,捧着一块闪烁着致密银灰色光泽的钢锭,脸上带着一丝自豪,但随即又转为沮丧,“硬度、韧性都极好!可…可这炉子太小,一炉也就出几十斤!耗炭巨万,耗时太长!用来打宝刀宝剑自然无妨,可要浇铸那几百斤重的蒸汽机缸体…杯水车薪啊!”

  另一边,灌钢法的试验也不顺利。生铁与熟铁的比例、熔合的温度与时间极难控制,稍有不慎,要么过脆易裂,要么过软无力。浇铸大件时,内部气孔、砂眼问题更是层出不穷。

  “侯爷,这气密填料…”负责密封试验的工匠捧着一堆烧得焦黑的麻绳、石棉、铅皮混合物,愁眉苦脸,“还是不行!蒸汽一冲,顶多撑半个时辰!”

  陈瑜眉头紧锁,压力如山。他拿起一块试验失败的钢锭,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失败的重量。他知道,材料科学的突破绝非朝夕之功。他强迫自己冷静,将目光投向更基础的工艺改进:“大匠,可否尝试…分段铸造?将大缸体分解为几个厚壁套件,分别精铸,再以热套之法箍紧?接口处以榫卯咬合,辅以耐高温的金属软垫?虽非一体,或可解燃眉之急?至于密封…继续试!所有已知的、可能的材料,麻、葛、棉、皮、毛发、矿物纤维…不同编织方式,不同浸渍配方(油、蜡、松香、硫磺…),一一记录效果!还有,岭南寻胶的消息,一有眉目,立刻飞马传报!”

  工匠们看着陈瑜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疲惫的脸上重新燃起斗志,应诺而去。火机坊内,失败与摸索的锤声,依旧日夜不息。

  数月后,岭南。

  第一批皇家糖庄的甘蔗迎来了丰收。粗壮的甘蔗林在阳光下泛着紫红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香气。成千上万的雇工挥舞着镰刀,砍倒甘蔗,捆扎成束。牛车、独轮车川流不息,将堆积如山的甘蔗运往新建成的、沿河分布的数十座大型榨糖工坊。

  工坊内,水车轰隆作响,驱动着巨大的硬木或包铁碾辊,将甘蔗挤压榨汁。浑浊的蔗汁流入沉淀池,经过初步澄清,再被导入一排排沸腾的连环大锅。经验丰富的熬糖师傅小心地控制着火候,不断撇去浮沫。浓稠的糖浆在锅中翻滚,颜色由浑浊渐变成诱人的琥珀色,最后被舀入模具,冷却成一块块坚硬如石的红糖,或者直接装入木桶成为糖蜜。

  “糖!好多的糖!”站在新建的码头栈桥上,负责岭南糖业的商会大管事激动得声音发颤。眼前,堆积如山的糖块在麻袋中闪烁着暗红的光泽,浓烈的甜香几乎令人窒息。满载着“皇家岭南霜糖”的货船正整装待发,将沿着西江、北江,经灵渠入湘江,再转长江,源源不断地运往湖广、江南、乃至京师!这条古老的运河网络,因“糖”这一大宗商品,焕发出了新的活力。

  第一船岭南红砂糖抵达通州码头时,引起了轰动。商会精心运作,在京城最繁华的市集设立专卖铺面,以“皇家御制,岭南霜糖”为噱头,辅以免费品尝和小块派送。那不同于北方饴糖、更加纯净浓郁的甜味瞬间征服了京城百姓的味蕾。勋贵府邸、富商大户争相采购,普通百姓也咬牙买上几两尝鲜。糖,迅速成为继玻璃、香皂、毛呢之后,皇家商会又一炙手可热的拳头产品,利润滚滚而来。

  乾清宫内,朱厚照看着户部呈报的商会最新分红账目,又尝着御膳房新制的、撒满了岭南红糖霜的糕点,笑得合不拢嘴:“甜!真甜!怀瑾,你这岭南种蔗之计,妙极!妙极!朕的内帑,这下真要堆成山了!哈哈哈!”他对蒸汽机暂时的挫折,似乎也没那么在意了。

  然而,陈瑜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他手中紧握着一份刚刚由六百里加急送抵的密报,来自深入琼崖黎母山区的寻胶使团。报告详细描述了一种当地黎人称为“眼泪树”(实为杜仲或某种含胶藤本)的植物,其割破树皮后流出的白色粘稠汁液,凝固后富有弹性,不溶于水,耐热性似乎也不错。使者已采集大量样本,正星夜兼程押送回京!

  陈瑜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岭南的蔗糖是金矿,但这“眼泪树的眼泪”,或许才是打开工业之门的真正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