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柳暗花明定鸳盟-《祝由大明》

  陈瑜的高热如同汹涌的潮汐,在连续肆虐了三日之后,终于显露出退却的迹象。

  第四日清晨,当孙妙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习惯性地将手背贴上陈瑜的额头时,那滚烫得灼人的温度,竟真的消退了不少!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慌忙取来水银体温计(陈瑜随行物品中带来的少量“奇巧之物”之一),在赵铁柱紧张的注视下,小心地放入陈瑜腋下。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当孙妙仪取出体温计,对着窗外熹微的晨光看清那银柱的刻度时,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她全身!连日来的恐惧、疲惫、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

  “降了…大人!您的热退了!真的退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紧紧抓住陈瑜的手。

  陈瑜也感觉到了。那纠缠不休的头痛和蚀骨的寒意减轻了大半,虽然身体依旧虚弱酸痛,口舌干燥,但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看着孙妙仪喜极而泣、泪流满面的憔悴容颜,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狂喜和释然,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悸动。他反手,更紧地握住她冰凉微颤的手指,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力量:“是牛痘…牛痘起效了…妙仪,我们…赌赢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冲破了隔离工坊的压抑。赵铁柱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去报信。很快,孙清源、林远等核心御医,以及一直提心吊胆守在附近的几位官员,在严密防护下涌入了这间曾被视为绝地的小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瑜裸露的手臂和上半身。那些曾让孙妙仪心惊肉跳的红色丘疹,并未如天花般演变成灌满脓液的恐怖疱疹!它们仅仅停留在丘疹阶段,颜色开始变暗,部分顶端出现了微小的结痂迹象!更重要的是,陈瑜的体温正在稳步下降,神志清醒,除了虚弱,并无天花患者那标志性的深度衰竭和脓毒败血症的迹象!

  “奇迹…真是奇迹啊!” 孙鹤年激动得老泪纵横,手指颤抖地抚过陈瑜手臂上那些正在结痂的痘疹,“毒性温和!未入脏腑!仅作皮表之扰!此牛痘…真乃天赐神方!苍生有救了!苍生有救了!” 他转向孙妙仪,“妙仪!速速记录!钦差大人所有症状变化,体温、脉象、疹情进展,一丝一毫不可遗漏!此乃第一手活例,价值连城!”

  其他御医也围了上来,仔细检查、询问,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求知的光芒。笼罩在众人心头多日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曙光狠狠撕裂!

  接下来的几日,陈瑜的康复速度肉眼可见。高热彻底退去,头痛寒战消失无踪。手臂和胸前的丘疹迅速成熟、结痂,形成一个个深色的小痂盖,虽然带来些许痒意,却再无任何不适。他的精神迅速恢复,食欲渐开。

  孙妙仪依旧每日数次前来诊视,但心境已截然不同。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巨大的喜悦和后怕交织,让她在面对陈瑜时,除了医者的严谨,更添了几分女儿家的羞涩和温柔。为他换药时,指尖触碰他结痂的皮肤,会微微发烫;为他端上精心熬制的清粥小菜时,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躲闪;当他清醒明亮的眼神带着温和笑意望向她时,她的心跳总会漏掉一拍,脸颊也会飞起淡淡的红晕。

  陈瑜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劫后余生的庆幸,共同经历生死磨砺的亲近,以及心底早已悄然滋生的情愫,如同解冻的春水,在心头汩汩流淌。这个在他最脆弱、最接近死亡时,不离不弃、以纤弱之躯为他撑起一片天的女子,早已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这一日,夕阳的余晖透过工坊高高的窗户,将室内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孙妙仪为陈瑜手臂上最后一个痂盖涂抹完促进愈合的药膏,仔细地包扎好。她低着头收拾药箱,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妙仪。” 陈瑜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温和而清晰。

  孙妙仪动作一顿,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带着询问望向他。

  陈瑜坐起身,目光沉静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入心底。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清丽而略带憔悴的侧脸,几缕散落的发丝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真挚,“若非你日夜守护,悉心照料,陈瑜此劫,恐难渡过。”

  孙妙仪心头一暖,轻轻摇头:“大人言重了,此乃妙仪分内之事。大人以身试法,救民于水火,才是…”

  “不仅仅是因为职责,妙仪。” 陈瑜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变得更加深邃,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在陈瑜心中,早已视你…不同。”

  孙妙仪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瞬间染上霞色,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那灼人的目光,却被他话语中蕴含的力量定在原地。

  “瘟疫横行,生死难料。此番劫难,让陈瑜明白,有些心意,不该再藏,也不能再等。” 陈瑜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磐石投入心湖,“妙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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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最重的言辞,目光紧紧锁住她瞬间睁大的、带着惊愕与难以置信的清澈眼眸,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说道:

  “我心悦于你。自初见时你于琉璃镜下窥探微毫的专注,至疫区中你救死扶伤的坚韧,再至这生死之间你不离不弃的守护…陈瑜此心,早已系于你身。此番若能生还,陈瑜斗胆,恳请陛下恩典,许你我白首之约。你…可愿?”

  最后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孙妙仪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的羞涩、慌乱、难以置信,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白而郑重的告白冲得七零八落。她呆呆地望着陈瑜,望着他苍白却依旧俊朗的脸上那无比认真的神情,望着他深邃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期待与深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工坊外,隐约传来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和远处隔离区的嘈杂。夕阳的金辉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许久,久到陈瑜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看到孙妙仪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如同受惊的蝶翼。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断了线般从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滚落,划过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滴落在她紧紧攥着衣角的手背上。

  没有言语。她只是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倾注了所有未言的情感。随即,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因为无声的抽泣而微微耸动。是喜悦,是委屈,是后怕,更是尘埃落定般的归属。

  陈瑜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一股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满足感,如同暖流瞬间充盈了四肢百骸。他伸出手,没有犹豫,轻轻握住了她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手。这一次,不再是病中的扶持,而是承诺的牵系。

  夕阳熔金,将工坊内两个紧紧相握的身影拉长。疫病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但在这片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的土地上,一缕名为希望的晨曦,伴随着一份沉甸甸的情愫,悄然破土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