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檀香木门在林焰身后无声合拢,将雅妃那混合着慵懒与精明的目光,以及房间里奢靡的香气与无形的试探,尽数隔绝。幽深的走廊铺着厚得足以吞噬一切脚步声的绒毯,两侧墙壁上悬挂的名贵油画在柔和壁灯下流淌着沉静的光泽。引路的侍女脚步轻盈,如同幽灵,只在转角处微微停顿示意方向。空气里只剩下林焰自己沉重的呼吸,以及背后玄重尺那如同山岳倾轧、无孔不入的沉重压制力。
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泥沼之中。在雅妃面前尚能维持的沉稳步伐,此刻在隔绝了外人视线的私密空间里,显露出真实的艰难。元气在经脉中如同冻结的冰河,每一次微弱的流转都牵扯着撕裂般的钝痛。精神感知更是被压缩在方寸之地,如同背负万钧重担,连探查前方引路侍女的背影都显得模糊而费力。汗水再次浸湿了内衫,紧贴着冰冷的玄重尺,带来刺骨的寒意。
“地字三号静室,到了。”侍女在一扇铭刻着繁复空间符文、通体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的石门前停下,声音恭敬却毫无波澜。她取出一枚与林焰手中相似的玉牌,按在石门侧面的凹槽处。玉牌上的元晶微光一闪,石门表面流淌过水波般的光泽,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比外界更加浓郁精纯、带着清凉安神气息的能量流瞬间涌出。
林焰微微颔首,没有言语,迈步踏入。
石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静室内部比想象中更为宽敞,布置却异常简洁。四壁、地面、穹顶皆由一种温润的墨玉铺就,表面流淌着肉眼可见的、如同星河流淌般的银色能量纹路——这便是雅妃口中所言,由米特尔大长老亲自布下的隔绝结界。中央仅有一个散发着淡淡白雾的温玉蒲团。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布置的庭院景观,绿意盎然,却如同隔着一层水幕,静谧得不真实。
“呼……”林焰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安全,暂时安全了。然而,这份安全感的代价,是玄重尺的压制力在这绝对寂静与能量充盈的环境里,显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仿佛整座静室的重量都叠加在了尺身之上,再透过骨骼血脉,狠狠压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走到蒲团前,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缓缓地、异常吃力地将背后那裹着黑布的玄重尺解下。尺身脱离背脊的瞬间,一股奇异的、短暂的空虚感涌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紧随而来的,是体内被长久压制的元气如同决堤的洪水,骤然奔腾咆哮!经脉瞬间传来不堪重负的胀痛感,气血剧烈翻涌,喉咙一甜,一丝腥红溢出嘴角。
但这狂暴的元气奔涌只持续了一瞬,便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收束、压制下去。他需要的是适应这重压下的力量,而非失控。他盘膝坐下,将玄重尺横放在膝前。冰冷的尺身再次与身体接触,那熟悉的、深入骨髓灵魂的沉重压制力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回归,将刚刚躁动的元气和精神力再次死死摁住,如同陷入凝固的琥珀。
真正的磨砺,才刚刚开始。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流逝。窗外庭院的光影由正午的炽烈转为黄昏的暖金,最终沉入深邃的墨蓝。帝都的万家灯火在结界之外无声亮起,如同星海倒悬,却无法穿透这由墨玉和空间符文构筑的堡垒。
林焰如同磐石,盘坐于蒲团之上。额角、鬓边、脖颈,汗水从未停止渗出,顺着紧绷的肌肉线条滑落,滴在墨玉地面上,瞬间被蒸干,不留一丝痕迹。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对抗着那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将他压垮的重力。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悠长而艰难,肺部如同被巨石挤压。识海中,玄重尺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汐,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壁垒,试图碾碎他的意志。
玄老虚幻的身影在他识海浮现,苍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小子,这玄重尺的压制,远非寻常负重可比。它压制的不只是你的元气流转、身体行动,更在锤炼你的精神本源,打磨你的意志锋芒!撑过去,你的元力将更加凝练雄浑,你的精神力将更加坚韧如钢!撑不过去,便是道基受损,前路断绝!明日之战在即,此地便是你最后的磨刀石!”
林焰牙关紧咬,斗笠早已摘下,露出那张年轻却因极致忍耐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坚毅面庞。紫晶源核在丹田内疯狂旋转,每一次转动都如同在粘稠的岩浆中挣扎,榨取着丝丝缕缕的力量,又被玄重尺的意志狠狠压制回去,在经脉中形成痛苦的拉锯。青莲源火蛰伏在源核深处,那焚尽万物的本源意志在重压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淬炼得更加纯粹、更加内敛,如同深埋地心的熔岩。
一夜煎熬。
当晨曦的第一缕金辉,顽强地穿透米特尔拍卖场深处那重重叠叠的建筑阻隔,再艰难地渗入墨玉静室那强大的隔绝结界,在室内投下几道微弱却执着的光斑时,林焰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眸中血丝密布,疲惫深重,但最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被千锤百炼后、淬去所有杂质、仅剩纯粹锋芒的锐利精光!如同在无尽黑暗的深渊中,骤然点亮的星辰。
他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气息灼热,带着一夜鏖战的硝烟味。虽然身体依旧沉重如山,经脉刺痛未消,精神感知的范围也未能完全恢复,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被极致压制后运转的元气,似乎凝练了一丝!精神意志也如同被磨去棱角的金刚石,更加坚韧、更加沉凝!
指尖拂过腰间那枚温润的米特尔天字贵宾玉牌,一丝微不可察的空间波动印记传来,带来短暂的心神安宁。
“时间到了。”林焰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目光投向窗外,结界之外,帝都庞大的轮廓在晨曦中苏醒,潜藏的暗流与即将喷发的火山气息,隔着结界都能隐隐感知。
“帝都的网已经张开,天岚之巅万众瞩目。此刻展露炼药师身份,风险与机遇并存。”玄老苍老而凝重的声音直接在林焰识海中响起,道出了他心中所想,“炼药师公会鱼龙混杂,耳目众多,但若能通过考核,获得正式徽记,便等于披上了一层‘丹塔’体系的护身符。即便强横如云岚,在加玛帝国境内,也需对炼药师公会保持三分忌惮。这层身份,是你明日之后,在帝都风暴中立足的关键筹码之一!”
林焰微微颔首,眼中精光一闪。他需要的,正是这层护身符,以及公会内部可能获取的某些关键资源信息。他深吸一口气,那沉重感仿佛化作了某种踏实的根基。他站起身,骨骼在玄重尺的重压下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呻吟。重新将沉重的黑布巨尺背负在身后,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制力瞬间回归,将他再次拉入泥沼。但这一次,他的步伐似乎比昨夜踏入时,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适应。
推开静室厚重的石门,帝都清晨特有的、混合着凉意与初生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戴上斗笠,面容再次隐入阴影,凭借着玉牌的指引,在米特尔拍卖场内部复杂如迷宫的通道中穿行。沿途遇到的服务人员皆垂首避让,目光恭敬中带着一丝对“天字贵宾”的敬畏,无人敢多看一眼他背后那怪异的巨尺。
最终,他从一条隐蔽、仅供内部人员通行的后巷悄然融入帝都苏醒的人潮。阳光洒在宽阔的街道上,驱散了些许夜晚的寒意,却驱不散林焰心头那沉甸甸的紧迫感。他步履沉重而缓慢,如同在泥沼中跋涉,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实,尽量收敛着因玄重尺而自然散逸的独特沉重感。斗笠下的目光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能感觉到,那些属于天岚宗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目光,并未因一夜过去而消失,反而在晨光中更加活跃,在人群中若隐若现地搜寻着“身负巨尺”的目标。
穿过数条繁华喧嚣的主街,一座风格迥异于周围奢华建筑的宏伟殿堂,如同鹤立鸡群般矗立在视野尽头。
炼药师公会总部!
整座建筑通体由一种温润如玉的白色巨石垒砌而成,线条古朴而庄重,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肃穆与威严。巨大的拱门上方,并非华丽的雕刻,而是一个由火焰与药鼎完美融合而成的巨大徽记——这徽记本身似乎就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散发着淡淡的能量波动,令人望之便心生敬畏。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市井的喧嚣与奢靡的脂粉气,而是一种奇异的、混合了千百种药材精华的独特馨香,以及一种沉淀了无数智慧与精神力的厚重感。
公会大门前,人流虽不如米特尔拍卖场那般密集,但进出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一种由内而外的矜持与傲气。他们大多身着剪裁合体的炼药师长袍,袍服的边缘以不同数量的银色火焰纹路标识着品阶——一品、二品居多,偶尔能看到袖口绣着三道、四道银焰的身影走过,立刻便会引来周围敬畏与艳羡的目光。即便是那些没有穿着炼药师长袍的随从或护卫,行走间也带着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喧哗。
林焰这身普通衣着和背后巨大的黑布包裹,在这样一群人中显得尤为突兀。他刚踏上公会门前那光洁如镜的白玉石阶,立刻便感受到数道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射过来。那是公会门口守卫的炼药师学徒,他们虽无正式品阶,但眼神锐利,精神力感知远超常人。
“站住!” 一名领头的学徒(胸口佩戴着一枚铜质药鼎徽记)上前一步,拦住了林焰的去路。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扫过林焰背后的巨尺包裹,“公会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阁下若是委托炼药或求购丹药,请移步侧厅接待处。” 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无形的精神力如同细密的网,悄然笼罩林焰,试图探查他的虚实。然而,这精神力刚一接触林焰的身体,便如同撞上了一堵厚重无比的无形墙壁,瞬间被弹开!那学徒脸色微微一变,眼中轻蔑稍减,惊疑之色顿生。
林焰没有理会对方的精神探查。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心念微动,一缕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到极致的青色火苗,“噗”地一声,如同精灵般跳跃于他的指尖!
火苗虽小,却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青莲形态!甫一出现,周围的温度并未明显升高,但空气中弥漫的药材馨香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微微向那火苗汇聚!更关键的是,那火苗本身散发出的气息,带着一种源自天地本源的纯净与霸道!
“源火?!” 那领头的学徒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失声惊呼!虽然微弱,但那火焰的形态与气息,与他从公会典籍中看到的关于“源火”的模糊描述何其相似!他身后的几名学徒也瞬间脸色剧变,看向林焰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能掌控源火,哪怕只是一缕,也绝非寻常炼药师!
“在下林焰,前来参加炼药师品阶考核。” 林焰平静的声音透过斗笠传出,指尖的青色火苗随之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领头学徒脸上的倨傲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惶恐。他连忙侧身让开道路,躬身做了一个标准的邀请手势:“大…大人请进!考核区在正厅右侧长廊尽头!弟子眼拙,多有冒犯,还请大人海涵!” 态度转变之快,判若两人。源火拥有者,无论品阶高低,在炼药师公会都有着超然的地位!
林焰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步履沉重地踏上石阶,穿过那巨大的火焰药鼎徽记拱门。
公会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上去更加恢弘。巨大的穹顶之下,光线明亮而柔和。空气中弥漫的药材混合香气更加浓郁,还夹杂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药香和丹火的气息。巨大的石柱支撑着穹顶,柱身上雕刻着无数古老的药方符文和传说中圣药师的形象。宽阔的大厅内,人流相对稀少,气氛肃穆。穿着各色炼药师长袍的人或低声交谈,或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属于知识与力量的高傲气场。
林焰按照指引,穿过空旷肃穆的主厅,走向右侧的长廊。长廊两侧是一间间紧闭的厚重石门,门上铭刻着不同的符文标识。越往里走,空气中弥漫的丹火气息和药材精华的味道便愈发浓郁,精神力波动也越发活跃。
考核区的大门敞开,一股混杂着各种丹火气息、药香以及紧张情绪的热浪扑面而来。这里远比外面喧闹许多。
这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大厅,穹顶高耸,由巨大的透明水晶覆盖,引入天光。大厅被划分成数个泾渭分明的区域。
最外围、人数最为庞大拥挤的,是一品考核区。数百名年轻的学徒或低阶元师聚集于此,他们大多面色紧张,眼神忐忑。面前摆放着最基础的药鼎和一堆堆处理好的药材。考核内容大多是炼制“凝血散”、“回春散”这类最基础的一品丹药。监考的是一些公会的正式炼药师(袖口绣着一道或两道银焰),他们神情严肃,目光如炬地在人群中巡视,不时严厉地呵斥某个手忙脚乱、即将炸炉的倒霉蛋。
“稳住心神!控火要稳!你当是在烧柴吗?”
“药性相冲了!蠢货!那味甘草现在放进去就是废丹!”
“时间快到了!动作快点!”
呵斥声、药鼎的嗡鸣声、丹火燃烧的噼啪声、失败的懊恼叹息与偶尔成功的微弱欢呼交织在一起,气氛紧张而嘈杂。
越过这片喧嚣的“新手村”,便是二品考核区。人数锐减至数十人,环境也相对安静肃穆了许多。这里的人年龄稍长,气息也沉稳不少,大多已是元师修为。他们面前的药鼎明显精致许多,药材种类也更繁复珍贵。监考者也换成了袖口绣着三道银焰的三品炼药师,神情虽然依旧严肃,但眼神中多了一丝审视与期待。炼制的大多是“聚元散”、“生骨丹”等难度更高的二品丹药。空气中弥漫的丹香明显比一品区浓郁精纯。
而大厅最深处,靠近内侧墙壁、被一层淡淡的能量光幕隔离开的,便是三品考核区。这里人数寥寥,只有七八人。每一个都气度沉稳,眼神锐利自信,袖口至少都绣着两道银焰,显然是冲击更高层次的资深炼药师。他们使用的药鼎散发着不弱的能量波动,药材更是灵气盎然。监考者赫然是几位袖口绣着四道银焰的四品炼药师长老!他们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如水,偶尔低声交流几句,显然对这里的考核者要求极高。炼制的是诸如“风行丹”、“三纹青灵丹(简化版)”等复杂的三品丹药,丹香凝而不散,引动着周围的能量微澜。
林焰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等级森严、如同金字塔般的考核区域。他的目标明确——二品考核区。
他步履沉重地穿过拥挤喧闹的一品区,无视了那些投来的或好奇或惊异的目光(主要集中在他背后巨大的黑布包裹上),径直走向二品考核区的入口登记处。沉重的脚步声在相对安静的二品区显得格外清晰。
负责登记的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古板的老者(袖口两道银焰)。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镜,头也不抬,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刻板:“姓名,籍贯,有无引荐人?考核费一万金币或等值药材。”
“林焰,乌坦城。无引荐人。” 林焰的声音透过斗笠传出,低沉平静。他手指在纳戒上轻轻一抹,一小堆码放整齐、闪烁着纯净元力光泽的金币出现在登记台上。
老者这才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透过镜片,带着审视扫过林焰斗笠下的阴影,又落在他背后那异常沉重的包裹上,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显然,这种装扮在严谨的炼药师公会显得格格不入。他拿起笔,在厚厚的名册上记录下信息,然后取出一块刻着数字的木牌,语气冷淡:“丙字七号位。考核内容:二品丹药‘聚元散’。限时两个时辰。规矩都清楚吧?不得干扰他人,不得使用超出二品范畴的丹火或器具,否则成绩作废。” 他例行公事地交代着,显然并未对眼前这个“怪人”抱有任何期待。
林焰接过木牌,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丙字区域。他的步伐依旧沉重缓慢,玄重尺的压制让他的动作显得比常人笨拙几分。
就在他走向自己考位时,一道带着明显嘲讽与优越感的年轻声音,如同不和谐的音符,突兀地在相对安静的二品区响起:
“呵,乌坦城?那种乡下小地方,也能出二品炼药师了?还带着这么个累赘玩意儿……该不会是把家里的烧火棍也扛来了吧?真是滑稽!”
声音来源处,是甲字区域靠近中央的一个考位。一名身着华贵紫色炼药师长袍(袖口赫然绣着两道明亮的银焰)的青年,正斜睨着林焰,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讥诮。他面容算得上英俊,但眉眼间那股盛气凌人的倨傲,却破坏了整体的观感。他身旁的药鼎品相不凡,隐隐散发着火属性能量波动,显然是件精品。此人正是丹王古河的得意弟子——柳翎!他早已完成登记,正享受着周围一些同考者敬畏和讨好的目光。
柳翎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附近几个考位的人听清。顿时,几道带着玩味、审视或同样不屑的目光落在了林焰身上。在等级森严、尤其看重师承与背景的炼药师群体中,来自“乡下小地方”且行为“怪异”的林焰,天然就成了某些人彰显优越感的靶子。
林焰的脚步顿了一下。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握着木牌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背后玄重尺的沉重感似乎在这一刻加重了几分,压制着体内因那刺耳话语而本能翻腾的怒火。
但他并未停下,也未回头。只是深吸一口气,那沉重感仿佛化作了某种淬炼心神的磨石。他无视了那挑衅的目光和周围的窃窃私语,步履沉稳地走到属于自己的丙字七号考位前。
考位由简单的石台构成。上面摆放着一尊制式的青铜药鼎,虽然比一品区的好些,但比起柳翎那尊显然差了几个档次。旁边整齐码放着炼制“聚元散”所需的数种药材:凝元草、聚气果、清心花……药材品质尚可,但绝不算上乘。
林焰将木牌放在石台一角,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的药鼎与药材。然后,他缓缓地、动作略显笨拙地解下了背后那裹着厚重黑布的玄重尺。尺身落地的瞬间,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巨响!坚硬的白玉石地面似乎都微微震颤了一下!这声音在安静的考核区显得格外突兀,引得更多目光惊愕地聚焦过来,连远处三品区的一些考核者和监考长老都投来了诧异的一瞥。
柳翎更是嗤笑出声,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林焰对周围的反应恍若未闻。他盘膝坐下,将玄重尺横放在膝前。那沉重到极致的压制力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体内的元气和精神力运转变得前所未有的滞涩艰难,仿佛被冻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
他闭上双眼,调整着被双重压制(玄重尺 环境压力)的心神。识海中,玄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与鼓励:“小子,沉住气。真正的炼药,心胜于火。这重压,便是你最好的磨刀石!”
时间在凝重的气氛中悄然流逝。二品考核区的其他考核者已陆续开始预热药鼎,小心翼翼地投入药材,精神力高度集中,操控着各色的丹火(大多是兽火或自身元气凝聚的普通火焰),小心翼翼地萃取、融合药力。
柳翎动作优雅流畅,如同表演。他指尖跳跃着一簇深紫色的火焰,火焰灵动而温顺,散发出不弱的热力波动。这显然是一种品阶不低的兽火。他以一种近乎炫技的方式操控着紫火,药鼎内药液翻滚,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气,引得附近几位考核者频频侧目,眼中满是羡慕。
而林焰的丙字七号位,却依旧一片沉寂。药鼎冰冷,药材原封未动。他如同老僧入定,只有额角不断渗出的、顺着坚毅下颌滑落的汗珠,显示着他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压力。
“装神弄鬼!”
“怕不是自知不行,拖延时间吧?”
“乌坦城来的土包子,能炼出凝血散就不错了,还妄想聚元散?”
低低的嗤笑声在柳翎附近响起。
林焰依旧沉默。他的心神,在玄重尺的重压与柳翎等人无形的精神嘲讽双重挤压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矿石,经历着千锤百炼。外界的一切喧嚣仿佛被隔绝。他的全部意志,都凝聚在对抗那无孔不入的压制力上,凝聚在感知体内那被束缚到极限、却依旧倔强跳动的一缕本源之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时辰悄然流逝。大部分考核者的药鼎都已升腾起氤氲的药气,进入了关键的凝丹阶段。柳翎面前的药鼎更是紫气缭绕,药香浓郁得化不开,显然进展极佳。他嘴角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看向林焰那依旧冰冷沉寂的考位,眼中的轻蔑已毫不掩饰。
就在这时,林焰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眸中再无半分被压制的疲惫与滞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极致压抑后骤然释放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锐利精光!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冰冷的药鼎,穿透了玄重尺的沉重枷锁,直刺炼药之道的核心!
他动了!
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泥沼之中。在雅妃面前尚能维持的沉稳步伐,此刻在隔绝了外人视线的私密空间里,显露出真实的艰难。元气在经脉中如同冻结的冰河,每一次微弱的流转都牵扯着撕裂般的钝痛。精神感知更是被压缩在方寸之地,如同背负万钧重担,连探查前方引路侍女的背影都显得模糊而费力。汗水再次浸湿了内衫,紧贴着冰冷的玄重尺,带来刺骨的寒意。
“地字三号静室,到了。”侍女在一扇铭刻着繁复空间符文、通体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的石门前停下,声音恭敬却毫无波澜。她取出一枚与林焰手中相似的玉牌,按在石门侧面的凹槽处。玉牌上的元晶微光一闪,石门表面流淌过水波般的光泽,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比外界更加浓郁精纯、带着清凉安神气息的能量流瞬间涌出。
林焰微微颔首,没有言语,迈步踏入。
石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静室内部比想象中更为宽敞,布置却异常简洁。四壁、地面、穹顶皆由一种温润的墨玉铺就,表面流淌着肉眼可见的、如同星河流淌般的银色能量纹路——这便是雅妃口中所言,由米特尔大长老亲自布下的隔绝结界。中央仅有一个散发着淡淡白雾的温玉蒲团。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布置的庭院景观,绿意盎然,却如同隔着一层水幕,静谧得不真实。
“呼……”林焰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安全,暂时安全了。然而,这份安全感的代价,是玄重尺的压制力在这绝对寂静与能量充盈的环境里,显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仿佛整座静室的重量都叠加在了尺身之上,再透过骨骼血脉,狠狠压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走到蒲团前,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缓缓地、异常吃力地将背后那裹着黑布的玄重尺解下。尺身脱离背脊的瞬间,一股奇异的、短暂的空虚感涌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紧随而来的,是体内被长久压制的元气如同决堤的洪水,骤然奔腾咆哮!经脉瞬间传来不堪重负的胀痛感,气血剧烈翻涌,喉咙一甜,一丝腥红溢出嘴角。
但这狂暴的元气奔涌只持续了一瞬,便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收束、压制下去。他需要的是适应这重压下的力量,而非失控。他盘膝坐下,将玄重尺横放在膝前。冰冷的尺身再次与身体接触,那熟悉的、深入骨髓灵魂的沉重压制力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回归,将刚刚躁动的元气和精神力再次死死摁住,如同陷入凝固的琥珀。
真正的磨砺,才刚刚开始。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流逝。窗外庭院的光影由正午的炽烈转为黄昏的暖金,最终沉入深邃的墨蓝。帝都的万家灯火在结界之外无声亮起,如同星海倒悬,却无法穿透这由墨玉和空间符文构筑的堡垒。
林焰如同磐石,盘坐于蒲团之上。额角、鬓边、脖颈,汗水从未停止渗出,顺着紧绷的肌肉线条滑落,滴在墨玉地面上,瞬间被蒸干,不留一丝痕迹。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对抗着那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将他压垮的重力。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悠长而艰难,肺部如同被巨石挤压。识海中,玄重尺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汐,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壁垒,试图碾碎他的意志。
玄老虚幻的身影在他识海浮现,苍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小子,这玄重尺的压制,远非寻常负重可比。它压制的不只是你的元气流转、身体行动,更在锤炼你的精神本源,打磨你的意志锋芒!撑过去,你的元力将更加凝练雄浑,你的精神力将更加坚韧如钢!撑不过去,便是道基受损,前路断绝!明日之战在即,此地便是你最后的磨刀石!”
林焰牙关紧咬,斗笠早已摘下,露出那张年轻却因极致忍耐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坚毅面庞。紫晶源核在丹田内疯狂旋转,每一次转动都如同在粘稠的岩浆中挣扎,榨取着丝丝缕缕的力量,又被玄重尺的意志狠狠压制回去,在经脉中形成痛苦的拉锯。青莲源火蛰伏在源核深处,那焚尽万物的本源意志在重压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淬炼得更加纯粹、更加内敛,如同深埋地心的熔岩。
一夜煎熬。
当晨曦的第一缕金辉,顽强地穿透米特尔拍卖场深处那重重叠叠的建筑阻隔,再艰难地渗入墨玉静室那强大的隔绝结界,在室内投下几道微弱却执着的光斑时,林焰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眸中血丝密布,疲惫深重,但最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被千锤百炼后、淬去所有杂质、仅剩纯粹锋芒的锐利精光!如同在无尽黑暗的深渊中,骤然点亮的星辰。
他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气息灼热,带着一夜鏖战的硝烟味。虽然身体依旧沉重如山,经脉刺痛未消,精神感知的范围也未能完全恢复,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被极致压制后运转的元气,似乎凝练了一丝!精神意志也如同被磨去棱角的金刚石,更加坚韧、更加沉凝!
指尖拂过腰间那枚温润的米特尔天字贵宾玉牌,一丝微不可察的空间波动印记传来,带来短暂的心神安宁。
“时间到了。”林焰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目光投向窗外,结界之外,帝都庞大的轮廓在晨曦中苏醒,潜藏的暗流与即将喷发的火山气息,隔着结界都能隐隐感知。
“帝都的网已经张开,天岚之巅万众瞩目。此刻展露炼药师身份,风险与机遇并存。”玄老苍老而凝重的声音直接在林焰识海中响起,道出了他心中所想,“炼药师公会鱼龙混杂,耳目众多,但若能通过考核,获得正式徽记,便等于披上了一层‘丹塔’体系的护身符。即便强横如云岚,在加玛帝国境内,也需对炼药师公会保持三分忌惮。这层身份,是你明日之后,在帝都风暴中立足的关键筹码之一!”
林焰微微颔首,眼中精光一闪。他需要的,正是这层护身符,以及公会内部可能获取的某些关键资源信息。他深吸一口气,那沉重感仿佛化作了某种踏实的根基。他站起身,骨骼在玄重尺的重压下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呻吟。重新将沉重的黑布巨尺背负在身后,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制力瞬间回归,将他再次拉入泥沼。但这一次,他的步伐似乎比昨夜踏入时,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适应。
推开静室厚重的石门,帝都清晨特有的、混合着凉意与初生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戴上斗笠,面容再次隐入阴影,凭借着玉牌的指引,在米特尔拍卖场内部复杂如迷宫的通道中穿行。沿途遇到的服务人员皆垂首避让,目光恭敬中带着一丝对“天字贵宾”的敬畏,无人敢多看一眼他背后那怪异的巨尺。
最终,他从一条隐蔽、仅供内部人员通行的后巷悄然融入帝都苏醒的人潮。阳光洒在宽阔的街道上,驱散了些许夜晚的寒意,却驱不散林焰心头那沉甸甸的紧迫感。他步履沉重而缓慢,如同在泥沼中跋涉,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实,尽量收敛着因玄重尺而自然散逸的独特沉重感。斗笠下的目光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能感觉到,那些属于天岚宗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目光,并未因一夜过去而消失,反而在晨光中更加活跃,在人群中若隐若现地搜寻着“身负巨尺”的目标。
穿过数条繁华喧嚣的主街,一座风格迥异于周围奢华建筑的宏伟殿堂,如同鹤立鸡群般矗立在视野尽头。
炼药师公会总部!
整座建筑通体由一种温润如玉的白色巨石垒砌而成,线条古朴而庄重,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肃穆与威严。巨大的拱门上方,并非华丽的雕刻,而是一个由火焰与药鼎完美融合而成的巨大徽记——这徽记本身似乎就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散发着淡淡的能量波动,令人望之便心生敬畏。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市井的喧嚣与奢靡的脂粉气,而是一种奇异的、混合了千百种药材精华的独特馨香,以及一种沉淀了无数智慧与精神力的厚重感。
公会大门前,人流虽不如米特尔拍卖场那般密集,但进出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一种由内而外的矜持与傲气。他们大多身着剪裁合体的炼药师长袍,袍服的边缘以不同数量的银色火焰纹路标识着品阶——一品、二品居多,偶尔能看到袖口绣着三道、四道银焰的身影走过,立刻便会引来周围敬畏与艳羡的目光。即便是那些没有穿着炼药师长袍的随从或护卫,行走间也带着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喧哗。
林焰这身普通衣着和背后巨大的黑布包裹,在这样一群人中显得尤为突兀。他刚踏上公会门前那光洁如镜的白玉石阶,立刻便感受到数道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射过来。那是公会门口守卫的炼药师学徒,他们虽无正式品阶,但眼神锐利,精神力感知远超常人。
“站住!” 一名领头的学徒(胸口佩戴着一枚铜质药鼎徽记)上前一步,拦住了林焰的去路。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扫过林焰背后的巨尺包裹,“公会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阁下若是委托炼药或求购丹药,请移步侧厅接待处。” 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无形的精神力如同细密的网,悄然笼罩林焰,试图探查他的虚实。然而,这精神力刚一接触林焰的身体,便如同撞上了一堵厚重无比的无形墙壁,瞬间被弹开!那学徒脸色微微一变,眼中轻蔑稍减,惊疑之色顿生。
林焰没有理会对方的精神探查。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心念微动,一缕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到极致的青色火苗,“噗”地一声,如同精灵般跳跃于他的指尖!
火苗虽小,却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青莲形态!甫一出现,周围的温度并未明显升高,但空气中弥漫的药材馨香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微微向那火苗汇聚!更关键的是,那火苗本身散发出的气息,带着一种源自天地本源的纯净与霸道!
“源火?!” 那领头的学徒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失声惊呼!虽然微弱,但那火焰的形态与气息,与他从公会典籍中看到的关于“源火”的模糊描述何其相似!他身后的几名学徒也瞬间脸色剧变,看向林焰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能掌控源火,哪怕只是一缕,也绝非寻常炼药师!
“在下林焰,前来参加炼药师品阶考核。” 林焰平静的声音透过斗笠传出,指尖的青色火苗随之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领头学徒脸上的倨傲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惶恐。他连忙侧身让开道路,躬身做了一个标准的邀请手势:“大…大人请进!考核区在正厅右侧长廊尽头!弟子眼拙,多有冒犯,还请大人海涵!” 态度转变之快,判若两人。源火拥有者,无论品阶高低,在炼药师公会都有着超然的地位!
林焰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步履沉重地踏上石阶,穿过那巨大的火焰药鼎徽记拱门。
公会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上去更加恢弘。巨大的穹顶之下,光线明亮而柔和。空气中弥漫的药材混合香气更加浓郁,还夹杂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药香和丹火的气息。巨大的石柱支撑着穹顶,柱身上雕刻着无数古老的药方符文和传说中圣药师的形象。宽阔的大厅内,人流相对稀少,气氛肃穆。穿着各色炼药师长袍的人或低声交谈,或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属于知识与力量的高傲气场。
林焰按照指引,穿过空旷肃穆的主厅,走向右侧的长廊。长廊两侧是一间间紧闭的厚重石门,门上铭刻着不同的符文标识。越往里走,空气中弥漫的丹火气息和药材精华的味道便愈发浓郁,精神力波动也越发活跃。
考核区的大门敞开,一股混杂着各种丹火气息、药香以及紧张情绪的热浪扑面而来。这里远比外面喧闹许多。
这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大厅,穹顶高耸,由巨大的透明水晶覆盖,引入天光。大厅被划分成数个泾渭分明的区域。
最外围、人数最为庞大拥挤的,是一品考核区。数百名年轻的学徒或低阶元师聚集于此,他们大多面色紧张,眼神忐忑。面前摆放着最基础的药鼎和一堆堆处理好的药材。考核内容大多是炼制“凝血散”、“回春散”这类最基础的一品丹药。监考的是一些公会的正式炼药师(袖口绣着一道或两道银焰),他们神情严肃,目光如炬地在人群中巡视,不时严厉地呵斥某个手忙脚乱、即将炸炉的倒霉蛋。
“稳住心神!控火要稳!你当是在烧柴吗?”
“药性相冲了!蠢货!那味甘草现在放进去就是废丹!”
“时间快到了!动作快点!”
呵斥声、药鼎的嗡鸣声、丹火燃烧的噼啪声、失败的懊恼叹息与偶尔成功的微弱欢呼交织在一起,气氛紧张而嘈杂。
越过这片喧嚣的“新手村”,便是二品考核区。人数锐减至数十人,环境也相对安静肃穆了许多。这里的人年龄稍长,气息也沉稳不少,大多已是元师修为。他们面前的药鼎明显精致许多,药材种类也更繁复珍贵。监考者也换成了袖口绣着三道银焰的三品炼药师,神情虽然依旧严肃,但眼神中多了一丝审视与期待。炼制的大多是“聚元散”、“生骨丹”等难度更高的二品丹药。空气中弥漫的丹香明显比一品区浓郁精纯。
而大厅最深处,靠近内侧墙壁、被一层淡淡的能量光幕隔离开的,便是三品考核区。这里人数寥寥,只有七八人。每一个都气度沉稳,眼神锐利自信,袖口至少都绣着两道银焰,显然是冲击更高层次的资深炼药师。他们使用的药鼎散发着不弱的能量波动,药材更是灵气盎然。监考者赫然是几位袖口绣着四道银焰的四品炼药师长老!他们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如水,偶尔低声交流几句,显然对这里的考核者要求极高。炼制的是诸如“风行丹”、“三纹青灵丹(简化版)”等复杂的三品丹药,丹香凝而不散,引动着周围的能量微澜。
林焰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等级森严、如同金字塔般的考核区域。他的目标明确——二品考核区。
他步履沉重地穿过拥挤喧闹的一品区,无视了那些投来的或好奇或惊异的目光(主要集中在他背后巨大的黑布包裹上),径直走向二品考核区的入口登记处。沉重的脚步声在相对安静的二品区显得格外清晰。
负责登记的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古板的老者(袖口两道银焰)。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镜,头也不抬,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刻板:“姓名,籍贯,有无引荐人?考核费一万金币或等值药材。”
“林焰,乌坦城。无引荐人。” 林焰的声音透过斗笠传出,低沉平静。他手指在纳戒上轻轻一抹,一小堆码放整齐、闪烁着纯净元力光泽的金币出现在登记台上。
老者这才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透过镜片,带着审视扫过林焰斗笠下的阴影,又落在他背后那异常沉重的包裹上,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显然,这种装扮在严谨的炼药师公会显得格格不入。他拿起笔,在厚厚的名册上记录下信息,然后取出一块刻着数字的木牌,语气冷淡:“丙字七号位。考核内容:二品丹药‘聚元散’。限时两个时辰。规矩都清楚吧?不得干扰他人,不得使用超出二品范畴的丹火或器具,否则成绩作废。” 他例行公事地交代着,显然并未对眼前这个“怪人”抱有任何期待。
林焰接过木牌,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丙字区域。他的步伐依旧沉重缓慢,玄重尺的压制让他的动作显得比常人笨拙几分。
就在他走向自己考位时,一道带着明显嘲讽与优越感的年轻声音,如同不和谐的音符,突兀地在相对安静的二品区响起:
“呵,乌坦城?那种乡下小地方,也能出二品炼药师了?还带着这么个累赘玩意儿……该不会是把家里的烧火棍也扛来了吧?真是滑稽!”
声音来源处,是甲字区域靠近中央的一个考位。一名身着华贵紫色炼药师长袍(袖口赫然绣着两道明亮的银焰)的青年,正斜睨着林焰,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讥诮。他面容算得上英俊,但眉眼间那股盛气凌人的倨傲,却破坏了整体的观感。他身旁的药鼎品相不凡,隐隐散发着火属性能量波动,显然是件精品。此人正是丹王古河的得意弟子——柳翎!他早已完成登记,正享受着周围一些同考者敬畏和讨好的目光。
柳翎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附近几个考位的人听清。顿时,几道带着玩味、审视或同样不屑的目光落在了林焰身上。在等级森严、尤其看重师承与背景的炼药师群体中,来自“乡下小地方”且行为“怪异”的林焰,天然就成了某些人彰显优越感的靶子。
林焰的脚步顿了一下。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握着木牌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背后玄重尺的沉重感似乎在这一刻加重了几分,压制着体内因那刺耳话语而本能翻腾的怒火。
但他并未停下,也未回头。只是深吸一口气,那沉重感仿佛化作了某种淬炼心神的磨石。他无视了那挑衅的目光和周围的窃窃私语,步履沉稳地走到属于自己的丙字七号考位前。
考位由简单的石台构成。上面摆放着一尊制式的青铜药鼎,虽然比一品区的好些,但比起柳翎那尊显然差了几个档次。旁边整齐码放着炼制“聚元散”所需的数种药材:凝元草、聚气果、清心花……药材品质尚可,但绝不算上乘。
林焰将木牌放在石台一角,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的药鼎与药材。然后,他缓缓地、动作略显笨拙地解下了背后那裹着厚重黑布的玄重尺。尺身落地的瞬间,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巨响!坚硬的白玉石地面似乎都微微震颤了一下!这声音在安静的考核区显得格外突兀,引得更多目光惊愕地聚焦过来,连远处三品区的一些考核者和监考长老都投来了诧异的一瞥。
柳翎更是嗤笑出声,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林焰对周围的反应恍若未闻。他盘膝坐下,将玄重尺横放在膝前。那沉重到极致的压制力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体内的元气和精神力运转变得前所未有的滞涩艰难,仿佛被冻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
他闭上双眼,调整着被双重压制(玄重尺 环境压力)的心神。识海中,玄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与鼓励:“小子,沉住气。真正的炼药,心胜于火。这重压,便是你最好的磨刀石!”
时间在凝重的气氛中悄然流逝。二品考核区的其他考核者已陆续开始预热药鼎,小心翼翼地投入药材,精神力高度集中,操控着各色的丹火(大多是兽火或自身元气凝聚的普通火焰),小心翼翼地萃取、融合药力。
柳翎动作优雅流畅,如同表演。他指尖跳跃着一簇深紫色的火焰,火焰灵动而温顺,散发出不弱的热力波动。这显然是一种品阶不低的兽火。他以一种近乎炫技的方式操控着紫火,药鼎内药液翻滚,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气,引得附近几位考核者频频侧目,眼中满是羡慕。
而林焰的丙字七号位,却依旧一片沉寂。药鼎冰冷,药材原封未动。他如同老僧入定,只有额角不断渗出的、顺着坚毅下颌滑落的汗珠,显示着他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压力。
“装神弄鬼!”
“怕不是自知不行,拖延时间吧?”
“乌坦城来的土包子,能炼出凝血散就不错了,还妄想聚元散?”
低低的嗤笑声在柳翎附近响起。
林焰依旧沉默。他的心神,在玄重尺的重压与柳翎等人无形的精神嘲讽双重挤压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矿石,经历着千锤百炼。外界的一切喧嚣仿佛被隔绝。他的全部意志,都凝聚在对抗那无孔不入的压制力上,凝聚在感知体内那被束缚到极限、却依旧倔强跳动的一缕本源之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时辰悄然流逝。大部分考核者的药鼎都已升腾起氤氲的药气,进入了关键的凝丹阶段。柳翎面前的药鼎更是紫气缭绕,药香浓郁得化不开,显然进展极佳。他嘴角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看向林焰那依旧冰冷沉寂的考位,眼中的轻蔑已毫不掩饰。
就在这时,林焰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眸中再无半分被压制的疲惫与滞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极致压抑后骤然释放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锐利精光!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冰冷的药鼎,穿透了玄重尺的沉重枷锁,直刺炼药之道的核心!
他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