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种进城与规模难题-《静听风起时》

  6 月 5 日的清晨,红星村被一层淡淡的金雾笼罩。麦田已经进入灌浆期,沉甸甸的麦穗褪去了浅绿,泛出温润的金黄,饱满的颗粒把麦秆压得微微弯曲,像一个个谦逊的老者。风穿过麦田,掀起层层麦浪,“沙沙” 声此起彼伏,像是大地在吟唱丰收的序曲。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新麦清香,混合着泥土的湿润气息,吸一口,满是灌浆期独有的醇厚感 —— 这是麦子积蓄养分的关键阶段,每一颗颗粒都在贪婪地吸收阳光和雨露,朝着成熟稳步迈进。

  麦秋蹲在麦田中央,指尖轻轻捏住一株 “京农 2 号” 的麦穗,拇指和食指轻轻揉搓,饱满的麦粒脱离麦壳,滚落在掌心,圆润光滑,带着温热的触感。他数了数,这一穗麦子竟有 32 粒,比去年平均多了 4 粒。“再有一个月,就能夏收了,” 麦秋站起身,望着无边无际的金色麦浪,眼里满是欣慰,“今年的‘京农 2 号’,穗大粒满,亩产肯定能过千斤,比去年还要高!”

  周明远背着个棕色的皮革测产仪,快步走过来,测产仪的背带已经磨得发亮,是县农技站借的旧仪器。他把测产仪放在田埂上,掏出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前几天的测产数据:“麦秋,刚测了东头地块的千粒重,现在已经达到 38 克了,成熟后保守能到 40 克,比去年的 38 克又高了 2 克!” 他把测产仪的显示屏转向麦秋,上面清晰地显示着 “千粒重:38.2g 含水率:18% 预估亩产:1050 斤”,“你看,这数据比咱们预估的还高,又是个实打实的丰收年!”

  麦秋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心里泛起一阵热流。这是他和周明远扎根村里的第三个年头,从最初引进 “京农 2 号”,到改良盐碱地,再到推广生物防治,每一步都走得踏实。“咱们的麦种这么好,不能只留在红星村,” 麦秋突然眼前一亮,拍了拍周明远的肩膀,“县农技站之前提过,想在全县推广优质麦种,咱们能不能把多余的麦种卖到县城,甚至市里去?让更多农民受益,还能给村里挣点集体收入,改善改善村小学的教学条件。”

  周明远眼睛也亮了:“这个主意好!我早就想过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是林小夏上次寄来的,“你看,小夏在信里说,海淀的农场去年种的麦种,亩产才八百斤,还容易倒伏,他们正缺优质麦种呢。咱们的‘京农 2 号’抗倒伏、产量高,肯定能受欢迎!”

  两人越聊越兴奋,当即决定:先统计村里的麦种余量,联系县农技站对接市农资公司,尽快把麦种进城的事落实下来。

  与此同时,村西头的张大妈家院子里,也是一片热闹景象。十几位妇女围坐在院子中央的大槐树下,手里拿着金黄的麦秸,正忙着编麦秸手作。自从去年麦秸手作在县城卖出了好价钱,张大妈就牵头组织了 “红星村麦秸手作队”,想趁着夏收前多编些,卖到城里的百货大楼。院子里摆满了编好的麦秸篮、麦秸帽,还有几幅刚起步的麦秸画,五颜六色的麦秸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张大妈坐在最中间,手里拿着染成朱红色的麦秸,正在精心编织一幅 “麦浪丰收图”。她的手指粗糙却灵活,麦秸在她手里翻转缠绕,很快,一片栩栩如生的麦浪就成型了。“咱们这次编点新花样,” 张大妈抬起头,对围坐的妇女们说,“城里的人眼光高,普通的篮子卖不上价,这麦秸画工艺复杂,看着喜庆,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一幅说不定能卖五块钱呢!”

  妇女们纷纷响应,可编了没几天,问题就接二连三地出现了。李婶的儿媳妇娟儿,手巧却没耐心,编的麦秸画线条歪歪扭扭,颜色搭配也杂乱;王大娘眼神不好,编的麦秸篮大小不一,有的口径大,有的口径小,堆在一起参差不齐;还有几位邻村来帮忙的妇女,编法不统一,有的用平编,有的用斜编,编出来的东西风格迥异,根本没法批量销售。

  这天下午,张大妈把所有手作都摆在院子里,看着眼前杂乱无章的成品,愁得眉头紧锁,唉声叹气。“这可咋整?” 张大妈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幅编坏的麦秸画,“规格不统一,质量参差不齐,就算联系到城里的百货大楼,也会被退回来,咱们这么多天的心血就白费了!”

  娟儿也有些泄气,把手里的麦秸扔在地上:“俺实在编不好这麦秸画,线条总也画不直,还不如编普通的篮子省心。”

  王大娘也附和道:“俺眼神不好,编出来的东西大小不一,怕是要拖累大家了。”

  妇女们的积极性一下子降了下来,院子里的气氛变得沉闷。张大妈看着大家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更着急了 —— 她还想着用卖手作的钱,给村小学买些新课本和文具,让孩子们能多学点知识。

  麦秋听说张大妈的难处后,特意抽空赶了过来。他围着院子里的手作转了一圈,仔细查看了编得好的和编得差的成品,心里有了主意。“张大妈,别急,咱们能解决!” 麦秋笑着说,“首先,咱们制定统一的规格,比如麦秸画统一长 30 厘米、宽 20 厘米,麦秸篮的口径统一 15 厘米,高度 10 厘米,用尺子量着编,保证大小一致;其次,请赵大爷来教大家统一的编法,赵大爷手巧,编麦秸也是老手,让他把平编的技巧教给大家,保证风格统一;最后,咱们给每个手作贴上‘红星村麦秸手作’的标签,树立品牌,让城里的人知道这是咱们村的特色产品。”

  张大妈听了,眼睛一下子亮了:“麦秋,你这主意好!俺咋就没想到呢?” 她立刻让人去请赵大爷,又让家里人找来了几把尺子,分发给妇女们,“咱们现在就开始,按麦秋说的做,一定要编出像样的手作!”

  赵大爷很快就来了,他拿着自己编的一个麦秸篮,给妇女们演示平编的技巧:“编的时候,麦秸要拉紧,每一根麦秸的间距要均匀,都是半寸,这样编出来的纹路才整齐好看。” 他手把手地教娟儿怎么画直线:“先用铅笔在麦秸上轻轻画条线,跟着线编,就不会歪了。”

  在麦秋和赵大爷的帮助下,妇女们重新燃起了斗志,院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另一边,麦种进城的事也遇到了难题。经过统计,村里今年多余的麦种只有 5000 斤,这对于市农资公司来说,批量实在太小了。麦秋通过县农技站联系上市农资公司的王经理,打电话沟通时,王经理的语气有些犹豫:“麦站长,你们这 5000 斤麦种,纯度和发芽率都达标,质量确实好,可批量太小了,我们要专门派车去拉,运费就要 200 块,分摊下来,每斤麦种的成本就高了,我们也没多少利润。”

  “王经理,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麦秋拿着电话,语气诚恳,“这是我们村第一次把麦种卖到市里,就是想打响‘京农 2 号’的名气,以后我们扩大种植规模,麦种产量多了,肯定能长期合作!”

  “不是我不通融,” 王经理叹了口气,“我们公司有规定,低于 1 万斤的订单,不负责上门收购,要么你们自己运到市里,要么就只能放弃。”

  电话挂了,麦秋的心情沉了下来。5000 斤麦种,自己运到市里,需要租一辆卡车,运费也要 150 块,而且村里没人懂市里的交货流程,万一出了差错,麦种卖不出去,损失就大了。

  村民们听说后,也在村小学的教室里召开了讨论会。李婶的丈夫首先发言:“俺觉得这事不靠谱!运费就要 150 块,还不一定能卖上好价钱,万一砸在手里,俺们得不偿失,还不如卖给邻村,省心省力,虽然卖不上高价,但起码不会亏。”

  小柱却不同意:“俺觉得应该试试!这是咱们村的麦种第一次进城,是个机会,就算这次不挣钱,也能打响名气,以后扩大规模,就能长期合作了,总不能一直守着村里的小市场。”

  “扩大规模哪有那么容易?” 李婶的丈夫反驳道,“咱们村的土地就这么多,就算全部种‘京农 2 号’,麦种余量也多不了多少,还不如踏踏实实卖给邻村,挣点安稳钱。”

  “现在都改革开放了,咱们不能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小柱据理力争,“城里的市场大,挣钱的机会也多,咱们应该抓住机会,把咱们的优质麦种推广出去!”

  争论越来越激烈,大家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麦秋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大家的发言,心里也在权衡利弊 —— 他知道村民们的顾虑,毕竟 150 块的运费在当时不是小数目,相当于一个普通村民半个月的收入;可他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这不仅是卖麦种,更是让红星村走出乡村、对接城市的第一步。

  这时,铁牛从建筑队请假回来了,他听说麦种进城的事后,主动找到了麦秋:“麦秋哥,俺跟你一起去市里!俺在城里待过,熟悉城里的路,也懂点交货流程,而且俺能帮忙装卸麦种,不用再雇人了,能省点钱。”

  林小夏也放假回村了,她听说后,也来帮忙:“麦秋哥,我可以帮你们联系城里的农场,我舅舅在海淀农场当技术员,他们正缺优质麦种,说不定能直接从咱们这里采购,不用通过农资公司,能省不少运费。”

  有了铁牛和林小夏的帮忙,麦秋的信心又足了。他再次联系市农资公司,协商后,对方同意如果村里自己运到市里,运费可以减免 50 块,只需要承担 100 块。同时,林小夏也和舅舅取得了联系,海淀农场同意先采购 2000 斤麦种,试用后如果效果好,会继续大量采购。

  村民们见有了眉目,也都同意了把麦种卖到市里。李婶的丈夫不好意思地说:“麦秋,俺之前太保守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办法,以后俺们都听你的,支持你把麦种推广出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麦秋和周明远带着村民们,对 5000 斤麦种进行了严格的筛选,用盐水选种、风车风选,再做发芽实验,确保纯度和发芽率都达标。铁牛则改良了筛选工具,做了一个电动筛选机,提高了筛选效率,还能保证筛选质量。

  张大妈的麦秸手作队也有了很大进展。在赵大爷的指导下,妇女们都掌握了统一的编法,编出来的手作规格一致、质量上乘。张大妈还培训了 10 名邻村的妇女,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问题。她们编了 80 幅麦秸画、150 个麦秸篮、100 顶麦秸帽,每一件都贴上了 “红星村麦秸手作” 的红色标签,整整齐齐地堆在张大妈家的仓库里。

  麦秋也联系好了县城的百货大楼,对方看过样品后,非常满意,签订了每月供应 50 件麦秸手作的合同,还预付了 100 块定金。“你们的麦秸手作工艺精细,很有特色,” 百货大楼的李经理说,“只要保证质量和供应,我们可以长期合作,还能把你们的产品推荐给市里的百货大楼。”

  6 月 20 日,是麦种和麦秸手作进城的日子。村里租了一辆卡车,铁牛和麦秋一起押车,把 5000 斤麦种和第一批 50 件麦秸手作装上了车。村民们都来送行,站在村口,望着卡车远去的方向,眼里满是期待。

  “麦秋,一定要把麦种卖个好价钱!” 张老根大爷挥着手,大声喊道。

  “麦秋哥,俺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小柱也跟着喊道。

  卡车驶离了红星村,朝着市里的方向驶去。麦秋坐在卡车上,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 这是红星村的农产品第一次大规模进城,他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问题,但他相信,只要质量过硬,一定能打开城里的市场。

  两天后,麦秋和铁牛回来了,带来了好消息:5000 斤麦种全部卖完了,市农资公司收购了 3000 斤,海淀农场收购了 2000 斤,每斤卖 1.2 元,扣除 100 块运费,净赚 5000 块;第一批 50 件麦秸手作也全部卖出,卖了 300 块,百货大楼还下了下个月的订单。

  村民们听到消息后,都欢呼雀跃,村小学的操场上挤满了人。张大妈拿着卖手作的钱,激动得热泪盈眶:“俺们终于成功了!这些钱能给村小学买好多新课本和文具了!”

  麦秋站在人群中央,看着大家开心的笑容,心里满是成就感。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农产品进城的路还很长,规模、质量、运费、市场规则,还有很多难题需要克服。但他更相信,只要村民们团结一心,不断学习和进步,红星村的农产品一定能在城里的市场站稳脚跟。

  夕阳西下,金色的麦浪在风中翻滚,像是在为这来之不易的成功欢呼。麦秋望着无边无际的麦田,心里更加坚定了留在村里的想法 —— 他要带着村民们,把 “京农 2 号” 推广到更多地方,把红星村的麦秸手作卖到更远的城市,让乡村的优质产品对接城市的广阔市场,在城乡之间架起一座沟通的桥梁。而他自己的选择,也越来越清晰 —— 县城的农技站虽然有更好的发展前景,但村里的土地和村民们,更需要他。夏收结束后,他将正式拒绝县农技站的调令,留在红星村,和大家一起,开创更美好的未来。